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原创小说《穆王西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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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03-11 00:58:48 更新时间:2022-04-08 03:46:30

楼主:两界过客  时间:2022-03-10 16:58:48
3000年前,历史上最富传奇色彩的驴友周穆王乘坐造父驾驭的八骏快车,为爱人盛姬历万里险途前往传说中的西海、昆仑寻求灵药。临近终点时,碰巧救下了命悬一线的西王母国女王。正当他以为受到幸运之神垂青之时,却被卷入到了一桩篡夺王位的阴谋之中。
楼主:两界过客  时间:2022-03-10 17:12:58


近午,镐京城内的王宫沐浴在金色阳光下,显得庄严肃穆。岁月悠悠,自周武王建都于此已过去近百年,随着几代周王苦心经营,镐京已经成为了一座繁华都城。
后宫中,一个女人跪坐在铜镜前,痴痴望着镜中人。
一头黑亮柔软的秀发披在肩上,双臂修长,上身匀称挺拔,线条柔和。琼鼻朱唇,双眉弯弯如同新月,凤眼晶莹清澈,内蕴万种风情。虽然眼角可见岁月的浅痕,仍无碍其绝代风华。
一位绝世美人,一笑可倾城,再笑可倾国!
靠近点仔细看,唯一不足的是面孔微泛灰黄,缺乏血色。
她的身体一动不动,不知在铜镜前坐了许久,如果不是双目中秋水盈盈,真会以为是泥塑木雕。
外面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房门开启,进来一个身材窈窕、面目清秀的年轻宫女。
宫女迟疑片刻,小声道:“王后,该进食了。”
镜前之人是当今王后、郕国国君盛伯之女盛姬。
盛姬道:“我还不想吃,等下再说吧。”
宫女提醒道:“已经热过两次,等下再热就不好吃了。”
“唉,雨灵,你别忙了!”
雨灵担心道:“王后,你总是一个人闷在房里,冷冷清清的,这样对身体不好。”
“一个人孤孤单单,也没心思做什么。”
雨灵关切道:“今天身子有没有好些?”
盛姬叹了口气道:“还是老样子,恐怕好不了了。”
“不会的,王后身体一直康泰,近来不适全因思念过度所致。大王不在的这些日子,王后没有一天不是牵肚挂肠,不仅不按时用餐,还时常不吃,时间久了身体哪受得了!只要生活规律,心情愉快,调养一段时间便可恢复如常。”
盛熙没出声,心道:是啊,夫君离开后的这段日子,自己这颗心无时无刻不记挂着他!每次看到信使传来的消息,都恨不得插翅飞到远方扑到他的怀中!
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盛姬出神倾听片刻,忽然露出喜色,继而喜色渐退,一丝忧郁爬上了面孔。
一个宫女快步跑进来欣喜道:“启禀王后,大王回来了!”
雨灵兴奋道:“这下好了,王后的心病很快可以痊愈了。”
盛姬瞪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就会胡言乱语。”
雨灵吐吐舌头:“婢子说的是真心话。”
盛姬心情有些复杂:分离数月,见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大王还会像以往那样迷恋吗?
她不由想起了生母年老色衰时受到的冷落——如果夫君也像父亲一样,那可如何是好!
正在思绪不宁,忽然跑进来一个五、六岁的孩童,肤色白皙,眉清目秀,看上去充满灵气。他伸开两只细细的臂膀扑进盛姬怀中,兴奋地嚷道:“母后,父王回来了!”
孩童是姬满与盛姬唯一的儿子姬伊扈,如果不出意外,他将成为下一代国君。
盛妃将姬伊扈紧紧搂在怀内,心中不由一酸:如果自己的命运像母亲一样,儿子会不会也像自己幼时那样受到牵连?大王正当盛年,多生几个儿子并非难事。
不,绝不能让儿子遭受那样的苦难!

此时的镐京城外旌旗招展,遮天蔽日;刀戟如林,寒光闪闪。随着一阵高亢入云的“呜呜”号角声,数百辆战车在大队人马簇拥下有条不紊向城门驶来。将士个个精神饱满,队列如钢铁洪流,浩浩荡荡!
队伍前列众星捧月般簇拥一人:年约三旬,身材修长,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脸形方正,鼻梁挺拔,剑眉斜飞入鬓,一双凤眼精华内敛,含而不露。神态淡定,不怒而威。
此人正是周王朝第五代君主姬满。
队伍来到城门口停下,等候在此的众臣纷纷上前道贺:
“千里征讨,恭贺大王圣德远布!”
“多日不见,大王风采更胜往昔!”
“赫赫武功,四方攸同,皇王维辟!”
姬满微笑着一一点头回应。
入城队伍中的两辆监车尤其引人注目,里面分别立着四只白狼、四头白鹿,都是皮毛如雪,没有一丝杂色。白鹿神态乖巧可爱,白狼也并无凶相,看上去相当温顺,同驯养的家犬差不多。
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兴奋中夹杂着惊奇之色:“这可是祥瑞!”
周人视白色动物为吉祥之兆,白鹿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鹿不仅是长寿的象征,还代表政权和帝位。古人认为:“瑶光散为鹿。”瑶光,即祥瑞之光,意为鹿是瑶光散开生成的,是祥瑞的代表。当然,这种瑞兽不是指普通的鹿,而是白鹿。“鹿寿千岁,满五百岁则白。”传说鹿能活千年以上,五百岁开始其色变白。白鹿常与仙人为伍,人们称之为“仙鹿”或“天禄”,视之为神奇瑞兽,唯有凤凰和麒麟可与其媲美。君王仁孝圣明时会有白鹿现世:“鹿为纯善禄兽。王者孝则白鹿见;王者明,惠及下,亦见。”凡白鹿经过、祥光普照之处,尽皆一片郁郁葱葱,草木茂盛,百卉竞开,毒虫殆尽,疫疠灭绝,六畜兴旺,人寿年丰。

姬满一行入城进入王宫,到大殿上入席坐定。
群臣最前面两人,一是甫侯,一是祭公。
甫侯年约五旬,面孔方正,两鬓斑白,双目炯炯有神,带着几分威严,令人肃然起敬。姬满即位之初,周王室权威衰退,诸侯不遵王命,政局动荡。甫侯加强刑法,制作五刑三千条,名曰《甫刑》,重振王权。
祭公是周公后人,年届不惑,身材修长,面容清癯,目光含而不露,给人以孤高自负的印象。
甫侯首先开口道:“大王此次远征取胜,平定西垂,实为千秋万载之功!”
一名跟随姬满出征归来的武将附和道:“经此一战,大王功绩卓著,声威远播,幸好当时未纳祭公谋父之言。”
祭公曾以“先王耀德不观兵”谏止姬满征讨西戎,军中许多将领对其颇为不满。
祭公道:“尹将军,无论胜负如何,生灵遭受战乱总不是好事。”
尹将军语气生硬道:“收获白鹿便是最好的说明,此次征战受到了上天保祐。”
祭公不便反驳,只好沉默不语。
众臣纷纷赞颂姬满:“亲巡天下,周览远方。义威诛之,殄熄暴悖,乱贼灭亡。圣德广密,六合之中,被泽无疆,远近毕清。如今善否陈前,靡有隐情。大治濯俗,天下承风,蒙被休经。皆遵度轨,和安敦勉,莫不顺令。黔首修絜,人乐同则,嘉保太平。后敬奉法,常治无极,舆舟不倾……”
姬满对这些歌功颂德的赞语有些不耐烦,开口道:“此次千里征讨西戎,耗时两月有余,将士深感劳乏。眼下并无急务,诸位先回去休息,有事明日再议。”
不等众臣散尽,姬满便快步向后宫走去,似乎迫不及待。

宫中静悄悄的,姬满觉得有些不对头,大声叫道:“盛姬,盛姬……”
没有回应。
姬满来到盛姬居室门前,见房门紧闭,正要推开,旁边侍立的雨灵忙道:“大王且慢……”
姬满不解道:“怎么了?”
雨灵尴尬道:“王后此刻不便同大王见面。”
姬满闻言不由一怔,眨眨眼,并未将雨灵的话当真,推门而入。
屋内,盛姬背对房门面窗跪坐。
姬满走上前去问道:“盛姬,这是怎么了?”
盛姬没有回头,声音木然道:“老妇容貌渐衰,无颜面见天子。”
姬满笑道:“人哪有不老的,来,让寡人看看,是不是变得更美了!”
盛姬道:“大王会厌烦老妇如今的模样。”
姬满双手按到了盛姬肩上:“不会的……”
盛姬突然长身而起,向前迈出一步挣脱姬满双手转过身来。
姬满不由心跳加快,期盼再次目睹盛姬的绝世容颜,以慰数月思念之苦。 他失望了!
盛姬面上居然蒙着一层薄薄的黑纱。
姬满愕然道:“你,你这是做甚?”
盛姬痛苦道:“老妇生病多日,已不是往日那个美貌女人了。”
姬满不以为意道:“有病正常,医治就好。”
“疾医看过了,找不到病因,也不知该如何医治。”
“也许是一时风寒所致,不要紧的……”姬满说着向盛姬伸出手去。
盛姬语音颤抖道:“老妇也许将不久人世,大王就当老妇死了,不必再来相见。”
“不何必吓唬自己,”姬满犹豫着迈出一步,耐着性子道:“爱姬,摘下面纱,你会看到寡人爱你如初!”
盛姬有些惊慌道:“不要过来,老妇是认真的!”
姬满动情道:“寡人爱你不只是因为容貌,即使你变成白发老妪,寡人的爱意也不会减少一分。”
盛姬哆嗦了一下,蓦地退后一步尖叫道:“不!”
姬满觉得盛姬的行为实在荒谬,皱眉道:“爱姬,你这是何苦!”
面纱后面的双眸显现出莹莹波光,盛姬强自抑制内心激动道:“我们的孩子已经不小了,大王可以去找其他妃子,何必在老妇身上浪费时间!非要目睹这副丑陋面貌,无异是在老妇心上扎针!求大王看在多年夫妻情分上切勿强加逼迫,徒增老妇自卑。老妇宁愿从此居于永巷,了此残生!”
姬满深深注视着盛姬,充满柔情道:“爱姬,你难道还不了解寡人,寡人岂是喜新厌旧之徒!十载情爱,怎会说忘就忘!”
“大王不要再说了……以前种种往事就当是一场梦!梦,总有醒来的时候……”
姬满有些不耐烦道:“爱姬,你怎么突然变得如此不讲情理?你我这些年来甘苦与共,寡人何曾有过负心之举。你如此无端胡闹,简直是对寡人的侮辱!这面纱你摘还是不摘?!”
盛姬悲痛地恳求道:“大王万勿相迫……”
一跺脚,姬满烦躁道:“你再不摘,寡人自己动手了!”
见姬满果真要上前动手,盛姬痛苦不堪道:“大王,如果你再前进一步,老妇就死在你面前!”
她猛地抬起手来,将一把短刀顶在了胸口!
姬满大惊失色,急忙退后一步道:“爱姬,你,你这是做什么?”
盛姬表情绝决道:“老妇是认真的!”
姬满楞了片刻,劝道:“难道你以后都要蒙面对人?别犯傻了,把刀放下,我们还会像以前一样,永远不变。”
盛姬手腕一紧:“大王,不要逼迫老妇!”
姬满知道,盛姬性情外柔内刚,真会做出她所说的事情来。
过了半晌,他茫然不解道:“这,这究竟是为什么?”
两人面对面,感觉上却遥不可及。姬满抬了抬手,似乎想去触摸盛姬。看到盛姬握刀的手稳定而有力,颓然放弃了。
他正想说些什么,“吱呀”一声,房门开了,姬满不悦地回头观看,原来是儿子姬伊扈走了进来。
盛姬急忙背过身去,以免被儿子看到自己面蒙纱巾、手持短刀的样子。
“父王,你回来了!”姬伊扈大叫一声,兴奋地扑进姬满怀中。
姬满蹲下身子,紧紧贴住儿子柔嫩的双颊,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良久,他轻轻推开儿子,握住其一双小手,慈爱地凝视着他的面孔道:“乖儿子,你长高了!”
“当然了,父王都好几个月没见孩儿了。”
姬满向后退了退,眯了眯眼道:“似乎瘦了些……”
“孩儿要父王给弄好吃的。”
“好,好……”
“父王,母后,你们在做什么?”感觉气氛有些压抑,姬伊扈问道。
盛姬忙道:“你不是一直吵着想念父王吗,现在好了,可以让父王陪你玩了。”
姬满明白,盛姬不想让儿子看到尴尬的一幕,于是带他走出了房间。
楼主:两界过客  时间:2022-03-10 17:13:33


姬满独自一人坐在房中,一脸落寞,对面摆放着盛姬的画像。
他绞尽脑汁想出各种办法,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盛姬仍是不肯除下面上纱巾。
盛姬以前从未违背过姬满的要求,这是第一次。
姬满有些无可奈何:自己是堂堂天子,不可能趁盛姬不注意或休息时偷偷摘下她的面纱,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更何况,盛姬似乎是认真的,万一她因此寻了短见,可就后悔莫及了。即便不寻短见,天天板着面孔不苟言笑,也是无趣!
这两日盛姬托病不出,姬满前往探视竟然连吃闭门羹,不由得郁郁寡欢。
一名近侍匆匆进来禀告道:“刚捕到两条罕见的四唇鲫鱼,大王想吃何种口味?”
姬满挥挥手道:“给王后送去。”
不久,又有侍卫进来禀报:“这是诸侯进贡的珍珠、金器。”
姬满道:“给王后送去。”
继续有侍者进来道:“这是刚刚进贡的水果。”
姬满道:“给王后送去。”
侍卫进来道:“这是南方进贡的丝绸。”
姬满头也不抬道:“给王后送去。”
……
姬满连续征召多名疾医,试图令盛姬尽早恢复健康,众疾医看法基本相同:“王后身体天生虚弱,近来思虑过度,气血不足,需要慢慢调理。”
姬满迫切道:“补血益气的药物总该管用吧?”
“王后现在服用的汤药中,已经加了人参、首乌、雪莲等补血益气之物……”
“再多加些!”
“人参虽好,也不能当萝卜吃啊!”
人参长于补虚而短于攻疾,如果外邪未去急于用人参增补元气,易导致邪气闭塞,即所谓的“闭门留寇”,不但不能起到补气之效,反而令原有的疾病难以根治。
另外,人参固然可益气健脾,增进消化功能,但如长期过量服用,则会令人食欲减退、壅滞作饱,事与愿违弄出毛病来。姬满本来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关心则乱,忽视了副作用。

