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千五百三十八帖 读《续孽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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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1-12-05 17:38:52 更新时间:2021-12-07 04:55:44

楼主:中国读书达人  时间:2021-12-05 09:38:52
读书破万卷(5538)·《续孽海花》
《续孽海花》,现代白话章回小说。30回。燕谷老人(张鸿)著。初载1941年1月至1943年6月《中和》月刊(北京)第2卷第1期至第4卷第6期。1943年12月真美善书店(上海)出版单行本,平装1册。从1944年1月起曾数次重印。卷首有瞿兑之《前序》和《后序》、拙轩《谈〈孽海花〉》、作者《续孽海花·楔子》。卷末附纪果庵《〈续孽海花〉人物谈》。1982年1月黑龙江人民出版社(哈尔滨)重新排印,将原序跋全行删去,而卷首增刊吴德铎《前言》及作者遗影、手迹等图片若干幅,卷末增附郑逸梅《我所知道的燕谷老人》及张臻增订《〈续孽海花〉人物索引》。
张鸿(1867—1941),近代小说家、诗人。初名澂,改名鸿,字师曾、诵堂,别署隐南、映南、璚隐,晚号蛮公、燕谷老人、童初馆主。江苏常熟人。出身书香世家。“幼聪颖,踔厉风发,弱冠补博士弟子员”(唐文治《张君璚隐墓志铭》)。光绪十五年(1889)乡试中式,援例报捐内阁中书,迁户部主事。二十二年(1896)考取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章京。“时朝政窳败,觇国者争言事,公尤踔厉风发。甲午九月,萍乡文道希集朝士松筠庵,抗疏具陈时事,公亦预焉。同邑沈北山之上疏劾三凶也,公实主之,为属稿。”(佚名《张燕谷先生传》)三十年(1904)成进士,廷试时以忤当道旨,抑置三甲一名,奉旨以户部主事归原班。后历官外务部主事、郎中、记名御史及出使日本长崎领事、仁川领事。后以其母年高,请辞归养,脱离政界,服务于乡里。曾与同乡好友曾朴、徐念慈、丁祖荫等创立小学、中学和苦儿院,并主持创立常熟图书馆、红十字会、佛教会,且以家藏图书无偿捐赠图书馆。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全家外逃避难,历经江苏湖北、湖南而至桂林。1938年夏绕道香港,移居上海。1941年10月25日以风疾卒。张鸿通英语、法语、日语,工诗词、书画,擅小说、佛学、昆曲,可谓多才多艺,知识渊博。著有《蛮巢诗词稿》3卷、《游仙诗》1卷、《长无相忘室词》1卷,译著《成吉思汗实录》若干卷,并受曾朴委托著《续孽海花》小说30回。另有文稿、笔记、诗话等若干卷,迄未刊行。
张鸿为《孽海花》作者曾朴的同乡兼好友,《续孽海花》即受曾朴生前委托而作。续作紧接原作第30回,编次亦从第31回起,至60回终。张鸿在《楔子》中说,曾朴的《孽海花》,“于六君子之被杀,沈北山之参三凶,义和团之大乱,陕西回銮后之朝政,直至光、宣间之宫闱秘密,辛亥革命之北京情形,皆不及叙出。鄙人当时则身在北京,亲见亲闻,若说轶事遗闻,七十老翁之脑中,很像万国储蓄会之存款之多,若一一写出来,也可以继续东亚病夫未了之志”。可见张鸿原拟写到辛亥革命为止,而这也正是曾朴当初的计划。但实际上,《续孽海花》却只写了戊戌变法(1898)和义和团运动(1900)两大历史事件,至“克林德恤典建牌坊,赛金花妙语结和局”(1901)结束,论时间只写了四五年的史事。而且从篇幅上看,写戊戌变法的占了百分之八十几,写义和团运动的只占了百分之十几,可见本书的主要内容在于反映戊戌变法事件。
曾朴曾对张鸿说过:“《孽海花》宗旨,在记述清末民初的轶史。你的见闻与我相等,那时候许多局中的人,你也大半熟悉,现在能续此书者,我友中只有你一人。”(张鸿《楔子》)张鸿确实未负曾朴的嘱托,他的《续孽海花》,显然是几种《孽海花》续书中最好的。但由于两人在文学素养与文学见解上略有不同,致使《孽海花》和《续孽海花》各具特点:其一,原作以记述“轶史”为主,故以名妓赛金花为中心线索;续作却以反映重大的历史事件为主,故将赛金花降格为次要角色。其二,原作以30回书叙述30年间的史事,故多简略;续作以30回书叙述四五年间的史事,故较详备。其三,曾朴属于才子派,故其作夸张较大,“文采斐然”(鲁迅《中国小说史略》);张鸿属于学者派,故其作注重史实(甚至不惜照录谕旨、奏稿、团体章程等历史文件),语言简洁。可见二书实为各有千秋的“姊妹篇”,犹如性格不同的姊妹花。
