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得镇闲话

字数:4675访问原帖 评论数:1条评论 TXT下载

发表时间:2022-03-07 22:35:45 更新时间:2022-03-07 22:48:33

楼主:羊妈2015  时间:2022-03-07 14:35:45
1,刘全福这个人
话说早年间有个莫得镇,依山傍水,风光旖旎,引得众多侠客贤士慕名而来,流连忘返,这莫得镇的百姓因此得了实惠,不论是开饭馆的,还是开客栈的,那银子,每天都像小溪流水一样往掌柜的兜里淌,源源不断。
当地的县衙里有个驿丞姓刘,大家都老刘老刘的叫,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全名叫刘全福,刘全福四十左右,生一张黑脸膛,在县衙里管管文书,送送帖子跑跑腿,干着一份闲差。
刘全福爹那一辈,本来还算是村里的富裕户,没想到老刘爹染上了大烟,败光了家产,所幸刘全福是家里的老大,沾家里好光景的光多,读了几年书,到镇上的绸缎庄当伙计,干了不久就显出他识文断字的长处,人也勤勉,东家看这个后生不错,先是提拔他当了账房先生,后来干得年岁长了,直接当了掌柜,绸缎庄的生意基本上全交给了他。
刘全福的爹抽大烟,坏了全家的名声,知根知底的同乡人都不愿意把闺女嫁给他家,一直到了刘全福快三十的时候,由东家出面才给他结了一门亲。
说良心话,刘全福在绸缎庄干了这么多年,勤勤恳恳,没有给自己谋一点私利,他知道自己啥也没有,唯一能和外界兑换的只有名声这个东西,甭管真的假的,夹着尾巴做人谁不会呢?自己作为刘家的老大,把爹败坏的名声扳回来,弟弟妹妹的日子也好过些,毕竟从老家的村里到镇上,也就百十来里地,谁家不知道谁家?
刘全福三十六岁那年,东家的独生儿子得病死了,东家心灰意冷,关了所有的生意,回老家养老去了,临别托了关系,使了银子,给家里的几个管事的都在别处谋了差事,也算对得起这些人效力这么多年,其中就包括刘全福在衙门里的这个差事。
刘全福干的这份差事,常在街面上走,时间长了,便看出了一些门道,那些外来客在当地外出,多以租借马车代步,这种马车都是各家改造,风格各异,有两人座的,也有多人座的,和朋友坐于车上,边走边欣赏美景,好不惬意。这租车买卖有客栈在做,也有在路边连块牌子也不放,牵几匹马吆喝着招揽生意的,租金全靠自己谈,这价钱难免就有高有低,刘全福见过好几回有抢生意恶意压价打起来的,这看着看着,老刘的心眼儿就活动开了。
刘全福有个心病,他和老婆成亲这么多年,一直生不出个孩子,别人家的老婆生不出孩子,那都是在家里低眉顺眼逆来顺受的,偏偏刘全福家的老婆邹氏不生孩子,还泼辣得很,不但反过来骂刘全福是骟过的牲口,还上头扑脸的和老刘动手,几回下来,每回都是刘全福脸上带着彩去衙门,实在觉得有辱斯文,自己毕竟是个吃官饭的,丢不起那人。
刘全福认了输,老婆便从娘家哥哥家过继来一个小子养着,这让刘全福着实从心里窝火,自己年轻的时候和村里的寡妇搞过,明明怀过孩子的,他还给了寡妇一笔钱,到外庄找大夫给打的,怎么可能是自己的毛病,他在家排行老大,他可不想绝后。
讨小,刘全福提过,被老婆抓花了脸,在外面养,那得要银子,刘全福每月的俸禄被老婆抓得死死的,连点渣都不给他剩。
刘全福在家窝囊,在县衙也无足轻重,自己手里没有银子上下打点,干到死也不会出头,要想上进,还是得想别的办法。
有天夜里,刘全福老婆被尿憋醒,看见刘全福在灯下伏案疾书,就问他干啥呢,刘全福说有份公文忘了抄,老婆让他天亮了再抄,刘全福嘴上答应着,等老婆从茅房回来,看见刘全福还坐在那里没动窝,一时火上心头,上前一口气吹灭了灯,一边上床一边没好气地骂道:“挣的那点钱吃饭都不够,还要往里搭灯油钱,天亮了再说!”
