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试水
一、 今夜无事
2025年新年刚过，距离春节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新船”安保公司高管鹿从心和十几名同一公司的志愿者被安排在了汉江市北郊的一处高速卡点。
市内正在进行第7次全员检测，紧急事态第13号法令颁布以后政府开始强制要求所有市民原地待命，进出汉江市需凭最新健康检测凭证、紧急事态委员会通行证、特殊情况说明、个人轨迹报备单、目的地接收凭证等五项文件方可通行。
苛刻的进出要求导致符合条件的人少之又少，除了在封城最初有大量人群试图从鹿从心的卡点出城外，现在几乎一天都见不到什么人影。不过卡点的安保等级依旧保持高度戒备状态，甚至还被增派了8名警力。
16名武警、8名普通警察外加从安保公司、建筑公司等盛产男同胞的公司支援过来的20多名志愿者构成了鹿从心所在卡点的全部封控力量。除此之外还有四台改装过的救护车和6名穿着严密防护服的医护人员。
自从去年太平洋某个小破岛国火山爆发之后，这鬼天气就一天比一天冷。汉江市地处长江中游，原本冬天最低温度也就0度左右，现在户外温度却接近零下10度。鹿从心用力甩上车门，车内的暖气一下子在两只眼镜片上腾起一片水汽。胡乱的擦了擦，才看清车内的几个人。
公司配备的SUV里只有三个人，两名裹跟熊一样的壮汉正在后排鼾声如雷，驾驶位上一名略瘦小的年轻人正在听歌扣手机，见鹿从心上来连忙调低了车载音响讨好道“鹿总，你回来了。”
“给我跟烟。”鹿从心没理这小子，深吸了一口年轻人递过来的香烟，只觉得烟从肺里带出来的空气都是冰凉的。又深吸了两口才缓过来问到“有什么吃的没？”
“有有有！老五车上有泡面，我去给您端一盒！”年轻人小跑着下了车向停在不远处的一辆皮卡跑了过去。
足足有五分钟，鹿从心才觉得身上有点知觉，接过年轻人端回来的泡面刚想吃头顶忽然传来巨大的轰鸣声，伸手在前挡风玻璃上擦干一块哈气一架武装直升机快速消失在远处城市的灯火里。
“这是第五架了吧。”身后的壮汉之一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趴在年轻人身后向外张望。“这是大的要来了！”另一名壮汉也醒了跟着说道。
“你懂个屁！日常巡逻而已。”年轻人嗤之以鼻“正在大的要来了就这三五架直升机顶屁用，至少得上一个合成旅才有的看。”
鹿从心三两口吃完了泡面，懒得参与这三个人没有营养的话题，伸手扭开了车载广播不知道唱的什么东西的扭捏做作变成了字正腔圆的新闻广播。
截止到1月5号24时，聚集在我国边境地区的人群已超过一百万人。紧急事态委员会再次申明，每一名入境人员都必须严格执行入境防疫法案。对于非法入境及对非法入境人员提供帮助的团体或个人，将依法惩处并驱逐出境。同时，政府将会继续保障无法及时入境人员的物资供给及医疗救助，希望每一名申请入境人员积极配合防疫要求，做好健康检测……
“鹿总！”一碗泡面下肚再加上车里的暖风温度温暖适中，鹿从心很快进入黑甜的梦想。一场春梦还没做完，身子忽然被摇醒，年轻人指着车外低声冲鹿从心招呼道。
挡风玻璃上的哈气被擦点又染上然后又擦点，看外面有些模糊不清。但是还是可以清晰的看到市区方向正驶过一只车队，SUV和轿车混合有十余辆的样子。警察那边已经迎了上去，其余的志愿者则在警察身后严阵以待。
鹿从心一惊，已经有几天没见过市区来的车队，这说不来就不来一来就扎堆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鹿从心挥手，年轻人和两名壮汉紧随其后下车小跑着跟上卡点队伍。
车队越来越近，警车开始打亮爆闪。16名武警双手握枪一直排开，带队警官径直绕到卡点前面操着一只地摊专用喇叭开始喊话。
“来访车辆请立即减速！请立即减速熄火，靠边接受临检！接市政府紧急事态委员会指令，即日起出入汉江市需持有相关有效证件。来访车辆请立即靠边准备好相关文件接受临检！”
来访车队见卡点警察严阵以待，慢慢减速靠向指定位置。十几辆车依次停好之后，下来几十名衣着光鲜的中年人。
有男有女，男性居多。其中一名穿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羊毛大衣的中年男人快步走到带队警官面前，满脸亲切微笑的准备握手。警官伸手制止“特殊时期，尽量少接触。”
“好好好！警官同志一看就正气凛然，让我们老百姓特别有安全感！”中年男人很自然的放下手，满面春风的跟带队警官寒暄。
“是这样。我们是咱汉水市联合商会的，现在疫情严重国外听说又闹什么丧尸病。政府让咱在家抗疫，我们肯定准照指示认真执行！”中年男人口若悬河的说了半天见带队警官有些不耐赶紧说道“但在家待得久了憋闷的慌！咱人民警察连着半个月在外执勤守护咱们老百姓，天气又这么冷！我们就想给大家送点慰问品！”

说完不等带队警官回应，一挥手二三十名男男女女纷纷打开车门后备箱向外搬东西。
带队警官脸色稍霁，半个多月来见识了各种闯卡的人，还是第一次有市民自发组织来送慰问品心中不由一暖。随即又赶紧挥手阻止“感谢大家！感谢大家！我们有要求，不能随意接受慰问品！”
鹿从心也跟着松了口气，这段时间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心都能悬到嗓子眼。兜里手机一震，是妻子发来问平安的微信，随手回了“平安，今夜无事。”便又放回兜里。鼻尖一凉，再一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飘起雪来。
另一边的中年男人已经开始招呼车队成员向警队投送慰问品。带队警官和副手正在竭力拒绝，武警和志愿者也成了投喂的对象。鹿从心看了一眼，有些觉得不对劲多看了几眼又没看出来哪不对劲，随即告诉自己不要反应过度向公司配发的SUV走去。
雪下的很快，几分钟后便漫天的鹅毛大雪。手机又震了一下，是妻子回过来的微信“洋洋刚才给我打电话马上登机，明天晚上9点到曼谷，能顺利入境吗？”
能不能顺利入境，鹿从心心里也没底。一想到儿子才17岁就独自去国外读高中，鹿从心就一阵烦闷。如果不是妻子一直坚持国外高中好、能树立自由人格还能参加美国高考直接在美国读大学，儿子也不会被挡在国门之外要自己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弄回来。
但又想到妻子身体不好，也不愿意再让她揪心，平复了一下心情便准备拿出手机安慰妻子。手机屏幕刚点亮，鹿从心眼角一跳，职业病习惯下意思地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中年男人的车队，刚好看到一个矮小黑影一闪坐进了一辆车里。
鹿从心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车外的雪越下越大有点影响视线。中年男人的车队一共有十一辆，有几辆停的比较远看不清车里是否有人，鹿从心等了有一分钟见车队没有动静中年男人还在和带队警官拉扯投送慰问品。
最近有些缺乏睡眠，鹿从心一边给自己找理由一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重新点亮屏幕。就在这时，对面的车队忽然亮起一束雪白的灯光，一辆黑色的轿车轰鸣着从黑暗里冲了出来！