万般无奈之下,姬满只好接受面纱:虽然看不见盛姬容颜,但能在一起总是好的。
傍晚,他来到后宫对盛姬道:“既然爱姬坚持,那就先戴着面纱吧……寡人想和你说说话。”
盛姬深情地望着姬满,温柔道:“大王,这许多天来你远征在外,风餐露宿,一定吃了不少苦。回到宫中,老妇又惹得大王不快,实在心中有愧。”
姬满无可奈何地一笑:“别提这些了,说说这些日子你过得如何吧。”
听着盛姬轻声诉说,姬满不由在心中默默数着盛姬的优点:不仅美丽温柔,更是心地善良、蕙质心兰;女人的短处,如吃醋嫉妒、多嘴长舌,她一样也没有;管理后宫井井有条,深受嫔妃敬重;因为只有一个儿子,于是主动安排宫中妃子陪伴自己,希望多生几个;最难得的是对自己了解至深,无论自己聊什么话题,她都能接下去,不会令自己冷场或感觉缺乏共同语言。
看到庭院中绽放的桃花,姬满想起两人初识时都还年少,一起嬉戏摘花,无忧无虑。姬满多么希望能重拾夫妻恩爱,回复到往昔的甜蜜岁月啊!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知道儿子要来见盛姬,姬满起身离开了。
盛姬摘掉面纱,同前些日子相比看不出明显变化,仍是一张艳光四射的面孔。
姬伊扈进来问道:“母后,你怎么不喜欢我去前殿?”
盛姬道:“我不喜欢看你装成大人的模样,另外,大人们免不了讨好你,这对你来说并非幸事。”
姬伊扈奇怪道:“他们让孩儿开心不好吗?”
“要看为什么让你开心,是诚心诚意还是虚情假意……”
“他们是喜欢孩儿。”
“孩子,你记住:很多时候,人的笑容越热情,内心越虚伪!”
“哦……”姬伊扈显然无法理解这句话。
盛姬道:“娘更喜欢单独和你在一起,像普通母子一样相处。”
姬伊扈奇怪道:“父王那么慈爱,一点都不凶,母后现在怎么不让他见面?”
盛姬叹了口气道:“娘不愿见大王是为了你好!大王之所以宠爱为娘,是因为娘相貌美丽。如果大王见到娘年老色衰,颜色非故,必定大失所望,厌恶唾弃还来不及,哪里会再宠爱娘、照顾你呢!”
姬伊扈反驳道:“父王才不是这种人!”
盛姬柔声道:“你年纪太小,还不懂这些。”

窗外夜色渐浓,一个身影顺着长长的走廊来到院中一株大树下,面对盛姬房间的窗户站定。
是姬满,他并未离开。
已是二更,诺大的庭院显得空空荡荡,周围内侍都被姬满支走了。
窗子是开着的,远远看到妻儿正在房中说话,感觉咫尺天涯,可望而不可及,姬满不禁悄然发出一声长叹。
以前一家三口常在一起共度欢乐时光,现在为了避免尴尬,姬满同儿子相处的时间也少了许多。
他知道,这样下去必然会对儿子产生不良影响。儿子开始懂事了,好奇心越来越强,
他不明白,为何盛姬如此固执,难道她还不相信自己的爱意!
自己虽是天子,但十年来对盛姬始终感情如一。
他能感觉出来,盛姬仍像以往一样深爱着自己,丝毫没有改变。只是她有心病,刻意压抑着自身情感。
盛姬看上去与以往并无太大不同,只是说话的声音柔弱了些。
“女人心,海底针!”
姬满虽然深爱盛姬,但对她的心理了解委实不多——国事繁忙,占用了他太多精力。
姬满远远望着窗前的盛姬,心中柔情似水,几次想走过去,却下不了决心。
只听姬伊扈道:“听雨灵姐姐说,母后担心自己病情加重,才不想见父王的,是不是这样?”
“就算是吧……”
“父王何不召集疾医为母后治病?”
“已经找过许多了,但没什么作用。”
姬伊扈道:“孩儿不信,哪里会有父王办不到的事情!”
姬满听到这话不由胸口一热:自己贵为天子,称尊四海八荒,难道就让心爱的女人一直这样郁郁寡欢下去吗?
不行!这样下去对自己是煎熬,对盛姬又何尝不是!
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要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健康、快乐!
盛姬轻声道:“你还小,不懂。”
“孩儿不信,孩儿想要的东西,父王从来没有找不到的。”
盛姬柔声道:“很晚了,你该回去睡了。”
姬伊扈眨了眨眼睛,道:“母后这些天似乎不开心,孩儿想多陪陪母后,让母后高兴起来。”
盛姬不禁将儿子紧紧搂在了怀中。
良久,盛姬道:“有你这么乖的孩子,母后哪会不开心。去睡吧,明天再来陪母后。”
姬伊扈站了起来,道:“好吧,母后也早休息。”
盛姬目送儿子离开,双眸中充满怜爱。
她的内心在挣扎:难道一直这样拖下去吗?自己感觉越来越虚弱,但儿子还小,万一自己离世,大王会不会移情别爱呢?
想到这里,她又多了些恐惧: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仅仅想象他遭到继母冷遇就难以忍受!
雨灵进来道:“王后,刚刚看到大王在院中,似乎心情不佳……”
盛姬叹了口气,心中颇感矛盾。
雨灵见盛姬面带愁容,不敢多说,低头默默收拾房中杂物。过了半晌,她忽然道:“对了,婢子曾听昆仑奴说,她的家乡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人保持容颜完好不变。”
盛姬沉默片刻道:“你是说那个来自西极的黑女人?”
“是的。她有个年纪很大的姨婆,曾经有极大权势,据说能够通灵。”
“那她们为何逃离家乡?”
“似乎是得罪了当地权贵,婢子不清楚具体情况。”
盛姬想了一会儿,道:“明日带她来见我。”
雨灵忙应道:“是。”

连日来,姬满遣人四处打探民间秘方,悬赏收购百年老参、千年首乌,盛姬服用之后效果并不如意。
这一日傍晚,姬满独坐于重璧台上,面对夕阳,怅然若失。
这座台高达十丈,基广十五丈,曲栏拾级而上,形状如重叠在一起的玉璧,故名“重璧台”。
当初,姬满惟恐盛姬久居深宫感到寂寞,想为其建造可眺望周围及远处风景的高楼,被盛姬以劳民伤财为由阻止。后来,姬满见临近有一座小山,于是借山势营造了这座高台。建成之后,两人时常携手登台,依偎着观赏日出日落。
此时夕阳西下,薄薄的雾气在橘红色阳光照射下展现出一份迷幻氛围,远处苍翠的群山层峦叠嶂,绵延不绝的山岭宛如一条酣睡的金龙。
曾经目睹无数遍相同的情景,只是此刻身边少了相爱之人,姬满内心顿生凄凉之感。
朦胧之间,一人自空中袅袅降临,竟似盛姬。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顾盼之间,神光离合。
姬满惊喜异常,恍惚间站起身来向来人迎去。
忽然,一只飞鸟自人影中间穿过,姬满蓦然惊醒。

姬满自台上走下,等候在台下的甫侯见其神色萧索,问道:“大王,何事闷闷不乐?”
姬满径自问道:“世上有无可治百病或是青春永驻的灵丹妙药?”
甫侯皱了皱眉,答道:“传说彭祖曾服用一种名为‘冰玉散’的灵药,到殷末时已七百六十七岁,却丝毫未见衰老,面容如少年无异。”
彭祖,名铿,是五帝之一颛顼的孙子,曾受尧封于彭城,得享高寿,其道堪祖,故后世尊称为“彭祖”。
姬满知道彭祖的故事,道:“彭祖已无处可寻,更不用说‘冰玉散’了。”
甫侯沉思片刻,又道:“臣听过一个传说:殷商时期西方瘟疫流行,死者横尸道途,飞鸟衔来神草覆盖在尸体脸上,死人马上可以复活。据说,那是海鸟从东海十洲中衔来的不死草。不死草生长在琼田之中,又叫做‘养神芝’,一株草可救活千人。还有人说东海三神山附近有一座无名岛,岛上有条深不见底的裂谷,其中生长了一种怪草,可用来炼制长生不老药,也称‘复活丹’。”
姬满摇头道:“东海神山不知远近,海上风浪变幻莫测,非人力所能抗拒,前往寻求太过冒险。何况,是否真有这种灵草还是未知之数——海鸟衔草自东海飞赴西极救人,未免过于离奇!”
甫侯建议道:“大王何不召无知问个清楚?”
姬满猛然醒悟:对啊,无知博学多才,几乎无所不知,也许他可以解答这个问题。

立在姬满面前的是个身材瘦小的老人,看上去似乎弱不禁风,面上布满了岁月风霜的痕迹,头发雪白如银,肤色白得近乎透明,可以看到下面青色的血脉。额头高高隆起,眼睛宛如一潭深水,似乎清澈见底,却又莫测高深。
无知的声音平静呆板,毫无感情:“传说,昆仑山中有天帝专用的神泉丹水,可用来配制百药,滋润万物;丹水旁边生长着不死树,人吃了它的果实可以长生不老,容颜永驻;流沙之东、黑水河畔有座不死之山,山间长有罕见的不死草。大王如果寻求灵丹妙药,西极的昆仑山最可能有收获。”
昆仑山是黄帝修行升天之所,黄帝得道成仙之后,昆仑山成为了他在凡间的都邑,因此被称为第一神山、万山之祖。据说主峰玉虚峰高达万仞,跨接天地,是神仙往来人间的必经之处。这种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出产灵丹妙药并不稀奇。
姬满道:“寡人以前也曾听说过这些,但一直以为是虚无缥缈的传说。”
“并非尽是传言,有些确有其事。”
“卿知道昆仑山在哪里吗?”
无知像是在背书:“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其下有弱水之渊环之,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辄燃。有人戴胜,虎齿,有豹尾,穴处,名曰西王母。此山万物尽有。”
姬满茫然道:“你说的这些,寡人大多不知。”
“因过于遥远,国人少有听闻。”
姬满好奇道:“卿是如何知道的?”
“臣偶然获得一部失传已久的古籍,上面有记载。”
“什么古籍?”
“《黄帝外经》。”
黄帝飞升时曾留下两本经籍,内外各一:《黄帝内经》被众多疾医奉为至宝,而《黄帝外经》不知什么原因,自夏末就已失传。
“这么说来,卿知道前往昆仑的路径了?”
无知略一犹豫,道:“如书中所载无误,臣按图索骥,当无太大困难。”
姬满似落水之人看到了浮木,慨然道:“既然如此,寡人就赴昆仑一行!”

