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聚焦美国漫画：）

新书速递：《纸浆帝国：漫画帝国主义的秘密历史》 作者：保罗·S·赫希 20217月出版



美国的漫画书（Comic book），简称漫画，或漫画杂志，与中国的小人书或连环画差相仿佛。
在20世纪40年代和50年代，漫画书是美国最受欢迎的——也是最未经过滤的——娱乐活动。出版商每年向各年龄段的美国人出售数以亿计的暴力、种族主义和淫秽漫画。它廉价且便于运输，幼稚的幻想，性心理中的波普艺术，恶俗，兼具本土主义的侵略性，这个不起眼的媒介曾一度成为美国无所不在的文化大使。
保罗·S·赫希的新书《纸浆帝国：漫画帝国主义的秘密历史》揭开了美国政府如何积极介入漫画业，如何攻击和利用漫画书来帮助发动第二次世界大战和冷战，促进官方的和秘密的外交政策，并转移全球对美国种族主义的批评的不为人知的故事。角度新颖，可以翻一翻。
《纸浆帝国》图文并茂，夸张得令人愉快，它以一种恐怖漫画的形式讲述了恐怖漫画的故事。漫画书发源于大萧条时期，但赫希详细介绍了二战期间这种媒介为打败轴心国如何一尽微薄之力，之后又玩起了恐怖：在完成了爱国主义的任务并比以往更受欢迎之后，漫画书“向全世界展示了美国社会的种族主义、残酷的暴力和性对社会的全方位渗透”，在1952年，《工人日报》（Daily Worker）斥其为“美化暴行的十亿美元产业”。漫画行业几经起伏，但只有在20世纪60年代随之而来的道德恐慌和激烈反对中才真正恢复过来。漫威漫画（Marvel Comics）将其产品改头换面，使其更为精致，拥有相对成熟的读者群，随后在20世纪80年代的黑暗超级英雄的“图像小说”（graphic novels）中得到巩固，为21世纪的电影大片提供了许多素材。
赫希的漫画史只写到漫威的崛起。然而，这个传奇一直延续到今天，漫威及其竞争对手DC漫画公司创造的超级英雄主宰了好莱坞，再次向全世界展示了一个有问题的美国形象，也许这也正是美国文化看待自己的方式。《纸浆帝国》没有详细阐述这段最新的历史，不过，漫画书的历史让人时而崇拜，时而反对，时而沉迷，作者怀着激情与失望记录了一位漫画迷的发现——他的偶像原来有着两副面孔和致命缺陷。