二、留学生家长
黑色轿车急速飞驰，短短几秒钟已经加速到60公里的时速冲向临检卡点。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但中年男人带领的车队成员去忽然发力拼命抱住想要阻止黑色轿车的警察和志愿者。鹿从心此刻才明白过来哪里不对劲，太热情了，车队成员太热情了！热情到不像是在送慰问品，而是在拼命试图阻挡警察的视线！
黑色轿车几乎是在瞬间完成了启动、加速、闯卡等一系列动作。中年男子给警察造成的阻挠微乎其微，但已经足够黑色轿车闯过卡点向高速入口驶去。
警察和志愿者很快阻止了混乱的蔓延，二三十名成功中年男女像一群街头流氓一样被扣在了泥污的雪地里。但黑色轿车却已来不及阻止，撞断了高速阻拦杆向南方飞驰而去。带队警官气急败坏的冲到最近一辆警车，抓起对讲机尝试联系最近的高速卡点进行拦截，身后猛地传来一阵轰鸣一辆SUV几乎是贴着警官侧在车外的半边身子冲上了高速！
给油、换挡，再给油、在换挡。
鹿从心10秒之内把车速踩到了80，又一脚地板油大型SUV轰鸣着展示老牌车厂的性能，尾灯一闪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似乎发现了有人在追，远处黑色轿车的尾灯飘忽不定。鹿从心紧紧咬着对方的尾巴，SUV的马力拉升至极致和黑色轿车并驾齐驱。鹿从心控制着车速按下外放喇叭“黑色轿车！黑色轿车！立即减速靠边！”
黑色轿车不理不睬，一个加速超过从鹿从心车旁飞驰而过。
鹿从心只能放弃喊话，集中注意力操控SUV跟紧黑色轿车的尾灯。短短几分钟双方的时速已经飚至180公里，雪夜路滑鹿从心只觉得车子几乎是在贴地飞行。
而对方却不管不顾，一段长直线的加速后竟然在一处弯道继续加速通过，鹿从心清楚公司配备的SUV性能，如果继续保持现在的时速过弯非飞出去不可，无奈带了一脚刹车眼看着黑色轿车扬长而去。
雪越下越大，高速公路没有车的车道已经开始有了薄薄一层积雪。安全起见，鹿从心只能放慢了车速从最近一个高速入口调头驶回自己的卡点。
卡点的混乱已经全部被遏制，但四下散落的慰问品依然残留着刚才混乱场面的痕迹。警力明显增加两倍有余，四辆警用大巴打着双闪停在卡点外围，车队的中年男女正被逐一押送上车。
见鹿从心调头返回只身一人下车，在警用大巴前排队中年人发出欢呼的嘲讽声。卡点龙门架的射灯下，漫天的雪花染白了这些中年人的头发，原本衣冠鲜亮的男女满身泥污有的还带彩，但却都像打群架赢了的中学生一样兴高采烈，全然不顾被扣在一起的狼狈争先恐后的冲鹿从心比手势、发出怪声。
带队警官大声喝止，却反而激起车队成员更激烈的嘲讽，甚至有个矮胖的中年男人试图冲出队伍向带队警官扔皮鞋，被一旁的看押武警给摁进了车里。
带队警官无奈冲鹿从心一笑“一群留学生家长，担心孩子回不来想去港岛看看。”见鹿从心不解，又解释道“只有四证，没有目的地接受凭证。”顿了一下，抱怨道“怎么可能有吗！隔离点在泰国，现在国外又那个鬼样子。”说完摇摇头径直向一边的警车走起，有人闯卡成功这对于目前形式日益严峻的汉江市来说算是严重事故，带队警官需要准备好如何向上级汇报。
鹿从心看着警用大巴消失在市区方向的夜色中，心里有点五味杂陈，口袋里的手机一震妻子没等到回复又发来一条微信“怎么不回微信？我看抖音说，隔离健康观察期限又要延长，你给洋洋办的绿色通道靠得住吗？家长群里在组织集体去港岛等消息，要不咱也报个名吧？”
鹿从心一阵莫名的烦躁快速回了“别给政府添乱了！”便把手机扔回口袋里。
“鹿总！”
雪下的太大眼镜湿了一片，鹿从心正在擦眼镜身后带队警官在警车里接了个电话探出半张身子冲自己招呼。
鹿从心拉开车门，警车里暖气开的十足瞬间又给刚擦干净的眼镜呼了一层白气。
“逮着了！”带队警官兴奋地冲鹿从心解释“人在机场北收费站卡点，队里通知咱们点去人配合调查。”随即又有点尴尬的笑了一下“您不是跟我们队长认识吗……”
鹿从心会心一笑点点头“工作上接触过。”
“那咱现在出发！”带队警官被看破了想法有点不好意识，借着开车掩饰向机场北卡点驶去。
“姓名。”
“沈梦和。”
“年龄。”
“43岁。”
“职业。”
“永志商贸公司总经理。”
机场北收费站一处临时警务办公室里，带队警官和鹿从心见到了闯卡的黑色轿车司机。鹿从心没有想到驾驶风格旷野至极的轿车司机竟是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女人。
警务室里已经坐了三名高阶警官，见鹿从心二人进来其中一名头发花白的中年警官冲鹿从心点点头又看了带队警官一眼，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对闯卡女子的审讯上。
闯卡事实清楚，原因也很简单。沈梦和有一个20岁的儿子，16岁便出国留学。去年美国传闻爆发“丧尸病毒”后便辗转几次试图回国，但因为买到的几次航班都先后熔断，在12月中旬才转机开普敦落地到曼谷隔离观察点。
政府颁布第3次入境防疫法案修改版后，观察点的待入境人群需要健康检测的天数由14天延长至28天，设置在周边国家的观察点更加混乱，再加上越来越多的消息证实了美洲、欧洲部分国家传出的丧尸病毒事件的真实性，各种来源不明的消息开始大肆在留学生家长群体中流传。有传闻说，政府为了把病毒阻隔在国境之外正在研究彻底关闭国门的可行性，目前滞留在各国观察点的归国人员很有可能会被永久留在当地。
沈梦和早年离异一心扑在事业上，现在除了儿子没有别的亲人。消息传出来之后，便只有一个念头说什么也得把儿子带回来。于是便在留学生家长群里和有同样想法的几十个家长策划了此次闯卡事件，试图通过亲自前往港岛接收点带儿子回家。
“你的心情可以理解。”花白头发的高阶警官听完沈梦和叙述后沉默了几秒钟沉声说道“但是要相信政府，政府一定会找到解决办法在保护境内人民的前提下接回广大留学生、出国务工人员！”
“你这种擅自闯卡的行为不但不能接你儿子回家！反倒增加了政府事务处理的难度！如果人人都跟你一样岂不是乱了套了！”高阶警官脸色阴沉，不怒而威，但看到沈梦和泫然欲泣的样子又满脸疲惫的挥了挥手。“先按照紧急事态委员会的防疫要求给她做一下检查，就地安排健康监测，过几天没有问题就回家吧，儿子政府会给你带回来的！”说完也不等沈梦和反应，直接起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和鹿从心站在一起的带队警官冷声说道“小吴你过来一下。”又缓和了一下语气“老鹿，感谢你们对警队和政府的支持！这几天事情太对，等忙完我回市里请你喝酒！”
鹿从心摆摆手示意都是小事，顿了一下忽然开口到“马队，我和沈梦和有业务往来。她公司员工托我给她沟通几件工作，涉及商业保密。您看要是不违反纪律，我能不能单独和她聊几句。”
马队皱了皱眉，花白的头发在风雪里有些凌乱。
“要是违反规定就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鹿从心赶紧解释道。
“5分钟。”马队冲另外两名警官交代了一下“5分钟之后，按照紧急事态防疫规定处理。”说完走出了警务室，带队吴警官和另外两名警官也跟了出去。房间内只剩下鹿从心和沈梦和两人。

三、计划
屋内的白炽灯有些刺眼。
沈梦和略带惊讶的看着鹿从心。鹿从心则一言不发的点了一根烟，思考刚刚接到的短信。
短信内容很简短，只有几个字“情况有变，通道作废。”这是鹿从心花费重金找的给儿子办理绿色通道的中介发过来的，原本一切顺利却在刚才突然发了一条短信后失去联系。中介很有能量，鹿从心有不少事都是中介帮着解决的。中介的突然失联，让鹿从心生出一种恐慌感。
“说说你们的计划。”时间有限，鹿从心摁灭烟头冲着沈梦和道。
沈梦和一愣有些不明白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在指什么，刺眼的白炽灯打在两人中间，男人的表情有些明暗不清。
“到港岛之后的计划。”鹿从心低声解释，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我老婆在你们群里……我是洋洋的爸爸。”
沈梦和原本无光的眼睛一亮。却又听见鹿从心接着说道“我是一名退伍军人，现在的工作很多业务也是在为政府服务。我不会参与违法的事情。”
沈梦和意会的点点头压抑住内心深处那个可能的想法，尽可能平静的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鹿从心一愣，随即说道“你只有五分钟，五分钟之后按照紧急事态管理条例，你会被隔离14天。14天的时间会发生什么，谁也预料不到。”
沈梦和哑然，随即沉默。
两名中年人隔着桌子相对而坐，白炽灯的灯光勾勒出彼此的轮廓像一幅写实油画透过窗子投映到雪夜的夜色里。
时间分秒流逝，沈梦和的内心剧烈挣扎。漫长的思考之后，终于下定决心，猛地抬头刚准备说话却忽然看见对面中年男人紧锁着眉头，鬓角有几根白发。沈梦和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触动了一下，调整一下坐姿快速说道“按照入境防疫法案的规定，入境人员需要在国外定点健康监测中心隔离28天。之后由方舟医疗船密闭运送至港岛进行14天的隔离健康检测，确认没有问题后才能经由指定关口进入大陆……”
“这些我都知道，说重点。”鹿从心挥手打断了沈梦和，示意对方拣重要的说。
“时间太长了。现在形式一天一个变化，谁也预料不到这么长的时间后会发生什么。”沈梦和急促的说道“最重要的，第一步就不可能进得来。”
鹿从心身体一震。
“我们有能接触高层的人……”沈梦和像是在说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声音微微发颤。
“流言是真的？”鹿从心心下一沉。
“不是流言……”
“不是流言？”
“是舆论压力测试。”沈梦和的声音微不可闻，快速说道“徐哥……我们的带头人联系了蛇头，对方负责把孩子们偷渡到港岛！我在南山市的分公司可以拿到入关证件，同时还可以作为接应地点！”
“你们根本不需要露面。”鹿从心敏锐的觉察到计划里的关键漏洞“为什么还要去港岛？”
“因为蛇头那边不接受转账！”沈梦和略略提高了音量。
“只要现金？”鹿从心皱了皱眉。
“只要黄金。”沈梦和说完全部计划，明显送了口气。
5分钟飞逝而过，窗外等候警察已经开始向警务室走来。
鹿从心抓紧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是你？”
沈梦和一笑“我年轻的时候是赛车手。”
门被从外推开，两名警察径直走了进来。沈梦和配合的站起身跟随警察向外走去，路过鹿从心身边时，年轻的警官向这名中年志愿者点头示意。鹿从心笑了笑回礼，看着沈梦和被两名警察带进机场北收费站的临时隔离室。

