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蒙了，有人喊：“婶娘，您这是要搞么事啊?”
外婆在里头说：“老子要死在老子的屋里!”
众人明白了，老人家是要在屋里给自己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这在竹林湾当然是闻所未闻的奇闻，看热闹的人更加来劲了，我妈和三姨吓得直哭。
还是刚才问外婆干什么的翠香脑子转得快，一把把我扯到门边，附在老牛耳边小声说：“你喊你婆婆把门打开。”
老牛听她的话，拍门：“婆婆开门，婆婆开门。”
没想到，过了一会，门真的开了。
翠华一把就把老牛推进去了，老牛心里一寒，转身想跑，门又被外婆关上了。
外婆吐口唾沫，继续挥舞着锄头，望了老牛一眼，说：“我的乖孙，等我挖好了，你就用土把我埋了好不好？”
老牛看了一眼锄头，说好。

外婆说：“真是我的好乖孙！你莫开门，开门的话老牛一锄头挖死你。”
老牛赶紧点头。
外婆接着大挖起来，眼看着堂屋中间慢慢出现了一个坑，长方形的。老牛有点害怕了，这时老牛想起了自己的任务，他看了看抡着雪亮锄头埋头挖坑的外婆，义无反顾的朝门口跑去，颤抖着手拉开了门栓，外面的人和太阳光一下子涌了进来。

老牛从大人中间钻了出去，一口气跑到稻场边的菜园子里躲了起来，后来的事儿就不太清楚了，反正外婆这回的计划又一次泡汤了，事后外婆好几天都骂老牛是个叛徒。
老牛在村里玩时，一般人会指着老牛跟刚进村的人说，这是花匠的孙子，口气充满轻蔑。
外公在乡里自年轻时就不爱干农活儿，出了名的“懒”，懒得烧蛇吃。这种懒主要是指外公不下田。老头可以躲在屋里十天半月不出门，干什么？扎花圈、灵屋、皮影、风筝，总之你能想到的各种民间艺术品，他都有办法弄出来，这是老头儿一生的乐趣。老牛的外公还会唱戏，唱的是花旦。但最出名的还是扎手工艺品，后来老牛上学时读到一句话说“心灵手巧的劳动人民”，马上就想到了外公。

即便外公如此多才多艺，依然被乡下众人嗤之以鼻。原因只有一个，他干的那些活儿在村里不是正道。
毫无疑问老头在乡村是多么的孤独，虽然讨了老婆，我的印象中外公是打了一辈子的光棍。他用这些被人轻视的手艺养活了自己娱乐了自己，在经历1959年的大饥饿年月被人从村里的公共食堂拖出来也没被饿死。这门手艺就是扎花圈。
那个时候外公总是给老牛买些零食吃，带着老牛在四里八乡的野塘边钓鱼，给老牛买各种他爱之如命的娃娃书看，如果说老牛童年时期有某些温暖的记忆，那基本上都是外公给予的。
在老牛外祖父去世10多年后的某个夜晚，老牛想起了这个大多数时间总是乐呵呵而且对他不错的老头，这个在村里一无是处声名狼藉的老头，老牛不仅泪水涟涟还相当的懊悔，外公的那些手艺老牛几乎一样也不会。
外公一生最大的不幸来自于他被自已的女人瞧不起，外婆到死都瞧不起外公，让外公活得像个孤老。
而老牛的婚姻基本上复制了外公的婚姻，惟一不同之处是老牛选择了离婚。这样就不至于像外公一样遭受那些来自所谓爱人无休止的攻讦和羞辱，不说完全没有，最起码要少得多了。外婆说得最让老牛心惊肉跳的一句话是：那个老猴子死了，老子也要去踢两脚！你说，这样的婚姻有什么要场呢？

