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中篇小说

字数:102768访问原帖 评论数:36条评论 TXT下载

发表时间:2021-11-16 01:41:48 更新时间:2022-01-14 07:08:14

楼主:ty_einsam701  时间:2021-12-02 15:40:58
以上为第五章
楼主:ty_einsam701  时间:2021-12-13 16:19:33
这里是我的梦境,我喜欢做梦,在梦中我总能再一次回忆起对我而言熟悉而又令人怀念的味道。于是这里成为了如同秘密一般的场所,不知道从何时起我就习惯了躲在这里,这里能够为我遮挡一切。
她好像也住在这里,每次只要我回到这里,她也必定在这里等着我,倾听我的痛苦,听着我诉说、抱怨着一切,而她也只是默默听着,接纳了我这一切如同垃圾一般的情绪。
可是这里是哪里呢?我未曾主动想起过这里,但只要我回来,我就会感觉到同样的熟悉。这里是我的家吗?没错,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将梦境中的幻觉当作了自己的家,这里就是我的鸟笼,我在笼子里面感受到了如家一般的温暖,也同样感受到了自由,而笼子外面,那个我不熟悉的世界,才是不自由的。
然而我每次回来也只是宣泄而已,宣泄完了痛苦似乎也就不存在了,然后就是无尽的轮回,无数次的宣泄,然后无数次的回来。
现在我又回来了,我又做梦了吗?
我在空气中闻见了熟悉的气味,这种气味是我以前的家,是我曾住过的房间的气味,这种气味之中隐藏着我的回忆,它本应该消失在我的童年之中的,但它却又再一次地出现在了这里。当然,不止这个气味,从窗外投进来的光线,我皮肤的触感,让人感到舒适的气温,都让我回忆起模糊的过往,似乎我那些时候所看见的、所触摸到的,就正是现在的这个样子,它们又一次原封不动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这一切本应该都已经消失了的,但是我将这份模糊的感觉保存了下来,将它们保存在了这个地方,我在这里得以再一次回味这些已经消失了的幻觉,因而我喜欢这里,这里总是让我感到足够的安心。
“你有什么烦恼吗?”
“这是第几次问同样的问题了?”
“已经是第无数次了。”
她就坐在我的对面,距离不是很远,但我伸手触碰不到她。
我看向窗外,看向那个阳光落进来的地方,那里是个花园,也或许不是,光模糊了我的视线,我什么也看不清。
“现在我还有什么烦恼呢,只有单纯的痛苦了。我已经得到了这么多,在有烦恼就显得太贪心了。”
“这样的生活只会越来越多,每一种生活到最后都会变得无法忍受。”
“为什么呢?痛苦难道是凭空出现的吗?”
“痛苦总是存在,总会有某种存在让你感到痛苦。你总是渴望更多,然而渴望本身也使你感到痛苦。不过,这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那我应该学会去忍受它,然后压抑自己吗?”
“你已经学会了如何忍受吗?你只学会了压抑,到最后变得麻木,对痛苦无动于衷。”
“那么我应该去哪,所有的目的地最后都会是只剩痛苦吗?”
“你曾经渴望的解救是什么呢?你得到了她的爱,可是它只能带来暂时的解救。你可以无数次地依靠她,让你无数次地遗忘痛苦,可你也同样明白的吧,这种解决方式已经行不通了,你需要更彻底的解救。路还会有许多条,只是路不会出现在家里。我要教给你的,乃是一种摧毁。”
“摧毁?哪里?”
我感受到了抗拒。
“所有的地方。”
我猛地站起来,盯着她。
“不可以。。”
“这个家已经破烂不堪了,你美丽而脆弱的幻想构成了它的房梁,而现在它就要倒塌了,你会被落下的石头砸死的。”
我张开嘴,想要抗争,但是却没有任何可以用来反驳的理由。
“你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你自己也记不清了吧。这样的房子能够住人吗?”
“可是,这些都是弥足珍贵的东西,怎么可以摧毁它们,如果这些东西都消失了,我再去哪里寻找它们呢,我还需要它们,我还需要它们,你想让我失去安身的地方吗?”
“你没看到它早已破烂不堪了嘛?房子的根基已经腐烂,它仍然还站在这里,只是在等待着一场地震。现在我为它带来了。”
她张开嘴,对我宣讲了某件已经悄然发生的事。我看见她的嘴唇在动,将声音送入了我的耳朵。
“要来了。”
窗外响起了雷声,惊醒了我。我扭过头,看见窗外已经是一片昏暗,那原来模糊了视线的温暖光线已经消失了。
随着雷声的再次响起,窗户的玻璃也一下子被震碎,夹杂着雨水的风吹了进来,不仅使得窗帘被高高地吹起,屋内的其它物品也都没能幸免,全部被风卷走,散落在空中。现在这屋子里已经失去了能够令人感到安心的秩序,剩下的只有令人恐惧的混乱。
我睁不开眼,冰冷的雨水吹打在我的手臂上,使我开始有些站不住了。
一瞬间,仅仅就在一瞬间,当她向我传达那个事实的时候,这里的一切就不复存在了。现在窗户也碎了,已经没有可以为我遮风挡雨的了。
而她,她却站在窗前,风和雨似乎都与她毫无关系。她矗立在那里,好像一座灯塔一样,如果连她也因为这暴雨而有所动摇,那么我也就会彻底失去方向,无法归航。
“太阳的光芒消失了,或许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我努力地抬起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我看见了那轮黑色的太阳。
太阳不再发着光,或者说,它正在发着黑色的光,从前使得一切都清晰明了的光,现在正在使一切变得混乱。
“太阳已经模糊了,对光芒的追求也就失去了意义。真理消失了,束缚也就消失了,走吧,没有了追求与期待,一切都会被摧毁掉的。”
地震终于来了,是黑色的太阳带来的摧毁。虽然我们从未真正接触到过太阳,但我们的大地却是在光的照耀下才能健康地生长,光为我们制造了幻象,一切事物都要在光之下才能显现。然而现在那个太阳却在散发着黑色的光芒,这并不代表着太阳自身的毁灭,而是我们与它的联系已经消失了。太阳的存在超越了大地,高高在上的那颗行星是一个幻觉,而现在我不再相信它了,我已经失去了信仰的力气,太阳也就相应地失去了它的光芒。
大地在摇晃,书架开始纷纷倒下,我站不稳,只能勉强地扶着窗沿。
我应该逃走的,可是我犹豫了。
然而门口却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那个声音像是疯了一样,某个人似乎在急切地等待着我为他开门。
“不去开门吗?”
我无助地望向她,我渴望她的救助,不然我会真的死在这里。
“救救我。。”
“门在那边。”
她冷冷地指了指门的方向,没有看我一眼。
“我好害怕。”
“那请你接着害怕吧。”
屋顶的碎石开始落下,这个房子再过不久就要塌了。
我感到双眼发昏,而她只是在一旁看着。
我摔倒在了地上,艰难地爬向她,而她却越来越远。
“救我。。。”
她没有理会,转过身就要离去,而我,已经受不了了。
我还不能死去,我也不想死去,于是我爬起来,不顾一切地开始狂奔。我想要追逐她远去的背影,而在我即将就要碰到她时,我却撞在了门上,倒在了她的脚边。
这扇门被我撞开了,现在那个房子已经消失,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片空白的世界。
“请抬起头吧。”她跪坐在我的面前,轻轻地将我扶起来,温柔的样子和刚才判若两人。
“这里是。”
“这里哪里也不是。”
我抬起头看着她,虽然有时候她会说许多令人感到不愉悦的话,但她碰触我时的动作永远都是温柔的,就像她现在将我扶起来一样。
“你已经受伤了。”
“还不至于死。不过还是继续扶着我吧,就当是我的请求。”
“那就姑且当作是给你的奖励吧。许多人死在了废墟里,现在你至少还能够逃出来,那么这里就可以有一条新的路,通往一个新的家。把我当做你的拄杖吧,我会带你走上这条新的路的,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用尽力气抓住她,她也紧紧地抓住我。我现在感觉很虚弱,她扶着我走向前方,而我却一直低着头,没有力气去看前面的路。
“我们要去哪里?”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吗?我们现在就要去那里。”
我模糊地记着一些东西,记得她张开的嘴唇,对我轻声说的那些话,那些话使我在一瞬间突然崩溃,那个幻觉的世界也随之轰然倒塌。我回想起来了,她说的不过是一些很平常的话,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她的脚步停了下来,于是我也停下来抬起头,看见了窗外暗红色的夕阳,看见了一张孤零零的病床,一个躺在病床上的病人,以及趴在病床上的一位女性。
医疗仪器发出单调的声响,躺在病床上的是我的父亲。没错,她告诉我的只是这样的一个简单的事实,我的父亲要死了,现在我要来向他做最后的告别。
楼主:ty_einsam701  时间:2021-12-16 15:45:45
可是,死,什么,我不懂,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要死了,这一切突如其来,我还仍然什么都不知道呢。
“谁能预料得到呢,当然也没有人愿意去预料,即使你已经思考了死亡这么久,真正的死还是让你措手不及了吧。你看看他,他仍然在为了这个家庭而辛勤地工作着,于是他又像上一次那样倒了下去,只是这次他再也不会醒来。你还记得吗,上一次和他的交流是在什么时候呢,而你这几天又都在干什么呢?当你理所当然地经历着你生活中的一切的时候,这些事情也同样在发生。”
“这是你所等待的吗?”她又补充了一句。
趴在床边的是我的母亲,她一定是在哭,我听到了她轻微的啜泣声。我也想哭,可是我也想要安慰她,于是我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妈妈。。”
她猛地推开了我,我没站稳,撞在了墙上。她用那双已经哭红了、充满着怨恨的眼睛瞪着我,我也崩溃了。
“不要。。不要。。”
我无助地抱住头,坐在墙角,害怕看见她的眼睛。
“抬起头吧,再看看他几眼,再过不久他就要走了,你会再也看不到他。你看看他的脸,你以后还能够回忆得起来吗?以后的你回忆起的会是些什么呢?”
“我没有这种心情。。。”
“可这就是现实,你所等待的明天里迟早会出现死亡的。不过至少还有一点值得庆幸,你的父亲没有遭受临死的痛苦和面对死亡时的恐惧而死去,而你也不用忍受看着你父亲受折磨时的痛苦。”
或许我自己从未意识到,我对他们还留有许多依恋,他们身上保留着我的过去,而我之中也有着他们的存在。
而现在他要死了,一副肉体就要变得沉默,无法给予任何回应了。他的身体不再作为他,而只是成为了一具冷冰冰、没有尊严的尸体,从人变成了物。曾经被我们所看重、所熟悉的作为人而显现的身体,在死后就变得毫无尊严,彻底地成为了一件物品,而与身体真正的主人毫无关联。难道尸体承载了人的情感,被保存供奉起来,就会有任何的改变吗?不,冰冷僵硬的尸体只显得恐怖,他要死了,他自己最清楚,他的身体已经无法再代表他了。
现有的熟悉的生活正在一点一点地破碎,我正在亲历着这一刻,从过去的生活跨越到一个带点陌生的地方。
许久,仪器的声音终于化成了一条线。我的父亲,在此刻去世了,我正在经历着这一刻。
我饱受煎熬的心似乎终于可以暂时松口气了。我正在亲历着至亲的死亡,然而死亡却是一片空白,我仿佛什么也没有经历到。
已经无法挽回了,不论现在我做什么,或者是以后我做什么,我的父亲已经死去,我的生活会出现不可填补的空缺,而我,什么也做不了。
没过多久,医生们推开门,进来了。我坐在墙边,她靠着墙站着,我们就在那里,看见医生们将我父亲的脸盖上,然后将他推了出去。我的母亲走在最后,将门关上,然后一切结束,似乎重复的日常又一次到来了。
风还在吹着窗帘,然而房间里已经是空无一物了。我的头靠在背后的墙上稍稍仰着,望着那个风吹进来的窗户,恍惚了。
“恭喜你,你已经迈向了生命的另一个阶段,这样你就要和过去的自己说再见了,你也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安心地过每一天了。”
“死亡意味着什么呢?”我凝望着那片渐渐暗下去的天空,听见乌鸦的叫声。现在它们要回巢了,而我无处可去。
“死亡意味着消失,意味着不可能,意味着一切存在的有限。你对你的父亲抱有过爱的情感吗?他对你而言是特殊的吗?一个特殊的人是无可替代的,他的消失所造成的空缺是永远无法弥补的,那么你只能习惯这种痛苦,习惯自己内心的空缺。不过如果你并没有爱过他,那么他的死不过只是某个存在者的消失,然后他被你慢慢遗忘,他的死亡并不意味着什么。”
“那么人呢?人又意味着什么呢?”
