驼背田系
《驼背田系》系列之一
杨荣旭
田系有三个堂哥，所以乳名叫小四子，学名叫田系，他有个亲妹妹叫田妹，比他小三岁。
田系的家在合肥城乡结合部，田系记事时家里就是种蔬菜卖蔬菜的。家人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田系和妹妹，是个完整而普通的家庭，全家生活来源靠卖菜。穷人孩子早当家，田系从小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养成勤劳的好习惯。种菜卖菜很忙，要挖地、种菜、栽菜、浇水、施肥、治虫，菜收获回家还要拣剪整理，手工活挺多的。有时菜多了，就要麻子打哈欠——全面动圆（员）。田系和田妹就学着帮忙干活。虽然活多活累，但晚上家人围在桌旁数钱很惬意，田系把票面归类，田妹把钱理平，爸爸数钱，妈吗收钱，这也是对家人劳累的奖赏。
风吹着田系和田妹逐渐长大，田系背着书包上学了，放学回家做完作业习惯帮着做家务事或整理菜。几间老式农家房院跟不上时代发展的节奏，尽管这家老小都有中国农民的质朴和勤劳，但劳累并没有给这家带来多少财富，几代人面朝黄土背靠天的农家弟子就像趴在玻璃窗上的苍蝇，眼前一片光明，但没找到出路。田系家人也没有找到通向财富殿堂的道路，更不知道财富殿堂的大门朝哪儿开。只有用辛勤的汗水换来低廉的生活条件。
苍天有时候也缺乏怜悯之心，闭着眼睛行事。田系的爸爸卖完菜在回家的路上被车撞了，虽送到医院极力抢救，终因伤势太重撒手人寰。这是晴天霹雳，家人全部赶到医院，哭声震天，爷爷奶奶老年丧子，悲伤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恸哭不止，悲痛欲绝，乃至后来只哭无泪，这唯一的儿子就这样突然没了，以后老了指望谁啊！老俩口瘫在地上站不起来。田系妈泪似断线的珍珠直往下落，她断了主心骨。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他做主，天大的事他撑着，这往后上有老下有小，日子怎么过呀？她哭得声音嘶哑，头发蓬乱。田系跪在爸爸身旁不断地呼喊：“爸爸......爸爸……”手抹不完的眼泪。田妹拉着爸爸的手连声催喊：“爸爸，你醒醒呀，我们快回家吧！”她喊不醒爸爸，看家人都在痛哭，也跟着边喊边哭边跺脚。苍天啊，你睁眼看看这家老小吧！难道你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吗？你得回答啊！
全家人的悲痛可以想象，再精当的言辞都难以表述。爸爸最疼田系，田系也最爱爸爸，每天父子都能相见相爱，田系对妈吗说：“把爸爸葬在菜地旁，这样我就能常常看见爸爸，爸爸也能看到我们。”田家菜地旁葬了一座坟。
田家顶梁柱倒了，可全家的日子还得往后过呀！终究要走出来继续生活，只是田系肩上有担子了。
俗话说三十几岁死丈夫不上不下。就是说改嫁吧，已经三十几岁了，还有不大的孩子，二婚家庭有诸多的矛盾和不幸；不改嫁吧，自己也只有三十几岁，人生的路还长，孩子小，没男人不说感情生活苍白起码家庭的生活和孩子的成长和培养要受到制约。
田系爸去世后，田家冷清许多，田系妈遇事没主张，心里惦记丈夫放不下，这个靠山土崩瓦解了，思念至极人也瘦多了，精神恍惚，疲惫不堪，平时还要好点，一旦遇到事就像无舵之舟，找不准方向。秋凉了，田妹身上不舒服，吃少了，懒得动。家人想拖两天看看，小孩有时小病抵抵就好了。夜里田系妈睡醒一摸田妹头，不是热而是烫，田妹眼紧闭着，扒开眼睑黑眼珠上翻，喊她也不应。田系妈慌了，喊来公婆，田系也醒了，决定快送医院治疗。深更半夜，外面有风细雨很黑，远处有点点昏暗的路灯。田系妈心急如焚，自己平素胆小，要是丈夫活着两个人抱着小孩到路上拦出租车，可现在一个人怎么办？爷爷奶奶年龄大了，黑灯瞎火的要是把他们跌坏了，那真是雪上加霜，想想只好把田系拉带着壮胆，自己抱着田妹去路上拦车。懂事的田系只得陪伴妈妈在路上拦下出租车送到医院挂急诊迅速得到诊治，无大碍，当时开些药打点滴。上午十点半护士又来打点滴，田系和妈妈陪伴在妹妹旁，看着水一滴一滴不紧不慢地滴下来。田妹没大事，大家心情都舒松了。