西赴万里之外的未知之地,艰险难以想象,朝中大臣多持反对态度。
一位大臣道:“远赴昆仑路途遥远,尽是前所未到之地,凶险莫测,大王何必冒险!”
姬满反问道:“你们跟着寡人西征,所到之处也是我等以前不曾涉足之地,结果如何?”
那名大臣不出声了。
另一人道:“此次西征不过千里,乘坐战车还可勉强支撑。如果数月都在车上颠簸,不要说大王玉体劳累,随行的许多臣僚也经受不住。”
姬满道:“这不是问题。可以把战车改装得更适合长途旅行,少一些颠簸。另外,途中感到疲劳可以随时休整。”
一老臣担心道:“西去漫漫长途,一路上多是未开化之地,茫茫不见人烟,还有高山峻岭,沼泽巨川,无数艰难险阻。况且天有不测风云,洪荒之地自救无门,风险实在太大了。”
姬满充满信心道:“有无知随行,必可规避艰途,履险如夷。”
祭公担心道:“东方仍不安定,徐偃王招揽豪杰,归者日增,势力范围在不断扩大。”
姬满道:“徐国要想坐大仍需不少时日,目前不足为患。”
“三监也不安分,大王不可小觑。”
“他们的封国疆界有限,资源和人口受到制约,掀不起大浪!寡人担心的是南方楚人!”
商衰周兴时,芈姓季连部落酋长鬻熊率族人投靠周文王受到重用。鬻熊死后,其后人熊丽、熊狂继续辅佐文王、武王。周成王在岐阳与天下诸侯会盟时,熊绎虽有参加,却没有真正入席观礼,而是与鲜卑首领一起“守燎”,也就是燎祭山川,担任打杂的工作人员。后来,周成王以子爵封熊绎于楚蛮,居丹阳。
有大臣不解道:“楚国穷困,有什么好担心的?”
“南方地域辽阔,发展空间巨大。对楚人更有利的是,当地有丰富的金矿。”
周采用的是分封制,王畿只有百十里方圆,其余都是诸侯的地盘。当时铜矿并不多,周王希望都由朝廷占有,统一铸造货币。诸侯接受朝廷推广的铜钱,就意味着接受朝廷控制。
周昭王之死与争夺铜矿有直接关系:南方势力壮大起来的虎方、荆楚和扬越等部落想争夺铜料,周昭王以曾国、邓国和鄂国等诸侯为先锋,率大军渡汉水、跨长江南征,直至江汉地区,收获甚丰。昭王十九年,他第三次亲帅六师南征,凯旋回师渡汉水时,因携带收获的大量青铜,导致桥梁不胜负荷垮塌,昭王坠落,崩于汉水之滨。
有大臣担心道:“楚人筚路蓝缕,辛勤开发,已呈勃兴之势。如果贸然征讨,结果难料。”
姬满点头道:“卿言甚是!所以,需要先消除东方和西北两方面的后顾之忧,才便于全力南图。东方虽然表面上不安定,但背临大海,凡事大多可以预料;西北则不同,不知远方是否还有比西戎更强大的族群。此次征讨,西戎势力仍未根本解决,需要再接再厉。”
周昭王在位时,西戎部落多臣服于周人,按时到镐京朝拜天子并进贡。昭王南征驾崩,姬满即位数年间,戎族反对周人的态势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多的戎族不再朝拜周天子,也不再进贡,这也是姬满前些日子西征的起因。
姬满总结道:“探查安抚西境,解除后顾之忧,然后向南发展获取金矿,抑制楚人势力,这才是建立我朝稳定基业的千载大计!”
众臣纷纷道:“大王英明!”
姬满又道:“还有一事寡人一直耿耿于怀。”
“何事?”
“寡人想知道犬戎的去向。”
一武将问道:“不知大王计划带多少人马随行?”
“千人足矣。”
武将担心道:“犬戎威胁未除,一旦再次遭遇,形势难料!”
此人跟随姬满西征,对西戎的情况甚是了解,故出此言。
此次西征只战胜了部分戎人,另一大部落犬戎看到周军势如破竹的强大战斗力,声称无意与周人为敌,即将西迁另寻生路。犬戎部落精壮有近万之众,首领正当盛年,气量偏狭,骄傲自负。所以,周军将领多认为犬戎不可能放弃水草丰盛之地向荒无人烟处转移,声称西迁应是缓兵之计,再次西行很可能遇到他们,会有大麻烦。
姬满轻描淡写道:“我等尽量避免冲突。”
“万一犬戎主动挑衅呢?”
“兵贵精不贵多,我军装备优势巨大,不会吃亏的。”
尹将军支持姬满的观点:“这一次西征,我军不过出动数千人,已经取得完胜,几场硬仗都是甲师为攻击主力。戎人虽多,但缺乏铠甲,混战时几乎毫无抵抗力。”
姬满信心满满道:“此次西行,只需甲师千人随行。”
士兵是否披甲,战斗力有天壤之别:一副完整的盔甲能挡住大部分箭支及刀剑枪矛等冷兵器,要杀死顶盔罩甲的士兵只能攻击颈部、裆部等位置。除非士兵已失去行动能力,混战时很难杀死披甲士兵。十人一队的甲兵,在开阔地带可以击溃十倍于己的无甲对手。配备足够战车的甲师,即便戎人有上万之众也无可奈何:战车机动性强,打不过就跑,在车上射箭远比骑在马上准确——速度快了,骑士很难在光溜溜的马背上稳住身体,无法拉弓射箭,追赶等于送死。所以,拥有战车的一方可以轻易摆脱骑兵追击。到了射程之内再射一阵,造成杀伤之后再跑。如此反复多次,可以大大消耗骑兵的有生力量。
祭公仍不支持西行:“传说未必可靠,也许白跑一趟;即便是真,昆仑远在万里之外,出行需要征用无数人力资财,加重百姓负担。”
一直没有出声的甫侯插嘴道:“臣支持大王西行。”
祭公惊讶道:“为什么?”
甫侯道:“祭祀的玉器越来越少,如果找不到新矿源,几年之后,祖先和神灵就会怪罪我等了。”
在周人看来,玉石同王权密切相关,是祭祀、会盟、朝聘等场合使用的珍贵礼品。最早的时候,“禹会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后来,专门用于祭祀天地神灵及祖先的琮、璧、璜、环等礼器出现,成为了人神之间的媒介。
祭公不解道:“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些?”
甫侯道:“据我所知,殷商的琳琅美玉多来自昆仑。”
祭公转头问无知道:“是不是这样?”
无知道:“传说昆仑之中有一座玉山,山中尽是美玉。”
甫侯道:“像大王佩戴的这种美玉,已经多年没有补充。先王过世都有陪葬,如今越来越少了。”
姬满的带扣是“青金石”所制,确实出自昆仑。青金石深蓝纯正,色相如天,天为上,彰显沉稳大度,因此深受帝王青睐,常随葬墓中。
祭公提醒道:“西去昆仑,路途委实过于遥远。征讨刚刚结束,马匹损失不少,恐难以满足旅行所需。”
一名位置稍后的官员大声道:“华山之南有许多先王放归自然的战马,可以补充军中所需。”
此人不高不矮,身材结实,方面大耳,阔嘴隆鼻,一头油亮的黑发,看上去精力充沛。
姬满道:“伯冏,找个时间陪寡人去看看。”
伯冏应道:“臣负责车马出行事项,自当尽职。”
楼主:两界过客  时间:2022-03-10 19:29:44


武王灭商之后偃武修文,纵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不复乘用。
华山位于镐京东北百余里,高五千仞,削成四方,远望形若花状。南麓与洛河之间广阔数十里,水多草茂,散布着无数精壮马匹。
姬满及伯冏等人立马于一处高坡,俯视下方欢腾的马群。
千百匹骏马悠闲自在地呼吸着清新空气,在一望无垠的草地上自由驰骋漫步,彼此嬉戏。
几人纵马缓缓下坡,距离马群十余丈时停了下来。
眼见如无数骏马,伯冏顿起爱心,下马悄悄向一匹游离在外的青灰色花斑马靠近。
这匹马形态均匀,肌肉线条明显,毛色油亮,四蹄雪白如霜,显然是匹良驹。
伯冏接近到两、三丈时,它发出几声粗重的喘息,甩甩头走开了。伯冏不死心,再次向其靠近,它猛然抬头瞪视伯冏,鬃毛直立,发出“嘶嘶”的叫声,高亢激昂,如九天龙吟。周围马匹听到全都警觉起来,昂头注视着几位不速之客。
它们似乎不喜欢人类接近!
伯冏失望地退了回来。
姬满问道:“这些野马丝毫不逊军中精选的良驹,不用实在可惜。”
伯冏道:“它们都是战马同野马交配生成的后代,继承了两者的优点。臣估计,其中半数足称良驹,只是数代生存于旷野之间,野性十足,难以驯服。”
姬满向身侧的年轻人问道:“长风,你能否驯服这些马匹?”
年轻人大约二十五、六,一张俊脸线条分明、棱角突出,鼻梁挺直,双唇紧抿,剑眉飞耸,两只眼睛乌黑深沉,如两潭幽邃无底的泉水,也似两股透视人心的利刃。年龄虽然不大,却给人沉稳如山的感觉。
长风答道:“这些野马虽然性烈,一旦被驯服也会变得温顺,并且忠于主人。”
“驯服一匹野马需要多长时间?”
长风略一思考,道:“以臣的身手,小半个时辰便可驯服。”
“那也不久嘛。”
“被驯服的马匹只认主人,换了他人仍难驾驭,军中普通车手很难驯服这些野马。”
姬满明白,如果想靠这些野马驾车西行,必须将其完全驯化,不能只服从一个固定的主人,于是问伯冏道:“爱卿有无良方?”
“办法是有,但需要花些时间。”
“要多久才能令其不择主人?”
伯冏盘算片刻,道:“出行需用千匹良马,驯服起来相当不易,至少花费数月时间。”
姬满露出失望之色:这不仅仅是耽误数月时间,更错过了出行的最佳时机,无法避开险恶的严冬,只有等来年才能成行。
一年,盛姬的身子能等吗?
姬满感叹道:“早些想到这些良马就好了!”
伯冏忙道:“臣失职,未能提早告知大王。”
姬满摇摇头:“西行一事近几日才开始筹划,与卿无关。”
伯冏斟酌道:“容臣回去细想,也许可以试出一种驯服良策,即便无法短时间内驯服千匹良驹,至少收获两、三百匹,尽量缩短西巡日程。”
姬满秧秧不乐道:“那就有劳爱卿了。”
君臣正在探讨是否有驯马良策,马群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两匹骏马风驰电掣般由远及近,前面一匹赤红如火,后面一匹雪白如银,上面稳坐一名骑士,身穿马甲,精赤的双臂遍布肌肉,充满力感。
伯冏惊讶道:“咦,竟然有人在此间猎马!”
没错,那名骑士确实在追逐红色骏马。
两匹马距离越来越近,白马上的骑士看准机会猛然抛出一根套索,准确落在了红马颈间。他收紧绳索,两骑逐渐靠拢。
追至两马并排驰骋时,骑士跪在马背上奋力一跃,准确落到了红马之上,双臂紧紧抱牢马颈。
红马野性勃发,狂奔乱跳,大有不把骑士甩下来不罢休之势。骑士像是粘在了马背上,前仰后合,不断灵活矫健地变换姿势顺应红马上窜下跳,险象环生。
红马折腾许久,动作慢了下来,骑士抓住机会从背后抽出一根马鞭样的东西,在马头前虚晃几下。说也奇怪,红马竟然逐渐安静下来,继而四蹄翻飞腾空驰骋,红鬃迎风飘扬,越跑越远,越河穿谷转过山丘不见了。
姬满惋惜道:“这名汉子也许同此间马匹相熟,可惜跑远了。”
伯冏道:“倒也不打紧,臣一定可以找到他。”
过不多时,山丘后响起一阵马蹄声,越来越急促,姬满等人感觉地面也在跟着震动。
几人正在惊疑,只见那名汉子骑着红马从山丘之后转了回来,身后还跟着数百匹骏马,如潮水般嘶叫奔腾而来。
群马来到旷野间,速度逐渐慢了下来,互相追逐撒欢,纵情宣泄。
骑士兜转回来,距离姬满等人越来越近。
姬满担心人多了惊到马群,下马对伯冏道:“去请那位壮士过来,寡人有事相询。”
伯冏答应一声,举步走到骑士身前。
骑士已经下马,正在温柔地安抚坐骑。红马高有八尺,身长过丈,头大腿细,体态均匀,全身火红没有一丝杂毛,立在那里如同一团烈火,沐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耀人眼目。
伯冏夸赞道:“年轻人,好俊的身手!”
骑士抬头看了他一眼,平静道:“阁下过奖。”
伯冏客气道:“在下伯冏,不知壮士如何称呼?”
骑士对他的名字并无反应,简洁道:“造父。”
伯冏不觉一楞,略一犹豫道:“天子想见壮士。”
造父有些愕然道:“天子?”
伯冏转头向姬满等人驻足处示意道:“当今天子盼与壮士一晤,有事相询。”
造父拍了拍红马,转身从容来到姬满身前行礼道:“造父拜见大王。”
“造父……”姬满重复了一遍,沉吟道:“这个名字寡人好像听说过。”
造父道:“先祖是蜚廉。”
姬满略感惊讶,微微点头道:“哦,名家子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草民自记事起就随先父在此与群马为伍。十年前先父临终时,叮嘱草民不可丢弃祖业,将来终会有光大门楣的一天。”
姬满赞许道:“到底是名门之后,有远见。”
“不知大王召草民何事?”
姬满道:“想请你助寡人捕捉、驯服良马。”
造父有些犹豫道:“草民久居山野,习惯了无拘无束,恐难令大王满意。”
姬满沉吟片刻,道:“你只需在此挑选、捕捉千匹良马,将其驯服,其余并无约束。”
造父略一犹豫,道:“愿为大王效力。”
伯冏好奇道:“刚刚我看到你只是挥了挥马鞭,并没有打下去,那匹暴躁难驯的红马就收敛了野性,这是怎么回事?”
造父道:“草民的马鞭由特殊材料制成,不需打到身上马就会害怕。”
伯冏更是好奇:“哦,是何物所制?”
造父取出马鞭展示道:“西域有一种异兽名为马见愁,其大如犬,含水喷马眼,则马瞑眩欲死,凡马无不惧怕此兽。用其皮编为鞭,手扬马走,谓之‘不须鞭’。”
“原来如此。”伯冋细看马鞭,加上手柄只有尺半,几条小指宽的灰色兽皮如发辫般编在一起,润泽光亮,颇为精巧。
他不由暗喜:有这条鞭,可以加快驯马进程了。
同造父分手之后,伯冏靠近姬满道:“大王可知:造父高祖蜚廉曾事奉纣王?”
姬满信心满满道:“蜚廉并没有为纣王陪葬,造父的祖父孟增还曾为成王效力。此人是上天送来的礼物,寡人以至诚相待,他必无异心。”
蜚廉先人中有不少善驾,他继承了祖先专长,是一位驾车高手。蜚廉的长子恶来力大无比,父子俩曾事奉纣王。周武王伐纣杀了恶来,当时蜚廉出使北方,回来见纣王身死国亡,于是带小儿子季胜隐居起来。季胜的儿子孟增曾为周成王效力,造父是孟增的孙子。
伯冏赞同道:“今日桃林一行,不但多了无数良马,还收获一名驯马高手,机缘如此巧合,上天确实眷顾大王。”
祭公仍是忧心忡忡:“即便有了良马,西行一路仍有许多难测的风险……”
“车到山前必有路!”姬满逐渐振作起来——毕竟有了希望!