“人意味着一种可能性,意味着一种新鲜的空气,而死亡会使得这种空气变得污浊而无法呼吸。一个活着的人可以给予的回应有无数种,而这种无法被确定的回应正是人的特殊所在,否则一个人与一个物能有什么区别呢?然而也不仅如此,我们也同样知道对方是我们一样的存在,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会在偶然之间相通,因而他人才对我们变得特殊起来,与物才有了真正的区别。”
我回忆起了小时候的光景,虽然并不时常令人感到满意,但却令人感到亲近。那宁静的午后,阳光洒下的迷人而又熟悉的味道。然而这一切都不在了,所有熟悉的都要离开,都会离我远去,使我的世界留下空白。
太阳很温和,在日落之时已经不再那么刺眼了,但是浑厚的光在渐渐暗下去,一切都要渐渐暗下去了。
我痛苦地哭了出来,然而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她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坐在了我的身边,抱住了我。
“可怜的孩子,你以后要怎么办呢?这个伤口不会再愈合了,你需要更多的爱,可是谁来给予你呢?”
她抚摸着我的脸,不知道是为了安慰我,还是仅仅只是因为看见了我的难过而产生了怜悯。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个孤零零的影子靠在一起,房间里曾经的来来往往,此刻都已经远去,到最后只剩下我们两个。现在如此,以后也会是如此。
无尽流动的时间无可避免地将我们每个人都推向死亡,不,是推向死亡的可能性,我们随时都可能死去,也必定会在某一天死去,虚无正在将我们包围。
“你在想念你的父亲吗?那你刚才为何不再去碰触一下他呢?你已经许久没有碰触过他了,不是吗?他的身体对你而言早就已经是陌生的了。再过不久他的皮肤也要腐烂,你为何不试着再去保留那份触觉。”
“我不想碰尸体。。”
与其说是不愿意碰到,其实更应该是害怕。我害怕去触摸他的身体,因为我害怕在我的记忆中最后留下的是他那冰冷僵硬、如同石头一般的皮肤的触感。我害怕在那胸口感受不到往常会有的心脏的跳动,那种感觉令人陌生又恐怖,与我所熟知的所谓的人的感觉相去甚远。我碰触他,就如同碰触一个木偶,只不过这个木偶还仍然长着他的模样,作为他而静静地躺着。我清楚地知道他再也无法被叫醒,再也无法给予任何回应了。他不是睡去了,睡去了的人还有呼吸,表情是温和的,皮肤是柔软有温度的,面庞中也仍然看得到对于明天的期待,而他,被我和大家所熟知的他,以及对他自己而已的他,已经死去了。一具尸体中不会再有他,也不会再有期待。
“我想要死去。”她抱着我的手松开了,我离开了她的怀抱,静静地倒在了地板上。
这个古怪的念头又一次出现了,似乎它又一次成为了我的解脱之道。
暮光渐渐地拉长,从窗外投进来的光从一端延伸到另一端,照在我的脸上。阳光很温和,不再刺眼,因为它就要落下去了。
没错,太阳就要落下去了,太阳在某一天也会消失,一切都会消失,我那脆弱的意义要依附于何处呢?没有永恒的存在,也因此没有意义依附的场所。如果不使有限的生命的意义依附于无限的存在,那么生活也会坠入它自身的空洞之中,作为有限的存在,死亡的可能性与必然性会使一切生活中的存在失去光辉。
我期待着她的回应,仿佛我的这句话就是说给她听的。
可是她没有回应,于是我忍不住偷偷看了她一眼,发现她也正在看着我,我的眼睛立马就缩了回来。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大概是的吧。”
“但你肯定会后悔的。”
“为什么呢?”
她靠在墙上,而我则躺在地上,我们两个一点也不严肃地讨论着严肃的事情。
“至少你现在也应该庆幸,你的生命没有在过去的某一天终结,使得你的这一刻还能够到来,所以无论哪一刻你都不会对自杀感到满意。”
“可是,现在的我好痛苦。如果我能够再健忘一些,至少我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可是我不能,过去的模糊幻觉还总是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忘不掉它们。”
我感觉到疲惫,而死亡为我卸下了一切的重负,从而使我逐渐感到轻松,不用再为这一切而操心。这是趋于麻木的安心,而我已经不愿再反抗了。
我闭上双眼,感觉到了寒冷。
“我担心你真的会死去。”
“这是为我而说的吗?”
“不为你,为谁呢?你已经没有了期待和爱吗?你看起来对自己的生命也满不在乎,我害怕你也会因此消失。你真的愿意死亡吗?”我的脸上传来了她手心的温热。
然而我睁开眼,却没有看见她,也没有看见医院的天花板,在我眼前的只有黑漆漆的夜空。
四面八方吹来了冷风,我站了起来,不自觉地抱紧了自己。我感觉到了冷。
“你在犹豫吗?”
我就在天台的边缘,死亡现在离我如此之近。我想起来了,我想要死去。
楼主:ty_einsam701  时间:2021-12-16 15:56:20
我凝视着脚下的一片漆黑,那里仿佛一个无止尽的深渊,等待着我的跃下。深渊令人感到害怕,人们害怕这种不可名状之物。
“如果犹豫的话,那就请回来吧。”她用带着些许请求的目光看向我。
“我之前一直觉得死非常可怕,”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可是现在看到了真正的死亡之后却又不再害怕了。为什么呢?是因为已经不明白死亡是什么了吗?不过既然已经不再害怕了,也就不再有恐惧来阻止我的死去了,你也应该为我而感到高兴才是,这是我的愿望,想要死去的我也是我。”
她不说话了,这相当于是她的默许,她没有再阻拦我,于是我可以心安理得地死去。
她真的没有再劝我了,我回过头,深吸了一口气,望向了我的归宿。
我看见了一片灯火,在远处连成了模糊一片。那片橘红色的灯,是一条一条的街道,一幢一幢的房屋,还有一个一个的人,每一处有灯火的地方,就有人的生活。而这灯火到某处就消失了,在我脚下的只有连绵的黑暗,这是唯一在迎接我的东西。
那光是我的幻觉吗?那里看起来那么的温暖,却又那么的模糊。那一片小小的光中有多少人在生活呢?这里有一位要死去的人,他们注意到了吗?谁应该注意到呢?每天会有多少人死去,死亡不过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没有人会因为要死去,或者有某位至亲的离去而变得特殊起来,现在,我只不过是一个要自杀的普通人而已。
我抬起头,看见头上微弱的星光,深渊中也倒映着它们的光,而对人们而言,所有的光都已在发明之中被点亮,这片星光已经不再被需要,除了我。
然而这些景象再也看不到,因为我就要死去了。我并不感到害怕,只感到悲哀,一种无力的悲哀。
死亡是平静的夜,我要怀着这股悲哀在夜里静静地死去。
死亡本身并不困难,我只要闭上双眼向前倾,我就会在几秒之内得到我想要的。而相比起来,活着本身却困难的多,或者说,躲避死亡,活着就是在躲避死亡。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活着,反而是更加困难的。我辛苦保存了数十年的生命,却只需要几秒钟去结束。死亡才是理所应当的,而生是不得不去争取的,无论哪个时代。
我闭上了双眼,让僵硬的身体向前倾,等待几秒后的死亡。
再见了。我终于有勇气踏出了这一步,我马上就要死了,那么接下来就没有需要我操心的了,我只需要等待,等待某个瞬间我失去意识,然后我就真正地死去了。
这一切似乎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然而这几秒钟却有些漫长,我忍不住开始了回忆。我回忆起了童年的景象,那时候的世界和现在完全不一样,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世界一步步地改变,直到现在的我与过去完全隔开,变成现在的那个我所熟悉的我。只是那片天空,我透过窗户所凝望的那片小小的天空,却一直没有改变,那副景象一直印在我的脑海里。
冷风在割着我的脸,失重的感觉如此明显,我无法抗拒重力,我真的就要死了。
我就要死了,我之前总想着自杀,也总没有选择自杀,这使我隐隐觉得自己还有选择,还可以暂时地活下去。但现在我却突然意识到了,我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下面就是深渊,在深渊中只会有无尽的下坠,在死之中什么也没有。
我的父亲,他也曾面临过这样的恐惧吗?他在突然昏过去之前,一定还在进行着他连续的日常,还在为未来的事物而操心着,然后在这座微微抬头的姿势之中死去,对他而言的生活就结束在这样的一个片段之中,这的确是一种幸运,只是我没能够拥有。
我有点想哭,因为我就要死了,要死的人都是可怜的。
我还想和她再一次地躺在沙发上发呆,继续着那种无所事事的日常,即使那样平淡的日子也好过死去。她还爱着我,至少我们还会有值得期待的未来,这样的未来我怎么样也不会嫌多。
然而我就要坠落下去了,我无法再拥有那样的渴望,这样会让我的死亡变得痛苦,让我的自杀没有意义。意义?我甚至还在为我的自杀寻找意义。然而死亡就是最大的无意义,我的自杀不是一场表演,没有人会看见,我死去了,就真的只是死去了,我的自杀本来就没有意义。
可是已经太迟了,我感觉到自己已经失去了平衡,即将开始下坠。
一个自杀的人不应该被原谅,也不应该得到他人的可怜,可我仍然感到悲伤,因为死去本身而悲伤,就如同我看到我父亲死去时的那样。他们会为我的尸体而哭泣,而我只是躺在地上,支离破碎,我会成为一摊模糊的碎肉。而我的脸,代表着我的我的脸,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一张死去的脸,一坨冰冷僵硬的肌肉,没有表情,没有生命,没有回应。这会是我,我要成为这样的一具没有尊严的尸体,一具丑陋的尸体,他们看到这样令人恶心呕吐的画面会怎么想呢?我忍心让他们受到这样的刺激吗?我又一次要伤害他人,让他们感到痛苦和自责。
我就要死了,我就要死了,一切都要无法挽回了,我就要成为这样的尸体了,我很抗拒,他们会哭,而我却不在了。
我还想要见到他们,我想要活下去,这样的渴望没有欺骗我自己,我只想要活下去,一切都还可以改变,到来的明天会是新的未来,还可以承载我的期待。
于是她向我伸出了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就在我即将坠落之时,她又一次拯救了我。
我带着惊恐和害怕回过头,不知所措地看向她,仿佛刚才噩梦中惊醒。
她的身影与夜空重叠着,我看不清她,我已经没有了力气。她将我从天台的边缘拉了回来,我不自觉地就抱住了她。
“欢迎回来。”
她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背,安抚着我。
她的声音带点凉爽的风,一瞬间,我又将她与X弄混了,仿佛现在抱着我的是X,她在迎接着我回到那个熟悉的家。
我的喘息还没有平复下来,将死所带来的惊恐使我无法站直,只能靠在她的身上,而她也扶住了我。她的体温为我遮挡了些许的寒冷,使我又一次感受到了活着的美好。
“你流了好多汗,又是恐惧阻止了你的死亡吗?”
“是爱,被爱是一种幸运,幸运的人怎么会想要自杀。”
“那你足够幸运,还有可以支撑你继续生活下去的期望。可是,太高的期望会滋生厌倦,你对你自己的期望也会成为通往未来路上的一块绊脚石。你做好了这些准备吗?”
“我想要回去,能带我回去吗?”
“回去到哪里?”
“回到家里去。”
“你的家吗?你还有家吗?你的父亲不是已经死了吗?”
听到这句话,我不自觉地抱紧了她。
是的,我的父亲已经死了,我还能回到哪里去呢?过去的生活已经破碎了,这个事实就像一根针一样,将会时时刺痛着我,使我再也无法单纯地快乐,无法单纯地过每一天。
“那带我走向未来吧,我还可以有一个新的家。”
“是的,要往未来走,可是走向哪里呢?你的未来容得下一点的污垢吗?新的家需要彻底的重建,而这种重建需要的是你彻底的改变。”
“改变?”