即便外公如此多才多艺，依然被乡下众人嗤之以鼻。原因只有一个，他干的那些活儿在村里不是正道。
毫无疑问老头在乡村是多么的孤独，虽然讨了老婆，我的印象中外公是打了一辈子的光棍。他用这些被人轻视的手艺养活了自己娱乐了自己，在经历1959年的大饥饿年月被人从村里的公共食堂拖出来也没被饿死。这门手艺就是扎花圈。
那个时候外公总是给老牛买些零食吃，带着老牛在四里八乡的野塘边钓鱼，给老牛买各种他爱之如命的娃娃书看，如果说老牛童年时期有某些温暖的记忆，那基本上都是外公给予的。
在老牛外祖父去世10多年后的某个夜晚，老牛想起了这个大多数时间总是乐呵呵而且对他不错的老头，这个在村里一无是处声名狼藉的老头，老牛不仅泪水涟涟还相当的懊悔，外公的那些手艺老牛几乎一样也不会。
外公一生最大的不幸来自于他被自已的女人瞧不起，外婆到死都瞧不起外公，让外公活得像个孤老。
而老牛的婚姻基本上复制了外公的婚姻，惟一不同之处是老牛选择了离婚。这样就不至于像外公一样遭受那些来自所谓爱人无休止的攻讦和羞辱，不说完全没有，最起码要少得多了。外婆说得最让老牛心惊肉跳的一句话是：那个老猴子死了，老子也要去踢两脚！你说，这样的婚姻有什么要场呢？

外公扎的花圈是十里八乡扎得最好看最美丽的，他是把花圈上的每一朵花扎得五彩缤纷如梦如幻，比真花还开得艳，老牛相信每一朵花都被外公赋予了灵魂。
在老牛外婆的眼里，外公屁都不是一个，当然这也是全村人对外公的看法。老牛们虽然睢不起外公，但哪家如果死了人，肯定会来找花匠。
外公可以在阴暗的土坯房间里一呆就是一天，常常是一个人搞到凌晨转钟，忙得不亦乐乎。年过四十的老牛意识到，在村里一千来号人中，外公无疑是个幸福的人，老牛虽然不懂得什么叫“艺术”，但上一上“中国梦想秀”问题不大。
性情平和热爱艺术的外公和性情暴躁身为革命军人的外婆从老牛记事起就没心平气和说过一句话，他们水火不容的基因在老牛的血液里流淌奔腾，这也许是老牛所有命运痛苦幸福的源与根，无法剔除，惟有默默接受慢慢调解。

外婆有个红色的塑料小酒杯，她喜欢每顿喝一杯。一杯谷子酒下肚后，就经常讲让她人生的“丰功伟绩”：
其一是她把四个女儿个个都送到学校去读书了，其中四凤还考到省城读中专，最后的落脚点永远是：在这个问题上，那个“老猴子”不仅没出一点力，还说：“读个么子书哦，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老猴子，枯驴子啃的是外婆给外公取的两个使用最频繁的绰号。
其二是老屋。老屋是她跟几个姑娘一锹一砖盖起来的，跟外公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曾外公去世后房子倒了，因为没有房子，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外婆就带着几个女儿借住在别人屋里。盖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对于外婆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梦想。等大凤在巡检卫生院上班后，外婆开始和女儿们一起筹备盖房子的事情，并很快付诸行动。跟村里别人家的老屋一样，外婆的房子也是青瓦白泥墙的土坯房，坯块是从稻田里用专门的取砖锹一块一块取的，取之前用水牛拖着石碾压了一遍又一遍，浇米汤，然后在大太阳下暴晒，所以相当的结实。老屋后面，外婆跟其老牛人家一样值了一片竹林。屋前，右边是邻居的院墙，左边是自家的一排厨房猪圈，这样刚好围成一个开口的小院。出口处的两边各种一颗香椿树，院子前边种了一片桃林，种了一圈万林青当篱笆围住，桃林边开了一个清清的池塘，池塘上方是自家的菜园，菜园边上又修了一片稻场。春夏之夜，吃完晚饭，李家把凉床搬到稻场上，一边听外婆讲革命故事一边数星星。老屋对于老牛来说，除了是外婆和外公的战场，也是老牛童年的乐园。

小时候，外婆经常跟父亲讲，不要打伢的脑壳，打一下会死很多脑细胞的！
外婆运用的当然是她当年在新四军当卫生兵时学到的知识。
我的外公，为了躲避干农活的折磨，宁可躺在田畈里淋雨，也不会屋，这是他为了艺术不屈不挠进行抗争的表现。
多年后老牛和母亲聊过关于外公不愿干农活的原因，他认为主要并非因为懒，外公是真正的不喜欢。他不会的东西，农村人大部分都会，他会的东西，方圆十里会的人找不到几个。所以说，外公其实是个奇才，类似大衣哥这样的人物，他比大衣哥会的的东西多的多了，只能说生不逢时，那时没有星光大道。
老牛的童年记忆中熟悉的场面往往是这样的：
我的外婆正在地上翻滚，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咒骂声。各家的人们从自己的屋子奔跑出来，涌向了我家的土坯屋子，聚集于半开放的小院，他们带着想看把戏和热闹的愿望，静静围拢于老屋前。
此时没有谁会注意在他们身后，站在辽阔的稻场上，那个孤独地眺望夕阳的孩子。