抽血、领物资。
沈梦和全程配合的走完强制健康检测流程，被一名女警察带到临时隔离室。
“每天上午10点进行健康检测，三餐会按时送过来。除了不能随意进出，房间里有热水、网络、电视。14天监测没有问题后，就可以回家了。”娃娃脸的女警察冲沈梦和甜甜的笑了一下，随即带上房门离开。
沈梦和环视了一圈所谓的隔离室。隔离室原本的用途应该是收费站员工宿舍，室内装修朴素干净，类似酒店的布局里放着两张单人床和一张电视柜，靠着门隔出来的一小间玻璃房是作为洗手间使用。
沈梦和把物资随手放到靠门的一张床上，长出了一口气坐在靠窗的床上看着窗外的大雪发呆。
这几个月过的就像梦一样不真实。先是被专家宣传已经流感化的疫情再次大爆发，国外日新增数量破千万国内也出现多个城市聚集性感染。接着太平洋火山爆发去年全球进入无夏之年，各地气温大幅度下降。新年伊始，欧美竟然又传出来有人感染了丧尸病毒的新闻。
最开始，沈梦和对这些所谓的大新闻并没有过多关注。公司规模越来越大，每天有各种事情需要操心，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在意这些三流新闻媒体博人眼球的报道。但传闻却越演越烈，沈梦和接触的圈子也开始讨论起丧尸病毒的话题，公司和医药相关的一部分业务甚至出现了小幅度上涨，让沈梦和意识到可能真的发生了什么。
直到几个月前，儿子给自己发了一个视频。沈梦和看完之后如坠冰窟，立即和儿子通了越洋电话。一向勇敢坚强的儿子在电话里极度恐慌，催促自己想办法订回国的机票，沈梦和才相信那些只存在于电影、小说里的怪物真的出现了。
目前消息还仅限于民间流传，各国政府公开申明中都严肃否认了丧尸和丧尸病毒的存在。最早被传出来存在丧尸病毒感染的美国为此还特意召开了全球记者会，试图否认丧尸的存在并暗示谣言是俄罗斯和政府的阴谋。
政府则一边驳斥美国的暗示一边收紧政策，大批量国际航班熔断，同时在国内也颁布了史上最严格的防疫法案。几乎是一夜之间，回国的路成了可望而不可求的存在。
沈梦和后悔万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让儿子出国留学，为什么没能及时注意到早已经漏出端倪的蛛丝马迹，为什么没早点给儿子订回国的机票。
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国外已经乱成一片国内也也是风声鹤唳，现在不管是谁想进入国内都比登天还难。
砰砰砰！
沈梦和正在胡思乱想，窗户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谁！”沈梦和所在的临时隔离室位于收费站一栋四层建筑的二楼，此刻的时间已经指向半夜三点，偌大的收费站除了雪花沙沙落下的声音再没有其他声响，这时窗户突然传来异响让沈梦和不由的心跳加速。
砰砰！
回应沈梦和的是又有两声异响，似乎在催促。
沈梦和找了一圈，没找到趁手的东西只能小心翼翼地走到窗边向下张望。只见一个模糊不清身影吊在空调外机支架上，在向自己招手示意打开窗户。沈梦和惊讶万分的迅速打开窗子，模糊身影翻身跳进了房间。
“你怎么用这种方式进来了？”沈梦和有想过鹿从心会来，但没想到对方会以这种形式过来。
“我又没有钥匙，再说门上还贴着封条不能违法。”鹿从心显然已经在户外待了很久，进到屋子里的时候浑身是雪。沈梦和无语，心里想着难道跳窗户就不算违法了。
“走吧！”鹿从心看出了她内心吐槽，没多解释从床上把床单被罩系在一起扔到楼下，招呼沈梦和越狱。
“就这么下去！”沈梦和惊讶的捂住嘴，看着面前的中年老男人忙乎。
“二层楼，不高。”鹿从心没过多解释，把床单的另一头固定到床腿上便翻身越出了窗户“我先，你顺着床单出来，我在下面接你。”
沈梦和显然被中年男人的动作吓住了，但随即又想起鹿从心说过是退伍军人，身体素质保持的好也在情理之中。
“抓紧时间！‘’ 楼下传来鹿从心的低呼，沈梦和紧了紧衣服翻过窗户稍一用力落到了地面。
鹿从心还在作势要接，见沈梦和动作利落的跳到地面有些意外。
沈梦和小得意了一下，老娘年轻的时候可是拉力赛车手。
鹿从心点了点头，没觉得拉力赛车手有什么可值得炫耀的。观察了一下四周没人，便俯身向一旁的停车场跑去。沈梦和张了张嘴有点气恼的只能跟上，活该这种人冻个半死爬窗户！
停车场距离隔离楼三五十米的距离，两人几乎是只快步走了几步便找到了黑色轿车。沈梦和解锁便想上车，被鹿从心伸手拦住。
“你这个车太显眼，开不出去。”
“那怎么办？”沈梦和下车。
“开警车！”鹿从心掏出一把车钥匙，指了指旁边吴队长开过来的警车便准备拉开车门上车。
“等一下！”沈梦和低喊了一句打开黑色轿车的后备箱，从里面拎出来一只密码箱。“金条得带上！”
鹿从心眼角动了动拉开车门见沈梦和也要跟着上车说道“你先去后备箱。”
“凭什么！”沈梦和有点急眼。
“一会过卡。”鹿从心指了指远处灯火通明的机场北高速卡点。沈梦和只能不情不愿地挤进后备箱，好在身材瘦小倒也不是特别难受。
松手刹、挂挡、给油。鹿从心拨开远光灯，两束白色的灯光穿过茫茫雪雾驶向机场北卡点。

四、进入港岛
由于是警车，鹿从心又带着汉江市政府颁发的特殊志愿者证书，一路有惊无险。除了路上加了几回油，鹿从心和沈梦和一路没有下高速，20多个小时后汽车驶进南山市市区。
进入南山市已是夜里十点左右，在路上鹿从心收到妻子的微信告诉他洋洋已经平安落地，顺便还提了一句早晨七八点的时候路上出现了很多警车，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鹿从心小心记得报平安。
收到儿子平安落地的消息，鹿从心稍稍送了口气。但随即又想到自己和沈梦和想消失的信息很快会在整个警察网络掀起巨大波澜，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连续路过几个高速下口后，路从心在一段导航显示较长直线距离的高速应急车道停车，伸手推醒了睡的迷迷糊糊的沈梦和。
“准备下车。”
“到了吗？”沈梦和一脸迷茫的环顾四周，发现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一处荒郊野岭的高速上。
“咱俩没有证件，高速口卡点肯定过不去。”鹿从心伸手拿过几包路上买的零食“吃两口，要从这个地方下高速。”沈梦和看了眼高速路肩外是堆土而成的斜坡，斜坡下面正好是一条通往市区的道路，远处南山市灯火通明散发着人间烟火。