她的气味发生了变化,我不禁有了一丝的疑惑。
“你已经接纳自己,足够爱自己了吗?许多外在的东西还在阻拦着你,你会为他们分心而烦恼,会使你的生活一次又一次的崩塌。你知道自己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吗?你所认为的你足够完整吗?”
“不知道?我还仍然残缺吗?”
“是的,你相当地不完整,而且你自己也清楚。”
我慌忙挣脱开了她,现在在我眼前的她是X。
楼主:ty_einsam701  时间:2021-12-16 16:04:25
“可是,你无法接受这样不完整的我吗?我很需要你,我唯一的倚靠只有你了,哪怕只是暂时,不要因此而抛下我好吗。”
“可是你连自己都没有完全接纳自己,你怎么能够奢望我能够接纳你。”
“你会因此而讨厌我吗?”
“怎么了,害怕被我讨厌吗?那你为什么不试着去改变呢?你向我乞求,我能帮助你什么呢?难道你以为我能够永远地帮助你吗?”
“可是改变,这就是我啊,我怎么改变,我要割舍掉这一部分的自己吗?我要强迫自己变得更好吗?这怎么可能,如果改变很容易的话,我就不会是现在的这样的自己。”
“我讨厌以前的你,你以前又胆小,又自卑,还喜欢对亲近的人冷暴力,你甚至还在心里讨厌过我,这些都是不好的,你喜欢自己一直是那个样子的吗?”
我感到无助,我又一次地不安了。有眼睛在看着我?是谁?是她吗?我在意她的评价,她的评价让我慌张,我又开始遮遮掩掩了。
“我可以带你回去,如果你愿意改变,哪怕只是为了我。割舍掉那些坏的部分,只让你自己好的部分展现在我的眼前,你愿意吗?”
她靠近我,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我,我以为她又一次地向我展示了她的好意,于是我也不自觉地握住了她的手。
“我愿意,只要是你渴望的,我都会去成为。”
这仿佛在她的意料之中,她轻蔑地笑了一下。
“可是这样软弱的你,我更加讨厌。”
她的手离开了,我看着她倒退的身影,有点不知所措。
“够了,够了,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
“为什么要这么在意我的看法呢?我喜欢你,并不是因为你满足了我什么要求,我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你,你为什么要为了我而改变呢?”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离开呢?”
“我迟早会离开你的,人是会变的,我也没有向你承诺过什么未来,而你也应该清楚,那样的承诺根本就不负责任,我们只拥有现在,我们只能为现在负责。”
她在一步步往后退,风在吹着她的头发。
“可是现在的你在离开我。”
“我还在你的视线中,我还没有真正地离开你。”
“可是这样的画面让我感到难过。”
“因为我爱着你,所以我想要帮助你。不过帮助的话可能不会很长了,我自己也有想做的事。”
她还在往后退,她的后边就是天台的边缘。
我感到害怕,她在靠近死亡的边缘,我不清楚她到底想要干什么,可是仅仅只是看见她处在一种可能之中,我就不由得担心起来,于是也慢慢地靠近她。
“你已经帮助我足够多了。”
“可是还差一点,我想要你在我离开之中仍然能够好好地生活,可是现在的你还是不够爱自己。我想要你改变,并不是为了我而改变,而是为了你自己。你不用割舍你自己,也不用强迫你自己,你只需要接受你自己的一切,这就是改变了。”
“可是,接受有那么容易吗?”
“这是你自己的事了。我能给你的建议只有这些了。”
她已经站在了天台的边缘,再往后走一步她就会死去。
“我想聊一聊关于我的事,你有兴趣听吗?”
她的表情开始有些悲伤,这种悲伤让我感到熟悉,仿佛我也有过这样的悲伤。
“我当然有,可是为什么要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想聊的话你就坐在我的旁边好吗?”
我向她试探性地伸出了手,其实她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让我足够地心惊肉跳了,我想直接就握住她的手,可是我又不敢。
“我就要死去了。”
“为什么?”
“为什么呢?”
“你也感到了痛苦吗?”
“我只是感受到了疲惫。死亡不是一件很好的东西吗?”
“你真的这么想吗?”
“至少现在是的。”
“你为什么会感到疲惫呢?大家不都还在努力地活着吗?你为什么就想死去?”
“大家是谁?我想要死去和他们有关系吗?现在我的面前只有你,我可以决定我的生死,你也可以,我只愿意听从你的意见。”
我看见了她的表情,她的悲伤是真诚的,她在渴望吗?她到底希望死去,还是希望我能够救下她?
然而在我犹豫的时候,她闭上了双眼,向后开始倒下,几乎是条件反射,我一下子就拉住了她的手,抱住了她的腰,我下意识地就救下了她。
她睁开了眼,欣慰地笑了。
“你希望我活下去吗?”
“不要说这种话,我从来就不希望你死去。”
“那我会带着你的这种期望,哪怕仅仅只是为了你而活下去。”
如果,如果我没能在那个时候反应过来的话,她就会在我的眼前坠下,我现在还心有余悸。我又想起自己的自杀,那个时候的我,也是因为想起了她,想起了我的母亲,才能够获救,就像现在的我救下了她一样。
我将她从天台上拉了回来,我们一起躺在了地上,大笑起来。这是躲过了死亡之后的庆幸和快乐,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快乐。
然而死亡,想到死亡又让我悲伤,我活了下来,然而我的父亲是真正地死去了。我望着漆黑的夜空,又开始难过起来。
“怎么了?”
“没事。”
我转过身,不想让她看见我的表情。
“你好像在哭。”
“没有。”
“为什么什么都不和我说呢?”
我没有回话,只有这件事她帮不上忙,她不能让我的父亲复活,谁都不能。
“说不定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
“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好吗?”
我有些不太想搭理她,因而语气开始有些不耐烦。
“够了。”
她将我推开,转过了身。
“如果你这么想一个人静一静的话,那我回去了。”
“不要闹脾气,你这样只会徒增我的烦恼。”
“可是我就没有烦恼了吗?”
“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刚才我们不是还好好的。”
“你只考虑你一个人,你太自私了。”
她突然开始趾高气昂地指责我了。
“那这样说,你不也一样吗,你不也没有考虑到我吗?”
“又开始了吗,我以前就讨厌你这个样子,现在的你还是一样,你到底改变了些什么呢?”
我突然气势就焉了,我还从来没有像刚才那样对她说过话。
“抱歉,我真的需要一点自己的空间,让我慢慢释放完情绪,我不想这种情绪也影响到了你。”
“这也是你的缺点呢,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呢?向我宣泄有那么困难吗?有时候我很希望你能对我撒个娇,不然我总是感觉到底你还是不需要我。”
她的语气开始变得冷淡了。
又有眼睛了,她在看着我,她在盯着我的缺点。
“对不起,我又伤害了你吗?”
“你又开始不安了吗?”
“抱歉,抱歉,我还需要时间改变。”
“我不需要你的不安,我只要你的愧疚,我要你对我永远感到愧疚,然后背负着这种愧疚的感觉永远爱我,对我毫无保留。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不要让他人插入进来好吗?”
“你也很自私呢。”
“你讨厌我这一点吗?”
“不讨厌。相反,我喜欢你这样的自私。”
“那你愿意再帮这样自私的我一个忙吗?”
“如果我可以的话,不,我愿意,什么忙我都愿意。”
“那请你杀死我吧。”
“什么?”
“我想要你杀死我,用你自己的手。”
“杀死?我不懂,我已经决心不再有伤害你的行为了,我会将这些东西隐藏起来。”
“这是我的要求,我不想要你隐藏,我想要你回忆起你的愧疚,回忆起你所有的情感,等你不再对你自己感到羞耻,我会带你到新的家。”
“只能杀死你了吗?”
“我愿意承担这样的痛苦,所以请你怀着负罪感伤害我吧,你需要这样的刺激使你能够越过你自己,而我可以帮助你。”
她轻轻地拿起我的双手,放在了她的脖子上,我没有拒绝。
“对了,要小心那些突然出现的人,你要小心别被他们杀死,如果你死在了这里,我就无法带你回去了。”
“嗯。”
我的手有些抖,我害怕杀人,即使是她的要求。
“我用不了力,我不想伤害你。”
“伤害我不是你的意愿,但你仍然会伤害我的。我很了解你,我知道你许多的丑陋,你在我面前毫无保留,你的慌张会杀死我,总有一天你也会伤害我。”
“可是我真的没有力气,我在亲手杀人。”
“你在怕什么呢,你在害怕我真的死去吗?这是我自己的要求,不应该会有人来责怪你的。快点吧,我也想试一试死亡的感觉。”
“可是仅仅只是伤害你就让我痛苦。”
“可是你没有伤害过我吗?我们来仔细回想一下吧,你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你阴郁又敏感,不受人欢迎,也不被他人需要和肯定,还喜欢闹脾气,好几年了都没有一丝的改变。你记得吗,我和你一起回家,我给你买了冰淇淋,还给你抓了一个娃娃,而你讨厌我,仅仅只是因为看见我和Y一起上学。你诀别时的冷漠,和你以后面对你父母时的冷漠一模一样。”
我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了。
“很好,我已经有了痛苦的感觉了。你还做过许多的错事,你还有许多的你自己不得不面对,比如说杀死你的弟弟,你的身上背负了一条生命,不过我想你现在应该已经彻底地忘掉他了吧。还有,你还记得我和你在沙发上所做过的事情吗?那是我的第一次,也是你的第一次吧,我们过去十多年所受的教育呢?我们对于性的防备呢?我们会怎样被他人、被我们的父母看待呢?”
她的声音已经开始变得嘶哑。
“你还想要杀死你自己,自杀也是一种罪,而现在你也。。就要。。杀死。。。”
她已经没有了声音,我闭上了双眼,安静地聆听着她的陈述面对赤裸裸的自己,她接受了我,我也就同样接受了这样的自己。而随着她声音的消失,我所有的负罪感也就全都消失了。
她是什么样的感受呢?她感受到了痛苦吗?可是她根本就没有过挣扎,或许她根本就不痛苦,伤害她只是我自私的判断。
我杀死了她,现在她就无声地躺在我的身旁,而我却已经没有了那样的不安。
“谢谢你。”
我抱住她还尚且温热的身体,她仿佛还没有死去。她用肉体的痛苦承受了我的宣泄,我现在还亏欠她许多。
“忏悔吗?”
她,她又出现了,她现在就站在我的背后,用低沉的声音对我说着,这样的声音令我感到发毛。
“向谁忏悔呢?”
“你的愧疚总该有个对象。”
“她不会想要我的忏悔的,我了解她,我偿还她的方式只有更加地爱她。”
“忏悔吗?”
“为什么还要忏悔呢?”
“因为你有罪。”
“够。。”
我突然发不出声音,一种莫名的恐惧突然之间就占据了我所有的思想。
“你还要向许多人忏悔呢,单单只有她就足够了吗?你的父母呢?哦对了,你的父亲已经死了,你已经无法再向他忏悔了,你只能再向你的母亲忏悔了。”
“你不要再骗我了,我不需要忏悔,而且我也讨厌忏悔,忏悔能有什么用呢?”
然而说着这些话的我却一点底气也没有。
“你要在恶中无尽地下坠吗?如果不向着善,不试图摒弃这些恶,人会变成什么样子呢?还是说你的那些已经不再是恶了,你已经肯定了你自己所有的过错吗?我们可以帮你变得更加靠近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们呢?让我们来帮助你吧,让我们来消除你的恶。”
我突然感觉到自己踩空了,开始往下坠,坠落至一片黑暗之中,周围只有沉闷的水流声,我只能看见我自己。
“我将要宣读你所拥有的恶。”
我抬起头,看见了在高处的她。她俯视着我,身形充满着恐怖和压迫感。
“第一,你对你友人的嫉妒。”
“第二,你杀死了你的弟弟。”
“第三,你没有爱你的父母。”
“第四,你沉溺于你的肉欲。”
“第五,你有过自杀的想法。”
“第六,你掐死了你的爱人。”
“第七,你对你自身的厌恶。”
“。。。”
“够了。”我不自觉地喊了出来,声音里藏着连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颤抖。
“还远远不够呢,一个人的罪要怎么样才能够数的清呢?一个人会多少次的产生这种罪恶的想法,并付诸于行动呢?有恶便是有罪,有罪便应当受罚。”
在她的俯视下我突然就变得渺小,连声音也没了力气。
“A。”
我抬起头,看见站在我面前的是Y,他是我曾经的好朋友。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
“怎么了,不愿意看见我吗?”