《续孽海花》对史料的运用比较忠实、慎重。最突出的一点,便是当年喧腾人口的“瓦赛公案”,几乎是众口一词,连鲁迅先生,在激动的时候,也不免这样说,而张鸿在写到瓦德西与赛金花的交往时,故意突出瓦德西的年龄“已经五十八岁了”(第58回),因而在《续孽海花》中,瓦德西、赛金花二人之间没有任何苟且的行为,张鸿以此瓦德西非彼(《孽海花》中的)瓦德西的办法,来弥合他与曾朴在这一点上的分歧,虽不免有些牵强,他的用意却很明显是想纠正曾朴《孽海花》所造成的历史假象。书中征引有关文件(如第41回中引的《保国会章程》、《保国会会讲例》和康有为讲话稿),均特地标明“照当时印发原本,不易一字”,也说明了这一点。
张鸿以当时人写当时事,亲见亲闻,耳濡目染,不少书中人物,他都接触过,有些人和他相当熟悉,在文化知识上面,他担任过外交官,对天下大势和国外情况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所以书中无论情况的分析、背景的介绍还是人物的刻划、场面的描绘,均非泛泛而谈。和《慈禧太后演义》等书比起来,张鸿的《续孽海花》要有意义得多。
《续孽海花》书中,作者蓄意刻划的是谭嗣同(戴胜佛),字里行间,几乎都是褒扬、赞美。谭嗣同的种种作为、表现,如跌宕任侠、参禅学道特别是最后临危授命的凛然大义,无一不是作者击节三叹的。尤其是在性命交关的时刻,他除了决心以身殉职,还竭力为康有为(唐献辉)、梁启超(梁超如)的安全操心、奔走,又想营救被囚禁起来的光绪皇帝,第51回中,“胜佛”与“超如”诀别时所说:“万一皇上和唐先生有一个出了意外的事,我再偷生世上,有什么脸见人!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劝“超如”快走),不有死者,无以对圣上!你不比我受过特达的恩遇,程婴柞臼,月照南洲,我与你分任了罢!”这番话,即便在今天读来,也感人肺腑。一个临难不苟免的知识分子巍然屹立在我们眼前。杀人的斧械,丝毫无损于中国人民的气节,就是以今天的标准来看,作者对谭嗣同的态度和评价,基本上还是正确的。
康有为、梁启超的声名、地位都在谭嗣同之上,作者对他们二人的介绍,便不似谭嗣同那样用力。这也许是康、梁二人后来的表现,作者了然于胸。不过也有不少地方,值得注意。在保国会初次大会上康有为的讲演中有关“热”的论述:“若如日之热,则无所不照,无所不烧,热力愈大,涨力愈大,吸力愈多,生物愈荣”(第41回),虽然是在作比拟,以现代自然科学或哲学的标准来衡量,这段话的立意,今天仍可以站得住脚。从此可以看出康长素先生的学术素养的广博,在一般对这位保皇党的首脑的评论中,这点往往易于忽略。
康门弟子中,梁启超或许可以算是“亚圣”。这人的才器、学识,这里不来议论,但书中有一段他所说的话,的确表达出了保皇党人的政治见解,“革命是不容易成立的,破坏之忌建设更难,我的宗旨在盼望减少牺牲。借着数千年受着习惯的压制力,因利乘便,改革一下,走上了开明专制的道儿,满汉皆可得它的利益”(第46回)。看来,他们真的是这样以为,在这种思想支配下,梁启超等人后来政治上的种种表现,便不难理解了。
翁同和(龚平、和甫)是光绪皇帝与康梁等人之间关系重大的人物。翁同和是帝师,是帝党的必然领袖,是光绪皇帝唯一的亲信,康有为全赖翁师傅的保荐,才能上达“天听”。这种三角关系,照说应该是“三位一体”、水乳交融,一般的历史故事、演义,大半也都是这样说(请参看《慈禧太后演义》第24回)。事实上,由于翁同和首鼠两端(保荐之后继之以后悔),他既想替皇帝收回权力,又怕自己担当植权的罪名。这种瞻前顾后的态度,到后来成了前进中的障碍,立志改革的光绪皇帝以及跃跃欲试的康梁等人都必欲去之而后快。罢斥的上谕用了“格询之事,任意可否,喜怒无常”这样的句子,说明光绪皇帝对翁同和的不负责任的态度的愤感。了解了这些情况,再来看书中所描述的,以二十年师弟之谊,而翁同和临去时,光绪皇帝竟对他那样冷淡,以及罢斥那天,不迟不早,正好是翁师傅的诞辰等这些细节,都是意在言外,值得仔细咀嚼的。弄清了这样的三角关系,历史事实上的罢斥翁同和与变法之诏,先后差不多同时出现,便不足为奇了。
