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北堂作品)翡翠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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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2-10-10 18:17:00 更新时间:2020-11-10 13:02:13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12-10-10 10:17:00
谨以此文向二十世纪最伟大的通俗小说作家西德尼-谢尔顿致敬。

徐云锋




楚行画躺在床上, 亲人都站在自己的面前——死去和未死去的。他们都是来参加自己的生日。楚行画是一个风姿优雅的女人,有一张完美的鹅蛋脸型,即便是布满了皱纹,也无法掩盖她优雅的气质。她原本乌黑的披肩发现在已变成满头银丝,一丝不苟地挽成发髻,紧紧贴在脑后。
楚行画半靠着枕头,虽然病入膏肓、生命苟延残喘,背脊仍然保持着笔直的姿势,她的体态和她的面孔有着强烈的反差,任何时候,她性格中的张扬的锋芒,都不会被掩盖。就算是她八十岁,生命之烛到了最后的一丝微弱的火焰,也没有改变。
窗外下着淅沥的小雨,这是江南的春天,傍晚的梅雨把这座位于上海市郊的别墅笼罩在昏暗的暮色之中。铅灰的云层布满在天空,让人感觉到黑夜提前到来。
楚宅是一栋精巧且细致的别墅,位于上海的奉贤区,临近海湾,建筑本身没有媚俗模仿欧式风格,而是传统的江南传统,在宅院内,布置着古老的苏式园林。
楚行画的眼光透过窗棂,掠过园林内的假山和竹从,天际一片朦胧,那里是海面上的灰云,灰云下方,是平静的海水。
一阵沉闷的隆隆声,从远方传来,那是江南梅雨季节独有初夏的雷声。

楚行画看着眼前的亲人,心里想着:“真快,真快,我都已经八十岁了。”她看着站立在床角,凝视着自己的潘家钟,脸上流露着关切。还有,高大英俊的志云,正在微笑,这个微笑当年是多么让她心醉,“快了,志云,不需要你等太久。”楚行画真希望志云能看到他们的孪生孙女——那两个漂亮的女孩,一个正靠在墙壁上,心不在焉的看着自己的手指甲;另一个蹲在床边眼睛望着楚行画,手紧紧握着奶奶的左手。

别墅里的大厅正在举行酒宴,人们交谈的声音和钢琴音乐隐隐从门缝里传进来。
门轻轻的敲了两声,杨淮安走进来,拿着手机,轻声对着楚行画说道:“市长的电话。。。。。。”
楚行画微笑着点点头,杨淮安把手机放到楚行画耳边。片刻之后,楚行画对着手机说道:“谢谢,这么忙,还记得我的生日。”
楚行画对着卧室里的家人说道:“你们都出去招呼客人吧。”
靠墙的孙女,马上如释重负,走出门外。杨淮安也搀扶着楚行画的儿子走出门外。楚行画看着儿子的背影,这个曾经想杀掉自己的男人,步履蹒跚,手搭着杨淮安的肩膀,慢慢走远。
门又关上,嘈杂的人声被隔在门外。楚行画看着蹲在床边的孙女,“坐上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孙女顺从的坐到床边,身体倾斜,看着奶奶。
“这是我最后一个生日。”楚行画说道,“楚家以后就靠你了。”
孙女皱着眉头,示意奶奶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楚行画把头朝向床头的小柜子,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孙女把那个檀木盒拿过来,楚行画接到手上,把檀木盒搁在身前。手颤巍着把檀木盒打开。
里面一块碧绿的翡翠鹿鹤山子,高十七寸,长二十九寸,宽八寸四分。
这是一块价值连城的翡翠,是父亲在楚行画出生的那年,请当时最出色的翡翠工匠打磨出来,而这一块翡翠,是一个跟楚家休戚相关的石头。楚行画父亲短暂的一生都和这块石头纠结不清。

楚行画用手摸着这块翡翠,手指尖在翡翠上慢慢掠过,父亲站在面前,父亲的脸庞神色僵硬,几道伤口在脸上交错纵横,只有眼神透露着一丝柔和,楚行画看着檀木盒上父亲上的照片,又看看站在眼前的父亲灵魂,这两张面孔截然不同。这张照片比自己的年龄更长,照片中的父亲白净斯文,嘴唇抿上,微微上翘,并不是自己记忆中父亲的那略微扭曲的嘴角。
楚行画对着孙女说道:“知道大家私下里说我们家的传闻吗?”
“我们家族的成员有个特殊的本领。”孙女迎合楚行画回答,“我们能看透石头,这也是曾祖父和之所以能赌石发家的缘由。”
“你能看透吗?”楚行画轻声问孙女。
“不能。”孙女微笑着回答。楚行画从孙女谨慎的语气中知道,她和自己一样,从来就不相信这个荒谬的传言。
但是现在,楚行画相信了。
“这个传言是真实存在的,我从来就不相信,但是现在,我看到了。”楚行画对着孙女说道,这句话,太熟悉了,父亲临死前,也是这样对楚行画如此交代,楚行画对孙女说的话,和父亲当年跟自己所说,一字不差,“我明白了,只有临时前,我才能看到,我父亲也是这样。”
“奶奶。。。。。。。”孙女被楚行画的语言吓住,就如同当年楚行画被父亲吓住一模一样。
楚行画不再说话,看着手中的翡翠,眼光穿透翡翠的外部,直直看到碧绿翡翠的深处一个鸡心大小的湛蓝晶体。。。。。。。。
谁也不知道那个湛蓝的晶体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宝石,如果有人能够冒着巨大的风险,把这块价值连城的翡翠切开,那块水晶的价值,远超翡翠本身百倍。
可是谁会这么做呢。楚行画微笑起来,楚行画看见父亲的灵魂也在做出相同的微笑。
楚行画的父亲叫楚山河。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12-10-10 10:17:37
第一部




时间在倒流,就像一条回溯的河流,不变的只有那个翡翠,始终那么明净碧绿,柔和温润。直到时间回溯到某个节点,在精巧的小凿子下,翡翠渐渐变成一块不规则的绿色块状,细微的石头粉尘慢慢回到翡翠表面,一点一点填补,直到完全成为一个普通的原石,原石普通的灰色表面,让这块石头看起来丝毫没有特异之处,在石头下方,一个整齐的断面,才能看出来这个石头被人用工具处理过。时间的长河继续慢慢向着起点回淌,另一个相同的普通砾石,有着一模一样的断面,在一个小巧钢锯的切割下,两个普通石头的断面连接起来,丝丝入扣,没有任何的差错。。。。。。一块完整的茅石放在柔软的绸布之上。这块石头在世间的任何地方都能看到,实在是没有任何奇异之处。

民国某年,吉日。
重庆一座老宅内。大厅站立着几十个乡绅和商人,他们静静呆立,看着大厅中央。
楚守正看着绸布上的石头,一个工匠正在用钢锯慢慢切割这块石头。工匠每来回拖动一下,楚守正的心脏随之剧烈搏动一次。钢锯已经嵌入到茅石三分之一的部位。楚守正并没有看到自己所期待的绿色光芒散射出来。
工匠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向楚守正,慢慢摇头。
“不需要,继续开。”楚守正对着工匠说道。
“哥,停下吧。”站在身后的楚守元对大哥说道,“现在还能值五千大洋。”
楚守正抬起手,摆了摆。
工匠继续切割。钢锯已经切割了茅石的一半。所有人都发出一声叹息。楚守正和他们一样,知道大势已去。
大厅里的气氛凝结,死一般的寂静。
“哥,停手吧。”
楚守正一言不发,眼睛凝视着那块即将完全切开的石头。
旁人已经开始窃窃议论,楚守正听到一句话的时候,心若死灰,“楚家当家的这次真的走眼,楚守正输了。”
茅石终于一分为二,结局已经不再出乎众人的意料,这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断面上没有任何水色,甚至连一丝参错的条纹都没有。只有灰扑扑的石面。
楚守正茫然地看向站在身边的楚守元,脸色苍白。楚守元一脸颓丧。楚守正把头转过,死死盯着那两块分开的石头,跪倒在地,双手撑在绸布两边,一滴滴鲜血从楚守正的鼻孔里滴落下来,滴到两块不值一文的砾石上。


楚山河从北京匆忙赶回重庆,走到家不远处,就看到门口挂的白幡。叔叔楚守元正站在门口,看见呆若木鸡的楚山河,叔侄二人相互对视。
“还来得及送你父亲最后一程。”楚守元招呼下人拿来孝服给麻木的楚山河披上。

“不是病重吗?”楚山河直到父亲下葬之后,站在坟前,才说出第一句话。
“怕你在路上有闪失。”楚守元说道,“千里迢迢的,不敢告诉你。”

楚山河回到家中,母亲正在房间里焚烧纸钱。
“他们不让我去。”母亲低声说道。
楚山河还不能接受这个现实,自己在北京念书,突然就得到了父亲病重的消息,当自己回到家里,一切都已改变。
楚山河默默跪倒母亲身边,陪着母亲,把纸钱一张张放进火盆。

楚守正死后“五七”,楚家大小上下忙碌不堪,仪式的声势不弱于葬礼当天。
楚山河把安顿母亲休息,站在床前,对母亲说道:“我不会让楚家成为旁人的笑柄。”
“你父亲希望你念书,不想让你当一个珠宝买卖人。”母亲虚弱的说道。

楚山河正要反驳,木门的轻轻敲了两下。
“大少爷,去中厅,老爷们都等着你。”是管家老秦。
楚山河对着母亲说道:“妈,你放心,我不会让父亲失望,我会让楚家挺过这一关。”

楚山河随着老秦走到中厅,中厅整齐的坐着楚家的族人。坐在最里处的是,楚家另外几房的长辈,靠外的是相对年轻的楚家子侄,这里面楚山河有的认识,他们大部分也是重庆的商贾人家 ,其他不认识的,看样子风尘仆仆,是从成都或是万州、广元、绵阳来的亲属。
楚家是个大家族,同治年间就在成都发迹,楚守正、楚守元的父亲从成都离开,独自在云南做翡翠和珠宝生意,辗转到了重庆安家立业,在重庆珠宝行当,几十年就成为重庆屈指可数的大珠宝商。
到了楚守正和楚守元这一代,楚家如日中天,坊间传言,楚守正继承了他父亲的一个能力,眼睛能透过石头,堪透石头里的物事。所以楚守正和他的父亲一生赌石十数次,从未失手。
但是现在都已经过去,楚守正这次输了,关于楚家的传言,不攻自破。