“抱歉。”
“我知道你讨厌过我。”
“那只是以前的过错而已,现在的我已经不一样了。”
“可是嫉妒,你明白嫉妒是一种怎么样的罪吗?我做了什么吗?为什么你会在心里贬低我呢?难道我不是你的朋友吗?”
我不想再看见他了,我明白这是一个陷阱,在我面前的是虚假的他,于是我转过身想要逃走。
“你的负罪感呢?它们去哪里了?”
他的声音就在我的身后,我仿佛永远也甩不开他。
我想要远离他,他人是我的深渊。
然而我却撞到了某样东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等我捂着撞破的鼻子抬起头,出现在我眼前的是某样令人害怕的东西。
然而那样东西是我的母亲,只不过老了几十岁。她像棵枯树一样伫立在那里,松弛下垂的皮肤显示着她的年老,死亡也马上就要带走她。
仅仅只是看见她现在的这副模样,我一下子就感觉到了无比强烈的悲伤和愧疚。父亲去世时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母亲推开我时我撞在墙上的疼痛感还是那么的新鲜,我的双腿立马就无法动弹了。在我十多年与他们一起生活的时光中,我还从来没有对他们说出过一声我爱你们。
“你不为此感到羞耻吗?”
Y还在我的身后,我没能甩开他,现在他又出现了。
“对不起,对不起。”
我只在说着对不起,却忘了我真正想说的是我爱你。
“停止不安吧,你的罪恶由我们来为你消除,你的嫉妒,你的怨恨,你的所有一切,只要我们将你杀死,这一切的恶也就不存在了。”
她伸出树枝般粗糙的手,掐住我的脖子,将我举起来。在她可怖的外表下也同样隐藏着这样可怕的力气,我无法反抗。
然而窒息感又使我一下子变得清醒,我并没有渴求他们给予我惩罚,但他们却自顾自地掐住了我的喉咙,试图杀死我。
他们这群人是谁呢?
她尖锐的指甲已经深深地嵌入了我的脖子里,一股滚烫的鲜血流了出来,顺着她的手指往下滴。
我微微张开嘴,似乎在极力攫取着氧气,也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是什么力量在压抑着我的喉咙,让我感到卑微和恐惧,不敢说出那句话?我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真诚,试图去面对一直被自己所掩藏的自己,然而却需要用我的生命去偿还我所看到的。
偿还?罪能够得到偿还吗?难道罪也明码标价了吗?这种偿还使罪得到消除了吗?不,绝对不,除非罪行从来没有发生过,否则这种过错所带来的愧疚会永远地折磨着人,它们永远不会消失。
我讨厌他们,讨厌正在掐着我的人,讨厌在我背后对我随意评判的人,我曾经以为他们是我的一部分,因为我曾经相信我们是共同生活在一起的。我在意他人的看法,也就在意起他人的善恶。然而善与恶终究还是我自己的东西,我单独地存在着,而并不存在于他们任何人之中。
消失啊,你们这群自以为是的人,你以为你们是谁,你们凭什么就可以随意裁断我的存在?我是为了你们而活的吗?如果我有恶,我只愿意由我自己裁定我自己,由我自己规定我的存在,而不是你们。我要向善,但不是向着你们的善,即使我否定了自己,也好过被你们杀死。
楼主:ty_einsam701  时间:2021-12-16 16:18:04
“我。。。”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最后的一点声音。
“我。。没有罪。”
他们化成了一堆粉末飘走了,我摔在了地上,剧烈地咳嗽着。
“罪已经消失,恭喜你,你又一次地拯救了你自己。”
她在我的身边为我鼓掌,我又一次活了下来。
“不会再有什么罪了,现在只剩下你所做过的,和你自己。文明将恶从人之中剔了出去,人也因此变得不完整,而你现在将它找了回来。”
她将我扶起,用手帕轻轻地为我擦拭了鼻子和脖子上的血。
“那我是什么呢?”
“你还同样是你,只不过更完整了,因为你的残缺也成为了你的一部分。这些残缺是你的本心,既然你不再否定自己的本心,那么作为自我否定的恶也就同样消失了。”
“那还剩下些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因而也什么都可以有。要么恶是人的一部分,要么就没有恶。现在他人已经消失,在你面前的只剩下纯粹的事实,而不再有你应该的和不应该的。现在的你才足够真诚,不会再对自己有任何的遮掩,你也就终于可以从你自身中决定你自己的恶,由你自己去否定和肯定你自己。”
“你带我走了这么久,现在也终于到了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放下我吧,我可以独自回去了。”
我静静地躺了下来,浸泡在了水中。
水很浅,只没过了我的耳朵,我好像在水面上随着水的摇荡而轻轻漂浮着,感觉有些晕晕的。
“安心睡吧,醒来之后又会是你自己的生活。”
在我的模糊的视线之中的她又一次变得温柔可亲,我有了一丝的不舍。
“再见。”
然而那些对我而言还能够算是真实的过去,现在已经永远地离我远去了,我没有办法诉说我的不舍,因为它们就要不可避免地成为不真实的存在,我无法留恋那些幻象。
再见了,爸爸,再见了,再见了。。。
我闭上双眼,等待着。我将要生活在一个失去了父亲的世界,一个在某处空缺了的世界,谁能来承担我对他所有的回忆和情感呢?
水没过了我的嘴唇和鼻子,我没入了海中,逐渐下沉至无声的海底。
周围没有光亮,甚至没有氧气,只有我在不断地往下沉,直到我重新回到了熟悉的位置,然后我醒了过来。
窗边吹来了黄昏时的风,我已经睡了许久,风带来的新鲜空气让我有些恍惚,让我觉得世界还未发生改变。
然而风已经微微有些凉,熟悉的夏天的气味已经消失,现在已经是秋天了。
日就要落了,又将是一天的结束。
我感到难过,我要怎么去面对这一切呢,我该怎么去习惯这一切呢。
我掏出了手机,伸出的手指却犹豫了。
我知道X的电话号码,如果是我的请求的话,我想她一定会答应我的,可是我却犹豫了。
好像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会想起她似的。现在我已经无法再将一切都寄托于她,让她为我分散这些痛苦,我厌恶这样懦弱的自我,现在我不得不将这一切都寄托于自己。
天比以往都要更早地暗了下去,黑夜中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楼主:ty_einsam701  时间:2021-12-16 16:18:31
以上为第六章
楼主:ty_einsam701  时间:2021-12-23 18:03:17
窗外正下着雨,我坐在回家的车上,要去参加我父亲的葬礼。
雨是小雨,从我出门时就开始下,上了车也还在下,看不见要停的样子。车窗上也起了雾,罩着外面模糊的景色。
我漫不经心地斜视着车窗,外面的景色在水雾中流动,使我愈发恍惚了。我还能依稀地听见雨敲打玻璃的声音,这声音让我不自觉地感到有些冷,我抱紧了身子,一个人无声地蜷缩在座位上,对着远处慢慢爬行的景色发呆。
这趟车的目的地是哪呢?我要坐着它去见谁呢?葬礼本身并不令人期待,不如说是令人厌恶的,因而这趟旅程的每一秒都令人感到煎熬,我要去往一个祭奠死人的地方。
没有值得期待的东西,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当然这也不仅仅是关于我的问题,不仅仅是我该去哪里的问题,死去的是我的父亲,我只因为他的死去而悲伤。
在葬礼上我见到了许多未曾见过的人,他们大多是父亲的同事;也有许多是我只见过几面的人,他们大多是我不太熟的亲戚。他们由我母亲来应付,我只是静静地在葬礼上站着,看着大家一起来参加这个简短的告别仪式,象征着我父亲的死成为了一个被大家所知晓的事实,可是仅仅只是一个事实而已。我在突然之间就感觉到厌烦,每天会有多少人死去呢?死亡虽然很沉重,但也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了,没有人会因为我父亲的死而改变自己原来的生活,除了我和母亲。
葬礼不知道为谁而举办,我的父亲已经死去了,他看不到这一切的发生。
葬礼的流程很简短,在结束例行的追悼之后,大家就开始各自聊起了与死去的人不相关的事。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的冷漠,或者对死去的人不关心,对活着的人而言,重要的永远只有活着的事,他们对死只是保持了应有的尊重。但也仅此而已了,毕竟死去的不是他们自己,他们中的某些人可能甚至对葬礼本身感到了厌烦。
于是葬礼结束之后大家就又回到了各自的生活,而一切不会有改变。
所有人又都离开了,原本看起来有些热闹的葬礼也变得冷清了。结束之后我和母亲也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一路上又保持着一直以来的沉默,我们都没有心情去谈话。
“多少吃一些吧。”
母亲揭开了保鲜膜,将一盘冷的菜推到我面前,这是昨天的剩菜。
我没有说话,拿起筷子夹起吃了一口,尝不出味道,只感觉到有些发涩。
“冰箱里还有菜,想吃的话我给你热一热。”
我微微地点了一下头,母亲于是起身去打开冰箱,又拿出了一盘菜。
“这是你爸前天晚上吃的,还没有吃完。你爸喜欢吃肉,我特意给他买肥一点的。。”
她停了一下,将头撇过去,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放了一天多了,不能吃的话就倒掉吧。剩菜就没必要留着了。”
“没事,我吃好了。”
“倒掉吧。”
母亲没有办法,只能将父亲吃过的最后一顿饭倒掉。现在这间屋子里父亲的痕迹越来越少了。
我也放下了筷子,没有胃口继续吃下去了。虽然忙活了一整天没能吃上一口热的,但是却仍然感受不到饿意,或许我的胃在此刻也已经麻痹了。
还能怎么办呢。我和母亲坐在餐桌上,也仍然是沉默着。枯瘦的灯光罩着我们两个,我们正坐在一个不太拥挤的房间里,钟表在滴答响。
父亲是我们家的支柱,现在他死去了,家里就只剩下孤单的两人,对于一个家而言,两个人虽然足够,但也过于冷清了。而我们的住所,不仅是因为无法承受这里的费用,也更是因为被引诱出来的回忆使人无法再如同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生活在其中,也决定被出售。再过不久我们就要从这里搬走,搬往别处,一个不再有我父亲的地方。
当母亲询问我的意见时,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于是也同意了。
然而还没有决定好搬往哪里,于是我的母亲便让我先回去。我告了别,出门的脚步还是不自觉地放慢了。
我应该怀着怎么样的感情去面对我的母亲呢?在关上门的那一刻,我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再过不久这里就不再是我的家了,或许以后某天的我回想起来会有怀念和后悔,但现在的我要走了。
总有一天我的母亲也会离我远去,我会害怕和遗憾,但我却从未能够对母亲说出一句你对我很重要。
这应当说是愧疚吗?或许更应该说是后悔,我所抱有的,更多是一种后悔的情感。那些没能对死去的父亲所表达出来的话语和情感使我从心底感到不安,现在我也要以同样的感情去面对我的母亲。
然而我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我将这些情感按在心里,直到最后还是保持着沉默离开了家。
我抬起头,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仍然飘着细雨。
“要一个人回去吗?”