步行辗转了近一个小时，鹿从心提着金条跟随沈梦和到达她在南山市的分公司。高速路上沈梦和提前联系了在南山市分公司的心腹员工，心腹已经准备好了热水、换洗衣物和具有南山市特色的晚餐。连续开个20多个小时的车，实在没什么胃口，鹿从心草草吃了两口便在心腹员工准备的床上蒙头大睡。
一夜无话，第二天凌晨4点鹿从心被心腹员工喊醒，沈梦和已经收拾妥当，俩人藏身向港岛运送蔬菜供给的冷链车顺利进入港岛。
进入港岛鹿从心才发现，整个港岛已经处于鼎沸状态。数万名市民走上街头游行示威抗议政府的紧急事态管理条例，岛府出动了数千名警察上街维持秩序，但是杯水车薪，原本整洁美丽的街道被游行队伍破坏，垃圾血污充斥着街道的每一个角落，临街商铺紧闭大门甚至有的还有被抢劫过的痕迹。
“这些人怎么不带口罩？”沈梦和和鹿从心站在路边看着呼啸而过几辆摩托，十几个烂仔骑在车上发出怪叫声消失在街道拐弯处。

“你找的蛇头什么时候过来？”鹿从心紧了紧口罩的鼻夹，没由来的有些心神不宁。在汉江时觉得政府有些风声鹤唳，没想到来了港岛才发现世界局势已经波涛汹涌。偷警车、无证离汉，汉江警方此刻估计已经疯了，不过只要能顺利接回洋洋后续的事都好解决。
沈梦和看了一眼腕表“应该快了，约定的就是这个时间。”
一滴冰凉打在眼镜上顺着镜片滑出一道水痕，鹿从心抬头看了一下铅灰色的天空，要下雨。街道上的人都行色匆匆，雨水将至治安又动荡，很少有人驻足街头。鹿从心觉得自己和沈梦和像两个突兀的角色和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内心深处没由来的恐慌感越发强烈。

沈梦和脸色也十分难看。疫情之前沈梦和经常来港岛购物，但现在的港岛和印象中那个繁华奢靡的城市大相径庭，更像是科幻电影里末世发生的前夜。
“沈小姐吗？”
沈梦和一惊，扭头看到一个裹着风衣矮小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你是？”沈梦和警惕的后退了一步靠近鹿从心问到。
“David。”风衣男子没有在意沈梦和的举动，而是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鹿从心补充道“华老板安排我来接待两位。”
沈梦和点了点头，华老板是朋友介绍的蛇头。领沈梦和意外的是，这个名叫David的男子身上没有想象中的黑帮气息反倒更像一名公司职员一样。
“两位跟我来。”David伸手做个请的姿势，走了几步拉开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SUV的车门，鹿从心和沈梦和跟着上了车。
David发动汽车驶上港岛的街头，前方混乱的街道雨水开始大颗大颗的滴落，鹿从心扭头街道拐角处一队示威人群正在冒雨前行。
车子走了有十几分钟停在一栋七层的写字楼前，David向沈梦和示意“沈小姐，就是这里。”
下车、上楼。电梯停在六楼，打开门一个个格子间引入眼帘。沈梦和有些恍惚，一瞬间误以为到了自己公司。鹿从心也有些费解，蛇头行业这么正规吗？
David明显感觉到了二人的费解，没有解释微笑引导着沈梦和和鹿从心进了一间办公室。办公司面积不大，一张占了整个办公室二分之一面积的办公台后一名身材肥硕的中年男人正在打电话。
鹿从心听不懂港岛方言，沈梦和也是一脸懵。好不容易等了几分钟，肥硕男人打完电话David立即讨好的笑道“华哥，人过带过来了！”
名叫华哥的肥硕男人看到沈梦和二人立即脸上堆了笑容，上前两步连连招手用蹩脚的普通话招呼道“坐坐！坐啦！不用客气啦！”
“东西带过来了吗？”
鹿从心和沈梦和刚坐下，华哥一脸笑意地问到。

鹿从心一愣，随即又释然这才是蛇头黑帮该有的样子，刚才的办公氛围差点让鹿从心产生错觉。
沈梦和也明显觉得直截了当才符合黑帮风格，但这直接的是不是有点过了，什么都没见着呢就要出钱？
华哥一幅过来人的样子摆摆手“只是验资啦，公司做生意向来都是人货两清，不让你们见到人绝对先要钱！”
沈梦和还有一些迟疑，鹿从心则已经点点头打开一直随身携带的小箱子，二十块500g重的金条整齐排列成四排静静躺在卡槽里。偷渡回一人蛇头的报价是5公斤，沈梦和为了防备万一，按照报价的两倍准备了金条。鹿从心遇到沈梦和后为了救儿子，用两百万收了备用部分，箱子里此刻正好是两份报价的数量。
华哥随意地看了一眼，笑容满面的冲David点点头，后者上前从中取出一块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仪器轻触了一下，几秒钟后向华哥点头示意。
“哈哈哈哈！”华哥猛地大笑吓了沈梦和一跳，这人怎么跟神经病一样一惊一乍的。
“欢迎！欢迎二位来公司合作！”华哥笑完换上一幅真诚的表情又重新和沈梦和、鹿从心握手。接着不等沈梦和从惊吓中恢复愉快的从门外打了个响指，两分钟后一面线条妖娆的年轻女人送进来了一塌文件。
华哥接过文件冲年轻女人抛了个媚眼，对方也暧昧回了一眼走出房间带好房门。
“公司从曼谷接人回来大概要三天的时间，今天晚上就会有一班轮船出海。如果一切顺利，两位可以在后天晚上接到公子回国。”华哥先打开了一份地图，随意地划了两下扔到一边，又抽出一份合同样的文件“特殊时期，公司只保证把人带回来，最近形式越来越紧张。还能跑几次谁也没底，路上肯定不会特别舒服，但能回家就好啦！”顿了一下华哥又说道“这是协议，没有问题签个字可以赶上今晚的班船。”扔了两份文件在鹿从心和沈梦和面前，华哥补充道“公司只负责人到港岛，剩下的就看你们自己本事喽！最近都在风言风语什么丧尸病毒，港岛的警察也跟打了鸡血似地，你们在等的这几天最好不要乱跑。噢！对了，有很多跟你们一样接人回来的都聚在一起住，如果需要可以安排David带你们过去，可以省点很多麻烦。”华哥在鹿从心和沈梦和看文件的空档，十分热心的叮嘱注意事项。
鹿从心翻看了几页合同，内容很普通的一份货物进口合同，除了金额和报价一样，里面大量条文都在规避卖方风险。看来对方是把偷渡人口当成进口生意来做了。想来也是，合同内容如果是偷渡人口的，港岛这边得乱成什么样子。
鹿从心简单看完签了字，沈梦和也在另一份合同上签了字。
“华哥，如果方便我们想和其他客户住在一起。”没等鹿从心开口，沈梦和提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港岛形式混乱，能有一些目的相同的人聚在一起让沈梦和更有安全感。鹿从心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又没有开口。
“David！你带沈小姐和陆先生去酒店。”华哥哈哈一笑，随口吩咐到。
David恭敬的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合作便算定下来了。
沈梦和起身，微笑着和华哥道别“剩下的事就拜托华哥了。”鹿从心则准备收起金条箱结束会谈。
David却没有归还被验证的拿一根金条，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二人说道“按照规矩，订下合作要先付50%的款，见人后再付50%。”
沈梦和一愣，明显迟疑了一下。
华哥没说话，只点头笑着示意确实如此。鹿从心见状，上前一步从手提箱里拿出十根金条随意地放到桌子上推了过去“好说，华哥我们信得过！”
沈梦和见鹿从心付了定金，便也笑容满面的和华哥道别。
出门，左拐，上电梯。鹿从心没有想到华哥嘴里偷渡者家属聚集的酒店竟然就在黑帮公司楼上。
黑帮公司在同一大楼的六楼，酒店在七楼。下了电梯一处装饰的富丽堂皇的酒店前台便进入眼帘，看上去有些年头但整体氛围却不输现在的酒店装饰。David带二人在前台办理了入住手续，便客气道别。
鹿从心和沈梦和领了房卡，准备先去房间休息一会再商量下一步的打算，却听见走廊拐角处的房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鹿从心和沈梦和对视了一眼，还没决定好去看看还是直接回房间，只见一名光着上身身材异常魁梧的男人从房门处探出半截身子“服务员！再来两箱啤酒！”喊完便缩了回去。
沈梦和和鹿从心，想问问前台酒店里除了正常客人是不是住的还有黑帮分子。还没等沈梦和找前台咨询，壮硕男子的大脑袋又探了出来“新来的？接孩子？”