就连楚山河也已经感觉到,楚家已经不复以往。表面虽然在勉力维持大家景象,私底下,楚家已经大伤元气。楚守元已经遣散了不少下人,楚山河心里清楚,楚家已经入不敷出。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12-10-10 10:18:06
楚山河慢慢踱步走到中厅里,挨着叔叔楚守元站立。
这是楚家的家族议事,都是各房的男丁参与,楚山河知道,这次议事,就要让自己成为重庆楚家的当家,自己是长房独子,没有任何争议。
楚山河看着楚家的族人注视自己,心里想着,自己的人生道路,就此转折,求学之路已经无法在延续,自己要背离父亲的期望,来承担家族的责任。
楚山河心里紧张不安,内心期待着自己作为一家之长的那一刻,但是北京的那一帮志同道合的同学,从此就要各自走向自己的道路。

成都来的楚家长者,他是成都楚家的长房,年龄虽然很大,但是辈分和楚山河的父亲一样,长房长者站立了起来,对着大家说道:“人都来齐了,我们该商量守正之后的事宜。”
“大哥这次失手。”楚守元唯唯诺诺的说道,“也不瞒各位,我们这房底子掏空了,我今天把街头的两个铺面盘了出去。。。。。。”
楚山河惊讶的看向楚守元,这么大的事情,叔叔竟然没有和自己商量。
“守正盘下的产业,不能就这么败了。”长房的长着高声说道,“我们私下已经商量,各房账房都会拿出钱,借贷给你们,利息不记,让你们渡过难关。”
私下商量。。。。。。楚山河不仅疑惑,看着叔叔楚守元,楚守元眼睛看着中厅里的众人,目光不和楚山河交接。
“家不可一日无主,”长房说道,“现在我们要商量一下,谁来接手守正这一房的产业。”
楚山河茫然四顾,那些族人都低头端茶,仿佛看不见站在中央的楚山河。
“山河。”长房对着楚山河说道,“虽然你是守正独子,但是你也知道,你母亲。。。。。。”
楚山河心里顿时冷下来,父亲的原配刘氏去年去世,自己的母亲本是刘氏的丫头,一直都是填房,父亲在刘氏过世后,应该在三年后将母亲扶正,但是母亲没有等到这天。
楚山河已经明白这次议事的目的何在。
“山河。”长房机修说道,“你自幼读书,没有在家里帮过你父亲,这么大个家业,我们实在是不放心。你叔叔守元一直是大掌柜。。。。。。。”
“不行不行。”楚守元连忙摆手,“这不符规矩,山河是大哥的儿子,我怎么能。。。。。。”
“不是我们不放心,”长房说道,“山河太小,才十七岁,这么大的家业,他盘不动。”
“他不会,我可以教,我十三岁就跟着大哥做买卖,年龄小,不是问题。”楚山河看着叔叔还在勉力维护,心生愧意,刚才还在担心,叔叔会夺自己的当家的位置。
长房叹口气,对着族人说道,“既然大家来了,就是来说个话的,大家看怎么说吧。”
族人们交头接耳,纷纷议论。
绵阳那边的年轻小伙站起来,楚山河认识他,他虽然才二十出头,因为是幺房,辈分反而最高,因此坐在长房旁边。小时候,和楚山河还经常一起玩耍。
“守正一家现在面临难关,我们已经决定资助,但是山河还小,我们的意思是让守元先当家,虽然都是楚家后人,但我们拿出来的,都是真金白银。。。。。。。”
楚山河不知所措,看着楚守元,楚守元垂下头,看着地面。
“毕竟山河是庶出,按规矩,应该是守元接手才对。”
“开钱庄的宋家,不也是因为几个儿子都是妾生,家业让兄弟接手。”
族人们都开始说起这个话题。
楚山河明白了,自己来这个议事,只是走个过场,他们早就决定好了,这家业,轮不到自己的名下。

长房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对着楚守元说道:“看来大家的意思都一样,就先委屈一下山河了。“
“不行不行。”楚守元不停推辞。
“如果你非要坚持。”长房说道,“我们就要再商量一下。。。。。。”

楚守元说道:“即便你们不帮我们这房,我也不能抢了山河的当家。”
长房对族人说道,“那我们就先回吧,等你们叔侄二人商量好了再来。”

楚山河走到中厅门口,拦住要走的族人,“大家别这样,家业本来就是父亲和叔叔挣来的,我愿意把家业交给叔叔当家。”
“你说什么!”楚守元对着楚山河喝道,“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就这样了,叔叔。”楚山河对着楚守元跪下来,“我们这房,今后就辛苦您了。”

言毕,楚山河走出中厅,听着身后楚守元在不停说道:“不合适,真的不合适。。。。。。山河太轻率了。。。。。。”

重庆楚家的当家现在是楚守正的弟弟,楚守元。而楚守正的独子楚山河,大权旁落。楚家虽然在楚守正临死前,亏空两万大洋,但是表面看来,没有任何衰败。同行都羡慕楚家的树大根深,一家有难,各房出手支持。
楚山河在父亲百日后,找到叔叔守元,表明想和叔叔做买卖的意愿。
“不急。”楚守元对着楚山河说道,“你父亲刚过世,现在不合适。”
楚山河每日里就在家里读书,等着叔叔觉得合适的时候,让自己跟着他做生意。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12-10-10 10:19:14
一晃两月过去,楚山河看到叔叔把家族生意盘的红红火火,楚家的声势渐渐恢复。
一日,楚山河正在书房看书,母亲走了进来。
“山河,”母亲低声问道,“你身上还有钱吗?”
“我从北京回来,身上还带了十几个大洋。”楚山河好奇的问道,“家里缺钱吗?”
“哦,那就好。”母亲指着楚山河手上的书,“在看什么书。”
“《天演论》”楚山河回答母亲,“现在都不读国学,西学更实际。”
“哦。”母亲轻轻点头。
楚山河的母亲不识字,那里分得清楚什么国学西学。
“你父亲还是希望你能多读书的好。”母亲用手触碰楚山河手中的《天演论》,“好好学。”
“您不打算让我和叔叔做生意吗?”楚山河忽然发现母亲的手指看起来有点异样。
母亲发现楚山河异样的眼光,马上把手收回去。
“您的祖母绿戒指呢?”楚山河想起来,那个戒指,从自己出生起,母亲就一直戴着,那是父亲收母亲填房的时候,送给母亲的。
楚山河回到母亲那里,看见母亲的表情。就知道,母亲早就明白了叔叔的意图。
两母子无言,楚山河到了晚上又去找楚守元,被婶婶有用话讥讽一顿,也知道叔叔去了奉节,还要过几天才回来。
楚山河在家里坐立不安,他就等着楚守元回来,当面问问,叔叔到底什么意图。
可是还没等到楚守元回家,就出了事故。这天,楚山河在书房看书,听见母亲卧房那边有人在说话,而且声音不低。楚山河连忙走了过去,看见老秦带着下人,正在搬弄母亲家里的一些物事。
“你们在干什么!”楚山河喝道。
“大少爷。”老秦看见楚山河来了,垂手说道,“这间房,夫人说是正房,姨娘住这里不太合适。”
楚山河正好看见,下人们往母亲房里搬的物事,正是婶婶的家具。
楚山河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母亲倒也坦然,住到宅内靠南的厢房里。楚山河站在母亲厢房里,这屋闲置已久,房内的座椅,早积满灰尘,屋里一片杂乱,也没个下人来收拾。

“我一定要跟叔叔说个明白。”楚山河攥着拳头,对母亲说道。
“山河,你还不明白吗?”母亲说道,“不把你赶走,你叔叔是不会回来的。”
“从小叔叔都对我很宠爱,他怎么会这么对我们。”
“那是你父亲还在。”母亲说道,“现在当家的是你叔叔。看样子,你叔叔是不打算把家产分给你了。”
楚山河怎么也想不到父亲死后,家人会这么绝情。
但是回想自己回来后的各种场面,自己和母亲的确在楚家已无立足之地。只是自己自幼丰衣足食,生活无忧,除了一心读书,那里想得到这些细节。

楚山河左思右想,对母亲说道:“现在楚家的钱都在叔叔手上,就算是我去找他讨要父亲的那份家产,他也肯定说父亲赌石把家里的钱亏空。。。。。。”
母亲木然点点头。看着放在屋内角落。
楚山河顺着母亲眼光看去,那里有两块石头,明白那就是父亲看走眼的普通茅石。母亲还记得把这两块石头给带在身边。这就是父亲留给母子俩的遗物。现在楚山河明白,现在自己和母亲已经是一贫如洗。还怎么能异想天开地去北京念书。

母亲想了一会,对楚山河说道:“天无绝人之路,楚家你是呆不下去了,你还是去投奔你岳父家吧。”
楚山河想了半晌,点头说道:“也只能这样了,可是你怎么办?”
“我是不会走了。”母亲回答,“你总不能把我也带到亲家那边,你放心,我一个孤老婆子,他们还养不活么。”

楚山河有个指腹为婚的妻子。是江油的陈家。
当年楚守正年轻的时候,交友甚广,和江油一乡绅陈致庸是莫逆之交。陈致庸书香门第,和楚守正交往十数年,两家交往频繁。楚守正和陈致庸言谈甚欢,恰逢陈致庸得了一千金,小楚山河三岁。楚守正登门道贺的时候,两家就定下了婚约。
陈致庸对楚山河非常喜爱,楚山河幼年启蒙,就是住在岳父家,每日里督促他苦读《大学》《中庸》诸子经典。
楚山河跟母亲商量一会,当即决定,去投奔江油的岳父家。

楚山河要去江油的打算告诉给婶婶,过了两日,就收拾好细软,跟婶婶辞行,再到母亲卧室告别。走到宅门,远远看见叔叔跑了过来。
楚山河向楚守元跪下,“我母亲就拜托叔叔照顾了。”
“好说好说。”楚守元说道,“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我商量一下,现在说走就走,太仓促了。”
楚守元嘴上这么说,却没有一分挽留的意思。
楚山河心里明白,站起身来,背上包袱,头也不回,向大路走去。