我听见了X的声音,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她的身影果然就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她正靠在墙上,像是一直在等我。
我没有想到她会来,这让我感到那么一丝的惊喜。
她现在就在这里,就在我未曾想到她,但却是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出现了。
“一起走吧。”
我撑开了伞,特意为她留出了身旁的空位。
她很自然地就走在了我的身旁,没有一丝的顾虑,也没有多余的疑问,仿佛她就知道这样子做能最符合我的期望。
“你看起来不是很舒服。”
“嗯。。”
我看着她的侧脸,我不禁在想,她知道吗,她身边的这个人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她的父亲,成为了一个没有父亲的人。
我想她应该不知道,如果我不对她说的话,她怎么会知道我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会知道我在渴求些什么。可是我仍然希望她知道,我不想将痛苦的话说出口,也不想提起任何与之相关的话题,但是这并不代表这些事对我而言无关紧要,恰恰相反,这些事现在还太重要了,也因此我才无法将它们随便说出口。
陈述自己的痛苦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将这种事向他人随意地倾诉,那这种痛苦也就会变得随意而不真实了。
可是她现在出现在这里,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还是她仅仅看见了我的痛苦,就愿意安慰我,她能够明白我的心情吗?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我以为我们很少能有机会再见面了。”
“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会感到奇怪?你不希望我出现吗?”
“可是我想知道理由,我想知道更加确定的理由,你的出现不应该仅仅是我的意愿,也应该同样是你的意愿。”
她扑哧笑了一下。
“这还用说嘛。”
我也不知所措地苦笑了一下。
她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也想为她做些什么,人在被需要的时候才体会到自己的价值。可是我能为她做些什么呢?我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无法自拔,我还没能习惯这种悲伤。
“看起来已经很晚了,不知道回去还来不来得及。”
她抬起头看了看还在下着细雨的天空。
“回去,我们现在去哪里?”
“回家。回你自己的家。”
“我的家在哪里?”
“你的住所,我和你,曾经一起在过的那个住所。”
“那你呢,你和我一起吗?”
“你觉得我会抛下你吗?”
“因为我不安。。”
几乎是不自觉地,我又在乞求她。
“你喜欢我吗?”
“什么?”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还喜欢我吗?”
“我应该很早以前就坦白过了的。。”
“现在我想听你亲口再说一遍。你现在喜欢我吗?”
“喜欢。”
我没有犹豫,也没有丝毫的遮掩。
“我也爱你。”
我又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转过头看向她。
“虽然这个时候说这种话有些不太合适,本来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找一个更好的场合来讲这句话的。”
她有些害羞了。回想起来,这是她第一次的坦白,以前她总会说一些话让我去猜,而现在却直接地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答复,这一个答复消除了我以前所有的疑问。
“我想听你再说一遍。”
“这种话说多了就没感觉了,还是只有一遍的好。”
“可是我想听。。”
“你还是小孩子吗。”
我又默不作声了,她察觉到了我的变化。
“那我再说一遍,最多只能再说一遍了。”
她清了清嗓子,看着我。
“我也爱你。而且是爱,不是喜欢。”
“谢谢。”
“我以为你会笑的。这样一本正经的样子果然,还是有些怪怪的。”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没有,我觉得很好。”
“那你现在还觉得不安吗?”
“没有。。”
“那你也笑一下吧,你总是这样的表情,连我也要变得不开心了。”
我想她应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会对我有这样无理的要求,这并不是她的错,她说她爱我,我又怎么会忍心去怪罪于她呢。于是我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这样子可以吗?”
“嗯。”
看见我的笑脸,她也在真诚地笑,于是倏地我也觉得自己的笑是真诚的。
“我们现在去哪里?”
“回家。”
她在拉着我的手,她在带着我回去。我跟随着她的脚步,
雨停了,我们把伞收了起来。
雨终于还是暂时地停了。
等我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已经睡在了自己熟悉的卧室里,而她就睡在我的身边,背对着我。我饿了,强烈的饥饿感让我醒来,我的胃已经逐渐恢复了感觉。
我忘记我们回到这里的时候是几点了,连接着我与过去的记忆已经模糊了,所以当我的背碰触到她的背的时候我仍然吓了一跳,但又很快地反应过来这是她的背。我不应该吓一跳,而是应该感到安心,因为她还在。
我们睡在了一起,但却没有再做以前在沙发上做过的事了,于是睡在一起也仅仅只是睡在一起,而没有任何特殊的意味。
我这么想着,并不知道她是怎么认为的。她会向我索求那些吗?我不会拒绝,只是不会再如第一次抱住她单薄的背时那般兴奋。现在的我并不真正渴求那些,她对我而言并不仅仅只是一个与我性别不同的她,我只是想要醒来之后能够触碰到她的背。
她会怎么想呢?性和爱对现在的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呢?现在她正在熟睡着,而我却有些睡不着了。
天气已经转凉了,穿着睡衣来到厨房的我还是不自觉地有些抖。或许是饿得发抖,我不清楚,我打开冰箱在寻找一些吃的,但是只找到一板巧克力,不知道放了多久,我没仔细看日期,就拆开了包装纸啃起来。
“你饿了吗?”
她的脚步静悄悄的,我没有察觉到她已经走近了。我以为自己的动静已经足够小了,甚至下床的时候都是十足地小心,但还是让她醒了过来。
我看向她,她还揉着刚睡醒时的双眼,不知道穿在她身上的薄薄的衬衫能不能为她抵挡住夜晚的寒意。
“有一点吧。是不是吵醒你了,抱歉。”
我有些狼狈地站在冰箱面前,冰箱的门还开着,我还在试图寻找除了巧克力以外其它的食物。
“我只是有些担心,醒来没有看到你。”
“抱歉,我马上就回去睡。”
我关上了冰箱的门,把只吃了一半的巧克力也放了回去。
“要不要我做一些吃的?”
她还在打着呵欠,看起来迷迷糊糊的。
“回去睡觉吧,我不饿了。”
我推着她回到了卧室,躺在床上的我们继续相互背对着,这样的姿势让我们可以保持一个合适的距离。
她在担心我,她担心我什么呢?还是担心其它的什么呢?
我想问一下她,想知道她的想法,可是我转过身,却看见她已经睡着了,我听见了她平稳而又均匀的呼吸声,我知道她又安稳地入睡了。
能够每晚安稳入睡的人都是幸福的人。
我把疑问又憋回去了,总是让她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也同样是在为难她,哪里需要这么多的确定呢。
楼主:ty_einsam701  时间:2021-12-24 18:55:56
以上为第七章
楼主:ty_einsam701  时间:2022-01-04 00:26:42
自我父亲去世已经一段时间了,我果然还是没能从那种悲伤之中彻底走出来,或许这样的伤口的确不会再愈合了,我已经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单纯,想快乐就快乐,想痛苦就痛苦,我只会处在不断的纠结之中,受着折磨而无法发泄。
不过好在她愿意陪着我,在受痛苦折磨的日常中,我愈发明白着我需要她,即使她只是在我的身边,而不做些什么。
失去了父亲,这么说虽然不太好听,也就同时失去了我一大部分的经济来源。虽然依靠着平时的节俭我还不至于过得太拮据,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现在我每天哪里也不去,虽然我以前也是这样,但现在是哪里也去不了了,我明白失去了我父亲的支持,我已经没有底气去作为以前的我自己而存在了。我现在孤身一人,没有财产,依靠母亲每月微薄的生活费勉强支撑着现在的生活。我还没用自己的双手创造过任何东西,这里没有一样是应该属于我的,我依附于他人生活了十几年,却毫无自觉,这也是令曾经的我感到不安的。
当她将装着钱的信封递给我时,我又感受到了同样的不安,于是我拒绝了她。
彼时我躺在沙发上,感到昏沉,自回来之后我一直是这个状态,比以往要糟糕得多。
她将信封放在我的眼前晃了晃,将发呆的我拉了回来。
“这是什么?”
我不紧不慢地坐起来,接过信封,但没有拆开看。
“是钱。我给你的钱,这些都是我自己用不完的零花钱。你一定需要它的。”
我迟疑了一会。
“收下吧,我留着也没有用。”
“我不要,这感觉像是羞辱。”
我将信封还给了她。然而说完这句话我却有一点后悔了,我本来可以拒绝得委婉一些的,可是现在我没有心情绕弯子,推来推去的话到最后我还是要收下这笔钱。
可是她没有因为我直白的拒绝而感到不快。她蹲在我的面前,看着我的眼睛,而我把视线移开了,我不想用现在的眼神看着她,仿佛我在厌恶她一样。
“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你不这么觉得吗?”
“为什么呢,我从来没有这么觉得。”
“可是我觉得我很自私,你看,就像现在我想要把这笔钱给你一样。我不考虑你的想法,想要自顾自地让你接受我的施舍,如果你能接受,我就能够获得满足。这些钱对我而言不意味什么,我根本不在乎这些。”
“我并不想要责怪你,我只是。。你的好意太多,我无法承受而已。”
“可是你的确需要这些钱。我是心甘情愿的,我想要付出,我很自私,你也同样自私,你只考虑你自己的退让,而不考虑我。”
“你生气了吗?”
“你觉得我生气了吗?我并没有生气,只是我们两个人都太自私了,爱他人的人一直都很自私。你并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欠你什么,就算我为你做了许多,你也并不因此就亏欠我,这并不是施舍,这一切都是我想要做才做的,因为我爱你,你明白爱吗,只要你愿意接受,我所做的一切就都有了回报。”
我看着她的双眼,现在反倒是她在乞求我了,她在施舍,也同样是在乞求我,只不过我每一次只能看到其中的一面,而爱却同时包含了这两面。
那曾经困扰我的不安消失了,我并不欠我的父母什么。当然我所得到的也不是理所应当的,只不过不管被给予给我的是什么,爱只能以爱回应,只能以爱来偿还,我应该感到羞耻的,是我曾经以为自己是一条寄生虫的想法,这样的想法不仅贬低了我自己,也同样玷污了他人对我的爱。
我收下了她的信封,但还是同样没有拆开来看。或许我需要这笔钱让我的生活变得更好,也或许我根本用不上它,物质的拮据对我而言并没有那么困难,真正使我感到痛苦的并不是外在的这些约束。我可以靠简单的食物度过每一天,但不能忍受沉闷无聊失去了期待的日常,就如同我过去所经历的那样。
她和我生活在一起,在我陷入低谷的这段时间里,她如她所说的那样没有离我远去。她像太阳一般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在她身边,我终于开始学会了遗忘,遗忘代表着我的好转,因而我也开始愿意将一切都向她吐露。
父亲的死对我而言是极为沉重的打击,如果某样光景触发了我对他的回忆,或者仅仅只是触发了我自己过去的回忆,悲伤的情绪会瞬间占据我的全部,因而在旁人看来我会突然地就陷入抑郁,甚至是莫名地开始哭。到了后来我虽然哭不出来了,但这种悲伤堵在胸口反而使我更加难受。
而这种感觉,不仅在现实生活中时常刺痛着我,梦里的我也同样无法幸免。
在一片白茫茫之中,我抬起头,看见了爸爸的脸,只有在梦里他的脸才如此清楚而又熟悉,他正牵着我的手,要带我去什么地方。我感到很开心,在他的身边我仍然可以像个小孩子。
我们走进了某个地方,这里挤满了人,但也没那么拥挤,所有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着某出戏剧的开始。我也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可是还没等到我看清舞台的模样,戏剧就已经落幕。大家纷纷站起来,准备离去,于是我也想要回去,但那个牵着我的手带我来这里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却不见了。
我慌忙地起身,在流动的人群的背影中寻找他的脸,却感觉他已经永远地消失,再也无法找到了。在这个时候,我才终于回忆起来,我的爸爸已于X月X日下午去世,我仍然记得他死去时的脸。
我醒了,噩梦的余温还仍然在,我仿佛还没能习惯现在的世界,父亲的确已经死了,却又好像还没有死,好像还在这个世界的某处活着。
“怎么了?你在哭吗?”
“没有。。”
我偷偷地抹了眼泪,不想让她发现。
我以为到了现在我已经不会再哭了,可是我却在不知不觉中又一次流了眼泪,仅凭我自己的意愿,我无法抵抗这种突然袭来的悲伤。
“我很担心你,你什么都不说,这种感觉肯定很难忍受吧。”
她转过身,从背后抱住了我,我也转过了身。她的胸口在跳动着,我的耳朵感到了她的温热。
“你知道吗,”我终于还是忍不住想向她坦白,“我的爸爸,去世了。”
我的声音虽然很小,但向她说出口的一瞬间,我的心情却好像得到了释放,反而没有那么沉重了,好像父亲的去世又变成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一件事。
可是她并不这么觉得,听见了我的坦白,她却抱我抱得更加紧了,比起我,似乎是她更加在意这种事。
“想哭的话就哭吧,你还一次没有在我的身边哭过呢。”
“可是,这样的我过于软弱。。”
“没有关系,不如说我更加希望你能够向我示一下弱。你愿意展示你的软弱,我也愿意拥抱它。”
我没有说话,但也不想哭,大概以后也不会再哭了。所有的事情已经成为了过去,我不会忘记它们,但也不愿意再生活在这种回忆之中了。
许久,她抱着我的手松开了,她大概是要睡了,于是我抬抬头,却看见她还仍然在默默地注视着我。
“不睡觉吗。”
“等你睡了我再睡。”
“可是我现在不是很困。现在几点了?”
