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狂人金圣叹》（电影剧本）连载十八 朱树、朱石
金圣叹穷途末路（12月4日）

金之俊解围：“俗话说‘宰相肚里好撑船’，朱公不必介意，老夫这侄儿就喜欢说笑话……人瑞，再不许不正经了。来，把你的礼品给叔父和诸位大人饱饱眼福。”
金圣叹恭敬地呈上两卷轴子。
金之俊：“将贺对打开，让老夫鉴赏鉴赏。”
两仆人将一卷轴子展开。字体果然是铁划银钩，龙腾虎跃一般。
管家琅琅宣读：“三一朝一元－老一大－忠—臣”。
话音刚落，大堂上一片喝彩声。
金圣叹谦恭地向四周拱手致谢：“显丑！显丑！”
金之俊靠在太师椅上踌躇满志，飘飘然地：“嗯……名不虚传。”
两仆人又将另一卷轴子展开。
管家琅琅宣读：“从一明一从－”疑是眼花，凑近去瞧，张口结舌。
钱谦益：“为何不念下去？”
金圣叹：“这位管家想必是患了‘急惊风’，还是小侄来念。”
金圣叹清清嗓子，琅琅上口地：“从一明一从一贼一又—从一清”。
金之俊口吐白沫，昏厥过去。一堂大乱，椅倒人翻……
金圣叹则不慌不忙地拱拱手：“失陪！失陪！”拖着破鞋，哼着儿歌扬长而去：“稀奇稀奇真稀奇，苏州出了十稀奇……”
一群孩子跟着唱《新编十稀奇》：
“一稀奇，一出娘肚呒脑子。
二稀奇，孝顺伲子打老子。
三稀奇，财神爷笑孔夫子。
四稀奇，尼姑堂里养儿子。
五稀奇，和尚念经为娘子。
六稀奇，嘴硬骨酥称虎子。
七稀奇，七品知县捞银子。
八稀奇，八仙过海混位子。
九稀奇，品学兼优做贼子。
十稀奇，无知无识充才子。

52 海红坊金宅（傍晚）
爆竹声声，大雪茫茫。
街坊邻里的孩子们欢快地吃年糕、放爆竹、玩花灯。人们笑逐颜开地在家门上贴门神、春联。
金圣叹苍颜白发，穿着破旧，步履瞒跚地回家。
屋里传出织机声。
金圣叹迟疑了一下，走进院子。
机声嘎然而止。从破门帘里走出金妻和金雍媳妇。金妻衰老，憔悴，疲惫，难以找出一点旧日的丰韵。金媳年青端庄，服饰朴素，金钗一支簪起乌丝，更添妩媚。
金妻瞧见丈夫两手空空，腋下挟着纸包的文稿，叹了口气，返身进屋。
机声重又响了起来。

53 唱经堂
桌上放着一叠文稿：《昌经堂·唐诗选批》。
金圣叹在给儿子金雍说杜诗。
金雍已而立之年，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
金圣叹：“……爹小时候自负大才，好像自古以来只有我一个人是精英、天才。随着年事增长，方始知道古往今来有多少英雄豪杰被埋没、扼杀呀！青史所载的那些成功之人，如果拿他们跟那些被埋没的无名英雄相比，究竟谁强谁弱呢？真是令人痛哉！所以杜甫这首《黄鱼》足以哭杀天下才子。才子以才而建功立名果然可贵，但如果才子以才而终于饿死，那该怎么说呢？比如爹读了一辈子书，批了一辈子书，做了前人未曾做的事，又计划做后人难以任担的大任，可是结果怎么样呢？批水浒，说我是‘诲盗’；批西厢，说我是‘诲淫’；解唐诗，说我是‘腰斩’……等等，这就难怪书坊不敢要我的书稿。不像如皋的李笠翁讨俏，他擅长编剧，迎合潮流，风靡舞台，脍炙人口。今天除夕之夜，爹和你，你娘，你媳妇只好以画饼充饥、望梅止渴了。”
金雍：“如今，天下人不了解父亲的苦心，父亲工作的价值也不被天下人所知晓；但有儿作爹的知音！即使爹‘寂寞身后事’，儿相信爹必定会‘干秋万岁名’的。”
金圣叹大喜：“雍儿，你不愧是真正的读书种子！”
金雍：“爹！最艰苦的环境我们都熬过来了。现在，我和妹妹都成了家，爹爹只管安心批书吧。这些年妈妈够辛苦了，我和媳妇商量好了，过了年我雇个人下田种菜，让媳妇上机织麻，独当一面，妈抱小孙女服侍爹。工余我跟爹读书著作。”
金圣叹老泪纵横：“想我金圣叹堂堂男子却不能养家活口，还不如贩夫走卒、屠户卖酱之流！留这堆废纸何用？”拿起几页文稿便撕。
金雍吃惊，连忙去拦：“爹……这是你的心血啊！”
金圣叹发疯似地撕文稿：“孽债！孽债！”
金媳抱着女儿，闻声赶来，档住公公的举动。被金圣叹推倒在地，母女俩啼哭。
金妻入内，见状奔去：“你疯了！你想想斲山是怎么说的：‘贤弟这项大工程，可说是对世人功德无量……’”
金圣叹茫然失神，喃喃自语，：“斲山死了……韩住走了……金昌又不在身旁……真正的知己……”
金雍恍然大悟：“徐增！徐增！而庵先生是父亲真正的知音。”
金圣叹：“是的，是的……他住在同城，为什么不来啊？”
金雍：“爹爹你怎么忘了徐增叔叔患有风痹症，下肢无力，不能行走；跟父亲一般，专心致志地阅读、写作、编书？儿深信他一定会来看望爹爹，和爹爹谈心，切磋，评点诗文……”
金圣叹犹如醍醐灌顶，手中的残稿掉了下来。
一家人搂在一起抱头痛哭。
外面响起一个熟稔的声音：“圣叹！圣叹！我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