解决了马匹问题,伯冏感觉松了口气。一日无事,他决定出去射猎,轻松一下。
天气晴好,不少贵族子弟前来猎场行乐,呼喊声此起彼伏,兽类多被吓得躲藏了起来,空中的飞鸟虽然不易射中,但猎手众多,射落的机会也不小。
附近一只野鸡受惊,扑楞着翅膀飞到了空中,伯冏急忙拉弓搭箭,还没来得及瞄准,野鸡已被射中,恰好落在伯冏面前的草丛中,身上竟然贯穿了两只利箭。他正感奇怪,两名猎手找了过来,一个是消瘦的中年人,一个是健壮的年轻汉子。
中年人四下巡视,没看到被野草掩盖的猎物,于是问伯冏道:“兄台可曾见到在下射落的一只野鸡?”
伯冏瞥了一眼年轻人,道:“在下确实看到一只野鸡,不过,除了兄台似乎还另有一人射中。”
中年人闻言不由一楞:“怎会这么巧?”
年轻汉子上前对伯冏道:“这位老兄说的对,有人与在下同时射中了那只野鸡。”
中年人惊讶道:“你看到了?”
年轻人道:“是的。在下射野禽习惯一箭贯穿头部,保证立刻毙命,否则,射不中要害,受伤的禽鸟可能会飞出好远,甚至找不到。刚刚还有一只箭射中了野鸡腿部,并不足以致命。”
中年人闻言冷笑道:“吹牛也要有个谱,如果与你说的不一样,那就不是你射中的猎物了,对不对?”
野鸡就在伯冏脚前的草丛中,他也以为年轻人信口开河,于是故意问道:“这位兄台的话你听到了,如果猎物所中两箭与你所言不符,该当如何?”
年轻人充满自信道:“如果在下所言有误,猎物任凭处置。”
伯冏于是捡起那只野鸡,惊讶地发现两支箭的位置竟然同年轻人说的分毫不差。
两人所用箭支明显不同,很容易看出贯穿野鸡头部的箭是年轻人的。但中年人并不想放弃猎物,认为即便没有那致命一箭,射中腿部也足以令野鸡失去飞翔能力,成为自己的收获。
年轻人听他这么说,有些恼火道:“一只野禽而已,送给你原本没什么关系,可你非要如此强词夺理,在下不会退让。”
伯冏见此情景,提议将野鸡分为两半,年轻人却执意不肯。伯冏于是建议双方再射一物,射中者胜,可以将两件猎物同时据为己有。年轻人爽快答应了,中年人却不同意,说射中飞禽多是运气,再射一次未必公平。显然,他知道年轻人箭术远胜自己,只是嘴上不肯承认。
如此一来,双方陷入僵局。
伯冏沉思片刻,对中年人道:“既然你说射中飞禽是运气,那么可以这样:让他再射一禽,如果射中,连野鸡一起拿走;如果没射中,野鸡归你。”
中年人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赢面很大,并且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于是道:“可以,不过有一个要求:由在下指定目标,否则,他选一个可轻易射中的猎物,在下岂不是输定了。”
伯冏担心他故意出难题,本想自己指定猎物,年轻人却不在意,冷笑着答应了。
中年人巡视周围良久,见远处有一队大雁飞来,于是指着道:“左边一行第三只。”
伯冏闻言吃了一惊:那队大雁距离地面没有百丈也有六、七十丈,一只只小小如甲虫,不要说射中,就是把箭射到那种高度都不可能。
这也太不公平了,年轻人肯定会反对。
伯冏正想出言阻止,年轻人却没有异议,不动声色地弯弓搭箭,仰头瞄准目标。伯冏虽不相信年轻人真有过人的眼力和箭术,却也有些好奇,想看看结果。
年轻人瞄了许久,却迟迟没有发箭。中年人以为他故意装腔作势,于是道:“小兄弟,为何还不射?”
年轻人道:“急什么!”
中年人冷笑道:“你是不是射不到,想拖延到雁群飞远了另找目标?”
年轻人道:“现在射,猎物会掉到前面的山谷中被别人捡去。等它们飞近些再射,就能落在近处。”
伯冏暗暗撇嘴:年轻人未免过于自信了!
雁群越来越近,只听弓弦一声轻响,伯冏都没瞥到箭支的影子,就见左边第三只雁忽然脱离队形笔直向头顶砸来。中年人吓得猛然向后一跳,那只雁‘啪’的一声,恰好落在他面前!
中箭部位正是雁头,同年轻人说的完全一样。
在年轻人默默注视下,中年人面现愧色,低声道:“你赢了,两只猎物都是你的。”
年轻人展颜一笑,道:“我一个人吃不下这么多,野鸡归你。”
中年人惊讶道:“这是为何?”
“猎物对在下来说算不了什么,只是兄台刚刚不讲道理,在下实在气不过才争的。”
伯冏恰好念及姬满的西巡计划,心想:如果有奇能异士保驾护行,可以大大提高安全性,于是上前与年轻人攀谈,希望可以召他一同西行。

午后,天气燥热,雨灵有些心神不宁。
内间房中,盛姬正与来客窃窃私语,门关着,她根本听不清里面说了些什么。
没想到找来的竟是这样一个人!雨灵第一眼看到来客时,不只吃惊,更多是恐慌。
她真是昆仑奴的姨婆吗?昆仑奴不过二十出头,而这个老妇看上去早该入土了。如果不是包裹在那件宽大的罩袍之中,她的外形可能会令小孩子做噩梦。尤其是那双眼睛,完全不像人类所有。刚刚只被匆匆一瞥,雨灵竟感觉一阵灼痛,如受火苗燎烤。如果一直被盯着,魂魄可能都会被吸走。
是雨灵主动向盛姬提起的这个人,现在她却有些后悔了:据说此人会法术,万一把王后蛊祸了,自己岂不是跟着倒霉!
她正胡思乱想,忽然听到盛姬在里面唤道:“雨灵……”
她急忙应答,起身入内。
盛姬对面坐着位老妇人,看外表显然不是中原人:瘦小枯干,披了一袭黑袍,花白的头发散落肩头,双目深陷,鼻梁如鹰嘴般高耸弯曲,两腮内凹,估计牙齿全掉光了,饱经风霜的面孔如核桃皮般满是皱纹,只有一双眼睛露出不和谐的生机。
盛姬吩咐道:“送客人出宫。”
“是。”见盛姬一脸平静,雨灵紧绷的心弦放松了下来——看样子,王后并无不悦。
引着老妇通过院子时,雨灵看到一个英俊的年轻汉子。后宫罕有男人出现,尤其是如此出色的年轻人,雨灵不由多看了几眼。
年轻人是奉姬满之命送新鲜水果给盛姬的长风。初次进到后宫,长风不清楚王后所在的位置,正想找人询问,被雨灵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扭头他顾。雨灵见状不由心中暗笑。
雨灵将老妇送出宫门,回来见长风仍站在那里发楞,上前大声质问道:“喂,你是什么人,怎敢擅入后宫?”
长风忙道:“小姑娘……”
雨灵白了他一眼,挺了挺胸脯道:“谁是小姑娘!”
长风不觉一怔,改口道:“这位大姐……”
雨灵生气道:“别乱叫,我有这么老吗!”
长风尴尬道:“那在下该如何称呼?”
雨灵歪着头道:“不大不小就不行吗?”
长风楞了片刻,试探道:“在下失礼,还望姑娘莫怪。”
雨灵面色略见缓和,“哼”了一声道:“我方才的问话你还没回答,这里是王后寝宫,你一个大男人怎能随便乱闯!幸亏我发觉得早,否则成何体统!”
长风忙道:“在下奉王命前来给王后送水果,不识路径,正想找人询问。”
瞥了一眼长风提在手中的木盒,雨灵奇怪道:“往常给王后送物品都是到宫门前让内侍转交,这次怎么让你进来了?”
“南方刚刚进贡的罕见水果,还加了冰,大王特意叮嘱在下亲自送给王后,以免别人不知耽误了。”
雨灵看了看长风,面孔莫名其妙微红道:“你是大王身边的侍卫吗?”
“正是。”
“叫什么名字?”
“长风。”
“原来你就是长风,”雨灵在王后身边多时,对长风的事迹耳熟能详,此时就在眼前,成熟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感觉有些面热心跳,为了掩饰忙上前打开木盒查看里面的水果,道:“这次为何要大护卫亲自送来?”
长风略带尴尬道:“在下腿脚快。”
雨灵打量着他,奇怪道:“你也没喘嘛。”
长风不想同她纠缠,问道:“王后在哪里,在下要赶紧送去。”
“王后正在休息,你不必急。”
长风心中奇怪:这个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似乎是王后身边的人呢。
盯着长风,雨灵忽道:“喂,你知道我是谁?”
长风有些发楞道:“在下不知……”
雨灵哼了哼,道:“王后身边的人,难道你一个也没听说过?”
长风忽然想起,曾听人说过王后有个宠信的宫女,于是道:“姑娘莫非是雨灵?”
雨灵不觉有些得意道:“难得大护卫也知道小女子。”
长风见她小人装模作样,于是故意道:“素仰姑娘大名,聪慧无双,今日相见三生有幸。”
雨灵抿嘴一笑,显然很是开心:“早就听说大护卫武功卓绝,名动天下,没想到还这么会说话。”
长风想赶紧摆脱窘境,于是道:“既然是雨灵姑娘,在下把水果给你,回去也可以交差了。”
雨灵转了转眼珠道:“要我转交,倒也未尝不可,只是……”
“只是什么?”
“帮你办事,你总要给点好处吧!”
长风没想到她会索要贿赂,做出不解的表情道:“这是后宫吧?”
雨灵眼睛一瞪道:“不是后宫,难道是你家不成!”
“你就不怕我告诉大王?”
“大王哪有时间理会这些琐事!”
“我要不给呢?”
雨灵做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道:“那就别怪我让你好看!”
长风觉得好笑,故意道:“哦,我倒想知道,你怎么让我好看?”
“办法多的是:比如把水果捏烂,或是洒上些土,就说是你弄的;把宫中的物品摔碎,说是你碰坏的;或者把小摆件藏起来,说是你偷走了;甚至……”雨灵停顿了一下,不怀好意地盯着长风怪笑。
长风有些发呆:这小丫头,成精了!
“你还想怎样?”
“说你对我无礼!”雨灵双手拉住衣裙,做势要扯!
“别,别这样……”长风吓了一跳,不由匆匆转头四顾,幸好无人在场。
好家伙,这要是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早就听说这个宫女刁钻古怪,没想到竟然亲身体验了。
“知道厉害了吧!”雨灵松开手,笑嘻嘻道。
长风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无奈道:“好吧,你想要什么好处?”
雨灵做出一副可怜相道:“小女子久在深宫无法外出,要点外面好玩的东西,不算过分吧!”
“你觉得什么好玩,不妨说说看。”
雨灵翻了翻眼皮,道:“听说大王带回了白狼白鹿,个头太大,不好玩,有白猫白犬就好了。”
民间极少有猫,狗虽然多,但都是灰黄黑或杂色。
长风道:“在下还没见过白色的猫犬。”
“那就去找啊。”
长风为难道:“在下身为大王护卫,不能擅离职守,哪有时间去找。”
“大护卫这么高的职位,手下应该有好多人吧,派人去找啊!”
“他们也要保护大王,都有公务在身,不便离开。”
雨灵出主意道:“你可以找其他人帮忙嘛,人多好办事。”
“这怎么行,如果被大王知道了,肯定饶不了在下!”
雨灵道:“你找到了,我养在身边,也能让王后开心,大王不会见怪。”
长风叹气道:“白狼、白鹿,还有你说的那些异兽,都是可遇而不可求,多少年了才发现这么几只。你让我去找,那不是大海捞针嘛!”
雨灵想想也是,但仍固执道:“那就送我别的有趣物件吧。”
“在下不过是大王身边一个小小护卫,整日忙于公务,哪有什么有趣之物。”
“我才不信,肯定有很多人送东西巴结你,想让你在大王面前说好话。”
“在下从不做逾分之事。”
“那你经常外出,见多识广,应该见过些稀罕东西吧?”
长风被她缠得实在无奈,只好道:“想起来了,大王曾赏赐在下一件白色玉佩,在下回去找出来奉上,这总可以了吧!”
雨灵瞪大了眼睛道:“大王赏赐之物送给我,这不合适吧?”
长风只好道:“大王多有赏赐,在下送给别人,大王不会见怪的。”
“应该很贵重吧?”
长风硬着头皮道:“只是一件饰物,也只有像姑娘这般丽质天成的美女才配得上。”
雨灵听得心花怒放:“那就多谢了!”
长风抬手道:“那这水果……”
雨灵接过木盒道:“我这就给王后送进去。”
走到门前,她忽然停下转过头来,见长风还没离开,于是展颜一笑道:“放心吧,我不会说你坏话。”
目送雨灵进屋,长风不觉莞尔一笑。

雨灵进到房中,见盛姬正盯着案子上一个小小锦囊痴痴发呆。
锦囊很小,不足一握,上面金丝缠绕,花纹精美,显然不是中原风格。
雨灵好奇道:“王后,这是什么?”
盛姬如梦方醒,急忙抓起锦囊匆匆锁到箱中,口中有些慌乱道:“没什么……”
雨灵感到奇怪,还从未见过王后如此紧张呢,心中忽然一惊:想必是那个老巫婆留下来的。王后如此重视,那东西一定有特殊用途。
她于是试探道:“没想到昆仑奴的姨婆年纪这么大,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王后失望了吧?”
盛姬道:“倒也不然,人不可貌相。”
“这么说,她有办法了?”
盛姬脸色微变:“也没什么好办法。”
雨灵愤愤道:“以前昆仑奴说得活灵活现,像真的一样。竟敢骗我,看我不找她算帐!”
“她也不算说谎,异域倒是真有容颜永驻之法。”
雨灵惊喜道:“真有这么神奇的秘术?王后,她告诉你了?”
盛姬闪烁其辞道:“谈不上什么秘术,知道了也没什么用。”
雨灵失望道:“那她还是说大话骗人。”
盛姬道:“讲大话是人之常情,她一个人远在异乡,担心受人欺负,说些荒诞之事也属正常。你不要同她再提这事了,以免被大王知道,怪我管理后宫不善。”
“是。”雨灵将木盒打开,取出水果呈上道:“王后,吃点冰果去去热气。”
盛姬接过水果,道:“我听到你刚刚在外面说的了。”
雨灵忙道:“王后,婢子是开玩笑的。”
“我只是在想:你这么精灵古怪,将来嫁人一定要找个老实的,否则还不天天吵闹!”
雨灵脸红道:“王后,看你说的,好像婢子是坏人一样!”
“长风是大王座前首席护卫,你刚刚怎能那样刁难他!”
雨灵并没把刚刚的事情放在心上:“只是闹着玩的,婢子又无法出宫找他要,他不给也没办法。”
“长风素来一言九鼎,不会不给。”
雨灵露出惊讶的表情:“啊,真的会吗?”
盛姬打开旁边的柜子,摸出一个小盒打开,里面是件龙形玉佩,玉质上乘,做工精致。盛姬将它递给雨灵道:“这件玉佩赏给你吧。等收到长风的礼物,就把这件回赠给他,也不算是索要好处了。”
雨灵有些局促道:“王后,这怎么行!”
盛姬露出一丝狡黠的神情,盯着雨灵问道:“那我问你:长风把应承的玉佩送来,你收还是不收?”
雨灵闻言面泛桃红,忸怩道:“他要真送来的话,婢子……”
盛姬笑道:“是不是舍不得退回去?”
雨灵有些窘急道:“王后,婢子才不是那种贪图财物的人呢……”
“这我相信,那就是退回去了?”
“这……”
“小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
“王后,”雨灵抗议般道:“别总拿婢子寻开心!”
“我这是为你好。既然你想收下,礼尚往来,回赠一件便不失礼。万一有人知道此事,在大王面前嚼舌头,我们也不用怕。”
雨灵道:“还是王后想得周全。”
盛姬话中有话道:“你该好好想想,如果长风收下此物,接下来你该如何。”
“啊……”
“啊什么,这种事难道还要别人教你!”
雨灵犹豫片刻,脸红红地接过了小盒。
楼主:两界过客  时间:2022-03-10 21:03:55