如楚山河所料,岳父对自己的到来非常欢迎。陈致庸看到女婿到来,风尘仆仆,连忙安排楚山河休息沐浴。腾出厢房,让楚山河安顿下来。
陈致庸在辛亥前,曾中过举人,在湖广总督张之洞门下当过差,后来因为官场碾压,受了牵连,贬官回家,从此心灰意冷,只在家中操持。在当地德高望重,当地不少望族子弟,都是陈致庸的门人学生。
陈致庸是身材矮小的老头,一身青衫,一尘不染,不苟言笑,古板守旧。楚山河自小就对岳父十分敬畏。
在给楚山河接风的筵席上,楚山河刻意坐到下首,岳父却招呼楚山河坐到自己身边。
翁婿酒过三巡,开始絮叨起来。
“你母亲身体可好?”
“很好。”
“我家里事多,守正过世,我去了几日,没有等到你回来。”陈致庸把酒杯里的酒水泼到地上,“你父亲和我情同手足,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来。”
楚山河心里感慨万分,自从家中变故之后,叔叔的刻薄无情,让他对世事心灰意冷,可是岳父的作为,又让他感激不已。毕竟岳父是知书达理的读书人,不像叔叔那样刻薄寡恩。
陈致庸本来是个寡言少语的人,楚山河心事重重,两人也没有过多的话讲,喝了几杯酒。陈致庸托言身体不佳,就先退了。
楚山河一人坐在酒席上,喝着闷酒,不知不觉就醉了,等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自己已经躺在厢房里。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12-10-10 10:20:44
第二日,楚山河早早就起来,岳父不喜欢早上晚起。
楚山河没有读书,而是打开包袱,拿着那块石头,仔细观看。正是这块石头,让自己的父亲晚节不保,一生的威望毁于一旦。
楚山河临行前,母亲坚持要他把这块石头带在身上。
“你父亲不会看错,这一定不是寻常的石头。”母亲对楚山河交代了多遍,“他死前,就抱着这半边石头,他一直说不出话,到死就是抱着这块石头。”
楚山河不知道如何劝解母亲,父亲输了,就是输了。父亲一定是对这块石头恨之入骨,到死都不能释怀。
“你把这石头拿给你岳父,他一定能知道这块石头的好处。别让你叔叔知道。不然这块石头,他一定会夺过去。”
楚山河想着母亲的叮嘱,心里恻然,她一辈子就指望着父亲,父亲死后,儿子却指望不上。
“把这个东西扔了吧。”陈致庸推开厢房,看见楚山河正在看着石头发呆,“我劝过你父亲,不可能一辈子都有好运气,他得意了几十年,最后还是败在这个上面。”
楚山河也已经看到这块石头,的确是个一文不值的砾石,叹口气,把石头放在桌子上。
陈致庸招呼下人,把石头拿走。
“能不能留下。”楚山河说道,“这是父亲唯一留下来的。”
“放到柴房里吧。”陈致庸对下人说道,“当是个教训,人生在世,光靠赌运气,不是正途。”

楚山河想让岳父资助自己去北京念书,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陈致庸交代了楚山河要多读读古书,把文章做好,云云,就出去了。
楚山河在陈家就此安顿下来,每日里除了读书,也无事可做,想到自己以后的打算,心里茫然一片。自己的未婚妻子,陈家小姐,陈淑和平时就在闺房里,难得和楚山河见上一次面。
好几次在陈家宅院碰到了,两人也说不上几句话。两人没成亲,陈致庸认为两人不能常见,说出去不好听。陈致庸是个非常注重名节的儒生。对繁文缛节非常在意。
一晃半年过去,楚山河无所事事。心中有惦念母亲,又想着北京的一干同学,恨自己没有钱财,困在岳父家中,寄人篱下,郁郁寡欢。
陈致庸不是一个热忱外向的人,除了隔几日,来跟楚山河交谈几句,问问楚山河文章做的怎么样了,也没有过多关照。
陈家上下,虽然表面对楚山河恭恭敬敬,但是私下里对楚山河不太满意。特别是一些下人,在楚山河面前客气,背过身,就不屑于顾。好几次楚山河都听到下人在私下说他的不是,堂堂男人,寄住在未婚妻的娘家,说出去真不好听,好在老爷心胸宽阔,仁至义尽。
这半年,楚山河和陈家小姐,断断续续见了几面,也说了些话,陈家小姐惧怕父亲威严,每次寥寥数语,就告辞回房。
楚山河想着北京念书的女同学,在众人面前高谈阔论,并且在私下劝说大家加入那个新生的党派,都是女人,就因为环境不同,见识判若云泥。
楚山河每日物事,不免就想起从前。自己自幼是家人宠爱,楚家上下,无一人不对自己关怀有加。特别是叔叔婶婶,对待自己,比对待亲生儿子还亲,叔叔的儿子比自己大一岁,从小两兄弟玩耍时有了争执,叔叔婶婶都是不分青红皂白,对堂兄一顿好打。
楚山河在家里无忧无虑到了十六岁,父亲送他去北京求学,从此眼界大开,知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而且在比自己那些大了好多岁的同学那里,听到过很多新鲜理论,以为自己的人生就此一帆风顺,脑袋里想的都是救国救民的国家大事。
却不料,父亲去世,一切都天翻地覆,自己从一个富家子弟变成一个寄人篱下的乞食者。
这是楚山河第一次彻底思考人生的残酷。

但是楚山河对残酷的认识,还远远不够。他还没有做好接受这个残酷人世的心理准备。所以当一切摆放在他眼前的时候,他的精神差一点完全崩溃。


那一天,是他寄住在岳父陈致庸第七个月的时候。
那天下午,午睡之后,楚山河坐在厢房里,书也读不进去,左右无事,不免胡思乱想,就想起了父亲的那块石头。心里想念父亲,就想去看看。
走到柴房,推门进去,却找不到石头。楚山河在此之前来过几次,都看见石头放在柴房最靠里的角落,可是这次却怎么都找不到。
正在没道理时,柴房砍柴的下人,也是陈致庸的佃户看见楚山河站在柴房里,就问道,“楚少爷,在找东西呢?”
“石头,”楚山河讪讪说道。
“哦,你说的那个破烂玩意啊。”佃户回答,“今天来了客人,刚才老爷吩咐我把这石头拿到他房里去了。”
“家里来了客人吗?”楚山河问道。
陈家家大业大,门客络绎不绝,楚山河也只是随便问问。

佃户也不多问,自己忙自己的去了。
楚山河也没多想,回到厢房,饭也没吃,草草睡下,睡到夜幕降临。腹中饥饿,就想到厨房找点吃的。走到厨房的时候,远远看见厨房烧饭的大娘端了一屉酒菜向岳父卧房方向走去。
楚山河心里好奇,是什么客人,这么晚了,还在岳父卧房逗留。岳父不喜晚上用餐,看来客人不一般,想起下午佃户说老爷把石头搬到卧房里。
楚山河心里多少有点好奇。
楚山河很少去岳父卧房,陈致庸好清静,平时就住在宅院最偏僻的书房里,久而久之,书房就成了陈致庸的卧房。所以楚山河半年多来,到岳父卧房不超过三次,更不提晚上去拜访岳父。
夜色已浓,楚山河不知道自己是受了什么感召,冥冥中,就朝着岳父卧房走去。也许是平日里生活太无聊,也希望看看岳父这么看中的客人,到底是个什么人,当然还有那块一文不值的石头,岳父怎么就突然对它有了兴趣。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12-10-10 10:21:56
楚山河慢慢走在黑暗里,看见厨娘拿着空食屉走了回来,厨娘看见楚山河和自己迎面而过,也没有在意,或许在她眼里,楚山河根本就不值她注意。
楚山河慢慢走近陈致庸的卧房,透过卧房的窗棂,看见里面灯火明亮。里面人影晃动,那一定是岳父和来客在把酒言欢。
楚山河好奇心更炙,想去见识一下,到底什么客人,让岳父一改往日的习惯。

楚山河走到卧房门前,正要敲门。手抬起来,却没有敲下去,因为,他听见了一个声音,非常熟悉的声音。
“南洋的那个行家,听说开始也拿不准这个块石头。”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却让楚山河心里疑云重重。
这句话是自己的叔叔,楚守元的声音!
叔叔来拜访岳父,不奇怪,一定是来看望自己在陈家的状况,可是为什么岳父不安排他见自己呢。
“守正太自负,他这一生太过顺利,这也是他自己的劫数。”楚山河听见岳父陈致庸说道。
“您和家兄那是一辈子交情,家兄堪石的本领,从来没对旁人说起过,却对您毫不隐瞒。”
“嗯,他说他的眼睛和旁人不同,能看到翡翠的水光从岩石下透出,但是不能深,只能看到四分,他还说过,令尊能看到七分。”
“那个南洋的行家还真有本事,他在这石头上做了点手脚,刚好是四分下有一点水色。厉害,真厉害。都能瞒过我大哥。”
“那是守正太相信自己的眼光,太自信的人,就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在守正生前,我提醒过他很多次,可惜,他从不听我的劝告。”
“我们楚家在川西的铺面,就托付给您打理了。以后多多指教。”
“守正和我知己一场,你们楚家的产业,我当然会尽心尽力。”
“我的侄子,山河,现在还好吗?”
“很好,他父亲已经过世,我自当把他当做亲生儿子对待。”
“也好,也好。”
“守正的遗孀可好?”
“很好,好歹是我大嫂,我不敢亏待,有吃有住。”
“恩,做人就该这样,当然礼数上还是要遵守规矩的,她毕竟是填房。”
“您真打算把令爱许配给山河?”
“山河现在还是个混沦小子,我也一直在想这件事情,该怎么让他早点懂事,年轻人首先要争取功名,现在他很让我失望。”
“那您的意思。。。。。。。”
“他要是再这么下去,我们陈家也容不下纨绔子弟。”
“明白,明白。”
“可惜了山河,我很想助他出人头地,可惜他自己不争气。”
“您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他若是有一分良心,也该知道您的苦心。”
“恩,就算是我逐他出门,他总有一天会,明白我的拳拳之心。”
“过了这么久才来拜访您,很过意不去。”
“守正死后,楚家上下都等着你主持大局,我当然明白。”
“您说这石头,到底有没有翡翠?”
“这就是个普通石头,南洋的那个行家,不会弄错。这石头没什么价值,我留着他,也就是个教训。”
“南洋人退还的一万大洋,我过几日,把银票给您拿来。”
“不急,放在你那里,就当是我入的股金。”

楚山河站在门外,一阵冷风吹来,浑身战栗。


楚山河站在黑夜里,一动不动。身体瑟瑟发抖。
楚山河觉得自己应该非常愤怒,但是情绪已经远远超过了愤怒的层次,他现在心里什么主意都没有,只是一片混乱。最终,楚山河无奈的发现,自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什么都干不了。但是父亲的仇人就在面前,心里却非常不甘,就此放过他们。
楚山河站了很久,感觉自己的面颊冰凉,腮边发痒,用手拂去,手指湿润。楚山河手背把眼泪拭干,咬着牙帮,顺着来路走回。