黑影里,刘全福老婆听见刘全福在窸窸窣窣的收拾,还没等刘全福脱衣上炕,他老婆就睡过去了。
过了不久,有天早上,刘全福刚走到县衙门口,就看见一队捕快急匆匆地出去了,刘全福站在那里看了看那几个人的背影,转身进了县衙,刚走几步,刘全福就感觉整个衙门里的气氛和平日里不太一样,除了扫地抹灰的小厮,见不着什么人,往里走,老远看见看见周县令的书房大开着门,里面站了不少人。
刘全福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过去合不合适,会不会显得自己多事,正踌躇着,屋里的张师爷看见了他,打招呼让他过去。
刘全福进屋之后,发现在县衙当差的基本上都来全了,站了一屋子人,周县令坐在太师椅上,一脸严肃。
“都来齐了吧?都过来看看,这些都是昨天晚上发现的。”周县令说话了,一屋子的人有了反应,纷纷往前靠了过来。
刘全福这才注意到在周县令面前的文案上,摆着一些纸,纸上还有字,这些纸好像是粘到墙上又撕下来的,有些撕得边角参差不齐,刘全福离得文案较近,他看见放在最上面的那张纸上,写了一首打油诗。
太爷高堂坐,
明镜梁上悬。
百姓生活苦,
全做看不见。
刘全福心里紧了一下,他位置低微,不方便发表意见,就着那些往前靠的人群,顺势往后闪了一下,站在了众人的外圈。
“都看看,看看都有什么要说的,都说一下。”周知县继续说,一边说还一边用手划拉了一下桌子上的纸,盖在下面的纸露了出来,站在后面的刘全福离得远了,看不真切,但看纸上的篇幅,和上面那张差不多,估计都是差不多的内容。
“谁闲的这是!贴这种东西是何居心?”
“就是,一看就是没安好心,想煽风点火闹事的!”
“甭搭理,这年头哪里都不缺这样的刁民,自己不干活吃不上饭,还觉得冤,赖上旁人,任谁当官也不可能管这些人!”
“就是!”
……
人群里开始纷纷议论,周县令也不答话,就那么两手扶案,抬头看着眼前这一帮人,用的是一种审视的目光,好像贴这些打油诗的人就站在这一群里。
过了一会儿,议论声渐渐地小了下来,周县令挪动了一下身子,准备发言。
“这个……”
这是周县令要开始说话的前奏,众人都闭上了嘴,等着。
“这个事嘛是个小事,在别处也都听说过,但是!在咱们县,起码是自我上任以来还是第一次!你甭管这些东西是谁写的,无赖泼皮也好,老实百姓也好,关键是……”周知县说到这里顿了顿,突出了一下重点:“出了这样的事,咱们怎么办?继续天天坐在这里拿着俸禄啥也不做?等着老百姓出了大事来击鼓鸣冤?我们给判一判,该关的关,该罚的罚,该打的打,这就是父母官的当法?”
没有人说话,周知县的发言太短,谁也搞不清县太爷的思路,都不敢冒然迎合。
“要叫我说,百姓给我们贴这样的东西是好事,是给我们提醒,教我们怎么当官,怎么当好官!你们说怎么当好官呐?坐在这屋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尸位素餐?这能是好官?”
……
本来打油诗是冲着县太爷来的,站在屋里的人都明白,可县太爷心里有气,却又撒不出来,冲着在衙门里做事的这一帮人好一通训斥,弄得连刘全福这样的闲职人员好像也对老百姓有了一份推卸不开的责任一般。

楼主:羊妈2015  时间:2022-03-07 22:39:25
2 夜不能寐
有人给周县令贴了告示,县衙当差的遭了殃,周县令把衙门里的文职人员分成三人一组,每天拿出半天时间处理自己分内的公务,另外半天时间以小组为单位出去到街市上转悠,了解民情,回来写出报告上交,详细说明当天所走的街巷,发现的问题以及对问题的看法,每天一份,不得延误,只是几日下来,这些在屋里坐惯了的文职人员就已经苦不堪言。
抱怨归抱怨,还别说,周县令的这一招还真的有收获,每日一张的调查报告,周县令都是当天亲自审阅,然后分门别类的放在文案之上,只过了半个月的功夫,针对街面上出租车马的报告厚度,已经远远地超过了其他的那几摞。
夜深了,周县令还独自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每每走到文案的边上,他就会抬头看一眼那些排成一溜儿的报告,思量一下,再走开,周而复始。
周县令在心里默默做着打算。
周县令自幼家中困苦,这一路考取功名,其中的艰辛,只有周县令最为清楚,这区区一个县令,远远不能让他心中安稳,他要上!上至知府巡抚,上至能让他给那些曾经的世态凉薄一个好看!
所以,周县令爱护自己的官名胜过爱自己的眼睛。
这次贴的告示,周县令心惊慌乱之后,静心一想,发现这也未曾不是一个机会,百姓能有这样的怨气,肯定是有一些缘由,何不趁此做出些政绩,一来打响自己的官名,二来储备一些上进的砝码,何乐而不为呢?