“不知道。”
月光从窗户里落进来,落在地面上的影子很短,现在应该还不是很晚。
“你开始长胡子了,你也要成为大人了。”
她的手摸着我的下巴,我也摸了一下,确实长了一些细细的胡子。
“我早就已经是了。”
“可是你才几岁,16,还是17?”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我们的年龄还很小。”
“这与年龄没有关系吧,我们这个年龄甚至已经可以开始生育了。”
“我也很年轻,你觉得我几岁?”
“我们是同龄吧。”
“没错,我们是同龄,不只是生理上的,心理上大概也同龄。”
“心理还有年龄吗?”
“我不知道。你记得吗,我不是问过你,有想过自杀吗?你回答了没有,可是我有过。”
“为什么呢?因为自杀很有趣吗?”
“一点也不有趣,可是自杀这两个字的确就许多次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你那个时候突然向我问这个问题,我还在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呢?”
“我担心你真的会死去。”
“只是因为我有自杀的念头吗?”
“我不想在你身上看见死亡的可能性。如果失去了对死亡的恐惧,死亡不就是无处不在的吗?”
“不过你担心过头了,那时候的我也好,现在的我也好,其实都没有足够的理由去自杀。”
“可是,想要自杀不需要理由。”我犹豫了一下,“其实我想过自杀,不过那时候我没有和你坦白。”
“我知道。”
“所以听到你问我关于自杀的问题的时候,我心里还是惊了一下。但我那个时候只会偶然地想到自杀,那个时候还太幼稚了。”
“那现在呢?”
“你在担心吗?”
“我当然担心了。”
她在注视着我。
“现在,为什么还要自杀呢?”
“愿你能一直这么想。”
她于是才心满意足地笑了。
“不过,万一,你真的又被自杀困扰的话,不要一个人待着好吗?我还在这里呢,有痛苦可以向我宣泄,没有必要独自承受那些情绪。”她又补充了一句,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了。
“你还在担心我吗?”
“嗯。”
“现在我已经不会想要去自杀了。”
“你可以向我保证吗?”
“嗯,当然可以。”
许久,她的表情终于放松了下来。
“睡觉吧,我已经困了。”
“嗯。”
我看着她转过身,我默默地注视着她,看见她我才能感到安心。
“明天去买剃须刀吧。”
“嗯?”
我睁开眼睛。
“把你的胡子刮一刮,明天我陪你一起去买。”
说完,她就又睡了过去。
这是我们的日常,我和她在一起已经许久了,我已经习惯了与她在一起的生活,我的生活中已经时刻有她的身影了,然而我却还在担忧着。我知道她在每天不断地改变着,即使现在我们的爱还完好如初,但总有一天热情会变得冷淡,爱会被生活的琐事消磨殆尽,那双原先会爱抚着我的柔软的双手最终也会变得粗糙。
我不知道我为何总是会不自觉地这样担忧,我的情绪总是在不断地起伏,昨天晚上还因她的话而感到安心,早上起来却又回到了往日的那种状态。
白天是不变的日常,我只感到天气越来越冷了。我们出了一次门,久违的出门改善了生活中的沉闷空气,然而夜里,我却又一次忍受着不安醒来,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我轻轻地离开了被窝,没有惊醒她。月光洒在了客厅里,今夜天气也很好,从阳台吹进来的风微微冷。
我缩在沙发的一角,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但实际上什么也想不出来,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好久。我的大脑空空如也,或许是因为刚睡醒时的迷糊,我一直盯着她的小提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看些什么。
她的提琴就放在沙发的角落里,她每天还会练上那么一小会,出于习惯,或者仅仅只是为了消遣,但时间已经明显地在日渐变少。那些时候我也只是无事地躺在沙发上,静静地听着她的琴声,然后再慢慢地入睡,睡一小会,再醒来。或者有时候我睡不着,就听着她的琴声,等她结束以后就继续着和她进行着没有特别的深意的对话,我们在这种对话之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她没有对此感觉到厌烦。
现在小提琴对她而言还意味着什么呢?还会是一个没有结果的尝试吗?还是说仅仅只是一件已经十分熟练的乐器?或许她还在厌恶,或许也已经无所谓了,价值,这个曾经困扰着我与她的问题已经不再成为问题了,或者只是一个幼稚的问题,我们现在只在意眼前的生活。
然而即使这样,即使这个问题消失了,我所要面对的还不曾因此而少多少,困扰着人的问题永远都不会少,原本是问题的不再成为问题,而原本不是问题的现在成为了问题。问题不会凭空产生,而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成为一个问题,都可以成为一个烦恼。
那么我呢,现在我又为什么而烦恼呢?
我又想起父亲的事,想起以前和他在同一个屋子里共同生活的光景。他就真实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多年,而现在我只是想再见到他一面,却怎么也做不到。我曾经轻易地、也确确实实地就在那个时光之中,我拥有过它,但也同样永远地失去了它。
我感觉到无力,人怎么样也都无法躲避死亡,我们对自己,对他人的死亡,对必将消失之物无能为力。
死亡意味着生命本身的无结果,我们的生命不就是这样的一个没有结果、没有意义的东西吗?
楼主:ty_einsam701  时间:2022-01-11 22:21:26
阳台上的月光落在了茶几上,茶几很矮,我平常没怎么使用过它,然而现在它却吸引了我的目光,我今天刚买来的剃刀的刀片就摆在茶几的上面,还没有拆开。
月光很清冷,我拆开了一盒刀片,拿出其中的一片放在月光下看,刀锋上倒映的月光冷冰冰的,让我有些害怕。
然而这股害怕之中又给我带来了熟悉的刺激感。
我看着刀片,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摸到了一些毛茸茸的胡须,我今天忘了刮胡须。然而此刻我再将它拿出来,却并不是为了那些才刚长出来的胡须,我是想要再试一试那种久违的刺激感。
刀片在月光下看起来有些晃眼,我将它放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手微微颤抖着,却又忍不住想要试着用些力,想要用刀片在自己的手腕上留下一些痕迹。
这种刀片足够锋利吗?用它割开我的皮肤和血管需要用多大的力气呢?如果我真的死了呢?这样危险的想法又一次降临了,它让我感到恐惧,却又让现在的我感到一丝的幸福。我知道我并不真的渴求死亡,但也无法停止住这样危险的试探。
我拿着刀片的手开始真的有些用力,虽然还只是象征性地在柔软的手腕处的皮肤上划了几下,但我的确感觉到了有些疼痛,这是一种尖锐的疼痛,不同于我在过去所感受到的任何一种其它的疼痛。我害怕疼痛,然而我却还没有松手,我想看见我的鲜血从我的手腕上流出来,好让我看起来像一个真正的自杀者。如果让她看见我的伤口,她也一定会更加怜爱我的吧,她大概会的,虽然现在的她已经足够爱我了。
再或者,我就这样死去,我也不用再为这些而烦恼,我真正地接近了死亡,也就不再害怕死亡了。
“你在干什么?”
她推开门的声音穿过客厅,打破了寂静。
“没什么。。”
我慌忙站起来,匆匆地把手藏在了背后,不想让她看见。
“你背后的是什么?”
她走近我,我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不敢回应她,任何的谎言都会使得现在的气氛进一步变得紧张。
“是刀片吗?”
她看向茶几上拆开了的刀片,我想她应该已经明白了。
“不是。。”
“扔掉它。”
“都说不是了。。”
“把它扔掉。”
可是我的手仍然藏在背后,不敢露出来。
“抱歉,我并不想这样子,可是,可是,你昨天不是才刚刚答应了我吗,为什么呢,难道是我还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吗?”
她的声音很轻,但在她的声音中隐藏着的愤怒和难过却能够清楚地传达给我。
“不,这完全是我的错,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抱歉,可能我还需要一些时间,我怎么可能会真的去做那样的事呢。”
“真的吗。。”
“相信我好吗,你看,这个刀片上面根本就没有血。”我把手拿了出来,将刀片放在月光下,倒映着的月光仍然冰冷,和这个刀片的温度一样。
她拿过刀片,也像是在仔细端详的样子,似乎终于是能够安心了。我的确不会自杀,只是这样的想法始终会出现在我的脑海,这是我内心一处阴暗的角落,是不应该被她所看见的地方,否则我们之间的信任会出现破裂。
“回去睡觉吧,你会着凉的。”
“不要过来。”
在我上前的同时,她立马往后退了一大步,和我保持了距离。
她拿着刀片,那个我亲手递给她的刀片,在自己的手心狠狠地割了一个口子。
“你在干什么,把刀片放下好吗?”
我有些慌了,我不知道她是否会做出更加出格的事。
“这是你所期望的,你现在能够体会到我的感受了吗?你看,现在我在流血,我的手心现在全都是血。”
“住手吧,我没有期望到这一步,你想骂我或者什么都可以,但这样伤害自己有什么意义呢。”
我靠近她,可是她也同样在后退。
“不要过来。你骗了我,你想要我所做的一切都变成没有意义的吗?你想让我怎么面对没能够救下你的自己?”
“可是你没有必要做到这一步,留下的伤疤会是永久的,我不想你的身体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那你一开始就不应该想要自杀的。”
“我只是一时的难过。”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就在你的眼前啊,你多看一看我好吗?”
我没有理由辩解了,我只想要快一点地结束对话,我在担心她的伤口。
“你还能够相信我吗?”
“不。”
我沉默了。失去了信任,两个人该如何在一起呢。
她肯定很愤怒,如果她想要向我发泄她的怒火,不,不如说我希望她能够向我发泄她的怒火,这样我也能够好受一些。
可是她没有,如果伤害她自己就是她对我的惩罚的话,这样的惩罚并不会让我感到一丝的好受,甚至比刀割在我自己的身上还要难受。
她说的对,我们两个都很自私,她知道怎么做可以让我最难受,而她也的确这么做了。现在她的手心也一定还在流血,她怎么能够忍受那样的疼痛呢?这种愧疚已经无法消除了,我不仅丢失了她的信任,使她伤心,也使她真实地受到了伤害。我该怎么去弥补她呢,我又一次做了这样愚蠢的事,她一定不会再原谅我了。
“这是血的味道,好闻吗?”她放下了刀片,走到我的身边,用她那只受伤了的手抚摸着我的脸,新鲜的血的气味钻入我的鼻孔,“你怎么总是这么爱哭,不要哭了好不好,我没有真的生气,我只是在吓唬你。”
“可是,我应该怎么样去弥补,你已经不愿意相信我了。”我伸出手擦了擦自己湿润的眼眶。
“我不需要你的承诺或者其它,只要你以后痛苦到想要自杀的时候,能够回想今天的画面,能够回想起我的伤口就可以了。我想要你时刻记住它,只要你回忆起现在的愧疚,回忆起我的期望,你就不会再要想到自杀了。痛苦地活下去,哪怕只是为了我。”
她走过来抱住了我。
“今天晚上真冷啊,为什么会这么冷呢。”
“大概是因为已经入秋了吧。”
“你的手。。”
“我的手没事,伤口不是很深,这个我自己很清楚。”
“我来帮你包扎吧。”
我在家里找到纱布,借着月光给她的伤口包扎。清洗过后的伤口并不是很显眼,只是一条稍微有些长的划痕而已。我特意没有开着灯,这样她的伤口就不会那么醒目和刺眼,我没有勇气去看那个画面。
“疼吗?”我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将纱布一圈一圈地缠在她的手上。
“嗯,稍微有一些。”
“再稍微忍耐一下就好了。”
她并没有看起来很疼的样子,此刻的她在想着什么呢?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她的伤口被完全遮盖住,我才将灯打开。
“包扎得正好,你看。”她举起那只受伤的手,向我展示包扎完成的效果。
她一定很疼吧,可是她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呢,就好像刚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在灯打开之前我们所经历的都是一场梦,而现在我醒了。
我将左手藏在了身后,尽量不让她看见。我让它永远地被掩盖在那些阴暗的角落里,也不再被我所看见。
睡觉时,她又特意握住了我的手,她手心纱布粗糙的手感给我一种新奇的感觉。
“换一只手吧。”
她摇了摇头。
“就用这只手吧。”
“不会疼吗?”