楚山河走出岳父的家门,黑夜里漫无目的地在乡路上行走,只有一个想法,自己要报仇,但是从何报起,却又没有任何眉目。走得累了,顺势躺在路边的草堆上,沉沉睡去。

楚山河失魂落魄,在江油街市上游荡,如丧家之犬一般行走。
几日之后,楚山河回到重庆,重庆的街道上,聚集这人群,一个学生模样的人,站在临街高处,对着街道上围观的人演说,激愤不已。还有几个学生在一旁分发传单,一张传单递给了楚山河,楚山河没有心思细看,心不在焉,把传单扔掉。
楚山河正要走远,一个人把肩膀拍了拍,“山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楚山河一看,这人自己认识,正是在北京的同学宋世择,父亲也是一个商人,当年两人在北京一同求学。楚山河那里有心思跟老同学叙交情,摆摆手,慢慢走去。
“你家的事情,我听说了。”宋世择在身后喊道,“记得来我家喝茶。”


楚山河终于还是走到了楚家大宅,管家老秦看到楚山河,惊讶的问道:“大少爷,你怎么回来了?”
楚山河不说话,抬头看了看大门上的楚宅二字,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老秦慌忙向屋内跑去,嘴里喊着“大少爷回来了。”
楚山河急匆匆走到母亲的卧房,母亲看见楚山河,低声说道,“你岳父是不是容不下你。。。。。。陈家门风正直,他应该不会。。。。。。。”
楚山河对着母亲说道:“我们收拾东西,走吧。”
“我一个老婆子,能走到那里去”母亲低声说道。
“那里都行,就是不能呆在这里。”楚山河突然看到母亲的手上正在做的缝补,竟然是家里下人的衣物。楚山河脑袋嗡嗡作响,牙齿咬得科科作响。
“还呆着这家里做什么!”楚山河大声说道。
母亲垂头说道,“我那里都不去。”

楚山河正要劝母亲跟自己离开楚家。
楚守元夫妇,听到消息,匆匆向这边走过来,“山河,你这几天跑到那里去了?”
楚山河盯着楚守元眼睛,一言不发。他想从叔叔的脸上,看到一点愧仄心虚的表情。但是他什么都看不到。
楚守元埋怨道:“我前几日去江油,去看望你,可是怎么都找不到你。”
楚山河说道:“我回来接我母亲走。”
“走哪里?”楚守元问道,“这就是我们的家,你们母子走那里去?”
楚山河看到叔叔一脸的诚挚,心里感叹,若不是自己亲耳听见他和陈致庸的交谈,哪里想得到这人的蛇蝎心肠。
“我决定走了。”楚山河冷冷说道,“从此我们母子和楚家没有任何干系。”
“你说什么话!”楚守元喝道,“你疯了么?”
“他们要走,就让他们走就是。”婶婶在一旁说道。
楚守元反手给了妻子一记耳光,“你放什么屁!大哥尸骨未寒,我就把他们母子赶出家门,外人会怎么说我!”
婶婶挨了打,嚎啕大哭起来,下人连忙过来劝解。楚守元仍旧不肯罢休,骂妻子不通人情。
楚山河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演戏,心里鄙夷。走到母亲身边,打算帮助母亲收拾行李。
“我不走。”母亲说道。
“山河。”楚守元说道,“你可以走,但是你母亲要留下。家丑不可外扬,我可不能担待欺负孤儿寡母的罪名。”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12-10-10 10:22:23
楚山河这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想不到楚守元的城府之深,是啊,他越是做了对不起父亲的事情,就越是在面子上把事情给做足。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就是把那日听到的事情,说出来,也无人肯信。
“你叔叔说的不错。”母亲说道,“我不走,你带着我,只会拖累你。”
“就他,还有什么本事,除了游手好闲,还能做什么?”婶婶在一旁冷嘲热讽。

楚山河知道今日是带不走母亲了。就静静站在原地,楚守元夫妇也无话可说。一家大小,都沉默站着。过了很久,楚守元说道,“山河,我知道你在陈家住不惯,你不是一直想做生意吗,我在账房等你,你过来,我给你安排。”
楚守元说完,就拉着妻子走开。下人们也就纷纷散了。只留下楚山河母子,留在房内。
楚山河对母亲说道,“叔叔这么对我们,你怎么熬得下去?”
母亲说道,“我不能走,我要看着他们招报应。”
楚山河猛然警醒,母亲其实早就知道了,可惜自己一直却懵然无知。

楚山河和母亲对视良久。把母亲扶到椅子上坐好,磕了几个响头,跪着说道,“你忍忍,儿子会回来接你的。”
母亲点头,“别给你父亲丢脸。”

楚山河反身出门,飞快走到街道上。现在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楚山河来到宋世择的家里,宋世择招呼楚山河坐下。
“山河,跟我去北京吧。”宋世择说道,“现在国家动荡,做男儿的,要有所作为。”
“在街上发传单的是你们?”楚山河问道。
“是的,”宋世择说道,“我已经加入那个党派,现在政府懦弱无能,我们要去改变,要去做些事情。。。。。。”
楚山河看到宋世择站起身来,一脸的坚毅,心里想着,如果不是家中变故,自己当然就跟着宋世择去了。但是现在,自己那里还想得到这些。
“我是来找你借点盘缠的。”楚山河说道,“我不去北京,我要去云南。”
“你去云南做什么?”宋世择惊讶地问道。
“我听说我爷爷当年就是在云南发家,我想了,我爷爷能做到的事情,我应该也能做到。”
“你叔叔把你赶出来了。”宋世择忿忿说道,“自私自利,为富不仁,连亲侄子都不放过。”
“不说这些,这是我家事。”
“行,男子汉本来就该自己闯一份事业。”宋世择说道,“可惜了,你不能和我成为同志。”
“同志。。。。。”楚山河说道,“我当你是朋友,才来找你。”
“你什么时候走,我给你去取钱。”
“越快越好。”楚山河说道,“我一刻都不想呆在这里。”



楚山河在宋世择家里大醉一场。第二日,宋世择送楚山河上路,临行给了一张银票。
“世道不太平。到了那边,再兑换吧。如果走投无路,我父亲在那边也有朋友做玉石生意,我写了一封信,你可以拿着信找他。”
“我不会用上这封信的。”楚山河坚决的说道,“你忘了我们家,都有堪石的本事吗?”
“我不信,如果真的有那个本事,你父亲也不会。。。。。。”宋世择看楚山河面色苍白,连忙说道,“你们楚家的家业能做到这么大,绝对不是仅仅靠赌石就能成功。”
宋世择给了楚山河五个大洋,当做随身的盘缠,楚山河对宋世择说道:“他日我发达了,一定十倍奉还。”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12-10-10 17:43:03
文中的北京,应为北平。竟然犯了这种常识性的错误,真是对不起人啊。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12-10-10 21:48:29
雨连续下了两天都没有停歇的迹象。楚山河蹲在草屋的一角,这里勉强能够躲避屋顶淌下来的雨水。脚下已经是泥泞不堪。
楚山河身体虚弱,精神也趋于崩溃。没有受过风餐露宿的苦头。从来不知道人世间的那些卑微的人,如蝼蚁般的生活,究竟是什么一个状态。现在他完全设身处地的感受到,而且切身体会,贫穷带给人的绝望,他完全无法想象,自己今后的道路该如何继续下去。报仇的念头支撑着他生存下去。但是这个念头,在身体的磨难下,渐渐消磨。楚山河,心里叹了一口气,翻出身边的包袱,想把宋世择给他送行时,交给他的那封信。他心里妥协,开始退却,但是当他把那封信从包袱里找出来的时候,却发现,这封信在雨水的浸泡后,字迹一片模糊。他手颤巍巍的拿着那一触即碎的纸张,努力想找出宋世择世家的信息,屋内的光线阴暗,楚山河挪动到门口,把纸张抬高,送到眼前。门外一阵风雨刮来,疾风夹带着黄豆大的雨点,扑打在信纸上,信纸彻底在雨水里溶成一团无用的纸片,分崩离析。
楚山河,心里升起一股滑稽的无奈,现在老天连他最后的一条生路,都给堵死。楚山河跪倒在地,看着屋外茫茫的雨帘,在磅礴大雨下,屋外的世界,变得模模糊糊,只能 远处的连绵的群山,群山上茂密的亚热带植被,都被无边无际的雨水笼罩。
极端的绝望,让楚山河心力交瘁,嘴里喃喃说道:“到底要我怎么样!我还能怎么样!”楚山河现在就算选择回到家乡,卑微的活着,忍受着仇恨和旁人的鄙视,低贱地活下去,都是一个奢望。楚山河已经意识到,自己真的没有从心底的最深处接受目前的处境。
楚山河脑袋混乱,身体虚弱,在草屋里苦捱了两天。两三个行人,从草屋路过,这一行人走的累了,到草屋避雨。
“这是个乞丐的屋子。”其中一个汉子说道。
“好像饿昏过去了。”一旁年老的人说道,“好歹借用别人地方避雨,给他一点吃的。”