有人在病房吃馒头，田系眼盯着，知子莫如母，妈妈知道田系饿了，安慰地说：“等会妹妹水吊完了我们就回家做好吃的。”田系没说话咽口吐沫又看着吊针滴水。田妹好多了，医生说水吊完了就可以回家，田系妈现在放心了。房间里一个人在啃吃苹果，田系不由自主地看着。妈妈说：“还有二十分钟水就吊完，我们回家。”田系没说话又咽了一口吐沫。等他们到家已是一点多钟了，那餐午饭田系吃得特别香。
一年后，田系母亲改嫁给附近一个屠夫，这个卖猪肉的只接受一个小女孩，田系只得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白天读书，星期天和晚上帮着爷爷奶奶做些杂事。爷爷奶奶渐渐老了，田系肩上担子越来越重，小学毕业只得辍学辅助种菜卖菜。
田系毕竟还是孩子啊，想妈妈和妹妹就去看看，那屠夫相貌凶恶且不苟言笑，有明显的拒绝意思，大约是怕田系来揩油。田系无奈地望着母亲和可爱的妹妹，泪往心里流。母亲看着自己的儿子衣衫不整还脏兮兮的只叹儿子命不好。她知道性格强硬且倔强的丈夫是不会让步接收田系或给他生活费的。她在家没有财权，从床底下瓦罐里掏出她所有的私房钱二十八元六角，用纸包裹好，掏掏儿子衣袋没有通洞后才塞进儿子的衣袋，她深知这钱太少，但她没有办法，只能搂着儿子热泪横流。
以后田系几乎不去看妈妈和妹妹，只有妈妈带着妹妹很少抽时间来看望田系。有人说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没爸的孩子何尝不是？
太阳东升西落，周而复始，爷爷奶奶渐渐老去，田系也渐渐长大。你看他头好似倒置的圆台顶在不粗的脖子上，自然卷的黑发恰似安插在头皮上，干枯失油，不会是营养不良所致吧？眼神不是灵活多变，显得忠厚稳重，两横淡眉懒懒地睡在眉骨外，眉毛和发际间宽大，颧骨略凸，嘴不大，下唇前突肥大，抢占了上唇的镜头，下巴偏尖，整个脸大致呈等腰三角形。悬胆鼻不偏不倚紧贴在脸中间，鼻翼肥大，准头肥大主财呀！这也许是以后的事，目前是缺衣少食。侧身看去，腹部后收，头颈前伸，背有点驼。如果用分数评判他的外貌，可以打75分。缺少父爱母爱，家境悲凉，无不烙印在田系的脸上和精神上，尽管爷爷奶奶很宠爱他，但代替不了父母的亲情，自我麻醉解释：人就是这个命。
田系身骨还属于稚嫩，看爷爷渐老，身体也不好，就硬撑起家里的重活。挖地，挑水浇菜都是田系一马当先，常常用力时把汗脸撑得紫红。田系家菜地头有一个直径1.5米的砖砌粪坑，平时把粪挑到粪坑里沤熟，浇菜时省时省事。原来粪都是田系爸爸挑，后来是爷爷半担半担地挑，如今挑粪的事落地田系身上。家里有猪有鸡，过几天就要挑一担。爷爷奶奶舍不得还未成年的唯一孙子这般吃苦受累，可也没有好办法，自己年老体衰，力不从心，能撑起这个家把孙子带到成家也就知足了。不是说社会在阔步前进，人们的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吗？那是大部队冲锋陷阵，还有些散兵游勇在吃力地瘸行啊！
田系和爷爷奶奶起早贪黑地经营菜地，养猪养鸡，下脚菜给猪和鸡吃。猪粪可肥菜地，鸡蛋能改善家人的伙食。
爷爷奶奶看着孙子在长大，该为他成家做准备了。节衣缩食地攒点钱，添置些时尚家具，墙里屋外做了粉饰，田系出门也有几套好衣服。田系没学历，没工作，才貌平常，没日没夜地干农活，外表早就超过他实际年龄，家境偏穷，这都给田系成家降低分值。
龙配龙，凤配凤，瞎子配个独眼龙。田系的婚事没有父母操心，只有年迈的爷爷奶奶为他托人做媒，终于找个左腿残疾，走路身子向左边一歪一歪的姑娘。姑娘名叫路平，和田系是同一个乡镇的人，两家相距大约五六里。纯清的路平读高二时在上学路上遇车祸，躺在床上五个多月，学业也中断了还落下终身残疾。命运往往就这样捉弄无辜的人，没办法，只得认了。田系和路平见面也谈不上一见钟情，相见恨晚，彼此互相接受吧，平静地拉手往前走。
路平父母很体谅田系，田家花最少钱办完最好事，婚礼虽然简单，但也还热闹喜庆，只是婚礼上夫妻上拜高堂时，田爸的缺失有点让人心酸。祝愿这对小夫妻天长地久，比翼双飞！
