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亭看雪》的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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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01-22 05:28:20 更新时间:2022-01-22 11:15:15

楼主:ty_静水613  时间:2022-01-21 21:28:20
现代生活的快频节奏,几乎让“闲暇”成为了贬义词。但逢上冬日周末,泡上一壶热茶,捧起本无用的印刷品,假装闲暇地读读,确是享受。


是篇张岱的小品文,《湖心亭看雪》。看到这个标题,中学语文成绩拔群或者断后的同学可能DNA会不由自主地颤动一下,毕竟是作为美文选进中学语文课本要求全文背诵的篇目,多少会留下些或美好或忧伤的记忆。全文摘抄如下:


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说是无用,倒也有用:倘若作为考题出现在试卷里头,就能把用处的输出拉满,一分之别,天上人间,说是一字千金都不勉强;待到考学过了,便是无用的印刷品,废纸篓成为了最佳归宿。可见有用无用,也有时间维度的考量。


是啊,任何人都裹挟在时光这张巨大的光幕里,任何歇斯底里的挣扎都不过徒劳,止增神伤。


讲这篇文章,老师们应该会对白描的写作手法大加强调一番:“一痕”“一点”“一芥”“两三粒”,用笔极简而意境极美,寥寥几笔写出了一幅幽寂空旷的山水画。就冲这,就要全体起立,为作者细致的观察力和强大的表达力而用手心拍打另一只手心,“小品圣手”,果然名不虚传。


但偶然间漫不经心地一瞥,竟然发现了美文另外的秘密——这个秘密,和时光有关。


作品完成之时,就脱离了作者,成为独立的存在。从语言文字的角度来看,它美得性灵纯净;从历史文献的角度观察,开门见山的“崇祯五年十二月”,它又一下子沉痛得让人心碎。


《湖心亭看雪》选自《陶庵梦忆》, 是张岱这个“前朝余孽”在明朝灭亡、清朝初祚时写作的。


在那个理学发展到巅峰的年代,忠君爱国,一臣不事二主,对读书人来说,已经脱离价值追求而近乎等同于价值本身。山河犹在,不见故国,价值世界已经随着大明帝国的崩塌而陷落,置身于现实世界的张岱,无异于一具行尸走肉,流离在所有的欢声笑语、宴歌高楼之外,无处收留,无家可归。


不同于共赴社稷的死士,和嫌湖水太凉转仕新朝的钱大才子,张岱开辟了自己的道路:在新朝写旧朝的事,于有进无退的人生路途中,孤勇地做一名时光坐标系上的“逆行者”,用一个个钻心刻骨的文字,完成属于中国古代文人的堂吉诃德式抗争,和对自己一次次自我麻醉式的治愈。


“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大明王朝开国建都在南京,湖中同道之人是现实的存在还是故国的指代?“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到底是在调侃对雪景的痴迷还是对故国的痴恋?


同样是亡国,而且葬送的是祖宗打下来的自家社稷,李后主感喟,“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然而,魂梦中的李煜好歹恣意欢喜一场,张岱“强饮三大白而别”半梦半醒的沉痛,读来更添感伤。


“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忧伤间隙之中,抵抗闲暇之余,生活还得继续,尽管对人世的空漠感更甚于张、李,苏东坡却总能在尘碌里,活成自我排解和超脱的高手,活该千百年来吸粉无数。


思绪到此,由伤转喜,心情舒畅,不由得想把“新得”告知朋友。隔了好一阵,手机作响,收到一贯式的调侃:今天继续搬砖,赚钱使我快乐,无暇体会忧伤。


我看了呵呵笑了起来,下意识地想打点什么作回复,但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最后回了个熊猫人高举“666666”横幅的表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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