理是这么个理,选哪个地方下手却让周县令有些伤脑筋,他踱着步,一遍一遍掂量着文案上的那些报告,有饭馆客栈坑蒙外地游客的,这等小事,肯定不行,还有两家因为田地界限不清大打出手的,影响面也小,也不行,还有反映街面脏乱,无人打扫的,这等不疼不痒的报告一看就是那些文职写来敷衍凑数的,更是不行。
周县令的目光逐渐锁定在那厚厚的一摞出租车马的报告上,这个营生周县令早有耳闻,是老百姓为了方便游客自发形成的,开始也不成气候,可随着近几年来,陆续的有文人骚客来此,写了那么一些吹捧的文章,连满山变黄的树叶都有了诗意,这个边远的小镇一下子人气暴涨,来的人多了,当地老百姓看这个出租车马的营生有利可图,纷纷加入,这等新买卖还没有章程可循,一时混乱也就在所难免,更有几张报告提到有个张姓人家,仗着家里有钱,欺行霸市,宛若悍匪一般。
这个出租车马,周县令在来莫得镇之前就听说过,只不过别处的这个营生不多,星星点点,不成气候,不像莫得镇,这几年游客激增,这个营生一下子红火闹腾起来。
这个倒是可以做一做,弄好了可以成为典范,自己自然也会声名远播,到那时,何愁没有升迁的机会?可是,万一弄不好呢?周县令一边走一边思忖着,照莫得镇现在这个状况,再不管恐怕就要出乱子了,等出了乱子就是他为官的不是了,所以,没有弄不好这一条。
这边周县令在这里为了前程和百姓夜不能寐,那边刘全福躺在自家的炕上辗转反侧,也是睡不着,想他刘全福眼看着就奔四十了,连个自己的孩子都没有,自己在外面劳苦奔波,好像就为了养一个外姓的小崽子,外搭一个悍妇样的老婆,外面窝囊,家里也窝囊,他刘全福不服。
有些话在刘全福的心里来回翻腾好久了,他从来没有敢对人说起过,哪怕喝得烂醉也没有失了他平时维诺谦和的模样 ,可这些话就像过年节炖在锅里的肉,闷炖得越久,味道越发的浓郁,难以掩盖,要喷涌而出 !
他看不上周县令!刘全福确信,自己要是再多读几年书,一个区区县令哪在话下,就周县令这样的,屁本事没有,几张打油诗就好像是如临大敌,还指望他能抗多大的事?也就是莫德镇这几年风调雨顺,又仗着山水这块,百姓不愁吃喝,一个县令蹲在县衙里处理处理民事纠纷,和一个摆设差不许多。
想到这,刘全福不由得又想起自己那个抽大烟的爹,他忽然发现,爹虽然晚景凄凉,但是却也有半世的荣华,比自己强,想自己从十几岁的绸缎庄小伙计,到县衙无足轻重的老杂役,他竟然耗费了二十多年的时间。
爹去世的时候六十出头,自己都快四十了,这样一想,刘全福忽然有些急躁起来。
老婆的呼噜声今天格外的让刘全福心烦,他索性起身,悄悄地下了床,走到院子里。
此时正是春末夏初,夜里微凉,刘全福披着一件外衣,在院子里慢慢溜达着想心事。
“咕棱,咕棱……”隔壁院子传来有节奏的石磨转动的声音,刘全福知道,邻居水根又在早起磨豆子了。
这孩子真行,十七八岁,正是贪睡的年纪,天天这么早起来,真是难为他了。
刘全福站下脚步,侧耳倾听,他听到了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他知道,那是水根的姐姐水莲,比水根大七八岁。
水莲在自家的院子里和弟弟说话,声音不大,咕咕哝哝的,刘全福听不清说的啥,可单凭那轻言软语的腔调,就让刘全福刚刚还在烦闷的心情一下子舒畅了。
这才叫女人!这才是女人该有的样子!刘全福心里想。
赵水莲得有二十五六岁了吧?刘全福在心里估摸着。
水莲姐弟俩父母早亡,水根从七八岁就开始跟着姐姐,水莲操持着一个豆腐坊,那时,水莲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长得清清爽爽的,不少媒人上门说亲。
没有父母,水莲自己和媒人谈,条件只有一个,出嫁必须带着弟弟。
就这一个条件,就吓退了不少人,水根是个男孩子,抛开吃穿不算,光读书娶亲这块就不是个小麻烦,说是弟弟,这不就和养个儿子差不多嘛!
也有几个有钱不在乎的主,比如财主纳妾,赵水莲坚决不当妾室,大户人家的浪荡子,赵水莲又嫌人品不济,总之,左不是右不是,赵水莲就耽误了下来。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