楚山河吃了点干粮,精神恢复。
“年纪轻轻的。怎么做了乞丐?”老者好奇地说道,“看你有手有脚,难道是疾病缠身?”
楚山河没有理睬旁人,心里想着,自己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是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报仇的机会。
“是个哑巴。”汉子说道,“看样子不是傻子。”
“年轻人。”老者打着手势,做出负重的姿势问道,“有力气吗,能干活吗?”
“能。”楚山河说道,“能干活,什么活都能干。”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12-10-10 22:44:34
那个老者姓张,是一个木材商人,刚好从缅甸那边过来,回到腾冲,见到了走投无路的楚山河。张老爷身边的随从都叫他当家的。楚山河也随着旁人这么叫了。
雨下得小了一些,张掌柜带着楚山河离开那个草屋,到了他们在腾冲的落脚地。张掌柜让楚山河换了工人衣服,招呼楚山河到他房里。
楚山河默默照做。
“一个月一块大洋。”张掌柜说道,“等雨季结束,我们就要从对面倒木材过来,我正缺人手。看你一脸斯文,应该是个机灵人。。。。。。是不是来碰运气,把身上的钱财都赌光了。”
楚山河明白这张掌柜是个走南闯北的老江湖,一眼就能把自己的来历看到清清楚楚。就大致说了自己在家乡借了一千大洋到这里赌石,结果身无分文,穷困潦倒。至于自己家里的事情,并没有提起。
就此,楚山河在张掌柜这里安顿下来。
雨终于停了,楚山河在张掌柜的货场开始干活。每天和一干工人搬运原木,七八人齐力扛着木头,从日出到日落,那些原木,都是从缅甸那边运送过来。过了关口之后,在货场加工,砍枝去皮,截成短木,送往昆明。
楚山河一辈子没有从事过苦力,每天累得苦不堪言。好在自幼身体壮健,勉强能够忍受。最开始几日,肩膀上磨去一层嫩皮,血肉模糊,手掌也因为拉锯,肿胀不堪,几个月下来,肩膀和手心都长出厚厚的茧皮,那些重物也不再像最开始那么沉重,楚山河的身体终于能够承受这非人的劳作。到了晚间,工友们在歇息的工棚里赌钱,楚山河就呆在一旁发呆。在这里工作的劳工,多数都来历不明,缅人汉人各占一半。
到了夜间睡觉,工棚里鼾声此起彼伏,工棚里充斥汗臭,楚山河在最初几日,根本无法在这种环境下入睡。时间长了,也就渐渐习惯。
楚山河总是心事重重,和那些粗鄙的工人,也没有什么交流。不合群的人,便容易受到排挤和欺辱,这里也不例外。楚山河,一直默默忍受工友的刁难和作弄。干活的时候,旁人总是把最重的活,故意留给他,楚山河都毫无怨言的接受。
但是当一次,楚山河肩膀上的木杠折断,原木从众人身上掉落下来,众人飞快的躲闪。只有楚山河猝不及防,被原木撞到大腿,楚山河霎时觉得这条腿已经不属于自己。楚山河仔细查看伤势,看见腿部皮肤被木头刮伤一大块,但是还能够自如伸展,应该是没有伤到骨头。然后忍痛撕开身上衣物,把大腿缠绕起来。
自始至终,楚山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是工友们都在一旁谑笑,楚山河才明白,那个木杠是工友故意弄断,跟他的恶作剧。
“小子,”一个平时就喜欢为难楚山河的工人站到面前,“把工钱留下来干嘛,等着回家娶媳妇吗?”
这个工人是汉缅混血,身材不高,却很健壮,平日里早就看不惯楚山河一副冷漠的样子。几次捉弄,都被楚山河躲过,这次终于达到目的,当然非常得意。
楚山河慢慢站起来,拖着伤腿,慢慢挪向工棚。
“难不成想回家,是不是想妈了。想家了就回去,这里不是你这种小白脸呆的地方。”
楚山河停止走动,静立在原地,母亲还在楚家,等着自己回去报仇,可是自己,却沦落到这样地步。自己今后该何去何从,心里懊恼万分。
楚山河心里想着,腿上一阵剧痛,猝不及防的喊了一下。回头一看,那个为难他的工人,用脚轻触了他大腿受伤的部位,旁人都是一阵哄笑。楚山河想起楚守元和陈致庸两人道貌岸然的样子,仿佛现在耻笑他的工友,都变成了楚守元那张脸,而这张脸正在朝着他放肆的狂笑。
“这窝囊废,不是张掌柜可怜他,早就饿死掉。”那工人继续笑着说道,“一个乞丐而已。”
“我不是乞丐。”楚山河轻声回答。
那工人抬脚再一次踢到楚山河的大腿,这次,楚山河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工人走到楚山河的身前,把脸凑近楚山河,一股烟酒的臭味直喷楚山河的鼻孔,“我说你是,你就是。”
“我不是乞丐。”楚山河说道,“你弄错了。”
工人的嘴巴在不停的张合,楚山河已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在说缅语,但是从神情上,他一定在用恶毒的语言咒骂自己。
楚山河实在是无法忍受那工人嘴里冒出来的臭气。一伸手,把那工人的头发揪住,另一个手在工人的肚子上狠狠捣了一拳。
旁人都被楚山河的突然发难震惊,都看着楚山河的疯狂作为。楚山河把那个工人拖到木头堆旁,紧紧抓着工人的脑袋,向着木头上一下又一下撞去,两三下之后,那个工人的脸部被磕出一道血口,眼角裂开,鲜血迸出。
一旁的工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冲上来厮打。楚山河忍受着背部的拳脚,只是一下又一下茫然的把那个头颅撞向原木。

“是条汉子的,就单打独斗,一群人打一个,算什么男人。”一个汉子在旁边说道,“都住手!”
楚山河回头看去,那人正是自己在草屋第一次见到的汉子,他姓刘,是张掌柜的跟班。现在张掌柜不在,老刘在这里主事。工人们都退到一旁,楚山河也松开那个工人的头颅,那工人已经被揍的没了意识,身体软倒在地上。

老刘抱着胳膊,偏着脑袋看了楚山河一会,嘴里说道:“人不可貌相,还真把你看走眼了。”
楚山河低头看了看那个工人,嘴里啐了一口,唾沫和鲜血吐在那人身上。然后拖着伤腿,一瘸一拐走回工棚。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12-10-10 23:13:40
自从楚山河突然发难之后,工友都不再为难他。当厨房有做好吃的,也不敢抢夺他的那一份。但是楚山河仍旧和往常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旁人赌钱喝酒,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那个汉缅工人,平日里遇到楚山河,都远远避开,若是实在躲不过去,眼光也不敢和楚山河对视。楚山河第一次明白,弱肉强食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这道理自己从书本上不止一次看到过,但是第一次在自己身上印证,楚山河看着自己胳膊上虬结的肌肉,和粗糙的手掌,心里若有所思。

秋去春来。楚山河计算日子,这是自己离家到云南已经过了一年多。雨季又一次到来,张掌柜又回到腾冲。让楚山河没有料到的是,张掌柜竟然吩咐自己到他房间里喝酒。
老刘陪着楚山河过去的时候,在路上说道,“小子,你要发达了,当家的同意让你跟我们去那边做事。”
“做什么?”
“当然是去做买卖。”老刘说道,“难道一辈子当个苦力吗?你不是一般人,我看得出来。你可不会一辈子这样吧。”

楚山河和老刘进了张掌柜的房间,看见里面布置了酒菜。张掌柜也不端架子,招呼二人坐下饮酒。
“听说你从不喝酒。”张掌柜说道,“不喝酒可不行。”
楚山河把身前的酒杯端起,一饮而尽。眼角看到张掌柜和老刘眼睛对望一下,嘴角露着笑意。

“怕死吗?”张掌柜问道。
楚山河茫然摇摇头,“不怕,只是死了不甘心。”
“那就是怕了。”
“不怕!”楚山河这次大声回答。
“我缺人,”张掌柜说道,“这次在那边,有个跟了我很多年的伙计死了。”
“贩木材也会死人?”楚山河疑惑地问道。

张掌柜和老刘都笑起来,张掌柜说道,“做什么生意都会死人。这世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我干。”
“我再问你,你到底什么来历?”
“我说过,我是重庆人,家道中落,老母等着我奉养。”楚山河说道,“性命担保,我没说假话。”
“家里有老母,怕是不敢拼命?”张掌柜说道。
楚山河眼睛直视张掌柜,“我不能一辈子扛木头。”
“他敢拼命。”老刘笑着说道,“这个您不用担心。会咬人的狗不叫,这些工人,我就看得起他。”
“雨停之后,跟我去那边。”张掌柜说道,“就这么定了,现在喝酒。”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12-10-10 23:15:46
自从楚山河突然发难之后,工友都不再为难他。当厨房有做好吃的,也不敢抢夺他的那一份。但是楚山河仍旧和往常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旁人赌钱喝酒,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那个汉缅工人,平日里遇到楚山河,都远远避开,若是实在躲不过去,眼光也不敢和楚山河对视。楚山河第一次明白,弱肉强食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这道理自己从书本上不止一次看到过,但是第一次在自己身上印证,楚山河看着自己胳膊上虬结的肌肉,和粗糙的手掌,心里若有所思。

秋去春来。楚山河计算日子,这是自己离家到云南已经过了一年多。雨季又一次到来,张掌柜又回到腾冲。让楚山河没有料到的是,张掌柜竟然吩咐自己到他房间里喝酒。
老刘陪着楚山河过去的时候,在路上说道,“小子,你要发达了,当家的同意让你跟我们去那边做事。”
“做什么?”
“当然是去做买卖。”老刘说道,“难道一辈子当个苦力吗?你不是一般人,我看得出来。你可不会一辈子这样吧。”

楚山河和老刘进了张掌柜的房间,看见里面布置了酒菜。张掌柜也不端架子,招呼二人坐下饮酒。
“听说你从不喝酒。”张掌柜说道,“不喝酒可不行。”
楚山河把身前的酒杯端起,一饮而尽。眼角看到张掌柜和老刘眼睛对望一下,嘴角露着笑意。

“怕死吗?”张掌柜问道。
楚山河茫然摇摇头,“不怕,只是死了不甘心。”
“那就是怕了。”
“不怕!”楚山河这次大声回答。
“我缺人,”张掌柜说道,“这次在那边,有个跟了我很多年的伙计死了。”
“贩木材也会死人?”楚山河疑惑地问道。

张掌柜和老刘都笑起来,张掌柜说道,“做什么生意都会死人。这世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我干。”
“我再问你,你到底什么来历?”
“我说过,我是重庆人,家道中落,老母等着我奉养。”楚山河说道,“性命担保,我没说假话。”
“家里有老母,怕是不敢拼命?”张掌柜说道。
楚山河眼睛直视张掌柜,“我不能一辈子扛木头。”
“他敢拼命。”老刘笑着说道,“这个您不用担心。会咬人的狗不叫,这些工人,我就看得起他。”
“雨停之后,跟我去那边。”张掌柜说道,“就这么定了,现在喝酒。”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12-10-10 23:19:17
顺序发错了,重发一遍,原谅则个。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12-10-10 23:20:04

四川毗邻云南,但是两个都是大省,楚山河在路上颠簸好几日,才到了昆明。在昆明逗留两日,立即奔赴滇缅边界重镇——腾冲。
楚山河风尘仆仆到了到了腾冲之后,身上的盘缠已经告罄。楚山河旋即把身上的银票兑换。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第二日一早,楚山河就在街市上到处观望,街上汉人,傣人为多,那些傣人,傣族的居住范围横跨中缅两国,从穿着上分不清是哪一国人。还有一些来自英国的西洋人也在街道上,所有人在这里,都是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每个人都在这个边陲小镇,寻找着让自己一夜暴富的机会,这里遍地都是石头。珠宝玉石的铺面鳞次栉比。
楚山河甚至看到了不少身材高大的印度人,男人都顶着白布,女人身穿纱丽。
楚山河心里想这些人之中,只有自己才能脱颖而出,因为楚家的后人,才有那种旁人不具备的能力,能看透石头表面的能力。当年爷爷也在腾冲发家,自己要沿着祖辈的道路,成就一份家业,当自己带着巨大的财富回到重庆。。。。。。。楚山河想到这里,腮帮绷起,一定要叔叔楚守元付出代价,还有那个道貌岸然的岳父陈致庸。这个时间不会很长,自己很快就能做到。
楚山河没有让自己轻易出手,而是不停的在街道上寻找,几天下来,几乎走遍所有出售茅石的店铺,连在街边地摊摆放的粗陋石头都没有放过。