那些向曾外公和外婆告密的人这时就过来扯架了，脸上都露出高兴的表情，那年头的竹林湾，乡村娱乐活动实在太少了，人人都想看点戏。

偶有一次，被骂得情绪失控的外公推了外婆一下，结果局面马上失控了，外婆睡到地上，用头死劲磕地，一声声呯呯的声音如子弹一发一发射到外公的脸上，外公面无血色扭头就进了老牛的厢房。

外婆干嚎：“杀人了！杀人了！”

所有的人都说着外公的不是，骂他真不是个东西。外公躲到最里面的小屋里，老鼠一样。

许多年后，老牛总是想起年幼的自己站在竹林湾的稻场上看夕阳的景象。其时晚霞满天，下面是一大片碧绿的正在吐穗的稻子，这让童年时代的老牛莫名其妙产生了一种忧伤的情绪。

外婆的每一声叫骂，怒吼，都让这个掩映在竹林中的小村微微颤抖。这个时候，人们纷纷指责起那个不知躲到何处的老头，这种指责更加助长了外婆亢奋的情绪，她开始用手掌拍着大地愤怒控诉起外公的种种不可原谅的罪过，声音冲出了洞王湾的上空，在竹林子上盘旋。

微风拂面的时候，老牛回头看到，人们已经散去，老屋前的那块空地也不见外婆的踪影，老牛的外祖父外公如一只老鹳鸟一样蹲在门口那块磨刀石边。

老牛走过去问，爹爹，您磨刀搞么事？

老头乐呵呵的，胔鱼呢，你看今天我钓了几多鱼！

不幸的是，我端着外公烧好的鱼从灶屋出来时，一脚跘在了磨刀石上，碗掉到地上，外公忙乎一天的成果就此报销。

老头儿把脚一跺，老子日你妈哟！

这是我的外公的口头禅，也是在日常生活中表达愤怒的常用方式。

对于我的的外公来说，那一口口嵌在大地上的野池塘就是他的天堂。

身为外孙，老牛一直外婆跟住在隔壁的大队书记香山有一腿，多年后老牛同样身为上门女婿的父亲对此予以更正。

父亲告诉老牛，是生产队队长明堂。

父亲还告诉老牛另外两个惊人的信息，真正跟香山有染的是外婆的三女儿三凤，也就是老牛的三姨，至于四凤，则是外婆跟明堂的女儿。因此外婆对香山恨之入骨，认为老牛玩弄了三凤，但又怕成为十里八乡的笑柄，只好忍在心里。

后来三凤告诉外婆，香山又把外婆姐姐的女儿肚子弄大了。

外婆连夜就带着她的姨侄姑娘进了人民公社武装部，很快，香山干回老本行，跑进大洪山里漫山遍野的打猎。

父亲说，有一回因为什么事，他晚上去香山家，推开门一看，里面没点灯，屋里两边坐着两排猎人，每人手里捏着一根火铳。

听完父亲的讲述后，老牛说，难怪他一直觉得明堂女儿翠香跟四姨好得像一个妈生的。

解放后新四军的栗大姐担任了国家计生委副主任。那年外婆正在田里干农活，有人来通知她去趟县里，去了后才知道栗大姐没忘记她，来本县视察时问起了她的情况，叮嘱：“她是个好同事，你们要多关心点啊。”

领导走后，县里自然就要关照外婆，让她当了大队的妇女主任。

“我这辈子就是吃了没读书的亏!”外婆经常教导老牛要好生念书，意思是读了书肯定不只是做个大队的妇女主任。

所以外婆割茅草挖树蔸子卖让四个女儿都进学校读了书。

70年代栗大姐接外婆去北京玩，细雨绵绵中，外婆骑着毛驴去了县城，从县城坐车到武汉，然后从武汉坐火车去了北京。在北京外婆还见到了老首长和他的第四任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