“疼,我当然疼,可是这种疼痛有着不同的意义。”
我伸出手指轻轻触摸她手心的纱布,不知道这样的触摸是否会使她开心。
“这样的伤口要多久才会好呢。”
“应该要好久吧,不过即使好了,新长出来的皮肤还是会看起来不一样。”
我多少感到了些许的自责,可是一味的自责也意味着自私,在这自责的背后,又隐藏着什么呢?
即使我并没有真正地看清她的伤口,但她缠着纱布的手也同样醒目,每每我回想起她的手,生的欲望总会一次次击溃死亡的渴望。
我的生命,不再仅仅只是我的生命,在此刻也承载了包括她在内的他人的期望,这个期望连结着我,也连结着对我的爱。这些爱成为了我的渴望,也成为了我的本心,我不仅为了他们而活下去,也为了我自己而活下去。
楼主:ty_einsam701  时间:2022-01-13 13:45:13
以上为第八章
楼主:ty_einsam701  时间:2022-01-13 13:46:28
时间大概是已经到了深秋了,我不清楚,天气已经非常冷了。或许现在已经是冬天了,最冷的时候大概也要来了,但我不清楚。
她还在熟睡之中,我没有叫醒她,轻轻地下了床。外面现在是阴天,阴沉沉的天空,但看起来不是要下雨的样子。
窗上起了雾,我走到窗前,撩开窗帘,擦了擦窗上的雾,外面的景色只能看到一片灰色。不知在何时树叶掉光了,现在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枝,大概冬天的确已经来了。
我轻轻地穿上衣服,围上我以前一直围着的围巾,准备出去走一走。出门前,我又看了一眼她,她还在安睡着,等待着我的回来。我俯下身,想要去亲吻她的嘴唇,但在我就快要碰触到她的嘴唇时,我又停住了。
我不想弄醒她,她醒了一定会问我去哪里的,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我也不喜欢回答这样的问题。于是我只是为她重新盖好被子,轻轻地带上门,出去了。
可能是因为还是早上,街上没什么人,只有偶尔经过的车辆,小镇显得没有生气。
我漫无目的地逛着,不知道去哪里,出来散步本来也就是我的一时兴起,我有时候也想要远离一下她,好让自己有些许独处的机会。我已经忘记了当初自己一个人时的滋味了,刚搬到这里的时候我还时常感到孤独,现在这种孤独也没有实感,过去的许多事都失去了实感,只剩下一些作为事实的回忆留在我的脑海中。
独处时我总能感觉到一些奇妙,以前我虽然害怕独处,但现在却又怀念这样稀少的时光,在这种难得的时候我有机会再去回忆我的过去。平日里与她一起,我习惯了先考虑她的事,因而经常忘记了自己的事,现在我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我与她又一次有了些许距离,不仅她变得新鲜,连自我也变得新鲜起来。
是因为健忘吗?或许是的,我的确有些开始健忘了,我自己的事情已经忘记了许多,我曾经发生过的许多的所谓真实的瞬间都被我所遗忘,这代表着我开始变得健康了,健康的人会不自觉地遗忘自己的过去,因而出现在他们眼里的只有现在,而过去,只有压抑痛苦的人才会去不断地回忆自己的过去,从那些虚幻的熟悉之物之中不断地寻找可以依靠和怀念的东西。
可是遗忘也正是我所害怕的,如果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会被遗忘,那么我们是为了什么而经历着此刻呢?我们的此刻不也是没有结果的吗?我不愿意思考这些问题,我甚至开始遗忘这些问题的存在了,只是这样的不安还在困扰着我。
我变得健康,然而生活依然是在相似之中轮回,昨天所见过的今天依然会见到,我又开始分不清每一天了。我们在一起已经多久了?我忘记了,我好像什么都忘记了,我只记得我们现在在一起,我也只在意我们现在的延续,也就是我们的未来。
刮起了风,有些冷,我裹紧了大衣,把脖子缩在围巾里,以抵御寒冷。
然而我却有些无动于衷了,对于这种遗忘我开始有些习惯了,以前我所纠结的自以为深刻的问题也都变得无所谓,我正在放弃以前的自己,成为一个新的自己。
什么是爱?什么是孤独?什么是死亡?什么又是生活?什么又是世界?我又是什么?这些是问题吗?或许是的,但是也可能永远不会有答案,那么这样的问题似乎也就失去了意义,没有答案的问题也不应该被追问,无止尽的怀疑会让人们对一切事物都失去信心,无止尽的追问会让人们无数次地陷入疲惫,直到最后坠入深渊,才发现这样的问题本身就是问题。
我又安心了,这些曾经干扰着我的问题现在被我划入了无意义的范围,于是我又能安心地过我的生活了。现在我的生活有了期待,我也不必从这种问题之中寻找我的根基了。
从天空中轻轻地飘下了一些雪,我抬起头,雪花正一点一点地飘下来。这是我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一次下雪,雪为这座小镇带来了一丝的惊喜,使单调的每日有了些许的变化。
她醒了吗?她看到雪落下来了吗?我又开始考虑她的事了。于是我准备回去了,独处的时间已经够久了,想到她的事让我感到快乐,我现在就想要见到她。
在回去的路上,我又一次路过了河边,我看到熟悉的背影站在河边,是她,我不自觉地走向她。
“你在看什么?”
雪在她的周围飘着,但却没有落在她身上,我走近她,看见水面上倒映着她的脸。
“你看水里面有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这里的水这么浅,能看到什么呢。”
雪落在水面上,泛起了一波一波的涟漪,点碎了我和她的倒影。
她蹲了下来,一直盯着水面看,我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你了,我都有些想念以前的日子了。”
“你不会想要见到我的,我能让痛苦的你快乐,也会让现在快乐的你痛苦。见到我的日子你总是痛苦又快乐。”
“那为什么现在我又一次见到你了呢?我现在过得很好,可是你却又出现了。”
“我只是想来做最后的告别,大概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见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永远。”
我看着她的身影,她对告别似乎无动于衷,但我却有了不舍。
“从你出现到现在有几年了?”
“大概5年?”
“我原本以为你会陪我更久的。”
“已经有人可以代替我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来代替我的。”
她站了起来,背对着我,她看起来就要离开了。
“你还会出现吗?”
“快回去吧,你的爱人说不定会吃我的醋呢,我和她,你不能同时用同样的爱爱两个人。”
“可是,果然,我还是不希望你离开。”
“但我和她,你只能选择一个。”
她回过头看着我,似乎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我只是不希望你离开。”
“你还在犹豫。你在水中看到了什么呢?”
她走到我的跟前,握住我的手,盯着我看。
“水里面不是什么也没有吗?”
“你看,水面上不是倒映着你的脸吗?你没有看到你自己吗?”
澄清的河水,我看见我的脸就清楚地倒映在水面之中,我为何就没有注意到呢?
“你也在这水之中,我带你回去吧,我会帮助你解决最后的犹豫。”
我看见水面上的她向我伸出了手,她在呼唤我吗?我也弯下腰,不自觉地也想要伸出手去抓住她,可当我的指尖刚碰到水面的时候,我像是被吸入其中,坠入了水里。
周围没有声音,只有沉闷的水流声,我好像坠入了一片海里,我在其中不断地下沉。
许久,我睁开了眼睛,看见了远处模糊的光,那里是海面。光只能照到海面下数米的地方,再往下就只有一片黑暗了。
我还在下沉,虽然下沉的速度十分缓慢。海洋虽然有底,但还仍然十分遥远,我的下沉看起来似乎没有尽头。水中的氧气很少,我几乎无法呼吸,于是我的意识开始模糊,只能听见周围沉闷的水流声。
然而到某处我却逐渐适应了这样的环境,于是我停止了下沉。
这里是哪里?我再一次睁开了眼睛,然而什么也没有看清,因为这里缺少光线。
这里是我生活着的地方,对我而言,生活一直如此,沉闷而又寂静,缺少光和空气,带来微微的窒息感。在水中光线会模糊,声音也会模糊,我在这样的地方时而下沉,时而上浮,最终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找到所谓的安身之所。以前我想要逃离这个地方,现在却再也无法离开了。
她的身影偶然地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看见她蜷缩着身子,像个婴儿一样,安然地在那里睡着。在这空旷的海中我只看见她的存在,于是我不自觉地向她游去,伸出手想要碰触她。她也醒了,睁开了眼睛,也向我伸出了手,抓住了我,亲吻了我的嘴唇,我感受到了阴冷的海里唯一有温度的存在。
她向上游去,想要将我也带到那片地方。
“我带你去往高处吧,去那片光在的地方。”
然而我却拉住了她,表现出了抗拒。
“怎么了?你不愿意去吗?你已经在这里找到了你的氧气吗?你忘记了之前的自己为什么而感到痛苦和窒息吗?”
“上面能有什么呢。”
“有阳光,有新鲜的空气,还有陆地,可以用脚踩在上面的坚实的陆地。”
“可是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曾经将身体伸出过海面之上,去感受那里的世界,但阳光灼烧人的皮肤,空气干燥难以呼吸,陆地上也会有许多尖锐的石子,人类怎么在上面行走。”
“到陆地上去是进化的宿命,所有人都应当向着这片光,这人群之中会最终诞生出那几位能够真正踏上陆地的人。我们需要那样的理想者,否则人类会永远沉入深深的海底之中,没有人可以再去看清人们生活着的世界,人们会永远地成为大海的一部分。”
“那种应当真的存在吗?那个光所在的地方真的可以到达吗?海面上在一开始就没有人的存在,也没有生命,即使人们不向着那片光芒,不踏上那片陆地,生活不是依然在继续吗。有的人身体在海里慢慢腐烂,也有的人会在陆地上干涸而死。那里终究不是生活的地方,那里只会有孤独。”
“你开始害怕孤独了吗?”
“如果我要死去,我想死在海里。”
我松开了手,从她的手中滑落,慢慢地往下沉,逐渐沉向看不见的底。
我闭上眼睛,感觉自己似乎是在沉睡,但却又清醒着。那个透着朦胧的光亮的海面清楚地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已经无法忘记它了。
周围的水流开始变得安静、凝固,我不再感到挣扎。什么时候海开始变得如此安逸,不久之前我还在害怕深海里的黑暗,不愿意看见它,现在却又在其中感到了安心与舒适。那个时候的海洋缺少氧气,只有窒息感,于是我挣扎着浮出了水面,却发现海面之上的世界是另一种窒息,是灼热和干燥带来的窒息,它使人感到清醒而又加倍痛苦。那个曾经给予了我朦胧希望的光,那个我所希望能够给予我解脱的新鲜的空气,却又在一瞬间使我陷于另一种的痛苦。于是我又害怕了,又一次地向下沉,回到了幽暗的海中。
“你要回到黑暗中去吗?那里有你的养料。”
她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回响,不同于海洋中其它的模糊的声音,她的声音虽然不响,但却能够清楚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人们居住在黑暗之中,可是人们不愿意看见黑暗。人们讨厌黑暗,可是他们不讨厌自己。”
那么这个黑暗,或者说是恶,是人类的本质吗?
“不是的,人不会是某一样东西,他是要成为某一种东西,然后再失去它,从一种新的东西变成另一种新的东西,从一种否定变成一种肯定。人正是这种创造着、生成着的现象。今天的自己会否定昨天的自己,然后再被明天的自己所否定,一切现成的人之所是都不过只是一个暂时的落脚点,一个暂时的桥梁,连接着人自身和未来。但是,人也同样会习惯于某个环境,然后成为环境的一部分。习惯了海洋的会是鱼群,习惯了天空的会是飞鸟。那么你呢,你在哪里呢?”