五、病变
拐过走廊是一排南北向的酒店房间，两间行政套房房门大开七八个或穿着睡衣或光着膀子的中年男人正围坐在一张长条桌上，桌面胡乱堆放着金条、现金和大量外币桌子四周则丢满了不知道的什么品牌的酒瓶和各类食物包装袋。另一间套房里则是四五名穿着还算正常，妆容浓重到看不出来年龄的女人正聚在一起打麻将。
“这些都是咱国内过接孩子的！”王强光着膀子，一身腱子肉，热情的拉着鹿从心介绍“哥几个停一下，有新人来了！”
正好赌完一局的男人们纷纷起身鼓掌欢迎，鹿从心一时有点感动。不过还没等鹿从心有所表示，鼓完掌的男人们便有回到桌前开始新一轮的压赌。
王强嘿嘿一笑揽着鹿从心的肩膀解释道“这几个老铁人都不错，你来的晚，上去杀两局就熟了！”随即也不管鹿从心听不听的明白转身向沈梦和道“大妹子，也欢迎你！但咱这屋不接待女宾啊，女客的场子在隔壁！”说完拉着鹿从心推到赌桌前“来这十几天了，这破地方玩没玩的地方饭也不对口味，要不是为了孩子一天都不想搁这待！”
鹿从心被压到座位上，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沈梦和道“王哥，我不会这个……”
“输两把就会了！”王强不由分说的把一摞纸币和几根几条划拉到鹿从心面前“你替我玩两把，输了都算我的。这两天也不知道咋了，胃口特别好我去吃口饭回来替你！”
鹿从心看了一眼沈梦和表示盛情难却，沈梦和摆摆手“你们玩，我回房间换个衣服。”
赌局很简单，居然是炸金花。鹿从心在部队的时候条件艰苦没什么娱乐手段，除了日常训练、巡逻偶尔休闲就是和战友偷偷玩两把一毛钱的炸金花。鹿从心牌技一般，但心理素质过硬，凭借着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厚脸皮没少挣战友的津贴。
玩了几把鹿从心发现牌桌上的几位也都是菜鸟，但却又菜又爱玩。几轮下下来鹿从心大杀四方，很快便在一众崇拜中和赌局的哥几个熟络起来。
七个人里有三个是南山市的，两个居然和鹿从心一样是从汉江过来的，另外两个是东北的。南山的三位来的最早已经在这扎了十几天的时间，东北的大哥时间最短但也来了有将近一周。听东北的大哥说这一班次偷渡回来的应该有三百多人，大部分都是港岛本土子弟，还有少部分外地的住在另一个酒店。
聊完孩子，接着又聊公司。赌局上的几位大哥纷纷表示生意越来越难做了，有两位通宵赌博熬的双眼通红的大哥表示，接到孩子回家就准备变卖家产到山沟里隐居去，这破世道再怎么乱跟自己也没毛线关系了。
窗外港岛的天空依旧如同铅灰色的幕布沉沉压着，时大时小雨水打在玻璃上冲起条条泥污，自从火山爆发之后，下雨就会有一定的概率变成火山泥。鹿从心看了一眼窗外又重新把注意力拉回到牌桌上，酒店的热情温暖和窗外港岛凄冷市区像是两个世界，让鹿从心一直处于绷紧状态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
赌局直打到将近夜里12点，中间沈梦和来过一次问需不要帮忙点餐。除了鹿从心，一众大老爷们纷纷点了超量的食物准备吃完再战，鹿从心实在熬不住把睡了一觉的王强摁倒赌桌前才回到自己房间补觉。
连着奔波了几天，精神又大起大落，鹿从心回到房间连澡都没洗挨着床便沉入黑甜的梦乡。
梦里鹿从心梦见鹿洋回来，但不知道为什么载着几百名偷渡者的船竟然是一艘锈迹斑斑的废弃邮轮。海面黑色的巨浪翻滚，废弃游轮在浪尖颠簸着试图靠岸，却怎么也接近不了海岸线。眼看着邮轮船身要被巨浪撕裂，鹿从心拼了命的跳进海里向儿子游去，在马上要靠近鹿洋的一瞬间一股巨浪竟卷起邮轮狠狠地派在了海面上。
鹿从心也瞬间被巨浪压进了水里，肺部的窒息感像是要炸裂，大脑一片混沌。足足有一分钟，才借着水流冲出海面。此时的海面上到处散落着邮轮的残骸和大量尸体，鹿从心只觉得手脚冰凉心脏像是被攥住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洋洋！”
“鹿洋！”
鹿从心勉力浮在海面上，举目四望黑色海浪波涛汹涌，远处似乎有几个黑点在拼命挣扎，便一边撕声呼喊一边尽力向黑点游去。海水刺骨冰凉四肢渐渐变得麻木，鹿从心觉得自己可能要交待在这了，儿子没有带回去自己又要死在这，妻子一个人在家该多难过。
中年夫妻的日子就是这么单薄，孩子没了一切就都没了。冰冷的海水带走了身体的大部分热量，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不清，鹿从心在对妻子的愧疚中慢慢想要放弃。身子越来越沉，在将要沉进海底一瞬间一股不算高的浪墙推着鹿从心向前滑行了几十米，竟然一下子拉近了与几个黑点之间的距离。
能看清是几个人影了。鹿从心兴奋的向人影奋力挥手，人影似乎也发现了鹿从心，在海水里挣扎着向鹿从心游了过来。鹿从心仿若扎了一阵兴奋剂般身体重新充满力气，一头扎进海水里几下滑到距离人影十几米的位置才重新跃出海面。
“洋洋！”
是鹿洋，鹿从心已经可以清楚的看见人影中的一个正是自己的儿子。
“爸！”鹿洋也看到了父亲，拼了命的向鹿从心游动，一开始只是原地在海面挣扎，后来找到了浮水的技巧，伸长了胳膊向着鹿从心扑了过来。
“爸！”鹿洋的声音有些嘶哑，双眼通红面色铁青，一道从嘴角划到耳根的伤疤分外狰狞。
鹿从心一惊，刚想问儿子在哪伤到的。却见鹿洋嘴越张越大，整张嘴唇竟然顺着伤口裂开，露出森白的牙齿嘶吼着扑向自己。

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一点。
鹿从心头疼欲裂神情恍然的看了眼四周，没有鹿洋也没有海水，还是在酒店里。
“老鹿！”房门被拍的啪啪响，大粗嗓门隔着房门都能听出来是王强。“老鹿！出事了！快起来！”
鹿从心一惊，瞬间睡意全无，扯了一把在床上滚的皱巴的衣服便三两步拉开房门。王强正叼着一根烟站在门口，光着膀子靠在门框上，见鹿从心出来没头没脑的问到“会看病不？”
鹿从心对王强这种一年四季坦露上半身的穿衣风格很是费解，更费解的是老王这种一边喊着出事了一边请定神闲的表情。“我有不是医生，出什么事了？”
显然所谓出事不是什么大事，至少在王强眼里不是。也不管鹿从心到底回答了啥，王强自顾自的向行政套房走去，一边一边招呼鹿从心“老申他们发烧了，这当口上也不好找医生。你不是当过兵吗，来看看！”
鹿从心实在不明白当过兵和看病之间有什么联系，同时费解王强从哪得知自己是退伍军人的事。但王强衣服不容分说的架势只能忍着头疼后面跟上。
行政套房里已经聚集了十来个人，鹿从心在人群里看见了沈梦和点点头。王强口中的老申和另一名中年男子躺在行政套房的大床上，鹿从心看着有点熟悉忽然想起来是昨天通宵打牌的两个人。
“这是老申，旁边的是老李。”王强挤开人群，指着床上年纪偏大的介绍到又指了指旁边一名瘦小的中年男人接着说道。
按照紧急事态管理条令，出现发烧症状需要到指定医院就诊。老申和老李身份特殊，能不去医院最好不去，王强虽然看着大大咧咧却粗中有细又十分热心，问了一圈才问到鹿从心可能懂点医疗知识砸门给叫了过来。
鹿从心懂的那点医疗知识大部分和外伤、包扎相关，面对发热也是毫无头绪。但见众人都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己，尤其是昨天炸金花输得一塌糊涂的几个大哥更是热切，便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查看。
老申和老李躺在两张床上，紧闭双眼，脸色苍白看着十分不好。鹿从心有些诧异，昨天打牌的时候这两位看着虽然一脸疲惫精神头却十足，只隔了一个晚上就病成这样了。用手挨了一下俩人的额头，烫的厉害，鹿从心转身问站在一边照顾两人的中年女人“量体温了？”
“38度9。”中年女人一脸疲惫，应该一直在照顾俩人。
“李姐，你先回房间歇一会，老申我们来照顾。”站在一旁年纪略轻的女人向中年女人道。
“没事没事，谢谢你们。”李姐感激的看着众人“唉，都怪我。非得把两个孩子送国外上学……”说着抹了抹眼角一脸愁容的看着床上的老申。
“李姐是申大哥的爱人，老李的姐姐。”王强皱了皱眉，粗声大气的介绍到。
“烧了有多久了。”鹿从心点了点头明白了三者之间的关系。
“昨天半夜开始的，一开始还清醒，熬到早晨就只烧的说胡话。”李姐擦了擦眼睛接着说道“强子帮着喂了退烧药，人安静了烧却一直不退。”
“吃坏什么东西了？”鹿从心看见二人床头柜上堆着散开的肉制品食物。
“也没吃什么，这段时间几乎不出酒店，饭菜都是酒店的。要说吃坏了大家都吃但只有他们俩个变成了这样。”李姐回忆着说道“不过老申最近食量挺大，昨天发烧说胡话还一直嚷着饿要吃肉。“
鹿从心有些头大，没听说话哪个病人饿发烧的。上前又摸了摸俩人的额头，烫的越发厉害，自己这点赤脚医术实在看不来个所以然，人烧成这样在烧下去非烧坏不可。正思考要不要让李姐把病人送医院，鹿从心眼角余光在老申的脖子处撇到一片青紫。
鹿从心解开老申的领口，一大片青紫色的皮肤赫然出现。原本松弛的中年男人皮肤像是一条条蚯蚓蜿蜒隆起，大片黑青色的皮肤紧紧贴在胸口的肌肉上露出紫色的血管像是要挣脱身体爆出来一般激烈的跳动着。
鹿从心看的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怪病从来没见过。一旁的众人也被老申身上的变化吓的惊慌失措，几名胆小的年轻女人悄悄向房门退了几步。李姐看的一愣，接着嚎啕大哭一下子扑到床上使劲摇晃着老申道“老申！老申你这是怎么了！老申啊！”
鹿从心头皮发麻，联想到最近的报道心底不由得一阵恐慌，但还是强撑着解开了老李的领口，映入眼帘的同样是触目惊心的青紫色皮肤。老申身高接近一米九，体型肥胖，老李则和李姐一样瘦小身高只有一米七左右，一高一矮两具身体并排躺在两张床上就像两只流干了血液的猎物安静无声。
“送医院吧。”鹿从心稳了一下心神冲旁边的王强说道。
王强沉默了几分钟，看了眼哭的死去活来的李姐，转身便想下楼找偷渡黑帮帮忙找医院。刚走出行政套间房门，却见David匆匆跑了过来。
“接人啦！准备接人啦！”David满头是汗的边跑边喊“行程有变，货物提前到今晚到岸！”