类似杂志的报纸连环画汇编首次出现在20世纪30年代初，大约在报纸连环画日益成为动作和冒险故事的载体之时。30年代中期，出现了原创漫画书，书名为《惊险故事集》（Thrilling Wonder Stories）。这些漫画故事开始蓬勃发展：1938年，超人诞生。随后，《国家期刊》（National Periodical）的《动作漫画》（Action Comics）栏目每月连载的超人冒险故事卖出近100万册。
位于纽约市的漫画书行业，是一种类似于好莱坞式的血汗工厂。运营费用很低，按件计酬是常态，尽管剥削严重，生意却很好。如果说一些老板是从服装业跨界而来的，他们的许多雇员也是如此。大量漫画家和作家是那些被排除在麦迪逊大道高档社区之外的犹太裔和意大利裔裁缝和印刷工人的孩子。
早期的漫画书类似于西部牛仔和侦探冒险题材的B级电影。后来那些以超级英雄为主题的漫画则追求更大的场景。在美国加入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超人》、《美国队长》以及《夜魔侠》（Daredevil）就在抨击希特勒，前两本漫画都是由年轻的犹太艺术家创作的，而《夜魔侠》的作者列夫·格里森（Lev Gleason）则是共产党员。为《展望》（Look）杂志准备的一幅漫画中，超人同时逮捕了希特勒和斯大林。1941年3月出版的《美国队长》的封面显示，这位同名的超级英雄打倒了元首；格里森的《夜魔侠》在1941年7月的首刊上刊登了“夜魔侠与希特勒作战”的故事。
战前漫画书的受众主要是十几岁的男孩。珍珠港事件后，漫画的使用价值与电影的使用价值一样，得到了官方的认可，这个行业也像好莱坞一样，为战争服务。作家战争委员会（Writers War Board）是神秘小说家雷克斯·斯托特（Rex Stout）在财政部的授意下建立的一个志愿者组织，它将漫画书视为接触和教育美国大兵的一种方式，不仅磨练他们的作战能力，也可以灌输民主思维，包括对法西斯主义的仇恨、对国际合作需要的理解，以及有关种族的一些进步看法。因此，WWB开始受托创作漫画。第一批是像陆军汽车公司那样解释预防性维护的指导手册；其他的则是推销战争债券。而陆军医院要求加印《图画圣经故事》，还曾使得出版商要求豁免纸张配额。
然而，宣传有其自身的逻辑，漫画书也一样，而且不可避免地，WWB逐渐欣赏起这种媒介提供的爆炸性暴力和粗鄙漫画——也就是说，它将漫画书视为煽动对美国敌人的种族和民族仇恨的一种方式。起初，德国人和纳粹是有区别的，但随着美国伤亡人数的增加，所有德国人都被认定为不可救药的残忍。如果说德国人里还有好人的话，那么日本人里可就没有一个好人了，所有日本人都被描绘成邪恶的次人类。事实上，正如赫希指出的那样，在日本袭击珍珠港之前，《夜魔侠》中的克星——爪子，就是一个怪异的亚洲人的刻板形象。而中国和菲律宾，即使是美国的盟友，在视觉上也与日本敌人没有区别。由于美国军队仍然实行种族隔离，非裔美国人士兵仍受到战前那样的贬低，或者干脆被粉饰得面目全非。
赫希认为，鉴于其创作者的进步政治态度，漫画书本可以走向不同的方向，可是这个行业默许了WWB的愿望，WWB特别警告出版商不要用“少数群体”的成员作为主角。赫希提到1944年《小惊奇队长》中的一个故事——企图对一个无辜的白人动用私刑，显然这个故事不会发生在南方。1945年《漫画巡礼》中的关于第99陆军航空兵团的故事，该团全体士兵都是非裔美国人，可故事中的飞行员主角却是个白人。
在整个战争期间，漫画可以视为抵御轴心国威胁的好士兵——尽管热心过了头。在赫希看来，二战之后，当一小部分漫画家进一步发展这一介质，这个瘟疫才开始流行。
战胜日本之后，政府退出了漫画业；然而，这个行业并没有收缩。恰恰相反，由于战争，漫画书的读者不再是儿童了。此外，漫画书所面对的世界也不再那么单纯。超级英雄现在已经过时了：“在广岛和长崎之后，”赫希指出， “漫画书不再只是简单地把读者纳入一个由善良的英雄、包容的警察和有正义感的政府所组成的体系中了。新型漫画书——爱情、犯罪和恐怖——开始出现，而且是为成年人编写的。这些都是严峻和“真实的”，更不用说故事里的愤世嫉俗、虐待狂，很多时候还与色情擦边。
漫画书中的暴力与战场上的荣耀无关，而是被缩小到一个亲密范围里，成为美国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列夫·格里森的《罪不致死》（Crime Does Not Pay ）创作于1942年，他利用实际被定罪的罪犯的职业，含蓄地（且断续地）批判压迫性的社会和肆无忌惮的资本主义。《罪不致死》最初并不是畅销作品；但它找到了读者群，并在战争后的幻灭中激发了一众模仿者。到1947年，这部漫画每月的销量超过200万册，比那些以超人或惊奇队长为主题的漫画销量还要多。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一发展与战后惊人悲观的、被法国评论家称其为黑色电影的好莱坞电影的激增类似。然而，好莱坞还能克制；相比之下，漫画书在描述日常生活中的残暴和对权威的蔑视等方面却像狂野的西部世界。
这种对法律和秩序力量的蔑视引起了联邦调查局局长胡佛的注意。1947年，也就是众议院非美活动委员会调查电影业的那一年，第一期恐怖漫画《阴森恐怖》和第一期《青春浪漫》出现了。后者带有一个警告性的通知，说它是专门为成年读者准备的。然而，胡佛为《洛杉矶时报》写了一篇关于家长责任的文章，将漫画书与青少年犯罪联系起来。在他的告诫下，具有社会意识的儿童心理学家弗雷德里克·韦瑟姆和波希米亚性学家格申·莱格曼分别在中庸的《星期六文学评论》和原版小杂志《Neurotica》上撰文，批评漫画书对青少年会产生有害影响。很快，美国一些城市的中学生开始收集漫画书，并在公共场所焚烧。
对于联邦调查局来说，格里森是一个双重威胁，他是耸人听闻的漫画书的传播者，同时也是或曾经是一名共产党员，他制作的漫画书在性质和主题上往往是反资本主义的。对国务院来说，他也是一个问题。赫希写道：“由于冷战病毒的携带者——士兵、游客、外交官和美国公司——的四处移动，格里森的犯罪漫画书及其后来者融合进世界各地的文化之中。”
但是不能说，这个时期漫画书对政府没有利用价值了。曾经的曼哈顿项目主任莱斯利·格罗夫斯中将（Lt. Gen. Leslie Groves）招募了漫画人物金发女郎和达格伍德，以及魔术师曼德拉克（Mandrake the Magician）、大力水手、交战中的玛姬和吉格斯夫妇，在国王特色出版公司（King Features）的 漫画《分裂原子——达格伍德和金发女郎主演》中解释原子裂变的奥秘。销量数以百万计。有些甚至淡化形势，进行调侃如：《唐老鸭的原子弹》，由迪斯尼工作室创作，作为Cheerios早餐麦片的促销广告，唐老鸭在鸭肉汉堡里引爆了一个自制炸弹（其配方包括“捣碎的流星”、“一份闪电汁 ”和 “十根猫毛”），然后通过向受辐射的市民出售他的“原子毛发生长器”来挽回灾难。