一天在客栈吃饭,听到旁人在兴奋的说道,某个大宝石商,几年前在一个缅甸小商人手上,用了几千块大洋,买了一块石头, 带回国内,行家都说他被骗,那块石头毫无价值,于是无人接手这块石头,那商人受了点损失,本也不太在意,就把石头放在马厩栓马,谁知日久天长,在上个月,茅石表面被栓马绳磨去一层,水色显现出来。那商人欣喜不已,选了好日子解磨,就是昨天,把茅石给切开,里面竟然是一块极为难得的绝世翡翠!现在那个商人家里,买家差点把他家的门槛都踏破,整个腾冲都在风传这件事情。
楚山河在一旁听了,心里激动不已,心里想着,看来自己的选择没有错,这里,就是自己发迹的地方,对一定就是。
楚山河不再迟疑,走到腾冲最大一家出售茅石的店铺,楚山河在店铺内选择良久,终于看中一块几十斤的石头。店掌柜却要价一千大洋,楚山河一听,心里惴惴不安,自己手中的钱根本就买不起这块石头,楚山河看了石头很久,最终放弃,恋恋不舍走开。
楚山河走到一家普通的店面,终于又看到一块石头,和店家谈价,最终买下,用去身上一半的钱财。楚山河把那块一百来斤的石头搬回客栈房间。仔细查看,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就看不到这块石头有何特异之处,自己把它买下来,完全就是靠着一时兴起。楚山河想起陈致庸说过,父亲能够看到石头表面下四分,可是自己无论怎么盯着茅石查看,都看不出任何绿光映射出来。


这块石头表面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楚山河心里热切的心渐渐冷了下来,心情不再像刚买到茅石那么激动。楚山河,静静呆在房间里,饭也顾不上吃,就盯着那块即将改变自己命运的茅石看着。楚山河从下午看到晚上,夜间点上蜡烛,从晚上看到第二日天明。当窗外的朝阳一丝阳光照射到石头上的那一瞬,楚山河看到石头在阳光的照射下,透出了一点微微的绿光,这个绿光,正和自己在店铺中千挑万选的猛然看到的绿光完全一样。
楚山河兴奋不已。立即请来人手,把石头拿到客栈不远处的一个作坊切割。当工匠拿起工具,开始向着茅石切割的时候,楚山河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已经静止。现在楚山河明白了,父亲当年每一次赌石,那里是在赌石头里的翡翠啊,简直就是在博自己的性命。楚山河看见工匠慢慢敲击茅石,时间飞逝,楚山河根本就感觉不到时间在流淌,眼睛就看着那工匠的手中的工具,一寸一寸,切开石头。
茅石切到两寸的时候,切面的盈盈绿色显现起来。工匠嘴里轻呼一声。楚山河知道工匠的轻呼意味着什么。他一阵狂喜,但是仍旧仍旧保持着镇静。自己的眼光没有错,和父亲一样,自己真的继承了楚家的那种本领,可以让自己飞黄腾达的本领。楚山河已经开始在设想,自己带着巨大的财富,回到楚宅,轻蔑的看着叔叔的那一幕场面,这一切,马上就要实现。
工匠已经停下手,看着楚山河,照规矩,楚山河现在可以停下来,现在这块开了一道口的石头,已经显露出了水色,他可以以两倍或者三倍的价格,再把石头专卖出去。
作坊里的旁人看到这个场面,都开始沸腾,引来了更多人的观望,这些人都是做茅石生意的行家。楚山河现在心里激动万分。报仇,报仇,楚山河没想到自己报仇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当然,这也是在自己的意料之内。
已经有人向楚山河出价,价钱比楚山河设想更高,但是这个价格,还不足以让楚山河有复仇的资本。楚山河心里想着把叔叔逐出家门,自己还要去江油,在众人面前,揭穿陈致庸的伪善面具,想到这里,心里期待万分。
楚山河在犹豫的时候,另一个商人提出了更高的价钱,一千五百大洋。
楚山河心里计算着,要多少钱,才能去楚家长房那里,收买他们,把属于父亲的那份家产夺回来,就想叔叔做的那样。
一千五百大洋不够。
楚山河拒绝了。
两千大洋也不够。虽然已经是购买原石的五倍。楚山河仍然拒绝。
楚山河对着工匠说道,“继续切!”
当这块石头完全切开的时候,价格一定是原价的百倍,或者千倍,楚山河自信的想着,我是楚家的后人,我有这个能力。
工匠继续用工具切割茅石。
在众人一阵惋惜的叹声中,楚山河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工匠继续均匀地切割石头,现在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纷纷摇头。
楚山河现在看到了,这块石头,就那么薄薄一层水色,再往下切去,仍旧普通的茅石。旁边观望的行家已经慢慢散去,他们已经发现,这块石头的价值,根本就没有刚才显现的那么高。
楚山河很想拉住刚才出价的商人,但是他知道这是无谓的举动,而且自己也说不出口。
工匠把石头切割完毕,对楚山河说道:“你在刚才,应该卖掉的。很多人,没有你那么贪心,有了好价钱,就卖了。”
楚山河颓丧地看着石头,懊恼不已。眼见自己就要朝着复仇之路走出第一步,却被无情的现实击败,一切退到原点。还不如原点。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12-10-10 23:20:29
这块石头已二十块大洋的价格卖给了作坊的老板,里面少的可怜的翡翠,勉强能打造一个小簪上的饰物,而且成色并不好。
这对于楚山河来说,是一笔血本无归的买卖。
楚山河人生的一次赌石,彻底失败。


楚山河回到客栈,躺倒在床上,安慰自己,自己是能看到的,真的能看到。自己这次老天没有照应自己,空欢喜一场,但是自己的确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楚山河休息一日,然后重拾信心,继续在街道上寻找,他一定要找到那块,属于自己的翡翠,价值连城的翡翠。
楚山河购买的第二块茅石,出手就爽快多了,楚山河甚至认为,自己一进到那个店铺,就是在上百块石头中看见放在最下方的那块石头里隐隐渗出绿光。没有更多的观察,和店主讨价还价,楚山河也非常不耐烦,他已经等不及要石头搬走。
第二块石头和第一块的重量相差无几。楚山河没有把石头带回客栈,而是直接送到作坊。
“快开,快开。”楚山河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茅石里属于自己的那块翡翠。
结果是一无所获,这块石头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还有机会,楚山河并没有被现实击溃,他相信自己,相信岳父陈致庸的那句话,“守正能看到四分。”
自己能看几分?楚山河询问自己,只需要四分就够了,三分也行,听他们说过,很对价值连城的翡翠就藏在原石浅浅的表面之下,就如同那个拴马石一样,如果碰到了这种石头,自己一定能看见。
第三块石头,虽然也不是一无所获,但是拿到旁边行家给出的五十块大洋之后,楚山河身上的盘缠,已经所剩无多。楚山河再也买不起放在店铺里品相较好的茅石。
楚山河开始在街边寻找,他固执的相信,珍贵的宝石不是每个人都能从外观发现,那些摆放在路边的茅石,里面也会出现价值不菲的翡翠,就算不是难得一见的宝石,也可能会有所斩获。只需要找到和第一块石头那种成色,自己再也不犯傻,就当即卖掉。然后在另做打算,慢慢寻找更值钱的原石。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楚山河在这段日子,在街道的地摊上,买了十几块茅石,这些石头无一例外的,全部不值一文。
当楚山河身上只剩下最后几个铜板的时候,他终于明白,自己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他什么都看不到。楚山河绝望了,明白自己,一直是在做一个虚幻的梦。现在梦醒了。
楚山河留下了最后几块石头,虽然已经毫无价值,但他还是不死心的拿到客栈里。楚山河两日不吃不喝,就呆在房间里,和那几块石头作伴。

客房的伙计敲门进来,楚山河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
“您前日里说,过两天,等切了石头,就付房钱。。。。。。”伙计小心翼翼地提醒楚山河。
楚山河慢慢把手伸进怀中,拿出那最后几个铜板。
“你怎么把这些破烂玩意放在房间里,”伙计冷淡地说道:“兄弟,我跟你说句实话吧,和你一样的,千金散尽,家破人亡的我都见过。听我一句话,回家去吧。”

楚山河被客气地请出客栈。那伙计没有强索他最后几个铜板, 当时楚山河还没有意识伙计无意识的一点善心,对自己的意义重大。当楚山河意识到的时候,他失败的情绪,被另一种身体上的感觉所取代——饥饿。
腾冲地处亚热带地区,夜间并不寒冷,楚山河在城外找了一个废弃的草屋住下,再也没心思去街道上寻找石头。就算是真的找到了蕴藏翡翠的原石,自己也没有钱买了来切开。楚山河现在无法可想,自己今后该何去何从。
几日之后,楚山河身上最后一个铜板换来当地一张饼类食物,这种饼没有任何油水,干枯坚硬,嚼在嘴里,比石头强不了多少。但是楚山河腹中饥饿,已经顾不了这些,这些天,他一直靠着这种饼度日,现在这是最后一张。吃完之后,楚山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就要饿死在这个粗陋的草房楼里面。楚山河睡在地上,静静想着自己的一生,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是父亲死后,自己却沦落到如此境地。原想着能到云南来,延续祖辈的足迹,可是自己真的没有继承父亲的那种特殊能力。
楚山河一时无法可想。屋外哗哗的雨声传来。屋顶开始滴水。楚山河躺在地上,能感觉到雨水已经流淌到身下。但是楚山河没有移动的意愿,就静静躺着一动不动。
屋外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雨季来了。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12-10-10 23:21:00
雨连续下了两天都没有停歇的迹象。楚山河蹲在草屋的一角,这里勉强能够躲避屋顶淌下来的雨水。脚下已经是泥泞不堪。
楚山河身体虚弱,精神也趋于崩溃。没有受过风餐露宿的苦头。从来不知道人世间的那些卑微的人,如蝼蚁般的生活,究竟是什么一个状态。现在他完全设身处地的感受到,而且切身体会,贫穷带给人的绝望,他完全无法想象,自己今后的道路该如何继续下去。报仇的念头支撑着他生存下去。但是这个念头,在身体的磨难下,渐渐消磨。楚山河,心里叹了一口气,翻出身边的包袱,想把宋世择给他送行时,交给他的那封信。他心里妥协,开始退却,但是当他把那封信从包袱里找出来的时候,却发现,这封信在雨水的浸泡后,字迹一片模糊。他手颤巍巍的拿着那一触即碎的纸张,努力想找出宋世择世家的信息,屋内的光线阴暗,楚山河挪动到门口,把纸张抬高,送到眼前。门外一阵风雨刮来,疾风夹带着黄豆大的雨点,扑打在信纸上,信纸彻底在雨水里溶成一团无用的纸片,分崩离析。
楚山河,心里升起一股滑稽的无奈,现在老天连他最后的一条生路,都给堵死。楚山河跪倒在地,看着屋外茫茫的雨帘,在磅礴大雨下,屋外的世界,变得模模糊糊,只能 远处的连绵的群山,群山上茂密的亚热带植被,都被无边无际的雨水笼罩。
极端的绝望,让楚山河心力交瘁,嘴里喃喃说道:“到底要我怎么样!我还能怎么样!”楚山河现在就算选择回到家乡,卑微的活着,忍受着仇恨和旁人的鄙视,低贱地活下去,都是一个奢望。楚山河已经意识到,自己真的没有从心底的最深处接受目前的处境。
楚山河脑袋混乱,身体虚弱,在草屋里苦捱了两天。两三个行人,从草屋路过,这一行人走的累了,到草屋避雨。
“这是个乞丐的屋子。”其中一个汉子说道。
“好像饿昏过去了。”一旁年老的人说道,“好歹借用别人地方避雨,给他一点吃的。”