两旬之后,造父已驯好千余匹良驹,伯冏也督造了百余辆适合长途旅行的新式战车,西行的准备工作即将完成。
这一日,姬满立于大殿之前,身后不远站着长风,众多文臣武将陪侍两旁,其中不少人将追随姬满西行。
伯冏指着大殿下站立的三人道:“这是专为大王出行挑选的侍卫。”
中间是个巨人,浓眉大眼,鼻直口方,身高丈二,腰大十围,如同一座小山。身上衣服都是半截的,一双腿粗如树桩,上身衣襟半开,露出虬结如丘的肌肉,令人望而生畏。手中拎着一根长达丈五的狼牙棒,棒杆粗如鸡卵,棒头布满了数寸长的利刺!
左右两人都是身材高挑的精壮汉子,远远看去不像中间巨人这般扎眼。
姬满点头道:“哪一个先来?”
左侧年轻人似乎有些急不可待,踏前一步对伯冏道:“在下还有一事相询,可否请先生告知?”
伯冏露出会意的表情道:“壮士不必心急,天子面前切勿乱了礼数。按顺序来,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答复。”
汉子虽心有不甘,但也依言退了下去。
伯冏指名道:“毋霸,向天子展示你的力量。”
中间巨人首先出场,将手中狼牙棒重重一顿,棒尾入土,棒杆登时短了尺余,稳稳竖在了场地中央。
一个能举起百斤重物的人,一斤多的剑舞不多久便会感到沉重。毋霸手中这根狼牙棒重量至少百斤,其两膀莫非有万斤神力?
旁观的尹将军道:“看上去倒是强壮,但不知究竟有多大气力?”
伯冏道:“你找十名勇士过来。”
很快,尹将军找来十名强壮的士兵。
毋霸站在殿下宽阔的场地中央,让士兵一起推他。十名士兵携手并肩共同用力,轮番推搡冲撞,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毋霸却像脚下生了根,立在那里纹丝不动。
尹将军道:“这样不行,力量都分散了。”
伯冏道:“你有什么主意?”
“让他们拔河,十个人的力量可以集中到一起。”
绳子的一头是十名士兵,另一头缠绕在毋霸小臂上。
尹将军喝声“开始”,士兵们喊着号子向后奋力拉扯,可是,无论他们如何用力,毋霸如同一大座山般难以撼动分毫。
士兵们累得汗水淋漓,大口喘着粗气。毋霸神色不变,手臂一屈,便将那十名士兵带得踉踉跄跄向前扑去;手臂一伸,士兵被晃得几乎仰面摔倒。
尹将军见状忙道:“停,你等退下!”
众士兵如蒙大赦,脸红脖子粗地狼狈离开了。
毋霸丢下绳索,活动了几下两条粗如常人大腿的手臂,走到殿下陈列的巨鼎之前。
他围着巨鼎转了两圈,众人有些明白了:他是想把鼎举起来。
这只鼎比传国重器九鼎小不了多少,安放时集数十人之力以绳索巨木吊着才移动到现在的位置。
伯冏问姬满道:“大王,这鼎可曾有人举起?”
姬满道:“此鼎重达数千斤,自从放在这里之后,从未有人可将其移动分毫。”
尹将军警告道:“鼎不好抓,万一举不起来,会伤到自己的。”
毋霸一听这话,发出沉雷般的声音道:“我举起过比这更重的巨石,更难下手。”他束紧腰带大踏步上前,一手抓住鼎沿,一手握住鼎足,大喝一声:“起!”巨鼎登时被他斜着立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骤然发力向上一推,身子猛地一蹲,巨鼎被托到了肩部之上。
围观众人不由发出一阵惊呼——如果没有托住压下来,巨鼎会把这座肉山压成肉饼!
毋霸再次发力将鼎高高举过头顶,缓缓转了一圈之后,才将巨鼎轻轻放回原位。
地上留下了两行浅浅的脚印,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地面是夯土,坚逾金石,可见那尊鼎是何等沉重了!
尹将军眨眨眼道:“如果只是死力气,用处不大。”
伯冏微笑道:“将军可从军中找几名壮士来,用兵器同他过过招。”
尹将军头摇得像拨浪鼓:“那根狼牙棒看上去实在可怕,沾上一点不死也得脱层皮。”
狼牙棒长度超过一丈五尺,毋霸持在手中向外一挥,四、五丈方圆都在攻击范围之内。
一人忽然道:“把看守武库的两个门神找来试试,也许能抵挡一阵。”
“对啊!”尹将军想起来了,前几年在民间征召豪勇,得到两名大力士,身材同毋霸差不了多少。那两人头脑不灵,只是一身蛮力,动作笨拙,只好安排在武库充门面。
很快,两名巨无霸被找来了。
两人身高同毋霸差不多,左边一个身如铁塔,须发蓬飞,眼似铜铃,狮鼻方口,手中拎着一对大锤,;右边一个豹头环眼,大嘴阔鼻,虬须如钢针根根直立,胸前衣襟半开,露出毛茸茸的胸膛,肩上扛着根丈多长的铜棍。
毋霸一见面露喜色,回身拔起狼牙棒向二人迎去。
伯冏忙大声提醒道:“毋霸,不许伤人!”
毋霸看上去虽然有些憨态,但并不弱智,闻言答应一声:“好!”
左边铁塔般的大汉快步冲上前来,抡起双锤就砸。
双锤如天雷下劈,如果砸中肯定脑浆崩裂,成为一摊烂肉。
毋霸握住狼牙棒中部,单手将其自下向上兜起抡出,迎上了双锤。
“当”的一声大震,双锤如流星般飞腾翻滚出十丈开外,幸好那里无人观战,没有误伤。
大汉连退三、四步方才站稳,双手虎口皆被震裂,鲜血淋漓。
毋霸向他露齿一笑,转而走向另一名大汉,提起狼牙棒当胸捣去。
持棍大汉目睹刚刚的场面心下大惊,见狼牙棒袭来,急忙双手握棍横在胸前用尽全力挡了上去。
“当”的一声巨响,他被连人带棍捣飞出三丈之外,重重摔倒在地。
尹将军急忙叫停:“好了,不用再试了。”
伯冏微微一笑,道:“毋霸,暂且退下。”
毋霸下场之后,伯冏对左边跃跃欲试的年轻人道:“你的事麻烦些,让鹰眼先来。”
站在右边的年轻人走到场中,众人看清其长相不觉都有些惊讶:双臂下垂过膝,眼睛几乎是常人的两倍大!
年轻人简单自我介绍道:“在下鹰眼。”
伯冏向众臣介绍道:“这位壮士两臂能开千斤强弓,箭无虚发……”
尹将军不以为然道:“军中有许多神箭手,不算出奇。”
鹰眼一撩眼皮道:“哦,看来将军也是神箭手。”
尹将军傲然道:“不错。”
伯冏眨眨眼道:“素闻将军是军中第一神射手,二位何不切磋比试一下?”
尹将军撇着嘴微微冷笑道:“切磋……那要水平相近才行……”
众臣纷纷道:“另找箭手徒耗时间,将军正好借此机会让我等一开眼界。”
尹将军架不住众人劝说,于是道:“好吧,取我的弓来!”
箭靶置于百步之外,伯冏问道:“二位谁先?”
尹将军大咧咧道:“本将先来。”
说罢拉弓便射,一箭正中靶心,众人轰然喝彩。
尹将军得意洋洋让开,将目光投向鹰眼。
鹰眼拈弓在手,瞄了一下目标,忽然放下了双臂。
众人奇怪道:“壮士为何不射?”
鹰眼道:“如果像那位将军般射中,不过是照葫芦画瓢,没什么奇特之处。在下倒是另有主意,能显难易之别。”
“哦,说说看。”
鹰眼道:“箭靶放远些,两百步。”
姬满困惑地盯着鹰眼手中木弓:只有二尺多长,比尹将军的强弓小多了;雪白的弓弦接近木筷粗细,比一般弓弦粗了很多。
因为距离太远,伯冏等人只能看到箭靶,看不清红心。
鹰眼弯弓搭箭飕的射去,正中红心。
他不紧不慢抽出一支箭再射。
第二支箭正中前箭尾端,将其由尾至头穿透,从中劈开如扇面般散落。
第三箭再次命中第二箭尾端,散落的木条如一束筷子般垂下。
侍卫将箭靶取回,众人看了无不震惊。
尹将军心下不服,对鹰眼道:“阁下确实射得准,不过,战场上士兵都顶盔罩甲,如果射出去的箭力量不够,无法穿透盔甲,伤不到人还是无用。”
“将军之意是?”
“我们比试一下看谁射出的箭穿透力更强。”
“但凭将军吩咐。”
尹将军教人取来三块木靶,叠在一起绑紧放到百步之外。
只见他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众人耳中听到“噗”的一声,纷纷嚷道:“中了!”
士兵上前却不见靶上有箭,拿回来看时,众人齐声喝采:“将军神力!”
原来尹将军力大无比,射出的箭竟然穿透了三层木靶,只留下一个小小的圆孔!
尹将军面有得色。
鹰眼平静道:“在下也试一箭。”
士兵又像刚刚一样,绑好三层木靶正要放至远处,鹰眼指着百步外一棵碗口粗古松道:“去将箭靶靠着那棵树立好。”
箭靶立好之后,鹰眼随手一箭,不仅像尹将军一样穿透靶心,更是穿过了古松树干,在上面留下了一个洞孔!
众人见了咂舌不已,纷纷道:“这一箭之力,不只射杀一人!”
尹将军面上有些挂不住,嘟囔道:“蛮力而已!”
众人都道:“将军这就不对了,技不如人并不丢脸,死要面子才丢人!”
尹将军面孔涨红道:“如果只是游戏,算他厉害。不过,真到了阵前两军激战,不可能有时间从容发射。”
鹰眼道:“既然将军这么说,倒是可以模仿交战时的样子比试。”
“那就骑在马上射。”
鹰眼点头道:“好主意,但在下以为还不够逼真……”
尹将军奇怪道:“你还要怎样?”
“如果在战场之上冲杀于枪林箭雨之中,应该再找些士兵来放箭才更逼真。”
尹将军怔住了:他箭术如神可以杀人,却没有金刚不坏之身——不要说乱箭,就是一箭,射中也是非死即伤。
他试探着道:“你的意思是……”
“找些士兵来射箭,我俩在避过箭雨的同时,谁命中靶心的次数更多,就算谁赢。”
众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不是玩命嘛!
尹将军楞了片刻,问道:“穿盔甲吗?”
“不穿。”
这不是玩命,是找死了!
尹将军硬着头皮道:“你觉得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可以避过多少士兵攒射?”
鹰眼略一犹豫,道:“十名吧,战场上虽然人多,但乱箭齐飞,不会只射向一人。”
尹将军暗自生气:你让我下不来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于是装出一副认怂的表情道:“我没这本事……不过,倒是很想见识阁下的身手。”
伯冏急忙道:“这可不是闹着玩,会出人命的。”
众人面面相觑,一人忽道:“既然如此,不妨用平头箭。”
这倒是个办法,去掉箭镞的平头箭只要不射到眼睛等要害部位就不会伤人。
伯冏看了看鹰眼,鹰眼平静道:“如果用平头箭的话,在下就不射木靶,改射人了。”
众人都想:你躲箭还来不及,哪有工夫射人!
很快来了十名士兵,还牵来一匹战马。
鹰眼骑上马,缓缓驰至七、八十步之外。
每只平头箭上都沾了白粉,以便等下数出鹰眼被射中多少次。
尹将军发令,喝一声:“开始!”
箭如飞蝗般向鹰眼射去。
这些士兵虽然不是尹将军那样的神箭手,但也是军中精英,七、八十步外射人十有八九能中。
众人都以为这下鹰眼必定惨不忍睹。
鹰眼左手持弓不停拨打来箭,右手挥舞如飞,感觉他似乎长了三头六臂。躲过一轮劲射,他右手中竟然多了四支箭矢,都是接住的。
他将四支箭一起搭在了弓弦之上,一发四矢,箭如流星,同时命中四名士兵!
四名士兵楞住了,呆呆看着自己胸前平头箭留下的白色圆点,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剩下的六名士兵也没坚持多久,片刻工夫便被一一射中,退出了对抗游戏。
鹰眼驱马过来,众人见他身上干干净净,竟无一处白点,不由啧啧称奇。
尹将军见状心服口服,叹道:“神射之名,阁下当之无愧,在下远远不及!”
姬满点头道:“你的弓虽然看起来不起眼,却是件宝物。”
鹰眼道:“大王好眼力,此弓由千载肃慎木、黑龙筋制成。”
楼主:两界过客  时间:2022-03-10 23:06:32