关于核武器，漫画表达了大众的全部矛盾情绪。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由于相对缺乏审查制度，恐怖漫画特别适合于思考核弹的可怕。对原子弹时代的描述，从无厘头的调侃和欢快的否认，到对放射性超级英雄的幻想和一个世界政府的梦想，再到地球被毁灭的世界末日景象，无所不包。奇怪的是，1953年王牌漫画《原子战争！》的封面描绘了一架美国喷气式轰炸机在燃烧的莫斯科上空低空飞行，一个汽球对话框里欢呼道：“我们将在克里姆林宫安放氢弹，为红军对纽约、芝加哥和底特律所做的一切报仇雪恨……炸弹来了！”
正如赫希所指出的，EC漫画的《怪异科学》和《怪异幻想》等书几乎每期都提到了炸弹，其特点是把它“描绘成巨大和强大到人类无法管理的东西”。事实上，EC——通过伯纳德·克里格斯坦（Bernard Kriegstein）1955年的 《优等种族》，至少出版了一个明确涉及大屠杀的故事——包括激进政治和异见文化的各个方面。在朝鲜战争的高峰期，EC的《双拳故事》（Two-Fisted Tales ）和《前线战斗》（Frontline Combat）都是由未来的《疯狂》创作者哈维·库兹曼（Harvey Kurtzman）编辑的，它们认为战争是徒劳的，更激进地承认敌人也有人性。这些漫画不仅不爱国，而且由于它们很可能出现在军营中，甚至会起到颠覆作用。

漫画书的颠覆性潜力与它的流行是同步进行的。1940年，漫画书的发行量为1700万册；到1953年，漫画书多达650种，总发行量达7000万册。在电视于1950年代中期完全占领美国社会之前，漫画书是孩子们的主要文化消费，尽管它们拥有许多成年读者，但仍被认为是一种青少年娱乐形式。因此，犯罪和恐怖漫画引发了人们的普遍道德恐慌。
进步人士也有理由质疑一些漫画书的内容。像Fiction House的《希娜，丛林女王》（Sheena, Queen of the Jungle）和ME的《山德，刚果之王》（Thun'da, King of the Congo）这样公然带有种族主义色彩的“丛林”漫画在美国国内大多被忽略。但在国外，这些异国的冒险故事成为丑陋美国人的代言人。其他国家对漫画的抵抗也是对傲慢的美国军事力量和经济实力的抗议。苏联和中国都把漫画作为美国堕落的证明。法国左派也是如此，萨特和西蒙·波伏瓦的期刊《现代时代》（Les Temps Modernes）发表了莱格曼的《漫画的精神病理学》和韦瑟姆的揭露性文章《无辜者的诱惑》中的节选部分。英国议会通过了一项限制漫画书的法律，该法律同时得到了共产党和英国教会的支持。
在美国，漫画书仍被更多地视为颠覆性文化的对象。在政府的压力下，漫画书出版商在1954年底创建了一个自我审查组织。平淡无奇的超级英雄们卷土重来，最成功的出版商是戴尔公司，它专门出版迪斯尼和华纳兄弟的卡通人物。然而，漫画书仍被认为具有宣传利用价值。利用《信息自由法》的要求以及国会图书馆，赫希发现了一份长达19页的中央情报局文件，用于推翻危地马拉改革者雅各布·阿尔本斯，其中有一个故事板，说明了政治暗杀的模式——“本质上是一本犯罪漫画书”。还有一些官方书目，如《如果原子弹爆炸》和《氢弹与你》，由马尔科姆·阿特于1946年创办的商业漫画公司为政府民防机构制作。
最初，商业公司制作政治漫画书，第一本是为1948年选举准备的《哈里·S·杜鲁门的故事》。此后，又为寻求连任的南方州长们制作了一些支持种族隔离的漫画书。同时，阿特为国务院制作了谴责国际共产主义的漫画。虽然政府不鼓励在国外发行商业漫画书，但有些漫画偶尔也会为官方服务。一期《T-Man: World Wide Crime Buster》预测了1953年中央情报局发起的政变，该政变推翻了伊朗的民选总理穆罕默德-摩萨台。



