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通过

生人相见，第一句话就是你是哪的？我说，湖北的。接下来，湖北哪的。我说，应城的。对方大半就有点茫然，如果我说孝感，知道的相对就会多点。大多时候，我会故意不说孝感。我会接着说，应城，孝感下面的一个小县。哦，那个叫应城的小县，虽然多年前改成市了，也还是县级市。

应城的广告词是“膏都盐海”，这是事实，湖北最大的化工厂就在应城，其他大大小不的化工厂不计其数。主要原因是地下有岩盐，除了这个，还有石膏，这东西用处不小，除了做豆腐外，全国一半的粉笔据说来自应城，现在又开发了一个新用处，室内装修用的石膏线。

因为一半丘陵一半平原，有人说应城这个地方，山不成山，川不成川，没有大山也没有大河，话也不能这么讲。应城北边挨着京山，南边挨着汉川。最主要的是应城近代以来，出的名人明显比孝感其他县要多些。

有时老牛有点疑惑，这些牛逼人物真的是出在应城？我有点想不通，因为我认为应城这种平庸无比的小地方，怎么会出刘仁静、蒋作宾、李范一这种民国时期的风云人物呢？是不是搞错了。

我的少年和青年时代是在应城度过的，从乡下到镇上到县城，30岁时才正式离开应城浪迹四方，可以说是拿生命中三分之一全过程感受了一翻应城了。

我一向希望自己能做一个诚实的人，当然很多时候都做不到。

有些人深爱自己的故乡，我却爱不起来。可以说，对这个地方的一草一木，我很难找到感觉，这真的让人羞愧。这可能会招来唾骂，但我还是认为，人贵在真诚。

当我向老妈一次次表明，我将永远不会回应城原单位上班，我非常讨厌应城时，我的老妈常常会责怪我，应城哪里得罪你了？

这个时候，我往往无言以对。

多年以来，我一直认为应城这个荆楚小县面目模糊不值一提。但是今天我却想写写她。年纪渐长，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

刘仁静，蒋作宾，一个是中共一大代表，一个是民国时孙中山政府的陆军部次长，都是应城人。宋玉在应城住过，李白在应城逛过。这些人物，真的跟应城有关？照我的了解，他们完全不具备应城人的气息啊，自私市侩平庸俗不可耐，这就是我眼中的应城人标配，当然这些品质我作为应城人一样不少。所谓应城忧伤，就是应城人的忧伤。这些大佬虽然出生在小小的应城，但要写他们的忧伤，谈何容易，而且他们的忧伤是旷世之伤，太宏大。

写写身边的应城人还是比较有把握的，因为他们多少年来就晃在我周围，活在我心里，走到天涯海角都摆不脱。而我所知的这个小县大多数人并不太快乐，只是漠然活着。

40多年的今年，我将凭借着这缕缕越来越淡的气息，去重温下应城内心的忧伤，那些若有若无的洒落在乡间短街县城小巷的印迹。

有兴趣的朋友欢迎留言聊聊自已的老家。

先说说老家的样子吧，写之前有必要介绍一下老牛所要写的这些人和事发生的地点对吧？

应城位于大洪山的南麓，典型的丘陵地区，小坡小湖小河流，有如小家碧玉，自古以来是稻米乡。老牛在这里从农村到乡镇再到县城，经历了童年少年青年时期。

老牛的出生之地，湖北省中部一个叫黄棚村洞王湾的地方，这可以说是老牛人生的始发站，梦中无数次光顾过的地方，梦里通往黄棚村那条松树林旁边蜿蜒的白泥路依然平滑而细腻，两边山坡的松林发出温和的呼呼声，墨绿如新。

洞王湾分上湾、中湾、下湾三组，20多户人家100多口人吧。我曾几次问我妈，为什么叫洞王湾，她说可能主要是湾子附近有一个大洞，这里主要都姓王。当然，从我出生到离开，都不知道这个洞在哪。

我们这些70后的童年世界，孩提时代故乡记忆的三大件就是土坯房、清水塘、竹林子了，苦也好甜也好，这三样标配基本上就构成了我们的童年乐园了。

小时候，我们前山后屋的跑，竹林子，野地里，土狗子跟在我们后面，钓鱼，捉青蛙，现在回想起来，是多么的惬意啊。 现在孩子，感觉就像养鸡场里的鸡，可怜啊。

记得小时候，基本上家家都是土坯屋，屋前是稻场，屋后是一片水竹林。老家人的习惯是屋后面都种竹子，主要是水竹，这种竹子长得不高，最长也就五米；也长不粗，最粗也就两指粗，但很有韧性，是做钓鱼杆的好材料。

竹林子是我们捉迷藏的好地方。

梅子是老牛外婆姐姐的孙女，一天来外婆家玩，我们在竹林子里捉迷藏，玩的高兴得很，第二天，老牛表哥把她的小包裹藏了起来，梅子找了好久也没找到，至于最后怎么找到的，老牛也不知道，重要的是那个晚上，梅子在外婆家多住了一晚。
现在回想，那一片郁郁葱葱的翠竹林永远在老牛记忆的深处，怕是永远也无法得见了。