田家依然忙累，路平的加入，给田家输进新鲜血液，让家庭增大了幸福指数。寒窑破旧，夫妻恩爱也心欢。感情在于培养，爱情重在经营。田系的重负路平能分担一些，他们日没出而作，日已落仍未归，苍天青睐勤劳的人，现在田家是种菜城南外，菜盛杂草稀。菜的产量陡增，质量提升。耳朵仿佛听到钱落进口袋的咣当声，眼睛似乎看见钱袋鼓得高高的。普通人的心不野，容易满足，目标不高容易达到。
日历一张张地撕下，时针一圈圈地走过。田系和路平爱情播下了幸福的种子。路平慕名找到张巷大玉儿用工笔为她画了一幅喜上眉梢的水彩画，两只惟妙惟肖的喜鹊嬉戏在红梅盛开的枝头，背景是蓝天白云，又拿到城隍庙请师傅裱糊好挂在房间显眼处。田系和路平进房间看到这幅如意欢心的画，身似沐浴春风，心如涌进暖流。
路平妊娠反应强烈，呕吐，头晕，全身乏力，食欲不振。田系舍不得路平遭受如此苦难，要是能代替，田系定然毫不犹豫地奋身代替路平承受苦难。爷爷奶奶看到田家接代的希望，由衷的喜悦。路平刚开始妊娠田家不要她做事，安心保胎，田系一人干两人的活也不觉累。田系认为路平是很完美的妻子：有文化，又能干，性格温柔，待人接物很有分寸。别人看路平长得一般，田系看路平是世上难得的优秀美女。这大概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现实诠释吧？当初田系和路平是互相接受，平静地拉着手往前走；现在是互敬互爱，热烈地搂着腰往前走，也验证了感情在于培养，爱情重在经营这句话的正确性。
路平怀孕期间吃苦耐劳，田系身兼数职，做好自己的事，还要辅助路平卖菜，同时还需要护理路平的身子，确保胎儿正常发育和产出。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也许是田系的父亲在天保佑和助力，路平顺利产下双胞胎儿子，嫩得可喜，胖得可爱！高中肄业的路平是田家的文曲星，给大双取名田左，小双取名田右。左丞右相辅佐田皇路后的江山大业，哈哈！
田系心态宛如年轻八岁，一天十二小时，笑容在脸上最少霸占九小时，那双腿是移植运动员的吧？走路风行且落脚有力。国遇正君天星顺，人逢喜事精神爽！爷爷奶奶如释重负，能对天堂的儿子有个满意的交代了，遗憾的是儿子看不到，只能相信儿子在天喜眯眯地品赏着田家现在的一切。
爷爷奶奶从种菜卖菜的岗位上光荣退下，全心全意地带着田左田右这两个接代人，再操持些家务事。让田系和路平安心专心地驾驭着种菜卖菜挣钱的大车滚滚前行。鸳鸯对对池边宿，蝴蝶双双花下飞，好一幅人间生活美图啊！
风也吹着双子由爬到走，由嗷嗷哼叫到牙牙学语，由片言只语到能说会唱。万里无云的天空仿佛是为田家擦洗的；风和日丽似乎是为田家设置的，真是运退黄金无色，时来锈铁生辉！
路平左腿有疾，挖地，挑水浇菜这类重活还是田系做，长期的劳累，田系的背很驼了，可现在顾不得驼不驼，只一心想把菜种好多卖些钱，把双子养大培育好。既然生了他们就要对他们负责，负责是要用钱做后盾的，只有苦干，巧干，拼命干后盾才坚强。田系和路平年轻力壮，能吃下这番苦，受得了这般累。背驼已经给田系的勤劳做了实实在在的记录。
城市的发展扩建，田家的地被征收，房屋拆迁，这是政府所为，无力也无法抗争。房屋拆迁一时安置房不能交付，政府每月付给租房费直至交房。田家就在菜市场附近租了一套一层楼的民房，在菜市场租了一摊位卖菜。因为他们一直是和蔬菜打交道，这行业熟悉。
天没亮田系开着电动三轮车去周谷堆贩些瓜菜水果，天刚亮田系就把好几种蔬菜送到摊位上摆好，等路平来了他才开着三轮车到路边、巷口、公园卖水果。时间做长了，田系批菜和水果也能掌握哪些菜果好销，每天大约只能销多少，尽量做到每天能卖完。
双子给田家带来更多的杂事。田系更累，拖着倦乏的身子进家看到可爱的两个儿子，顿时身心轻松起来，两横淡眉上下移动两次，双肩一提，两胳膊分别抱着两个儿子，享受着人间这人伦之乐，路平亦乐在其中。人生图啥呢？对田系夫妇来说传宗接代是起码也是重要的要求和目标。他们的要求满足了，目标达到了，能不兴奋之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