楚山河吃了点干粮,精神恢复。
“年纪轻轻的。怎么做了乞丐?”老者好奇地说道,“看你有手有脚,难道是疾病缠身?”
楚山河没有理睬旁人,心里想着,自己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是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报仇的机会。
“是个哑巴。”汉子说道,“看样子不是傻子。”
“年轻人。”老者打着手势,做出负重的姿势问道,“有力气吗,能干活吗?”
“能。”楚山河说道,“能干活,什么活都能干。”


那个老者姓张,是一个木材商人,刚好从缅甸那边过来,回到腾冲,见到了走投无路的楚山河。张老爷身边的随从都叫他当家的。楚山河也随着旁人这么叫了。
雨下得小了一些,张掌柜带着楚山河离开那个草屋,到了他们在腾冲的落脚地。张掌柜让楚山河换了工人衣服,招呼楚山河到他房里。
楚山河默默照做。
“一个月一块大洋。”张掌柜说道,“等雨季结束,我们就要从对面倒木材过来,我正缺人手。看你一脸斯文,应该是个机灵人。。。。。。是不是来碰运气,把身上的钱财都赌光了。”
楚山河明白这张掌柜是个走南闯北的老江湖,一眼就能把自己的来历看到清清楚楚。就大致说了自己在家乡借了一千大洋到这里赌石,结果身无分文,穷困潦倒。至于自己家里的事情,并没有提起。
就此,楚山河在张掌柜这里安顿下来。
雨终于停了,楚山河在张掌柜的货场开始干活。每天和一干工人搬运原木,七八人齐力扛着木头,从日出到日落,那些原木,都是从缅甸那边运送过来。过了关口之后,在货场加工,砍枝去皮,截成短木,送往昆明。
楚山河一辈子没有从事过苦力,每天累得苦不堪言。好在自幼身体壮健,勉强能够忍受。最开始几日,肩膀上磨去一层嫩皮,血肉模糊,手掌也因为拉锯,肿胀不堪,几个月下来,肩膀和手心都长出厚厚的茧皮,那些重物也不再像最开始那么沉重,楚山河的身体终于能够承受这非人的劳作。到了晚间,工友们在歇息的工棚里赌钱,楚山河就呆在一旁发呆。在这里工作的劳工,多数都来历不明,缅人汉人各占一半。
到了夜间睡觉,工棚里鼾声此起彼伏,工棚里充斥汗臭,楚山河在最初几日,根本无法在这种环境下入睡。时间长了,也就渐渐习惯。
楚山河总是心事重重,和那些粗鄙的工人,也没有什么交流。不合群的人,便容易受到排挤和欺辱,这里也不例外。楚山河,一直默默忍受工友的刁难和作弄。干活的时候,旁人总是把最重的活,故意留给他,楚山河都毫无怨言的接受。
但是当一次,楚山河肩膀上的木杠折断,原木从众人身上掉落下来,众人飞快的躲闪。只有楚山河猝不及防,被原木撞到大腿,楚山河霎时觉得这条腿已经不属于自己。楚山河仔细查看伤势,看见腿部皮肤被木头刮伤一大块,但是还能够自如伸展,应该是没有伤到骨头。然后忍痛撕开身上衣物,把大腿缠绕起来。
自始至终,楚山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是工友们都在一旁谑笑,楚山河才明白,那个木杠是工友故意弄断,跟他的恶作剧。
“小子,”一个平时就喜欢为难楚山河的工人站到面前,“把工钱留下来干嘛,等着回家娶媳妇吗?”
这个工人是汉缅混血,身材不高,却很健壮,平日里早就看不惯楚山河一副冷漠的样子。几次捉弄,都被楚山河躲过,这次终于达到目的,当然非常得意。
楚山河慢慢站起来,拖着伤腿,慢慢挪向工棚。
“难不成想回家,是不是想妈了。想家了就回去,这里不是你这种小白脸呆的地方。”
楚山河停止走动,静立在原地,母亲还在楚家,等着自己回去报仇,可是自己,却沦落到这样地步。自己今后该何去何从,心里懊恼万分。
楚山河心里想着,腿上一阵剧痛,猝不及防的喊了一下。回头一看,那个为难他的工人,用脚轻触了他大腿受伤的部位,旁人都是一阵哄笑。楚山河想起楚守元和陈致庸两人道貌岸然的样子,仿佛现在耻笑他的工友,都变成了楚守元那张脸,而这张脸正在朝着他放肆的狂笑。
“这窝囊废,不是张掌柜可怜他,早就饿死掉。”那工人继续笑着说道,“一个乞丐而已。”
“我不是乞丐。”楚山河轻声回答。
那工人抬脚再一次踢到楚山河的大腿,这次,楚山河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工人走到楚山河的身前,把脸凑近楚山河,一股烟酒的臭味直喷楚山河的鼻孔,“我说你是,你就是。”
“我不是乞丐。”楚山河说道,“你弄错了。”
工人的嘴巴在不停的张合,楚山河已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在说缅语,但是从神情上,他一定在用恶毒的语言咒骂自己。
楚山河实在是无法忍受那工人嘴里冒出来的臭气。一伸手,把那工人的头发揪住,另一个手在工人的肚子上狠狠捣了一拳。
旁人都被楚山河的突然发难震惊,都看着楚山河的疯狂作为。楚山河把那个工人拖到木头堆旁,紧紧抓着工人的脑袋,向着木头上一下又一下撞去,两三下之后,那个工人的脸部被磕出一道血口,眼角裂开,鲜血迸出。
一旁的工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冲上来厮打。楚山河忍受着背部的拳脚,只是一下又一下茫然的把那个头颅撞向原木。

“是条汉子的,就单打独斗,一群人打一个,算什么男人。”一个汉子在旁边说道,“都住手!”
楚山河回头看去,那人正是自己在草屋第一次见到的汉子,他姓刘,是张掌柜的跟班。现在张掌柜不在,老刘在这里主事。工人们都退到一旁,楚山河也松开那个工人的头颅,那工人已经被揍的没了意识,身体软倒在地上。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12-10-10 23:21:37
老刘抱着胳膊,偏着脑袋看了楚山河一会,嘴里说道:“人不可貌相,还真把你看走眼了。”
楚山河低头看了看那个工人,嘴里啐了一口,唾沫和鲜血吐在那人身上。然后拖着伤腿,一瘸一拐走回工棚。

自从楚山河突然发难之后,工友都不再为难他。当厨房有做好吃的,也不敢抢夺他的那一份。但是楚山河仍旧和往常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旁人赌钱喝酒,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那个汉缅工人,平日里遇到楚山河,都远远避开,若是实在躲不过去,眼光也不敢和楚山河对视。楚山河第一次明白,弱肉强食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这道理自己从书本上不止一次看到过,但是第一次在自己身上印证,楚山河看着自己胳膊上虬结的肌肉,和粗糙的手掌,心里若有所思。

秋去春来。楚山河计算日子,这是自己离家到云南已经过了一年多。雨季又一次到来,张掌柜又回到腾冲。让楚山河没有料到的是,张掌柜竟然吩咐自己到他房间里喝酒。
老刘陪着楚山河过去的时候,在路上说道,“小子,你要发达了,当家的同意让你跟我们去那边做事。”
“做什么?”
“当然是去做买卖。”老刘说道,“难道一辈子当个苦力吗?你不是一般人,我看得出来。你可不会一辈子这样吧。”

楚山河和老刘进了张掌柜的房间,看见里面布置了酒菜。张掌柜也不端架子,招呼二人坐下饮酒。
“听说你从不喝酒。”张掌柜说道,“不喝酒可不行。”
楚山河把身前的酒杯端起,一饮而尽。眼角看到张掌柜和老刘眼睛对望一下,嘴角露着笑意。

“怕死吗?”张掌柜问道。
楚山河茫然摇摇头,“不怕,只是死了不甘心。”
“那就是怕了。”
“不怕!”楚山河这次大声回答。
“我缺人,”张掌柜说道,“这次在那边,有个跟了我很多年的伙计死了。”
“贩木材也会死人?”楚山河疑惑地问道。

张掌柜和老刘都笑起来,张掌柜说道,“做什么生意都会死人。这世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我干。”
“我再问你,你到底什么来历?”
“我说过,我是重庆人,家道中落,老母等着我奉养。”楚山河说道,“性命担保,我没说假话。”
“家里有老母,怕是不敢拼命?”张掌柜说道。
楚山河眼睛直视张掌柜,“我不能一辈子扛木头。”
“他敢拼命。”老刘笑着说道,“这个您不用担心。会咬人的狗不叫,这些工人,我就看得起他。”
“雨停之后,跟我去那边。”张掌柜说道,“就这么定了,现在喝酒。”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12-10-11 22:08:49