那时，湾前的几汪池塘水是清澈透明的，是一村人的饮水之处，水里有青草，有鱼鳞金黄的鲫鱼儿。土坯房、清水塘、竹林子，这些组成了乡野，蕴含着老牛生命中最初的骚动。现在听家里的三姨说，塘里的水基本上都是成了黄汤，不能喝啦。

中国说起来有几千年的文明史，只是到老牛这一代，和5000多年前的祖先们住的房子基本上没有什么两样。应城城北丘陵稻畈里有一个小自然村叫门板湾，门板湾和大富水之间有一处被中国社科院称之为“20世纪中国十大考古发现”的“门板湾遗址”。20年前因为修建铁路挖掘出5500多年前人类修建的“四室”带走廊和落地窗的土坯房，格局特别像现在的一字形平房。专家称经过探测发现这里有一座110多万平方米带土坯墙的居民区，被发现的这套四居室还带有450多平方米带围墙的环形院子，分明是一大户人家了。据专家考证，可能因为离河太近，为了躲避洪涝的侵袭，居民区在某一天整体连夜搬走了。

从挖掘现场看，当时的这户人家搬迁工作做得非常细致，可以说是走得不慌不忙，东西搬得非常干净，而且火盆里的草灰还在。

早几年前老牛在湖北省博物馆见到了从故乡大富水河畔整体刨过来的那套5000多年前的门板湾土坯四居室，站在那里研究了好久。5000多年后，老牛依然出生在这种房子里，历史的车轮是不是走的过于慢了点儿？

写下老屋的布局吧。屋后是竹林子，屋前左侧是厨房加牛猪屋，右侧一道约50米长三米高的墙，墙的尽头是茅厕，这样就形成了一个两边围着的半开放型的小院子。

院子正前方“大门”外一左一右有两棵约10米高的大椿树。靠茅厕这边的椿树上有一个用枯树枝搭起来的喜雀窝。那时因外公和外婆常年累月的发生家庭战争，闹得家里鸡犬不宁，那时的我常想，要是能飞上那个鸟窝上住着，该有多好啊。

小院子前是一条村道，走过村道是一座用篱笆围起来的桃园，篱笆是一圈儿木槿花树，里面种了许多的桃树，还有其他的树。桃园的右侧，是邻居家的小池塘，所以有时桃树的桃子成熟后会掉进池塘里。桃园的正前方则是一大片的稻田。小时候，老牛常常在桃园里看到黄鼠狼，一次还被外公捉住了一只，黄鼠狼放出的臭气让人终身难忘。

老屋左边是家家户户的标配：稻场。

稻子成熟后收割回来铺满稻场，晒上一天后就开始用牛拉着石磙在稻草上转圈儿，一遍遍地转，只到把稻谷大部分从稻草上弄下来，接下来用连枷拍打，一遍遍地拍啊打的，希望把每一颗稻谷都从稻草上拍下来。

第三步是用扬叉翻抖，把夹杂在稻草中的稻谷从稻草中抖落下来，抖净后把稻草用准备好的草绳捆成一捆捆，在稻场边码成一堆。

第四步就是把稻谷归拢成一堆，用木制的锹扬谷，最好是在有二、三级风的情况下，这样大的风刚好把谷子和混在一起的草末分开，草末随风飘到远处，谷子则落在近处成一堆。

第五部就是晾晒净谷子了，晒好后用麻袋或蛇皮袋（编织袋）装扎后收回屋，第二天接着晒，晒干后堆在屋里。

最后一步：打下的谷子用蛇皮袋子装好后用牛拉板车拖到乡公所的粮站交国家任务粮，留下一小部分做口粮，这就是那时候每家每户每年的的主要工作。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那个时候的物质生活无疑是乏善可陈的，和现在的孩子相比，虽然家家都是一屋子各种各样的玩具，但老牛小时候自己动手用泥巴或竹子做一个玩具手枪或拖拉机都会乐不可支地玩儿半天。我们童年少年的快乐对于现在的孩子来说，就像我们小时候所吃过的苦一样，他们是想象不到的。

后来进了县城，住在红砖机瓦的简陋小巷里，邻里之间是鸡犬之声相闻，各家各户那点事儿口口相传。不像现在住在大城市里，邻里关系疏离，有的住了N年，你可能都不知道楼上楼下姓甚名谁是男是女，每个家庭都像住密封罐里一样。

现在的孩子，相比我们那时，可能单纯多了，除了上 学、玩游戏吃饭睡觉，很多人间的事儿，基本不太关心，也进不了他们的世界侵扰不到他们。

这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现在都说乡愁，所谓的“乡愁”，不就是那些流传在十里八乡田间地头小巷窗边紫藤花架下那些飞短流长的事儿吗？这些事儿，才是月下那个丰满的人间。