最后出场的汉子身材高挑,面孔线条分明,鼻梁挺拔,眼角微微上挑,浓眉如剑,双眸黑白分明,寒光凛凛。身材并不魁梧,却充满活力,如同一头山野中的豹子。
他自我介绍道:“在下闪灵。”
姬满身后的长风听了脸色微变。
闪灵向姬满行礼过后,忽然纵身而起,人化流光飞上了偏殿的屋檐。只见他手足并用,如一只巨大的灵猫在殿顶奔走如飞,数丈甚至十数丈空间眨眼便可跨越。
片刻之后,他跳了下来。
姬满一时兴起,对立在一旁的侍卫道:“去,抓住他。”
十名侍卫一齐冲上,闪灵敏捷地变换方向躲避围堵,人影乍隐乍现,如一道目力难及的幻影,仿佛一只蝴蝶穿梭于花丛之间,又像一条滑不溜手的游鱼在水中嬉戏。
众侍卫多方拦截,却连闪灵的衣角也难以触及。
旁观者只觉得眼花缭乱,甚至有些眩晕。闪灵的步法并无奇特之处,只是速度太快,众侍卫全然跟不上他的节奏。
忽然间,闪灵身体冲天而起,在空中幻化出数十条人影,如同在一个巨大的万花筒中闪动。
众侍卫难以分辨虚实,一个个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表情颇为尴尬。
侍立于姬满身侧的长风不禁露出了赞许之色。
姬满见状对众侍卫道:“你们下去吧。”
侍卫退下之后,闪灵的身形停在了场地中央,看上去神定气闲,并未经过剧烈运动。
众臣齐声喝彩:“果然好身手!”
闪灵向伯冏走近几步,道:“阁下应允在下的事……”
伯冏一听,面带尴尬道:“何必急在一时。”
闪灵道:“在下前来自荐时就说清楚了,如果不答应在下的条件,一切免谈。”
姬满闻言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伯冏转向姬满道:“大王,这位壮士与前面两位不同,不是臣找来的,而是听到消息自告奋勇前来应征的。”
“哦,如此甚好,事成之后寡人必有厚赏。”姬满以为闪灵是要报酬。
“这位壮士倒没有索要酬劳,只提了一个条件,说是满足之后才答应西行一事。”伯冏似乎有些为难,眼光不由瞥向了旁边的长风。
姬满道:“但说无妨。”
“他想同风卫比试武功,一较高下。”伯冏本来准备私下安排,没想到对方会当着姬满的面提出来。
这个要求有些奇怪,伯冏当时问过原因,闪灵嘴严得很,一丝口风都没透露。
莫不是长风的仇家?
姬满尚未即位时,昭王的老护卫便向他推荐了刚刚艺成的长风。在后来的十载岁月中,长风屡立奇功,成为了姬满的首席护卫。
姬满心想:长风近年来一直在自己身边,如果有仇家,很可能是因为保护自己惹上的。如果面前这个人是来寻仇的,自己不能坐视不理。
他于是问道:“壮士,你为何想同长风比武?”
“长风是天子驾前的无敌高手,草民慕名已久。天下习武之人无不想一睹其绝世身手,草民也不例外。”
姬满听他这么说,不由将目光投向了长风。
长风见状上前一步道:“在下也久闻闪灵大名。”
闪灵虽然年纪轻轻,在民间却大名鼎鼎:出身贵族世家,从小受高人调教,艺成之后游荡四方,扬善除恶,颇有声誉。民间关于他的传说数不胜数,据说他曾花五年时间会尽各国高手,未尝一败;曾独力荡平聚集在云梦大泽中作恶多端的一伙强盗,尽诛十八名匪首。
闪灵露出热切的神情,猜测道:“阁下是长风?”
长风和善道:“正是。”
看看姬满及伯冏的表情,闪灵知道不假,于是道:“早就听说阁下号称万人敌,千军万马中杀得进冲得出,在下一直想亲身领教阁下绝艺。”
长风淡淡一笑:“那都是道听途说之人信口开河,在下不过于大王身边当闲差,其实浪得虚名,怎比得上兄台威震天下。”
闪灵并不放弃,继续恳请道:“阁下太谦虚了。在下千里迢迢专程来此向阁下求教,难道非要令在下失望而归?”
长风暗自叹了口气,道:“交手之后兄台恐仍难免失望,那又何必!”
闪灵见长风执意不肯,于是道:“阁下不想知道在下为何专程来此求教吗?”
长风有些好奇道:“是为什么?”
闪灵道:“在下知道,阁下早年学艺初成,曾与楚狂一战。”
楚狂是前辈高手,纵横天下三十年未尝一败。晚年不知什么原因,竟然同当时名不见经传的长风约战华山之巅,斗了个天昏地暗。
那一战早已是传奇,江湖中无人不知。不过,交战双方却都不曾透露结果,因此,天下学武之人都很好奇,想知道两人究竟谁才是天下第一高手,那一战究竟谁胜谁败。
长风微微点头。
闪灵道:“在下行走江湖至今,只败过一次。”
“哦?”
“是楚狂所赐。”
长风有些惊讶道:“楚狂,他还活着?”
楚狂暮年隐居于崤山豹谷,不问世事已近十年,江湖中人都认为他已经仙去了。
“五年前,在下专程赴豹谷向楚狂求教。果然名不虚传,他虽年过花甲,在下仍不是对手。”
闪灵竟然自揭其短,长风对其多了几分好感,安慰道:“楚狂天赋异秉,少年时连遇奇人,加之嗜武成癖,名震天下绝非幸致。”
“技不如人,在下无话可说。”闪灵似乎生怕别人听到,压底声音道:“在下埋头苦练三年,重入豹谷,不想他却遇到意外,武功失去大半。”
长风猜测道:“他这么大年纪,何苦再与你争强结怨,也许只是找个借口敷衍。”
“他没有敷衍,具体情况不便细说,所以,在下才来寻找阁下。”
长风奇怪道:“这是为何?”
“楚狂非常推崇阁下,说阁下是他遇到的唯一对手。在下如能胜过阁下,岂不说明可以胜过他了!”
长风有躺枪的感觉,不以为然道:“武学一道深如瀚海,不同的人各有所长,甚至可能互为所制。”
闪灵道:“楚狂认为在下轻功并不比阁下差,其它方面则不是对手。尤其是剑法,他认为阁下可称得上天下第一。”
长风叹道:“真正的能人异士大多不喜欢抛头露面,如果有人妄称天下第一,一定是坐井观天之辈。你应该了解楚狂的性情,他的话岂能当真!”
闪灵道:“楚狂孤傲自负,天下豪杰无人能被他看在眼中,提起阁下却相当推崇,阁下武功一定有过人之处。”
长风苦笑道:“这老前辈,是给我找麻烦啊!”
闪灵继续道:“所以,在下这两年来一直找机会与阁下会面。阁下身在九重深宫之内,与天子几乎寸步不离,在下无法接近。这一次,偶然听说大王招贤,在下觉得是个机会,可以完成夙愿。只要给在下一个求教的机会,不论结果如何,在下必为大王效命。”
“这……”长风的态度有些松动了:听闪灵的意思,如果自己不答应,他就可能不应招。观其身手,如能一同西行,必将极大地保障姬满安全。人才难得,长风不想让一个上门的人才溜走。
见长风神色缓和下来,伯冏于是道:“风卫如能答允,当是再好不过。”
闪灵又恭谨道:“在下只是出于好奇和对武技的热爱,想一瞻高手风采,绝无他意!请风卫不吝赐教,万勿推脱!”
长风于是向姬满请示道:“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姬满见事已至此,于是道:“既然如此,你不妨同这位壮士切磋一二。不过,寡人有一点要求。”
“请大王示下。”
“不许争强斗狠,出现伤亡。”
两人齐声答应。
伯冏建议道:“可否不用兵器,只用拳脚?”
“风卫是剑道高手,还是比剑吧。”闪灵竟然要攻人所长。
看来,他还是想知道长风是否如楚狂所言,剑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不满足这个要求,他是不会甘心的。
长风道:“用木剑吧,既能施展剑招,又可避免失手伤人。”
姬满点头道:“这样也好,双方点到为止。”
闪灵并无异议。
很快,武士抱来一捆平时对练用的木剑,供二人选用。
闪灵首先持剑入场选好位置站定,长风取了把剑朗声道:“你我互相印证所学,尚请手下留情!”
闪灵肃然道:“风卫太客气了,请。”
长风上前在丈外站定,举剑道:“请。”
众人远远散开,在外围形成一个半圆,全都露出兴奋的表情:以两人的名气来说,这场比试无疑是天下第一高手之争。能亲眼目睹龙争虎斗,实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个纵横江湖,一个勇冠三军,究竟谁能取胜?
众人都想知道结果。

此时刚过巳正,气温并不太高,闪灵鼻尖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虽然是木剑,他却感觉一股凌厉的剑气直逼面门,如同寒冷冬日的刺骨北风。
他不由全身一紧,握剑的手臂都有些僵硬了。
以前,即便孤身独闯数百盗贼的巢穴,他也没有如此紧张。
长风也感到了压力。虽然还没交手,他已从对方的气势形态上意识到,这是极少数可对自己构成威胁的劲敌。
先出手的是闪灵,一道剑影快如闪电直射长风,长风修长的身躯卓立不动,手中木剑扩成一片幕墙挡住了对手攻势!
两人出手如疾风骤雨,虚实难辨。闪灵身法快捷,长风功力深厚。一个招式奇诡,变幻莫测;一个沉稳老辣,后劲悠长。
长风剑势忽然一变,宛若囊括了天地万物,浩浩荡荡,无边无际。
看似无处可避的闪灵身形突然间缩小了许多,在长风无所不至的剑势下飘忽不定,看似岌岌可危,却总在千钧一发之际转危为安。
这是闪灵轻功的至高体现,一种诡异神奇的步法,完全违背惯性原理,令对手难以预测躲避的方位。
武技一道,如果身法招术都快过对方,很容易占得先机:如同成年人同三岁孩童交手,对方一举一动看起来都像是慢动作,防守时很容易招架对手招式,进攻则是予取予求。
令闪灵没想到的是,长风依然能够准确预测其方位和招式。显然,长风不仅速度相差不远,而且交手经验丰富,有着绝佳的判断力。
这就好比下棋,你想到的后面几步棋,完全在对方意料之中,并且能准确判断你会采取哪一步,因此不仅应变及时,甚至可以引导你不知不觉进入设计好的圈套。
在闪灵的感觉中,长风如同一座巍峨的高山般难以撼动,妙招层出不穷,防不胜防。
长风的功夫居然精湛到这种地步,大出闪灵意料之外。他本以为长风最多同五年前的楚狂不分轩轾,自己三年苦修加上两载磨练,即使不胜也不会落败。但现在看来,想胜过对手几乎没有可能。
他不甘心,将轻功发挥到极致,围绕着长风如风车般转起圈来,期望以此打乱对手的节奏——如果长风跟着闪灵旋转,难免目眩神摇,露出破绽。
长风却丝毫不为所惑,双脚如同钉在了地上般纹丝不动,即便闪灵绕到身后,他依然可以听风辨招,准确化解对手攻势。
闪灵飞一般的游走极耗体力,难以维持长久。
速度越快体力消耗越大:一个人可轻松步行数十里,但如果全力奔跑,百十丈就会脱力,难以为继。
长风不移不动,出手招式幅度不大,体力耗费远远小于闪灵。
如同将一块巨石移到数丈高台之上,闪灵是扛上去,长风则是利用旁边的斜坡拉上去,自然省力许多。
两人出手快得难以形容,围观众人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招式,只感到心头狂跳,兴奋莫名。
闪灵功力不如长风深厚,近距离互搏吃不少亏:他攻击一招,长风不需要蓄力便可轻松化解,并顺势转守为攻。闪灵的木剑被长风架开之后,因为功力略逊一筹,往往荡开许多,不仅露出破绽,更导致招式变形,缺乏连贯性。每一次招架长风的剑招,他都要付出更多力量,更多蓄力时间。
就像下棋一样,高手随手一步棋,庸手往往想很久应对。高手可以同时和数人甚至数十人对弈,还能全部取胜。
功力不足导致闪灵处处被动。
闪灵知道这样下去败局已定,决定全力做最后一搏。
他猛然退到了三丈之外,神情变得极为平静,木剑平伸在胸前直指长风。
围观众人有些发懵:三丈外做势出招,难道是飞剑?莫非是打不过了,虚张声势?
长风不敢大意,目不转睛盯着闪灵,猜测他会施展怎样的怪招。
他明白,对手如此反常,出手很可能石破天惊。
变化骤然发生,如同原本便已站在那里,闪灵的身躯竟眨眼间幻化到了长风身前三尺之处,手中长剑以目力难及的速度直插对手胸膛。
这一击居然如此迅猛,旁观众人不约而同发出惊叫声。
这一招的威力只有闪灵才能发挥至最大,因为他的身法快如闪电。
千变不如一快!
招式的威力需要通过速度来实现,赤手对搏感受会非常明显:慢吞吞一拳打到身上,如同隔靴搔痒,毫无作用。如果对手出拳快,挨上一下就很痛。
兵器因为本身带有杀伤性,快的威力不那么明显,实际上效果是一样的。
如果手扔利箭,对方衣服厚一点就难以造成伤害;用两石弓射出,便可穿透普通铠甲;如果用五石以上的强弩发射,甚至可以贯穿数人。
这便是速度带来的威力!
长枪直刺,双脚不动只是手上发力,最多也就穿透寸许厚的木板;如果在奔跑中刺出,可轻易穿透三寸木板;如果骑在马上飞驰中出枪,甚至可以穿透半尺厚木板。
之所以有如此巨大的差别,不只速度在起作用,人、马的重量也附加在了那一击之上。
闪灵这一招集力量速度于一体,最大程度发挥了自身优势,同时也弥补了自身劣势,如千尺飞瀑席卷而下,势不可挡!
如果他手中是铜剑,这一击之力足以劈开一头牛!长风虽然功力深厚,却因静止不动吃了大亏,如果硬接此招,木剑必碎,闪灵的木剑只会略微受阻,然后透胸而入。
只有后退才能减弱闪灵这一招的冲击力!
可是,长风似乎来不及闪避,木剑毫无阻碍透胸而过,闪灵停在了他的对面。
两人面对面僵立不动,如同两座石像!
围观众人都呆住了,没想到变化如此突然,根本来不及出声阻止。
良久,闪灵长叹一声,松开了握剑的右手,道:“风卫果然高明,在下输了。”
众人定睛细看,才发现闪灵的木剑被长风夹在了腋下。
此时,如果长风还击,闪灵无处可避。
长风取下剑递到闪灵手中,淡淡一笑道:“彼此切磋,难分胜负。何况,此招虽然看上去全力以赴,其实剑上未蓄真力,阁下没有伤人之心。否则,在下也无法从容夹住这一剑。”
闪灵闻言不由面孔微红,尴尬道:“风卫存心相让,如果真是生死相搏,在下早已落败。”
长风道:“阁下过谦了,如果不是行此险着,恐怕还要拼上一阵子。”
闪灵有些失落道:“拖再久也只是徒耗时间。”
长风不想纠缠于胜负之争,转而问道:“此招可有名称?”
“十步杀一人!”
三丈外发招,瞬息即至,十步杀一人并不夸张。
长风有些奇怪:以这一招的奇诡及威力来说,闪灵似乎不该输给楚狂。
他正想询问,只听姬满道:“二位俱是一时英杰,如能互相切磋,必可取长补短,更进一步。”
两人相视一笑,顿生惺惺相惜之情。
楼主:两界过客  时间:2022-03-11 10:01:06