人群一下子涌到了David身边，只剩下李姐目光呆滞守在昏迷不醒的老申床边。鹿从心看了看王强，后者示意自己来照看，鹿从心便点点头走到David身边打听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要封岛啦！”David好不容易倒匀了气，连比划带说的向众人解释。
多个区域疫情聚集性爆发再加上边境政策漏洞百出，让岛府承受了莫大的内外压力。今天早晨一起偷渡沉船导致四十多名偷渡者死亡的事件成为了压垮岛府的最后一根稻草。岛府在向紧急事态委员申请报备之后，决定于今日午夜十二时实施封岛令，暂时关闭一切进出港岛的海陆空入口，同时驻岛军队进场协助海警封锁港岛海岸线。
消息一出，港岛舆论大哗。数十家媒体发文指责岛府放弃国民，上万名市民在右派议员带领下再次走上街道要求岛府收回封岛领接同胞回家，整个港岛像煮沸的油锅泼进冷水一般再次炸裂。
“所以你们的船走到一半又回去了？”人群有人抓住重点问到。
“是的，没有办法的啦！没有封锁的情况下，班船也要明天半夜才能到港。”David摊着双手解释道“我们的内线传出来消息，这次岛府是要东真格的谁也唔法带人进来啦！”
人群一时哗然！
“这不是坑人吗！”一名身材高大中年男人伸手揪住David的衣领“大家伙在这等了快半个月了，你们就这么履行合同的！”
“揍这小子！”后面有人就想伸手。
“先等等！”鹿从心见场面混乱，David像小鸡子一样被壮汉拎在手里想解释脸又憋的通红，上前制止问道“你说的货物提前到今晚是什么意识？”
“呜，呜呜，呜呜呜！”
“先放他下来。”
见鹿从心问到关键问题，人群稍稍平息了一点，壮汉松手把David扔到了地上。衣衫凌乱的小矮子一边捂着喉咙咳嗦一边断续说道“你们听我把话说完嘛！班船是回到了一座曼谷外海的小岛上，公司调集了水上飞机会在那里接上各位的家人在今晚封岛之前进入港岛！”
“水上飞机？”壮汉明显没反应过来。
“对！水上飞机，会于今晚降落在港岛外海。”David站起身解释道“然后换乘小艇在曼丽滩登陆，大家做好准备接家人回家啦！”
人群轰的一声爆发出热烈的讨论，随即便有人返回房间开始打电话收拾东西。鹿从心看见沈梦和也快步向房间走去，便上前一步低声喊道“等一下，梦和！”
沈梦和转身“怎么了，老鹿？”
“我有点担心。”鹿从心走到沈梦和身边低声说道
“担心？”沈梦和费解的问。
“他们为什么这么好心？”鹿从心没有解释，只是拿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一直在擦汗的David。
沈梦和也冷静下来，偷渡黑帮为什么会费尽力气帮留学生回来，绝不可能仅仅是因为一纸合同。
“David，这边有个事情需要请你帮忙！”鹿从心决定先从David处探听些消息。
“鹿先生！”David见是熟人一扫灰头土脸，上前和鹿从心寒暄。
“这边两个朋友高烧发热，需要就医。”鹿从心一边引领David向套房里走一边貌似不经心地问到“调动水上飞机要不少钱吧？”
“洒洒水啦，最后一单生意肯定要做的漂亮！”David有些得意整了整西装外套，跟在鹿从心身后进了行政套房。
“最后一单生意？”鹿从心有些意外地追问了一句。
“公司马上要搬去英国，你们这一班就是最后一单。”David因为知己的样子悄声向鹿从心解释道。
鹿从心还想继续问，David已跟着进了套房内间。王强见二人进来，快步上前皱着眉头问“能看医生吗，老申快撑不住了。”
鹿从心心里咯噔一下，这才多长时间就又加重了。
床上老申面色潮红，大颗黄豆般大小的珠子顺着额头向下淌。青紫色的皮肤已经从胸口蔓延到了脖颈，血管如同虬结的树根突兀盘绕涌动着似乎要破壁而出的血液。
鹿从心吃了一惊“怎么成这样了。”
李姐已经神情麻木，只是双目无神的看着老申。王强摇了摇头代为回答道“不知道，就这一会的功夫就成这样了。再不送医院……”后面的话没说完，鹿从心也明白王强的意识。
“申先生和李先生这是……！”David一脸震惊的看着床上的二人。鹿从心顺着话解释道“昨晚突然发热今天就成这样子了，必须马上送医院，我们在这人生地不熟，还得请你帮忙！
鹿从心没有提防疫政策和自己等人的特殊身份只是客气的请David帮助。
David明白鹿从心的意识，思索了一会道“我认识一家专门给有钱人看病的私人诊所，公司可以安排车过去。”说着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神情呆滞的李姐“不过最好有人跟着去照顾，但今晚……”
“孩子们今天晚上回来。”鹿从心接过David的话向王强解释道“突发一些意外，到港时间提前了。”
“我儿子王大投，你帮我接一下！”王强没带犹豫的冲鹿从心说道“不能看着申老哥和老李这个样子不管，我和他们一起去医院。”
鹿从心长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拍了拍王强的肩膀冲David说道“这两位大哥就拜托了！”
“应该的啦！”David也一脸郑重，掏出手机安排车子。
等鹿从心目送载着老申、老李和李姐、王强的商务车驶离黑帮大楼，酒店中的众人已经全部收拾就位在David的引领下上了另外两辆商务车。沈梦和也在车上，见鹿从心最后上车关心问到“申大哥送医院了？”鹿从心点点头没过多交流。车子在市区快速穿越，又驶过很长一段郊外停在一处未开发的海滩之上。众人下车，海滩已经聚集了四五百名等待的人群，华哥带着十几名商务着装的男女站在一旁不时低声说些什么。