从腾冲到缅甸,也就是张掌柜所说的“那边”,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到了目的地。楚山河根本就分不清楚,这片地方到底是属于中国还是缅甸,因为这里和腾冲一样,都是汉人和缅人杂居,在当地主持局面的也是汉人的土司。这里是一片番外之地,无论是民国政府,还是英国人,都无法渗透进来。这里没有国家的概念,只有大大小小的土司政权。
楚山河随着张掌柜等人到了老街(除老街之外,其余缅甸地名,都将隐去,原因大家都知道的。下同)。短短几日,就安排好了木材买卖的事宜。楚山河看见这生意很容易,看样子马上就要回去。可是张掌柜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继续在老街,无所事事的闲逛。见一些当地的商人。
现在楚山河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张掌柜要带着自己过来,他根本就不是一个木材商人。木材生意只是个幌子,他利用贩卖木材的路子,打通关节,真正的生意是贩烟。
楚山河本能对贩卖大烟很反感,国家积弱,和鸦片荼毒不无关系。这个在北平念书的时候,楚山河就已经听闻鸦片流毒之甚。而且流入中国的鸦片,源头正是印度和缅甸,作为和云南接近的缅甸,更是鸦片的买卖的最繁荣之地,而老街,就是所有鸦片商人最集中的地方。楚山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贩卖大烟。但是在这种处境之下,楚山河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张掌柜和几个当地的商人谈妥之后,就安排老刘召集人手,带着木材和鸦片运往腾冲。缅北势力错综复杂,山头林立,这碗饭并不好吃。老刘和楚山河等人,便是护送货物的私人武装。
楚山河第一次和老刘运送货物,心情复杂,身边的人都很紧张。没人都随时随刻保持警惕,谁知道什么什么时候,会有来历不明的地方武装来抢夺货物。但是一路顺利,到了边境,老刘和关口的官员早已熟识,张掌柜很久之前就买通的了关节。趁着天黑,从小路把货物送到腾冲货场,那里接手的人,早已等待多时,把鸦片疏散。而剩下的木材就留在货场。
这一趟,楚山河得的工钱,超过自己在货场干活一年的工钱还多。老刘和旁人,拿了报酬,就去烟花场所玩乐。楚山河拒绝和他们一起。而是自己在街上游荡。他拿着手上的大洋,仍旧念念不忘的在临街的店铺,看那些石头。
只是,现在楚山河已经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找到真正的宝石。再也不冲动的把石头买回来。当然张掌柜带来口信,让他们再次越境过去,做下一单买卖之前。楚山河还是忍不住买了一块茅石,这块石头,他观察了很久。
不过结局让楚山河很失望,仍旧是一无所获。
“这不是我们这种人玩得起的生意。”老刘劝慰楚山河,“听老哥的一句话,鱼有鱼路,虾有虾路,不是只能靠赌石头才能发家,咱们哥俩跟着当家的干,等有机会了,我们兄弟两人跑单帮,现在路子也熟了,跑几趟下来,我们也和当家的一样,当大掌柜。”
楚山河听着老刘拉拢自己,感觉老刘的话里有点别样的意思。

跑第二趟的时候,在边境附近出了事。楚山河第二次就没那么紧张,可偏偏是自己觉得轻车熟路了,心里坦然的时候,就遇到当初最担心的事情。商队在傍晚走到一个山口,地势险恶,但是已经能够看到前方的边境。正当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认为这次也和上一次一样顺利的时候,他们被二十多个土著武装给包围。
“木头可以过去。”劫道的带头人对着老刘说道,“别的东西留下。”
他直接对着老刘说话,看样子,他们早就打听好了消息。正当老刘和对方交涉的时候,楚山河却突然开了枪。结果双方混战,火拼一场。老刘也是经过场面的人,在楚山河突然发难之后,马上就反应过来,跑到自己人这边,指挥众人。劫道土匪人数虽多,但是武器并不精良,只有带头两人的佩戴了枪支,其他的人都是拿着砍刀和匕首。结果老刘和楚山河这边,只伤了两人,对方死了几个之后,就一哄而散。
回到腾冲,老刘责怪楚山河做事太莽撞,幸好对方只是乌合之众,否则都死在路上。
“他脸上心虚。”楚山河冷静的说道,“我看得出来。”
老刘看着楚山河,看了很久,对楚山河说道:“你敢赌个大的吗?”
楚山河说道:“我身无分文,能赌的就这条命了。有什么不敢的。”

老刘这次没有去寻欢作乐,而是和楚山河找了酒肆,坐下来慢慢说话。几句话下来,楚山河明白了,老刘早就想离开张掌柜,出来单干,苦于没有人手帮忙。现在楚山河正是合适的人选。
楚山河同意了老刘的打算。
于是本该在腾冲修整,等待张掌柜口信的时候,两人悄悄返回缅甸。老刘和楚山河到了老街,并不去见张掌柜,而是私下招募了几个熟人,然后向着大山中行走,两日后,终于到了一个山地,楚山河第一次见到漫山遍野种植的罂粟,空气隐隐飘散着香气,现在正是罂粟果成熟,采浆的季节。楚山河看到这些种植罂粟的农人,都是妇女,男人很少,都背负着步枪,在道路上行走,看着楚山河和老刘等人,一脸敌意。
来迎接老刘的,是一个老年的汉人,楚山河认识,这个老年人,在老街和张掌柜碰过头。看来老刘想单独做生意的心思已经很久,私下谋划很久。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12-10-11 22:58:57
楚山河看到老刘从那老头那里进了不少烟土,他们交谈讲价的时候,楚山河虽然在一旁做出漠不关心的样子,耳朵却仔细聆听,现在楚山河明白,为什么老刘要出来单干,原来在这里收购烟土的价钱,比在老街要便宜的多。相比在腾冲的价钱,更是廉价到忽略不计。烟土本身并不值钱,值钱的是运送烟土的代价。从大山到老街,从老街到云南,每条运烟的道路,都是血肉铺就。
楚山河计算老刘收来的货物,心里大致计算,这也是一笔不小的钱财。人不可貌相,老刘看起来,只是一个在张掌柜面前唯唯诺诺的人,心里却精打细算。积攒了不少本钱,就为了这一日,做笔大生意。
老刘和楚山河等人,提了货物,也不停歇,马不停蹄地向边境赶去。一路顺风,没有遇到什么险恶的事情。老刘在这条线上走了无数次,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只是这次是给自己带货而已。
到了边境,众人找了个偏僻地方歇下,老刘去关口找人,去了一日,没有消息。到了夜间老刘回来了,楚山河一看老刘的脸色,就知道不妙。
“他们管事的两天前换人。”老刘说道,“给的钱打了水漂,新来的不肯通融。”
“那怎么办?”
“下半夜,我们找个地方,强行偷偷过去。”
“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其他几个帮手也不太在意,都睡下来,只等着老刘吩咐。老刘却坐立不安,在地上来回行走。楚山河想起自己赌石的经历,心里不免担忧,金银万丈深,那里就那么容易一次就成功的。
楚山河对老刘说道:“不如这样,我们通知当家的,让他想办法,大不了这次挣的钱,我们按照往日计算。”
老刘摇摇头,沉默不答。
“你是不是觉得我没出息?”楚山河迟疑问道。
老刘笑笑,摆了摆手。

到了下半夜,老刘叫醒众人,带着货物,沿着边境,绕开守卫,向更加偏僻的地方走去,老刘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他知道有个地方,能偷偷越境。
当众人走到一个树林里,前方几个灯笼亮起,老刘连忙吩咐众人,马上往回走。可是后面也亮起了灯笼。
楚山河知道大难临头,也不知所措。
老刘招呼所有人都聚集在货物旁边,拿起枪支。楚山河知道又要恶战一场,只是这次,看情形,不会占到便宜。
当楚山河看到灯笼越来越近,对方走到眼前不远处的时候,看清了领头的那个人,正是张掌柜。
老刘也看见是张掌柜,顿时丧气,放弃抵抗。
张掌柜也不罗嗦,吩咐手下,清点了货物。然后下了老刘楚山河等人的枪支。老刘对张掌柜非常忌惮,根本做不出任何反抗。
现在张掌柜的手下,端着枪,把老刘楚山河等人都围住。老刘临时找来的帮手,纷纷求情,老刘让他们走了。
只剩下老刘和楚山河站在众人中间。
现在楚山河明白老刘为什么不愿意找张掌柜的原因了。
张掌柜对着老刘说道:“你跟我多长时间了?”
“过了这个月,就有七年。”老刘回答,楚山河看到老刘不再如刚才那么丧气,说话也洪亮起来。
“我平时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吗?”
“当家的一直对我很好,很照顾我。”
“那没什么好说了。”张掌柜说道,“按规矩来?”
“按规矩来吧。”老刘说道,“他怎么办?”
楚山河已经明白,老刘和自己的结局,看着张掌柜的手下,都面对自己和老刘站着,围成一个包围圈,老刘和自己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那些在黑暗中的眼神,如狼群一样,历历可见。
张掌柜看向楚山河,楚山河心里崩溃,嘴里说道,“我不能死。”
“你有老母等着你送终。”张掌柜说道,“我还记得。”

老刘说道,“他跟你时间还短,年轻人容易犯糊涂。”
张掌柜苦笑起来,“老刘,你跟我时间不短,我给你留个人情。”
“快谢谢当家的。”老刘对楚山河说道。
楚山河那里说的出口。

“本来我想靠着你们两人,把生意盘大。”张掌柜说道,“但是今时今日,我不安规矩来,以后身边的兄弟,都学你这样,我怎么办?”
“我知道。”老刘说道,“我本想干一票了,就会老家,看来没这个指望了。”
张掌柜对着楚山河说道,“你是跟着我,还是自己另谋出路?”
“我没脸跟着当家的干了。”
“那你走吧,今后别让我看到你。”

楚山河知道张掌柜是要放过自己,眼睛看着老刘,心里感激,迈不动步子。
“我有个儿子。”老刘对楚山河说道,“我若是不再给家里寄钱,他或许会到这里来找我。万一,万一你那日见到一个姓刘的小子来找父亲,帮我照应。”
“我自身难保。。。。。。”
“谁能说的定以后的事情。”老刘说道,“你自己不也相信自己总有一日会飞黄腾达吗。”
“你放心,”张掌柜说道,“我遇见你儿子了,一定好生照顾。”

“走吧,走吧。”老刘对楚山河说道。
楚山河看了看张掌柜和老刘,知道大势已去,慢慢走开,围着他的众人,看了张掌柜的眼色,给楚山河让了一条道。

楚山河慢慢走出密林。漫无方向地走着。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将要去何方。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12-10-12 14:17:58
@会发芽的 2012-10-12 13:41:51
老蛇,我买了你的新书《异事录》,可是这三本书都是上部!鬼事的下部叫什么名字啊?我好再去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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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事2写得不好,我写完翡翠,就重写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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