然后，在20世纪60年代初，在经历了6年的G级沉闷之后，漫画书又有了新的发展。漫威公司（前身为Timely漫画公司）的发展创造了一种新的对立统一关系。神奇四侠和随后出现的人物，如蜘蛛侠和绿巨人，恢复了1940年代的超级英雄，但又有不同。漫威的超级英雄们生活在一个近似于现实世界的地方，并表现出准自然主义的心理。在他们的问题中，许多人甚至对他们被改造成超级英雄（通常是通过原子辐射）的事实感到不满。
对于漫画迷和该媒介的历史学家来说，由老艺术家杰克·科比（Jack Kirby）以非凡的勇气绘制的第一本《神奇四侠》漫画书，完全是划时代的。然而，赫希对漫威的创新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其漫画仍然遵循冷战剧本的模式。“神奇四侠的故事充满了爱国主义、偏执狂和对军事技术的信仰”。他说的也不完全错：千万富翁的机械人钢铁侠（一个名副其实的军工综合体的化身）把自己部署到了越南。连北欧神话中的雷神也不例外，他介入了1966年的中印战争。也许是因为它的许多超级英雄都是辐射变种人，漫威对核武器也采取了随意的态度。赫希指出，在早期的《神奇四侠》里，“在曼哈顿中部使用核武器摧毁一个海怪，与唐老鸭在鸭肉汉堡里引爆原子弹并无太大区别。”

在令人信服地确立了漫威的反共信念之后，《纸浆帝国》就开始了它的论证。赫希指出，性别角色和权威人物恢复到了战时规范。但他忽略了漫威漫画的宇宙阵营品质和普遍的致幻性，以及它们如何适应其学生粉丝群体普遍存在的反战、支持民权的情绪，包括黑豹（Black Panther）这个非裔美国超级英雄。从某种意义上说，漫威正在挣扎着跟上。反主流文化已经开始制作自己离谱的、用当时的话说是”相关“的漫画书。但漫威公司还是跟上了潮流。



到20世纪70年代，漫画书在流行文化领域的地位已经发生了变化。随着读者人数的减少，旧的漫画成为有价值的收藏品，而新的漫画，更名为图像小说，被认为是一种文学形式，如《毛斯》（Maus）和《守望者》（Watchmen）。罗伯特·克朗姆（R.Crumb）进入了高级艺术殿堂；而像加里·潘特（Gary Panter）和克里斯·维尔（Chris Ware）这样的年轻艺术家的作品也在画廊和博物馆里展出。好莱坞也开始认识到可以利用漫画书牟利，在《星球大战》之后的新秩序中，电影业招募和种漫画书里的超级英雄作为大片的主角。事实上，到20世纪90年代末，超级英雄似乎正在接管电影：就像20世纪中间的几十年一样，新的超级英雄眼镜成为美国人在镜子前戴的面具，他们也戴着这副眼镜面对全世界。
无论多么庞大，漫威/DC宇宙已经解决了过去的一些种族主义和性别歧视问题，有《黑豹》和《神奇女侠》以及去年的《尚气与十环传奇》，甚至还有一丁点批判性思维的空间，比如 《V字仇杀队》（V for Vendetta）几乎立即被改编为一部反乌托邦政治惊悚电影；《小丑》颠覆了超级英雄主义；而《守望者》的电视版远比原版漫画更需要对美国历史进行全新解读。但这些例外有多大意义呢？
赫希正确地承认，现在漫画书与”它们的大量产物“——电影特许经营权、视频游戏、电视和附属商品相比，反而是次要的，更不用说粉丝文化了。换言之，简陋低微的漫画书是美国的文化基因。《纸浆帝国》拦腰结束，似乎还没有完，像所有超级英雄电影一样，它应该再出一个续集。

介绍两位创作者

第一位： Jack Kirby，原名雅各布·库兹伯格（Jacob Kurtzberg），1917年8月28日－1994年2月6日），美国著名的漫画家、编辑和编剧，主要为漫威和DC漫画工作。绰号 The King，故又被称为漫画之王。他的作品有美国队长、钢铁侠、X战警、复仇者……



他的作品：







我于这些漫画书是外行，花花绿绿的，一本都没看过，不好评论，想到他既然被称为"国王"，肯定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就他创作的那些人物，个个都是大名鼎鼎，如雷如雷贯耳啊：）

另一位就是上面已经放了一张照片的罗伯特·克朗姆，既是漫画家又是音乐家，其落款通常是R. Crumb。与Kirby的主流漫画不同，他是地下漫画的主力军，创作的主要人物是Fritz the Cat 和Mr. Natural，他的作品风格鲜明，墨线手绘，人物肥胖，有点色情，他创办的杂志《Weirdo》是非主流漫画中的优秀刊物。他本人的作品也已进入了高级艺术殿堂。
让他的作品来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