沈梦和显然被眼前的阵势吓到了低声向鹿从心问到“这么正大光明的的偷渡真的能成功吗？”
还没等鹿从心回到，一旁的David略带得意地说道“海警、岛府都已经打点好了，我们这是正经生意啦。”沈梦和无语，这么正大光明怪不得港岛短短几年之内就从远东经融中心沦落为国内二线城市。
“更何况这一班里面太平绅士的公子都有好几位，放心的好啦！”David显然没有理会到沈梦和的腹诽，继续吹嘘着社团的实力。
鹿从心心不在焉的听着David向沈梦和吹嘘。下了一夜的雨，空气中的阴冷潮湿感黏在皮肤上让人没由来的烦躁。鹿从心忽然想起梦里的场景，也是铅灰色的天空、低低压着的云层和咸湿冰冷的海风。不安的念头像是从洞穴里探出头的小虫子伸了个懒腰又被鹿从心摁了回去，梦里的东西往往不可理喻，作为一名曾经的唯物主义战士怪力乱神从来不信。
鹿从心正在胡思乱想，人群中忽然一阵骚动向华哥等人的方向围了过去。
“刚联系到飞机，还要三个多小才会落地。海边风大，大家先去车里休息一下再过来也来得及啦！”华哥挺着肥胖的身躯向众人解释，又向人群中几名衣着气质明显不同的“太平绅士”讨好道“先请回车里啦，这边风大，车里有暖气。”
鹿从心看了一眼手环五点刚过一刻，三个多小时要到夜里九点多了。便也跟随人群向来的时候坐的商务车走去。
“老鹿！”走出没两步，身后忽然有人喊。鹿从心扭头只见沈梦和在向自己招手。
“我从公司调了车过来。”沈梦和简单解释了一句，示意鹿从心和自己一起。
沈梦和调过来的车是一辆七座商务，车窗贴着深色的太阳膜，车门一关就仿若和外面的世界无关。司机是一名精神气十足的小伙子，见鹿从心和沈梦和上车转身问好竟然是一嘴标准的港普。
“这是我公司在港岛唯一的一名员工，今天刚刚入职。”沈梦和莞尔一笑向鹿从心介绍道，随即又语调轻松的问道“接到儿子后有什么打算？”
“嗯？”鹿从心一愣，沉默了一会笑道“先把洋洋和他妈安顿好，然后投案自首。盗窃警车、违反紧急条令也不知道判几年。”顿了一下开玩笑道“放心，我不会供述你是同谋！”
沈梦和笑的更开心，或许是马上要见到儿子，鹿从心发现沈梦和的状态松弛了不少，举手投足间成功女企业家的风韵混在车里的暖风里让人如沐春风。
沈梦和不是一个很美的女人，但保养的很好再加上身材娇小，如果不仔细观察单从外表看鹿从心一度认为对方也就三十岁上下。时间在有钱人身上除了阅历的沉淀留不下太多痕迹，不像自己同样是四十岁头发已经白了一半。
“时间还早，睡一会吧。有消息了喊你。”沈梦和见鹿从心微微叹气，以为他在担心便轻声宽慰道。
“谢谢你。”鹿从心认真的看着沈梦和说道。
“啊？”沈梦和一呆，不知道面前的中年老男人为什么忽然故作深沉。
“谢谢你的车。”鹿从心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也谢谢你给了我另一个机会。”
沈梦和一愣随即明白了老男人的意识，莞尔笑道“中年男人表达感谢都这么弯弯绕绕吗？”
鹿从心一愣，随即想到中介的事情对方不知道，便哈哈符合着笑了几声没在说什么。
“老鹿。”身体被轻轻晃了一下，鹿从心打了个机灵猛地坐直。窗外一片漆黑，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几点了！”飞机落地了吗？
“还有半个小时九点。”沈梦和也是一脸疲惫刚睡醒的样子，指了指窗外道“我们也等着吧。”
鹿从心顺着沈梦和的手指看去，海滩上重新聚集起了人群，远处停着的各式车辆都打开了车灯，像一束一束灯塔的信号灯在等待指引归航的渔船。
鹿从心和沈梦和下车也快步走到人群等待的地方。海面一眼望去依旧是黑色波涛起伏的海水，靠着岸边的地方不知道何时已经停了几只飘忽不定的小艇。黑色的海连着黑色的沙滩，天空没有星光，车灯也被风吹得飘忽不定，夜色像浓稠的化不开的幕布，如果不是人群中不时传来窃窃私语，鹿从心甚至觉得来到了异域星球一样诡异。

诡异的平静很快被打破，先是远处传来模糊不清的轰鸣声，仔细去听又仿佛没有出现过一般消失。等了几分钟人群忽然一阵骚动，有人指着远处海天交际的地方喊道“来了！”鹿从心急忙顺着声音看过去，黑色的海面尽头不知何时浮起了几点光亮。光亮越来越醒目，轰鸣声一下子从海面轰然而来，三架大型飞机的轮廓快速出现在鹿从心的视线中。
人群瞬间沸腾，急不可待的一些人开始向靠近海水的沙滩跑去，华哥和一众黑帮分子竭力劝阻。飞机降落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同时要预留出空间供水上飞机降落，即使跑到沙滩也需要等交通艇来往运输才能见到家人，不如就在岸边的安全区域等待。
鹿从心安耐住激动的心情，抬头仰望着三架盘旋而至的大型运输飞机。三架飞机外形与AG600类似，低空盘旋的轰鸣声像是怒吼的巨兽。在人群头顶盘旋了几圈后，三架飞机又快速远离飞至海面，其中一架压低的了高度贴着海面滑行似乎在准备降落。
人群又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第一架落地的飞机进入水中平稳滑行减速缓慢向岸边靠近。之前停在岸边的交通艇终于排上用场，华哥带来的人开始发动小艇向停稳的飞机驶去。正在众人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家人时，第二架飞机也开始减速入水，人群中的欢呼声越发热烈。沈梦和紧了紧大衣一脸笑意的向鹿从心道“你猜梓晨和洋洋会在哪架飞机上？”鹿从心翘首望着海平，心不在焉的回到“应该不是最后一架吧。”话音未落，原本应当在第二架飞机停靠平稳后落地的最后一架飞机突然拉升，接着机头像是重锤砸中一般竟向着还在滑行的第二架飞机猛冲了过去！

变故在电光石火间发生，人群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最后一架飞机便像一枚炮弹一样砸进了海面！第二架飞机似乎预判了最后一架飞机的行为，在两机向撞的一瞬间以一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角度转向和最后一架飞机擦肩而过。但最后一架飞机坠毁带起的巨浪仍旧给第二架飞机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左侧机翼折断机身失去平衡，第二架飞机几乎半个身子没入了海水，时刻有沉入海底的危险。
在长达几分钟的静默后终于有人痛哭失声，随即沙滩乱成一片。有人在喊救人，有人则直接瘫坐到了地上，鹿从心手脚冰凉的看着一片狼藉的海面，梦里的场景仿佛在现实重现，支离破碎的机体、随着海水起伏的乘客，交通艇冲过去救人的嘈杂声混杂咋一起，让鹿从心一时有些茫然无措。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仍旧在梦里没有睡醒。
“老鹿！老鹿！”身体被用力拉扯，鹿从心才慢慢恢复清明。沈梦和一脸焦急的拉扯着鹿从心“船回来了，去看看有没有孩子们！”
飞机落地的海面距离海滩尚有近一公里的距离，登陆只能靠交通艇来回运输。单只交通艇的运力15人左右，华哥准备了6只交通艇，一次运输有近百人，但挤在沙滩前盼自家孩子在船上的家长却有三四百人。鹿从心和沈梦和在四五百人乱糟糟的情况下根本没有办法逐一辨识，只能大声呼喊鹿洋和刘梓晨的名字。但此时的海滩已经人声鼎沸，到处都是寻找孩子的家长撕喊，沈梦和和鹿从心的声音混合在一片嘈杂中根本没有办法传递到目标收取人。中间俩人试图用手机和两个孩子联系，但是拨打了几次都是无法接通。
海滩上不断有乘交通艇登岸的人被找到，寻找的人和被找的人喜极而泣抱头痛哭。鹿从心像疯了一般拉住每一个身边路过人问有没有见到一个皮肤略黑20岁左右的小伙子，得到的答案全部否定。海风越来越大，空气中的黏湿感像蛛网逐渐包裹了鹿从心的身心，有那么一瞬间鹿从心甚至怀疑鹿洋有没有乘飞机回来。直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喊。
“妈！妈，我是晨晨！”跟在鹿从心身后的沈梦和猛地转身，不远处的海滩上一名白皙瘦小的大男孩脸上惊恐、狂喜、惊吓混杂在一起面孔显得有些扭曲。
“晨晨！”沈梦和先是一愣，接着狂喜，小跑着向刘梓晨冲了过去。鹿从心一时百感交集，刚想转身继续找儿子，却见刘梓晨身后冒出了一个黑影“爸？”
“嗯？”鹿从心一愣。
“爸！”黑影跑到了刘梓晨前面，露出暗几个色号的肤色和比李梓晨高出一头的身高，傻大黑粗的正是鹿洋。
“洋洋？！”鹿从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爸！快跑！”鹿洋脸上惊喜的表情一闪而过，紧跟着像是被什么可怕的怪物追赶一般冲着鹿从心大喊。刘梓晨同样惊慌失措的向着沈梦和狂吼“别过来，妈！快跑！”