广阔的原野上停着一辆马车,前半段类似战车,挡板高及胸部;后半段是封闭车厢,宽大得足够数人在里面休息睡眠。
造父立于车头,驾车的是八匹颜色各异的骏马。
姬满行至车前,伯冏道:“大王,这是为您特制的车辆,坚固舒适,适合长途旅行。”
姬满的注意力被车前骏马吸引住了,问造父道:“这些马都是在南山选取的吗?”
造父答道:“是草民驯养的良马同野马精英交配所得。”
“果然神骏……”姬满指着一匹骏马颇感好奇道:“那匹马背上怎么像是长了一对肉翅?”
造父道:“此马幼时不慎落入山谷,脊背重伤,草民将其救回。医治过程中,其脊骨受伤之处向两侧增生,日积月累长成了现在的形状,因此,草民呼其为‘挟翼’。”
姬满点头道:“好名字,其它七匹有没有称呼?”
造父逐个指点着骏马道:“此名绝地,奔驰时足不践土;此名翻羽,行逾飞禽;此名奔霄,日行万里;此名越影,逐日而行,不落影后;此名逾辉,毛色艳丽;此名超光,一形十影;此名腾雾,似乘云而奔。”
姬满露出兴奋的神情:“寡人有些急不可待了。”
造父道:“大王请上车。”
姬满登车,伯冏、长风分立两侧,造父一抖缰绳,轻声喝道:“走!”
八骏同时迈开四蹄,飞驰如电,不多时便将跟随的众骑士远远甩在了后面。
数十里行程片刻即过,造父回头发现已看不到后面的跟随,于是收紧缰绳缓缓停下车来。
姬满看起来非常满意,问造父道:“寡人即将远行,壮士是否愿为寡人驾车?”
造父闻言有些犹豫:“这……”
姬满道:“此行短则数月,长也不会超过半载,事后壮士仍可回南山牧马。”
伯冏道:“令尊不是期望壮士重振家族声威吗,机会就在眼前!”
造父稍一沉吟,答应道:“愿为大王效力。”

试驾结束之后,姬满忽然想起连日忙于国事,加之筹划西行及种种准备,已经两日没见盛姬了,不由感觉有些愧疚,于是匆匆处理完急务,向后宫走去。
听雨灵禀报姬满驾到,盛姬忙戴上面纱,起身相迎。
姬满已经习惯了蒙面的盛姬,问道:“这几日来,爱姬可感觉身子好些?”
“多谢大王挂念,老妇身子还好。”面纱后的盈盈秋水凝视着姬满,盛姬温柔道:“大王整日操劳国事,一定累了,先喝点水,老妇给大王去拿点心。”
姬满坐下道:“这种琐事,让雨灵去好了。”
盛姬道:“老妇喜欢做这些事,不想他人代劳。”
姬满心中泛起一股柔情,想想也是,平日里两人在一起时,照顾自己的琐事都是盛姬亲力亲为,于是道:“寡人是担心你的身子,不想你太辛苦。”
盛姬道:“这点小事也累不着人,大王稍等就好。”说完,轻巧地出去了。
姬满暗自感慨:有这样一个贤妻,即便过普通百姓的日子也不错。在位近十年,操劳国事是为国为民,东征西讨四方巡视,虽然风光无限,但自己内心真正渴望的并不是在朝堂上接受百官叩拜,歌功颂德,而是与盛姬在一起,同儿子在一起,内心平和而充实,这才是生活!
“大王,想什么呢?”不知什么时候盛姬已经回来了,正将几样精致的点心摆到姬满面前。
“没什么……”
盛姬尚不知道姬满的计划,因此问道:“几日不见,大王这段时间好忙。”
姬满略一犹豫,道:“寡人计划过几日西巡。”
盛姬诧异道:“不是刚刚西征归来吗?”
姬满放低声音道:“那些凯旋的仪式是给百姓看的,让他们安心。其实,西戎实力仍然强大,有一大部分戎人尚未归服。”
“啊,原来是这样……”盛姬露出一丝忧虑之色:“大王是担心戎人卷土重来,继续骚扰百姓?”
“寡人确实放心不下,必须彻底解决西北边患。”姬满慎重道:“只是,做起来颇不容易。”
盛姬有些不解道:“大王这次打败西戎,不是很顺利吗?”
姬满道:“不能说很顺利,只是小胜而已,大约有一半戎人答应移居到可以耕种的地区。以前,一旦连续遇到天灾,如寒冷干旱,牧草减少,牛羊冻死,他们缺乏食物,为了生存才入我境内抢掠。今后种植五谷,虽仍受气候影响,但可以在丰年存储食物以备不时之需,也就不必冒生命危险撕杀抢掠了。这样,对我们双方都有利。”
盛姬道:“既然如此,大王为何还不放心?”
姬满道:“西北地域广阔,戎人分为许多不同的部落,有两个颇具实力,这次只击败了其中一个。”
盛姬忧虑道:“那就是说,还要同另一半戎人开战了?”
姬满安慰她道:“寡人并不想开战,这一次是巡视,小股戎人不敢主动挑衅。”
盛姬道:“如果遇到另一大部落呢?”
“那个部落准备向西北迁移,远离中原到数千里之外不再回来。”
“大王相信他们的承诺吗?”
“并不完全相信,所以,这次西巡正好可以看看他们是否离开了。”
“如果他们只是临时敷衍,如今拒绝离开呢?”
姬满沉默片刻,勉强道:“那难免又是一场战事了。”
盛姬道:“戎人是不是很野蛮?”
“同我们相比,确实凶蛮。”
“听说他们吃人,捉住俘虏煮了吃,饥饿时残杀相食,是不是这样?”
姬满笑道:“这种情况倒没听说。其实,他们也和我们一样,只因没有定居,天天骑马赶着牲畜逐草为生,故而性情粗犷。”
盛姬担心道:“他们的士兵岂不是很凶猛?”
姬满轻松道:“这一点不用担心,戎人只是身体强壮而已,他们没有接受正规军事训练,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武器装备同我们相差甚远,不足为虑。”
怔忡了一会儿,盛姬郁郁不乐道:“老妇可不希望大王再同这些蛮人交战。”
姬满点头道:“寡人也是。”
盛姬道:“希望他们早早迁居他处,大王西行遇不到才好。”
姬满笑笑道:“这种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盛姬道:“大王准备何时动身?”
“准备得差不多了,大概再有一旬左右吧。”
盛姬奇怪道:“刚回来不足一月就要再次出行,为何如此仓促?”
姬满解释道:“此次远赴极西之地,估计耗时弥久。西北冬日来得早,如果出行迟了,一旦西北天气变冷,严寒难耐,可能被迫半途而废。”
“既然这样,那就没必要去那么远嘛,只要看到戎人走了就好。”
“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姬满犹豫着停下了话头。
“什么原因?”
“为了爱姬的身体。”
盛姬惊讶道:“大王西巡与老妇的身体有何关系?”
“去寻灵药。”
“老妇这病都不知什么原因,哪知道用什么药!”
“寡人问过不少见多识广之人,他们都说西海有灵药,可治百病。”
盛姬为姬满安全担心,不想他冒险,于是道:“那些都是传说,难以确信。”
“四海八荒人迹罕至,不乏奇草怪兽,无知也说发现灵药的可能性很大。”
盛姬劝道:“大王如此兴师动众,只是为了老妇身体复原,岂不有因私废公之嫌!”
姬满道:“寡人并未荒废公事,但也不能全然公而忘私。如今已计划周全,不少大臣也支持寡人。”
“他们不过是讨好大王罢了。”
“并非尽是如此,刚刚同你说了,这次西巡也与国事有关:西北定,天下定!”
盛姬不信道:“不过是找个能让群臣接受的理由而已——如果没有老妇的事,大王会远赴西海吗?”
“这……”姬满不想说谎:在他心里,盛姬的份量并不比国事稍轻。
“老妇说的没错吧!”
姬满动情道:“爱姬越来越瘦弱,寡人岂能无视,任你一直这样憔悴下去!”
盛姬低头轻声道:“老妇命该如此……”
姬满道:“不为寡人着想,也该为儿子想想吧!”
盛姬仍想规劝姬满放弃冒险之旅:“如今东南并不稳定,大王是一国之君,长期不在朝廷,恐有不便。”
姬满道:“寡人也不想久离中枢,但派别人去又不放心。至于东方,爱姬尽可放心,都是些小国,掀不起大浪。对寡人来说,爱姬与国事同样重要——你安好无恙,寡人心无旁顾,才可以专心国事。”
想到自己的身体,盛姬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夫君这一去不知几时回来,难道又要承受分离的痛苦吗?
如果跟着去,即便健康时也未必能经受长途跋涉,何况如今身体日渐虚弱;可如果不去,万一一病不起,甚至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那真是死不瞑目了!
她充满期待地凝视着姬满,轻声问道:“大王,能否带老妇同去?”
虽然盛姬曾多次陪同出巡,但这一次明显不同以往,姬满有些吃惊道:“此行迢迢万里,多数地方是从未去过的,凶险难以预料。”
盛姬坚决道:“老妇愿与大王同生共死!”
“可是,爱姬的身体……”
“老妇还没那么柔弱,只要大王受得了,老妇一定可以承受。”
姬满本不想与盛姬分离过久,加之内心深处隐隐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他于是拿定主意道:“好,寡人就带爱姬同去。”
盛姬眼中露出喜悦的光芒:“多谢大王!”
想到盛姬对自己的绵绵情意,还有她多年来的付出,姬满忍不住轻轻握住盛姬的一双柔荑道:“不管寡人到哪里去,都一定带着你。”

农历三月初三,上巳节,镐京城西门郊外的大道上,一百余辆战车鱼贯而列,绵延数里。每辆战车都套着八匹竣马,车身宽大,八到十人坐下只占一半面积,剩余的一半堆放食品、炊具、武器、帐篷等物。
车旁立着两列全副武装的甲士,个个身强力壮,高大威猛,这便是周王朝最为精锐的无敌之师——甲师!千余将士整装待发,全然肃静无声,没有一丝喧嚣,可见军纪严明。
士兵盔甲上的金属片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耀人眼目。青铜兜鍪由数十块漆皮甲片编缀而成,上有脊梁,下有垂缘护颈,既可防护头部,也可防护颈部;带有皮革的青铜甲分为三片,不只保护上身,还可保护双腿。
昭王南征时就建立了这支甲师,从军中及民间层层筛选,最后只取一千人。每一名士兵都能以一当十,开五石强弓。建成之后征伐四方,所向皆捷,称其为无敌之师并不夸张。
甲师每年要进行两次考核,内容包括力量、耐力、速度、技巧等项目,不合格者调配至其他军中,增补各地选送的合格新兵。平时,士兵不只进行力量、搏斗、骑射、驾车等训练,还有战术演练,分析实际战例,所以,这支部队的战斗力一直有增无减。

城门前,姬伊扈拉住姬满的衣袖,依依不舍道:“父王,你又要去很久吗?”
姬满慈祥道:“可能需要数月时光。”
姬伊扈可怜巴巴道:“孩儿不想父王离开这么久!”
姬满耐心道:“你长大了就会知道,有些事你纵然不愿去做,却也非做不可。”
姬伊扈满面希冀道:“父王,可不可以带孩儿一起去?”
“你还小,再过几年长大些,父王定会带你一同外出。”
姬伊扈不满道:“父王以前也是这么说,都好多次了……”
“这一次与以往不同,路途千辛万苦,小孩子受不了。你留在都城正好有机会向甫侯他们学习政事,父王回来之后会考你的。”姬满说完轻轻拍拍儿子,向众臣走去。
姬伊扈见说不动姬满,转而拉着盛姬的手臂撒娇道:“母后,我想跟你去。”
盛姬柔声道:“没听大王说吗,这一路十分辛苦,小孩子无法承受。”
姬伊扈委屈道:“可是,我不想母后离开!”
盛姬道:“很快就可以回来的……母后保证,以后不会离开你。”
姬伊扈不解道:“在宫中多舒服,父王何苦如此辛劳,远行万里西巡?”
盛姬轻叹道:“大王是为了母后才这样做的。”
姬伊扈露出不解的表情。
盛姬道:“大王要去寻找灵药,使母后恢复健康,然后便能同以前一样,我们三人永远在一起。”
姬伊扈道:“现在一样可以啊,只要母后不再固执。”
盛姬无言以对,只好抚慰儿子道:“母后马上要走了,你乖乖听太傅教导,大王和母后很快会回来的。”
不远处,姬满对送别的祭公、甫侯及众臣道:“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众臣同时应道:“大王放心。”
姬满与盛姬一同踏上由造父驾驭、八骏牵引的快车,向送行众人挥手告别,开启了他的传奇之旅。
楼主:两界过客  时间:2022-03-11 22:04:17