常常想起在麦浪翻滚的田埂上，灰尘飞扬的乡道上行走的老牛，那个时候的他到底为何而快乐，为什么忧伤，为什么寂寞。从一个村子到另一个村子，从一片田野到另一片田野，从一个学校到另一个学校，老牛和他的同伴们在夜色中呼啸而过，留下月光与阳光撒满少年的记忆，年近中年，一切都已经逝去了，留下淡淡的气味，只有孤独永恒。

接下来说说老屋里头住的这些人吧。

老牛家族的故事，首先要从外婆说起。

总体来说，老牛如今一切命运的因果，如果要追根溯源，就一定跟这个叫李桂花的女人有关。

老牛从小生活在外婆家，为什么是外婆家而不是外公家？因为我父亲是上门女婿。当然，他这个上门女婿当到中途悍然叛变了，把我妈和三个孩子一拖拉机拉回了余家湾。为了这次政变，父亲可以说是蓄谋已久了，提前一年的时间在余湾悄悄地盖好了一间三间一体的土坯房子。

李桂花是何时有招上门女婿这个念头的呢？老牛认为从她老人家被送去邻村许姓地主家当童养媳可能就有了这个念头吧。

插播一句：洞王湾地处应城、京山、安陆三县交界之处，所以这个自然村一直有三县通婚搬来搬去的传统。比如我外婆外公是京山人，我外婆年轻时曾去安陆县做过几年的童养媳，后来又去京山当兵，再后来又来了应城。

对于这个老牛必须喊外婆的女人，我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有时，老牛会向自己的朋友们讲述她的传奇人生，讲述时难免会抱怨这个身材矮小个性强悍的女人给他的童年带来的不可消弥的伤害。现在想来，我的外祖母李桂花的毕生梦想不过是企图按照自己的理想创造一个梦想中家园，结果她费尽心思依然大失所望。

老牛的童年记忆中熟悉的场面往往是这样的：

我的外婆李桂花正在地上翻滚，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咒骂声。各家的人们从自己的屋子奔跑出来，涌向了我家的土坯屋子，聚集于半开放的小院，他们带着想看把戏和热闹的愿望，静静围拢于老屋前。

此时没有谁会注意在他们身后，站在辽阔的稻场上，那个孤独地眺望夕阳的孩子。

许多年后，老牛总是想起年幼的自己站在竹林湾的稻场上看夕阳的景象。其时晚霞满天，下面是一大片碧绿的正在吐穗的稻子，这让童年时代的老牛莫名其妙产生了一种忧伤的情绪。

外婆的每一声叫骂，怒吼，都让这个掩映在竹林中的小村微微颤抖。这个时候，人们对外婆的仇敌，也就是老牛的外祖父，发出了非常不满的议论，纷纷指责起这个不知躲到何处的老头，这种指责更加助长了外婆亢奋的情绪，她开始用手掌拍着大地愤怒控诉起外公的种种不可原谅的罪过。

其实，从老牛记事起，外公就是一个饱受外婆欺侮人畜无害的老家伙。

微风拂面的时候，老牛回头看到，人们已经散去，老屋前的那块空地也不见外婆的踪影，老牛的外祖父外公如一只老鹳鸟一样蹲在门口那块磨刀石边。

老牛走过去问，爹爹，您磨刀做什么？

老头乐呵呵的，胔鱼呢，你去看看，今天我钓了几多！

不幸的是，我端着外公烧好的鱼从灶屋出来时，一脚跘在了磨刀石上，碗掉到地上，外公忙乎一天的成果就此报销。

老头儿把脚一跺，老子日你妈哟！

这是我的外公王昆王的口头禅，也是在日常生活中表达愤怒的常用方式。

外婆15岁时被她做牛贩子生意亏了本的曾外公送给邻村地主许家做“小媳妇”，主要是抵债。外婆在许家起早摸黑干活，常常挨打，不用是棍子打，就是用火钳烫，满身是伤，到了晚上，还要用棉布把脚裹起，疼得呲牙裂嘴。22岁那年，外婆跑回来了。

曾外公说：“这怎么办?”

外婆说：“不跑我会死！”

曾外公摸摸后脑壳：“要不送你去京山八字门当兵吧，有口饭吃！”

曾外公是个牛贩子，其实他还有一个身份，是当时驻在湖北京山八字门的新四军五师情报交通员，这个说法可能不太好懂，简单的说，就是通风报信的干活。

父女俩前脚出门，地主后脚就到了，但是因为外婆当了兵，许家也没有多余的话好话，拍拍裤角就走了。

有时间接着写

京山位于大洪山南麓，林木茂密，当年新四军五师就在这一带活动，和国军，日本人上演“三国演义”，不到20的外婆在五师当了一名卫生兵，也就是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