谢谢大家的支持，周末翻懒了，一般都是上班摸鱼更，我尽量保持每天都有更新哈~

七、海滩噩梦
沈梦和没有反应过来，硬生生被鹿从心拉住了步伐踉跄着停在原地。鹿洋和刘梓晨几乎是慌不择路的奔向鹿从心，前言不搭后语的拉着鹿从心和沈梦和就要向停车场跑去。
“慌慌张张的什么样子！”鹿从心伸手攥住了傻儿子的手腕。鹿洋比老爹高出一头，却被像抓小鸡子拎到一边。
“怪……怪物……怪物，妈！”刘梓晨哆嗦着试图解释，眼神惊慌失措的快速看了一眼身后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逐渐靠近。

“胡说什么！”沈梦和明显也被吓到，脸色有些泛白，难掩慌张的看了一眼鹿从心。
海滩仍旧一片混乱，交通艇没有办法直接靠上岸边，船上的人员需要涉水通过一段海域才能抵达海滩。对于正常人来说通过这一段涉水距离并不困难，但第一批登陆的人群中还有一部分伤员需要被抬出来。这部分人是最后一批登陆，鹿从心找到鹿洋和刘梓晨时，大量伤员才刚刚被抬到海滩上。
“这……这是怎么了！”没有找到亲人围上去接应的人群忽然爆发出一声尖叫，随即人群发生了更大规模的骚动，有人试图逃离有人则好奇的想一探究竟。远处车队的灯光打在混乱不堪的人群上，重重叠叠的人影像一幕荒诞的惊悚话剧。
“我去看一下。”鹿从心内心深处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理智告诉自己应该立即转上上车离开这里，但强烈的不安感却迫使鹿从心想找到恐惧的源头。
“老鹿！”沈梦和一下拉住鹿从心，快速说道“孩子们已经接到了，其他的事就别管了，先回大陆再说！”鹿洋和刘梓晨同样脸色苍白的劝阻鹿从心，但远处的话剧像是有某种魔力一样让鹿从心觉得，真相就在哪里，如果现在选择离开有可能这一生在也没有机会见到答案。
“扑该啊！”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吼一声，接着像是溃堤一般人群开始四散奔逃。沈梦和吓的脸色苍白不知道发生了焦急的又拉了一把鹿从心“老鹿！”
内心深处的恐惧终于战胜了一探究竟的好奇，鹿从心推了一把鹿洋“走！”就在四人准备向停车场方向跑去的时，几辆找到家人试图接应的SUV跃上沙滩，冷白色的灯光刺破夜幕打在慌不择路的人群上，让鹿从心看见了这辈子最恐惧的画面。
是人。
一群和病了的老申一样的人，不同是这些人是清醒的，他们就那么直勾勾的站在人群正中盯着四下奔逃的人群。青紫色的皮肤像是注水肉一样肿胀不堪，血管虬结而起布满了脖颈和脸颊激烈的跳动着，试图冲破皮肤的阻隔暴露在空气里。
恐惧达到了顶点，鹿从心头皮炸裂，两条腿死死的焊在了原地一般一动不动。沈梦和直接瘫在了地上，虽然曾经看过一段模糊不堪的视频，可当近距离活生生的看到这些怪物时，心智瞬间被恐惧俘虏只剩下不听使唤的四肢不足的抽搐。
“跑……快跑！”鹿洋觉得自己的声音不是从喉咙处发出来的，而是上下牙齿打架碰撞出来的声音。虽然同样手脚瘫软，但鹿洋还是克制着到底的冲动和刘梓晨一起扶起沈梦和，拉着鹿从心向停车场踉跄着奔逃。
但留给四人的时间只有几秒钟，还没有跑出去多远，人群中的怪物开始发出“嗬嗬嗬嗬”的尖啸，怒吼着冲向四散奔逃的人群。
最先被扑到的是一名接孙子的港岛老人，怪物像一枚炮弹一样撞在了落在人群后的老人身上，直接把老人撞的飞出去几米远。怪物几乎是和老人同时落地，在落地的一瞬间怪物便趴在老人身上大口撕咬，生生从老人的脖颈处撕下了一大块肉。
血肉刺激了剩余的怪物，十几个怪物以一直匪夷所思的速度追赶着人群，不断有人被追上扑到，惨叫声在鹿从心等人身后越来越近，等鹿洋忍不住转身一个身材壮硕的怪物已经距离自己不足十米！
“罗……罗庚！”鹿洋张大嘴，一度忘了呼吸一样看着熟悉的身影快速逼近。“跑啊！”鹿从心不见了儿子转身想去拉鹿洋，怪物已飞奔至四人近前。刘梓晨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妈！妈！”沈梦和拉着儿子试图藏在身后，可手臂抖得伸了两三次才拉住刘梓晨的手。
鹿洋闭眼等了几秒钟，想象中的剧痛没有出现。咬的不是我吗？鹿洋惊恐的睁开眼睛，试图发现四人中的谁遭到了袭击。但父亲和刘梓晨母子全部完好的站在自己面前，外貌和罗庚一样的怪物已经消失不见。
“跑……跑过去了。”刘梓晨面无血色的指着前方的人群，怪物似乎对身边接二连三超过的人类并不感兴趣，直到超越了大部分逃跑的人群后一个转身直直的站在了众人面前。强大的惯性让逃难的人群避而不及，最前排的人刹住了脚步停在原地却被后面追上来的人撞到在地，至到一面人墙七零八落的堆在怪物前面才止住了向前的趋势。
后方不断有人被扑到撕咬，前方站了一名速度逆天的怪物，人群静了几秒钟忽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向两边跑！”聚在一起的人墙便又散开试图冲向两则。就在人群慌不择路的向两侧夜色中的海滩奔逃时，“罗庚”的身体忽然极具膨胀，以一种加速跳远的姿势向是立定然后加速助跑接着竟然凌空砸向了人群，在落地的一瞬间肿胀的皮肤再也经不住激烈崩腾的血液，“罗庚”整个人瞬间炸裂碎肉和粘稠的血滴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劈头盖脸的落在了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人群身上。
头上、脸上、身上、腿上、胳膊上。所有人仿佛沐浴了一场鲜红色的大雨，身上到处沾着腥臭的血液和肉块。人群茫然失措的停在了原地，不在有人奔跑，试图弄清发生了什么。有人试着从上捏起一块湿滑油腻的东西，随即便弯着腰大口呕吐起来。
鹿从心四人离人群较远，没有被血雨淋到，但却清楚的目睹了事情发生的全过程。沈梦和脸色惨白，接着便昏天黑地的干呕起来。鹿从心同样胃部翻滚，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强迫自己冷静，一把拉过已经呆傻在一旁的鹿洋和刘梓晨“跑！向那几辆车跑！”

海滩距离停车场尚有四五百米的距离，在鹿从心四人和港岛员工驾驶的车辆之间十几个怪物已经追上了人群，直接冲过去不可避免的要遭遇到怪物袭击，鹿从心几乎是下意识的选择了向反方向，最初几辆驶入沙滩的SUV逃命。
SUV上的人显然也发现了突然爆发的变故，几辆SUV的司机大哥不敢靠的近只是停在原地拉开车门拼命招呼众人逃命。
鹿洋和刘梓晨架起已经吐几乎瘫软在地的沈梦和跟上鹿从心的步伐，慌不择路的向其中一辆7座硬派越野奔去。还没有跑出几步，鹿洋发现司机大哥脸色忽然变得十分难看，身体几乎是僵硬在了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远处微微颤抖。
鹿洋顺着大哥的视线扭头向身后看了一眼，瞳孔瞬间放大，恐惧瞬间占据了每一颗细胞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高强度的奔跑，脚下一个踉跄重重的摔在海滩上。
身后，一场血雨正在倾盆而下。袭击人群的怪物接二连三的临空跃起，肿胀的身体剧烈炸开身体组织混合着血污劈头盖脸的洒在呆愣在原地的人群身上。不知道谁最先反应过来，转身向鹿洋的方向狂奔，接着其余的人的也疯了一般跟了过来，数百名浑身血污争先恐后的男女老少如同逃出地狱的恶鬼一般。
人群的骚乱惊动了还在啃食尸体的剩余怪物，仅剩的五六名怪物抛下肢体残缺的尸体发出“嗬嗬嗬嗬”的尖啸声向人群追了过来。人群最后一丝心里防线被击溃，有人开始为了逃命不择手段。鹿洋亲眼看到一名同机回来的留学生为了阻挡要追上来的怪物，伸手推到了身边的中年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