翁同和这种经过官场千锤百炼的人物,实在只会做官,他夙夜匪懈、念念不忘的是他个人的利害得失,唯恐承担半点责任。正如谭嗣同所分析的:“这位老夫子的意思,一来要迎合王爷的意思,二来要脱卸在小翁(庄焕英、小燕,即张荫桓)身上,不担责任,三来恐怕我(康有为)不受羁勒,这几句话确是十得七八。”(第45回)对一名老于官场时刻只想保全自己功名利禄的老官僚说来,这种分析,“确是十得七八”。
翁同和与孙毓汶(祖钟武、荪山)的斗法,书中有极精彩的描写。翁同和利用给皇帝讲《论语》的机会,表面上是提醒皇帝要收回权力,事实上他是看准了孙毓汶走的是慈禧太后的门路,光绪皇帝在师傅旁敲侧击的鼓动下,决心要小试牛刀。这下正如翁同和所预谋的,孙毓汶虽有慈禧太后、李莲英这样硬的后台,也不免冷不防吃了一记闷棍。这方面,翁同和手腕之高明、策划之周详(丝毫不露痕迹,叫你半点把柄都抓不着),实令人叹观止!只不过,这样勾心斗角、弹精竭力,完全为了个人权力,国家安危、民间疾苦,和老爷们半点不相干,这方面他们不仅是麻木不仁,而是抱薪救火,这种官僚统治的危害,大家都有深刻的认识和体会。
满清的皇室、贵族,通过《续孽海花》的媒介,我们也能获得比较深刻的认识。例如慈禧太后,通常都以为不过是个迷恋权力、追求享受和任凭李莲英之流摆布的老妇人。对这位在长达数十年的权力斗争中一直是胜利者的阴谋家,究竟狠毒、阴鸷到什么程度,也许是由于宫禁深秘,一般都了解得不多。书中假立山(杨金甫)之口说出的慈禧所设好的圈套,只等光绪皇帝和维新派人犷物来钻,甚至不惜设置“武都老爷”那样的坐探(第48回),光绪皇帝推行新政愈是起劲,得罪的顽固派就愈多,慈禧太后打击他的力量就愈大,表面上,口口声声“母子”、“母子”,实际上,在权力欲望的驱使下,是势不两立、有你无我的政敌,这条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规律,真的是古今中外,概莫能外。关于慈禧太后玩弄权术和阴谋,本书第48、49等回中,有详细的描述,值得细看。
《续孽海花》写袁世凯(方安堂)虽落墨不多,但第50回中那一段自白着实说出了这一善投机、惯取巧的一代奸雄的底蕴。他认为,皇帝、太后都可以作我的主子,问题在于哪个对我更有利。尽管皇帝升了他的官,但他看出“中间可利用的不少”,他真的抓紧时机,好好的利用了一番。六君子的头颅,为他搭好了青云直上的阶梯,从此不顾一切地把握时机。巩固和扩大自己的地位,是他毕生拳拳服膺的原则。辛亥革命后的总统,二十一条的签订,都是这种指导思想的具体体现。
满清官场的腐朽昏庸、外交上的丢人和无知,《续孽海花》中有淋漓尽至的描写(如第36回,第52回等),至于官场中普遍存在的愚昧、落后(包括杀人刽子手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内容虽不太多,但事例的典型、刻划的维妙维肖,与《官场现形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等著名遗责小说比较之下,《续孽海花》也毫不逊色。
由于作者见多识广,阅历丰富,《续孽海花》中还有许多奇闻趣事。如第37回中所记,将一名印度巡捕(红头阿三)诱入夹墙中,使他无所施其伎。这种举动虽多少有点近似恶作剧,但在旧上海租界上居住过的人,看了这故事,相信无不拍手称快。同一回中介绍的会党联络的方法以及第55回中形容费屺怀(米筱亭)的怕老婆,虽不过是些穿插,但读来趣味横生,增加了全书的可读性。《续孽海花》所用的语言虽不似《孽海花》那样犀利、流畅,有些话也说得极其生动、紧凑。第58回中,一位官员自我调侃:“他(沈北山)是预备作忠臣的,我是预备做饭桶的,不要把我的饭碗打破了。”这种老老实实的自我供状,间接说明了作者富有幽默感。
当然,作为一部80年前出现的小说,不可能不存在许多缺点(有的甚至相当严重)。书中不少地方是在如第33回中,作者强调亲眼目睹的“蛙阵”和“地下牛鸣”,姑勿论事实真相如何(“牛鸣”后来弄清楚是水鸟的叫声),把这些现象与国家的前途联系在一起,便具体地说明了作者的思想境界。此外,作者有些我们自然不会用今夭的标准来要求80年前的作品。书中有些地方,显得相当松懈甚至疲沓。如第45回的行酒令的场面,未免冗长。
评:《孽海花》之“姊妹篇”,戊戌变法义和团。宫廷斗争娓娓述,维新保守决死战。
慈禧太后阴谋家,玩弄光绪团团转。高度赞扬谭嗣同,跌宕任侠义凛然。
官僚帝师翁同龢,首鼠两端活灵现。投机取巧袁世凯,六君头颅做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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