可是,人们都还在海里生活着呢,人们应该往哪里走呢?我习惯了恶,可是我还没有看见更多的恶就急于寻找光,我怕光会灼伤我的双眼。
“若在黑暗中待的太久,人的眼睛就会失去接受阳光的能力,这种功能随着环境一同退化了。你要看见恶,习惯恶的存在,但不要成为恶。你的恶应当催促着你去寻找光芒,你若被它吞没,小心不要成为鱼群。你想要一种新的生活,想要从那种窒息之中得到解脱,那就不得不学会去忍受那样的灼热与干燥,在那个地方,海的样子才能够被看见。你到过陆地上吗?你在海面之上所望见的,有你自己的家吗?你还没有清楚地看见它,你如何选择自己的生活。”
那么恶是什么呢?
“能够并且愿意踏上陆地的人是可敬的,他所看见的景象将会传达给所有人。如果你还是一个人类,那么对人而言的进化,就是到陆地上去,而试图将你拉回深海的,就是恶。它是原始的欲望,它是你自身,你若被自身的恶所吞没,被它所裹挟着向下堕落,放弃挣扎,你也就要慢慢地变成鱼,海会成为你永远的家。看,在海的深处,有恶的辩护者,它们用骄傲的姿态,阻止着生命的进化。光传达不到那里,鱼的生活会是怎么样的呢?鱼甚至也会吃鱼,生活的一切对他们而言都会只是利用与被利用的东西而已,那双麻木退化了的双眼会逐渐看不见真诚的爱,到最后她会仍然是属于你的东西,而你却不再愿意属于她。”
我逐渐睁开了眼睛,伸出了手,抓住了她。
她笑了,没有说话,拉着我,慢慢地浮上了海面。
当我真正地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沙滩上,海浪将我冲到了这里来,我所看见的是一幅新奇的景象,与海里所看到的不同。现在我异常地清醒,虽然阳光还如同当初一般刺眼,但却变得可以忍受了。那个作为光的源头的太阳虽然无法被人所直视,但一切物体在光的照耀下才显得清晰,在忍受住灼热之后,清晰的景象使人从原先的昏沉之中逐渐醒来,并为之感到兴奋。
我艰难地爬起来,感到身体异常地沉重,因为缺少了海水所给予的浮力,一切身体的活动都比以往更加吃力。
这里似乎是一座孤岛,岛上没有其他人的身影,只有安静的植物,在离岸数米远的地方沉默着。我无法与树交谈,于是在遇到人之前,我也保持了沉默,就像那些树一样。
在适应了陆地之后,行走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的困难了。我沿着海滩走了许久,但仍然只看到了这座岛极小的一部分,海滩上无数的被烤得滚烫的碎石在扎着我的脚,使我很难坚持着继续走下去,去看这座岛其它可能蕴含着神奇的地方。我找到了一处树荫,在此进行了暂时的休憩。
在陆地上的最初的这一段时间,我看到的是与海里截然不同的景色,在海里我从没看见过什么东西,这也使得海比以往更加难以忍受。在海里,很难说能够看清什么,习惯了黑暗的双眼只会变得更难看清东西,不会因为忍受了恶的环境而得到任何的锻炼,从而双眼变得更加明亮,这种恶的环境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海面之上的光刺激着我的双眼,让我对这景色产生了留恋,不再愿意回到海里去。
然而,在短暂的休憩的这段时间里,我却逐渐感觉到了一些异样。我开始有些疲惫,我从树底下眺望,远处的云看起来是凝固的,还有那些海边的悬崖,还有树林,虽然都出现在我的视线中,但我却仿佛永远无法碰触到它们,只有在我近处的才能被我察觉到它们的一动一静,才能被我察觉到它们的生命。然而在我近处的这座孤岛,没有人的存在,我感觉到了些许的孤独,我已经在此沉默了相当一段时间了。
我不想起身,我感到有些口渴,想要更多的休息。海水不能用来解渴,那种水只会让人越来越渴。于是我想去我背后的树林里,那里可能会有小河,但我也不敢确定,我可能会在其中迷路,我犹豫了。
雨点将我拍醒,我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当我醒来时,我的周围正下着小雨。那时已经是黄昏了,远处的天空残留着的暗淡的光,没过多久便消失了,再过不久雨也停了,乌云散去,月光漏了下来。
树林里的路错综复杂,或者说,树林里本来就没有路,只有我,用脚小心翼翼地踩着能够支撑着我行走的地面,一步一步地缓慢前行。月光透过密林的缝隙漏下来,我凭借着这一缕缕的月光,勉强地能够看清树林内部的面貌。然而它们没有完全地清晰显现,我努力地试图辨认它们的模样,却无意间将自己也隐藏进了黑夜之中。看不见了远处的东西,近处的东西才更完整地呈现在我的意识之中,才成为了我的一部分。
在不远处有条溪流,我听见了水流的声音。顺着声音,我终于摸索到了溪旁,而此时我已不记得我走了多少路。溪不深,但足够清澈,没有任何的污染,可以为我解渴。
溪旁长着几棵果树,果树上有几颗酸涩的野果,溪水养育了它们,它们存在于此,如同树林的馈赠一般,现在它等到了我的到来。
我躺在草地上,溪水与野果满足了我的饥渴,现在我只想要休息。风吹动树叶,我仰着头,发现在我之上闪烁着的是一片星空。我凝望着它,在一瞬间我仿佛被吸入其中,被吸入更加广阔的宇宙之中,不仅是从海洋中脱离,甚至还要从陆地上脱离。对我而言,这是一种何等幸运的发现,然而这种幸运却无法对他人言说,海中从来没有过天空,我无法描述,也没有人愿意相信我,除非他们也曾亲眼看到过同样的天空,有过和我一样的感动,不然这一切只会被当作是故作玄奥的胡言乱语。
然而我回过神来,却仍然只能看见我自己。
我摘下来的野果,它们就堆在地上,然而没人能够享用它们。它们就在那里逐渐腐烂,而无人知晓它们的味道。我起身,终于感觉到了可怕的孤独,我已经沉默了一整天了。
“雨水从哪里来,河流又要流向哪里去呢?”
我在溪水中看见了她的身影。
“我想要回去。”
我看着她,她轻轻地笑了。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吗?如果你愿意回去的话,就回去吧,我不会再说什么了。”
我站了起来,再一次的呼吸了这新鲜的空气。这不是告别,通往这里的路一定还会无数次地为我敞开,总有一天我会愿意回来,只不过现在,我自己的意愿告诉我,我想要回到我熟悉的海里。我暂时地厌倦了孤独,而海里有我的喜怒哀乐,海里有我的爱。
我听到了那个声音,那个声音在无声地呼唤我,我的脑海中浮现她的身影,她在等待着我,她的等待使得冰冷的海水也能感受得到温度。我追寻着那个声音,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树林。从海滩眺望的夜空一片开阔明亮,海浪的声音就在夜空下静静地回响着。
海在太阳的照射下凝结成了雨水,落在陆地上聚集成了河流,而所有的河流最后都会汇向大海,所有的陆地也都要从海底升起。我们与海还没能彻底分开,我的生活也还没彻底完成。或许生活永远不会有完成的时候,我还要去往下一个地方,或是陆地,或是海洋,在那个地方完成我自己,直到我要死去为止。
海里依旧是寂静而又模糊的,但我依稀能够看见那束光,透过海面传达过来的光,我将永远面朝着它,追逐着它,即使我可能永远也无法到达那光之所在之处,但这样也足够了,至少我能够明白,我不会是被抛弃在这里的。
活着也好,想要死亡也好,甚至是一切身体的本能,它们不仅是我自己的欲望,现在也成为了我自己的意愿。
于是水没过了我的身体,我又回到了海里。
雪还没有停,我哈了一口气,暖了暖冻僵的双手,以便拿着钥匙的手指能够稍微灵活一些。
她还在睡觉,当我轻轻地推开门的时候,看见床上的被子还是鼓着的。
“A。。”
听见我推门的声音,睡梦中的她轻轻地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下雪了。”
我走到窗前,轻轻地拉开一些窗帘,让她也能够看见外面纯白的雪花落下的样子。
“嗯。。”
她凝望着窗外,似乎还没有完全睡醒。
“外面冷吗?”
“嗯,非常冷,已经到了最冷的时候了。”
我转过头,注视着她。
她似乎又睡了过去,我也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
已经到了最冷的时候,这也同样意味着回暖,剩下的只有等待,冬天也会在这样的无声的等待之中过去,然后迎来新的四季。
楼主:ty_einsam701  时间:2022-01-13 13:46:44
以上为第九章
楼主:ty_einsam701  时间:2022-01-13 13:47:03
我将一束花放在墓碑的前面,这里躺着我的亲人,现在我来看望他。
我们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面了,现在这里躺着的是他吗?我不愿对此有怀疑,我相信这个碑上刻着的是他的名字,也就能相信这个碑能够代表着他,也就同样可以承载我们的怀念,和我的愧疚。
我把我的花和母亲的并排放在了一起,放好之后,我沉默地站着,注视着石碑上一个逐渐陌生的名字,和一个定格了的时间。
再见了,我马上就要回去了,下一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来了,想必还要一段时间,再见吧。
开学的前一天,母亲和我赶了回来,扫完墓我们就又回去了,我们坐着车,回到了自己的新家。母亲所选择的新家就在学校的附近,于是我也就不必远离自己的家去上学,但是也同样不得不将原来的屋子退掉,不得不告别那段回忆,选择了和母亲住在一起。
“路上小心。”
这是每天我离开家时母亲对我说的话,一开始我还有些不习惯,但是在第三天、第四天,这样的话语也同样就成为了我的生活的一部分。
虽然已经是春天了,但气温还没开始上升,仍然还有些冷,我还仍然穿戴着围巾,与这个季节有些不符。我的记忆还停留在冬天,还没能习惯日渐变暖的春日的阳光,不过再过不久我也会摘下围巾,那些戴围巾的日子就又要成为回忆了。
今天,在离校门不远的地方,我遇见了他们。他们一起走着,聊着有的没的,我也自然地走上前,和他们打招呼,然后一起进了校门。
她也还围着围巾,就和我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也同样是在那还未回暖的春天,仿佛时间又开始了轮回,我又回到了同样的起点。只不过,现在的我明白,我在当下所经历的瞬间会永远是不一样的瞬间,即使相似的现象再一次出现,但却不再是幻觉,也不会有厌倦。
她的模样勾起了我的回忆,许多模糊的残片还留在我的脑海之中。我记得她的告白,记得父亲的死亡,还记得一个幻觉。
脑海中又浮现出一个身影,我开始忍不住回想关于她的事了。
她是谁呢?
这种感觉很熟悉,曾经我们是亲密的伙伴,但现在却已经许久未见了,我甚至就快要将她遗忘了,然而现在却又再一次在不经意间回想起她的存在,她让我感到好奇。
或许关于她,我无法再了解更多了,她曾经被我以为是真实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而现在却又像个幻觉,是因为我在试图了解还未出现的她吗?她还未出现,她当然是个幻觉,只有出现在我眼前的才是真实。
可是她什么时候会再出现呢?或许不会了,虽然现在我对她感到好奇,但并不执着于她的存在,我只是想要感谢她,我依靠着她熬过了许多痛苦的时光,如果没有她的出现,我在某时可能就已沉沦,而不再愿意挣扎。
当然,不只是她,X,还有Y,还有我的母亲,我的父亲,还有我的弟弟,我还没有向你们表达过爱意与谢意呢。虽然这些话我还未曾说出口,不过也已经不用再说出口了,给予过我爱的人,帮助过我的人,还有陪伴在我身边的人,我只想要用爱和感谢的心来给予你们无声的回应。
我习惯性地看向了窗外,看见窗外深邃、遥远的天空,那天空一直是这样,我看见我自己的脸倒映在天空中,不,是倒映在玻璃上,我的脸与晴空重合在了一起。
然而一瞬间,我在玻璃上也同样看见了她的脸,我们的脸也重合在了一起,她在看着我,我也在注视着她。
于是我也终于明白,她就是我。
楼主:ty_einsam701  时间:2022-01-13 13:47:12
完结

大家都在看

猜你喜欢

热门帖子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