长队绵延数里,尘埃滚滚,远远望去如同一条巨龙。鹰眼、无知、闪灵、毋霸等人充当先锋,乘坐在最前面的一辆车上。车夫驾驭马匹虽然不像造父般如臂使指,但也是千中选一的好手,马车在一望无际的旷野间奔驰如飞。
日已偏西,除了站在车夫身侧的鹰眼,其他几人都坐在车中休息,避免风吹日晒。
鹰眼忽道:“前面有炊烟,应该有人家。”
毋霸听到猛地站了起来,车身一阵晃动。
鹰眼急道:“你动作慢点……站在中间。”
闪灵也站起身来,看到炊烟露出喜色道:“既有人家,便可以吃点新鲜食物,连日来裹腹的除了五谷便是肉脯,都没胃口了。”
车夫略微调整方向,朝炊烟升起处赶去。急行数里,见前面是一片茂密的树林,炊烟自林中袅袅升起。
闪灵有些失望道:“看样子不是村落,而是有人在林中野炊。”
鹰眼道:“附近一定有人居住。你看这些树木,生长排列的位置并非杂乱无章,应该是人栽种的。”
“嗯,进去瞧瞧也好。”
林中留有明显的路径,可容车身通过,车夫放慢速度缓缓向林中驶去。
入林之后行进没多久,周围忽然暗了下来,连影子都看不到。虽然枝叶挡住了大部分阳光,却也不该变得像黄昏似的。
道路曲曲折折,七拐八绕。车夫在林外留意了炊烟升起的方位,估计很快就能到达,可是走了好一会儿仍未见人烟。拐了几个弯之后,车夫已分不清东西南北。
鹰眼忽道:“停下。”
车夫勒住缰绳问道:“怎么了?”
鹰眼道:“又回到了刚刚经过的路上。”
车夫仔细一看,果然不错,前面地上还有车轮的印记呢,他不由心中发慌道:“这林子有古怪,我们还是退出去吧。”
“恐怕已经晚了,你还记得进来时的路吗?”
“这……”
林中雾霭弥漫,阵阵冷风吹过,不时响起令人心悸的怪声。
闪灵惊讶道:“林中不像潜伏有猛兽,怎会发出怪声?”
鹰眼感觉有些不妙,叫醒了打盹的无知。
无知揉揉眼睛,举目四顾,怔了片刻方道:“好好的路不走,怎么跑到树林里来了!”
闪灵道:“林中有人烟,可以讨些食物或消息。”
无知翻翻眼皮道:“恐怕不只这些。”
“什么意思?”
“见到这里的主人你就明白了。”无知叮嘱车夫道:“按我说的走,好好看路,前方右转……左转……”
车夫依言而行,时而向右,时而转左。
遇到一处多个分岔的路口,无知犹豫不决,到了近前才给出指示,车夫没来得及转向,林中路窄马车无法调头,驶上了另一条路。
“唉,”无知叹了口气:“又要多走几里路了。”
闪灵不解道:“林子也没多大,怎会绕这么久?”
无知解释道:“这片树林是按奇门八卦布置的,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彼此连接错综复杂,相生相克,不懂此术只会在林中兜圈子。”
“怎会有令人心悸的怪音?”
无知指着林中不少奇形怪状、遍布洞孔的石头道:“这些怪石就是声音的来源。”
又行了半柱香工夫,终于看到前面露出了院落的影子。
院前一大片空地,立着一根高高的柱子,几片长条形巨大木片一头固定在柱子顶端,另一头散开,被风吹得不停旋转。旁边不远处,一扇石磨在自行转动研磨谷物。一条丈多宽的溪流绕院而过,上有一座水车,在水流冲击下兀自转动不休。
车夫勒住马匹,毋霸急不可待跳下车,正想推门入院,却被无知及时喝阻:“站住!”
见毋霸一脸茫然,无知解释道:“不要鲁莽,周围可能有机关。”
闪灵道:“孤零零一栋宅子,确实需要安全措施。看情形,这片树林应该是此间主人有意布置的,以免被人打扰。”
鹰眼奇怪道:“什么人会住在这样一个远离人烟的地方,还弄得如此神神秘秘?”
无知淡淡道:“如果是偃师,就不奇怪了。”
鹰眼好奇道:“偃师?是什么人,难道他有三头六臂不成?”
无知略带夸张道:“就算是三人六只手臂,也比不上偃师一只手。”
院门忽然开启,一辆双轮小车轻巧灵活地滑了出来,上面跪坐一人,身材瘦小,五官普普通通,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目光透出一丝狡黠。一双手白皙修长,手边摆着个圆筒状物件,一尺多长,直径半尺左右。
伯冏高声道:“周天子驾临,还不赶快迎接!”
小胡子注视几人片刻,道:“尔等不是周天子。”
“在下无知,天子随后便到。”
小胡子略现惊讶之色,道:“你就是号称天下地下过去未来无所不知的无知?”
无知微微一笑:“难道偃师也信这种虚浮传言?”
“果然不错……”见无知识破了自己身份,偃师点头道:“不知尔等为何到此?”
“我等随天子西行,恰好路过此处。”
“哦……”偃师转了转眼珠道:“附近渺无人烟,诸位不妨在舍下稍作歇息。”
无知略一犹豫,道:“既然如此,请随我等一起出林迎接大王。”
“你等可是自镐京沿渭水西行至此?”
“正是。”
“请随我来。”偃师说完,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小车竟然自动向前驶来,绕过马车进了树林,无知忙命车夫掉转车头紧随其后。那辆小车仿佛是活物一般,轻巧地左拐右转穿越于林中,速度丝毫不比马车慢。
鹰眼、闪灵等人不禁讶然。
片刻工夫便已来到林外,远处尘埃大起,车队很快驶到了近前。见无知等人候在林边,姬满走上车头问道:“卿等何故停在此处?”
无知道:“大王,我等刚刚入林,恰好遇到了名闻天下的神奇工匠——偃师。”
偃师下车上前躬身向姬满道:“得见大王,偃师荣幸之至。”
姬满面带好奇道:“寡人素闻偃师之名,机巧之术天下无双。今日相遇,实属有缘。”
“大王过誉了。请大王到舍下,容在下为大王置酒洗尘。”
“劳烦前面引路。”
偃师转身上车在前,姬满及主要臣下乘数辆马车在后,穿林来到了院落之前。
众人下车随偃师入院,院中栽了几株大树,枝叶茂密,阴凉舒适,还种植了不少花草,看起来赏心悦目。中间有个大缸盛满水,水面上倒置了一个圆桶,桶底有十数洞孔,水流喷涌而出,上面有十多个小木球,在水流的冲击下跳动不止,久久不息。
众人不由停下脚步,看得入神。
毋霸好奇地伸手去捉木球,无知急忙阻止道:“不要乱动!”
偃师听到了,回头一笑。
闪灵等人见无知处处小心谨慎,都在心中暗想:偃师名气虽大,也不过是个普通人,难道此处会是草木皆兵的龙潭虎穴不成!
同车多时,毋霸对无知颇为佩服,此刻却有些不信。不过,姬满在场,他也不便逞强。
见众人表情充满狐疑,偃师道:“在下居处周围的机关多是吓唬人的,不过,如有不速之客执意闯入,也会吃些苦头。”
闪灵好奇道:“都有什么机关?”
偃师白了他一眼,低声道:“你见过哪家富人会把家中机关告诉梁上君子?”
闪灵心中暗骂:“这老家伙,损我呢!”
见偃师将乘坐的小车放置一旁,他有些心痒道:“在下可以上去试试吗?”
偃师微笑道:“可以。”
无知正想阻止,见偃师并不反对,于是露出难以捉摸的表情,静观事态发展。
闪灵跪坐在车上,四下摸来摸去,想让小车走起来,小车却如钉在地上般纹丝不动。
“啪”的一声,车身忽然冒出两道金环,恰好箍住了闪灵双手。
众人吃了一惊,偃师忙道:“不碍事的,他只是误触了机关,不会受伤。”
闪灵挣了两下没能摆脱束缚,正想发力,偃师急忙阻止道:“不可用力!”
闪灵双眉一扬道:“你怕我弄坏了这辆车?”
“如果用蛮力,会触发另外的机关伤人。”偃师说着,上前在小车脚踏部位旁按了几下,扣住闪灵双腕的金环缩了回去。
闪灵面孔微红,下车不服气道:“如果来人怀有恶意,不会坐上这车,你这机关用处不大。”
偃师心平气和道:“我只是担心它被心怀叵测的人利用,也许有人像你一样有着强烈的好奇心。”
闪灵听偃师话有所指,有些恼火道:“你就不担心刚刚出去时,来人如果不怀好意,你岂不是自投罗网?”
偃师笑道:“正是因为担心,我才乘坐轮车出去。”
闪灵轻蔑道:“小小的轮车能起什么作用,难道会比人跑得快不成?”
“不是快慢的问题,是可以保护我。”
“哦?”闪灵露出不信的表情。
偃师见状走到车前坐了上去,调转车头朝向无人之处,只听“嗤”的一声,飞出一支细小的弩箭,插在了数丈外的树干上。
他的手又在车身内摸索了几下,“啪”的一声弹出一块板子,恰好挡在偃师身前,他一缩头就可以躲到后面。
闪灵笑道:“薄薄一块木板能起什么作用,随便一箭便可射穿。”
偃师笑道:“那你不妨试试。”
“我怕伤到你。”
“我自己做的,岂能没有信心!”
“我不用弓。”闪灵抬手亮出一支小巧的弩箭。
众人都颇感好奇,想看看偃师是否真像传说中那么神奇,因此并未阻止。
偃师道:“也可以。”
闪灵警告道:“你别大意,我用手发出的力道虽然不如弓箭,短距离内也差不太多。”
“你放心试好了。”
长风小声提醒道:“我等在人家作客,不好过于无礼。”
闪灵道:“放心,不会伤到人的。”
他向侧移开两步,袖箭斜着向上甩出,即便透过木板也是自偃师肩上飞过,不会伤到人。
“当”的一声,袖箭竟被弹落在地。
众人不由感到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偃师用手指敲了敲板子,道:“这里面有夹层,强度足以挡住普通弓弩。”
姬满赞道:“偃师,果然名不虚传。”

屋内摆设不多,相当宽敞。主位旁边有个丈余方圆水池,内有活鱼、萍藻之类的生物,载沉载浮。水池上空放置了一块平整木板,用数个细长木桩支撑,周围以薄纱围成屏幕,木板在围屏下游移转动,如同傀儡戏台。上面以木料雕镂成奇山异石、神仙妖怪、楼宇殿堂等形象,还有不少高约数寸的男女老少,均涂有五色彩漆,装束新奇,栩栩如生,在木台上或以竹片托浮水面,游斗玩耍,活灵活现,看上去眼花缭乱,目旷神怡。
众人坐定位置,面前的地板忽然自动隆起,形成了一个个几案,可以在上面放置物品。
偃师双手捧着一个酒壶来到姬满身前,问道:“大王喝水还是饮酒?”
姬满疑惑地看着偃师,道:“寡人饮酒。”
偃师将酒壶倾斜,壶嘴中流出金黄色的液体,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酒香。
偃师来到伯冏面前,伯冏道:“我还要驾车,不喝酒。”
偃师微微一笑,并未回座换壶,而是继续倾倒。这一次,从壶嘴中流出的是清水。
在众人的惊讶神情中,偃师为所有来客斟满了饮品:或酒或水。
酒过三巡,宾主相谈甚欢。
蒙面的盛姬忽然问道:“听说偃师见多识广,不知世上是否有青春永驻的药物?”
偃师道:“在下幼时听说过有一种美颜草,人吃了可以变美。”
盛姬道:“愿闻其详。”
偃师道:“美颜草生于遥远的西方,人吃了它不但可以青春永驻,还会越来越美。不过,这种神草非常稀少,当地国王将其全部据为己有,密藏于深宫之中,只给自己喜爱的女人服用。时间长了,国王的姬妾都变得异常美丽,可是,也出现了一个问题——极端的美貌看起来非常近似,国王反而对这些容颜绝世的女人统统失去了兴趣。他决定不再给后来入宫的新欢服用这种灵药,结果,宫中所有的女人——无论旧爱还是新欢——都非常不满。虽然身边女人越来越多,国王却发现自己越来越孤独,变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极度失望之下,他放火将美颜草全部点燃,自己也投身于熊熊大火。”
众人听了欷嘘不已,面上露出惋惜的神情。
盛姬的面纱抖动不止,双目晶光闪烁。
无知见气氛有些压抑,于是指着侧面几案上的一排铜人道:“那是做什么用的?”
那是十二个铜人,每个约三尺高下,手持琴筑笙竽等各种乐器,衣服装饰各不相同,俨若活人。
偃师微微一笑,手伸到案下不知弄了什么玄虚,忽然间乐声大作,只见那些铜人或抚琴,或吹竽,或击筑,或弹筝……手舞足蹈,各具特色。
姬满赞叹道:“果然神奇!”
“这是怎么做到的?”毋霸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
“其实很简单,”偃师淡淡道:“下面有二支铜管:一管内空,外有活塞将空气压入管中,分别进入管状乐器使其发声;另一管内有绳索,同时分出若干细丝连接到每个铜人的四肢。外面有木杆连接,由风车或水轮传动。只要开动机关,绳索带动铜人四肢,鼓吹空气进入管器,便能演奏出一曲乐章。”
虽然众人明白了其中诀窍,但制作工艺如此精巧,铜人动作如此逼真,彼此配合如此默契,乐声如此动听,无巧夺天工之神技绝难达到如此效果!
姬满放下酒杯,指着一直立于角落中的人影道:“那人是谁,为何不言不动?”
隐约可见那是个美女,身材曼妙。
偃师道:“那是个木偶,只会舞蹈,无法服侍大王。”
姬满皱眉道:“木偶?明明是个人嘛!”
无知道:“既然会舞蹈,不妨为我等舞一曲助兴。”
偃师道:“遵命。”
他走到木偶身边,伸手在其后背摸索片刻,木偶施施然移动脚步来到了房间中央。
偃师回到自己的座位,伸手按下几案上一个木盒的凸起处,木盒缓缓打开,里面传出悠扬的乐声,同时升起一个小人,房间中央的木偶随着乐声同木盒中的小人一同翩翩起舞。
木偶容貌艳丽,同常人动作并无区别。舞姿灵活,身轻似燕,双臂柔若无骨,罗衣上下纷飞。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玉手,婀娜的身态仿佛已与音乐融为一体。
偃师摸了摸案上的几只木鸟,木鸟竟然振翅飞了起来,配合着舞者的身姿在厅中绕来绕去,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久久不绝。
姬满等人惊奇万分。
乐声渐息,飞鸟返回到了偃师身前的几案上,木偶也停下表演,缓缓躬身向众人行礼致谢。
她直起身时正好面对盛姬,右眼轻佻地连眨几下。一旁的姬满见状大怒,重重一拍几案:“来人,把她捆起来。”
门外冲进两个武士,不由分说便将木偶按倒在地。
偃师急忙起身长跪,面向姬满道:“大王,这是为何?”
姬满道:“她竟敢对寡人爱姬无礼,分明是个大活人。”
偃师忙道:“大王误会了,她真的只是个木偶,我现在就把她拆开,大王一看便知。”
偃师说完,匆匆上前将木偶拆开,只见其身内有肝有肾有肺有胃,不过,都是由皮革、木头、胶漆及黑白红蓝各色颜料组成的。
姬满惊诧道:“一个木偶,竟然还有内脏。”
偃师解释道:“肝联结眼睛动作,肾联结耳朵动作,肺联结鼻子动作,胃联结口舌动作。没有内脏,木偶便无生机灵气。”
姬满心悦诚服,赞道:“果然是一代匠师,技绝天人。”
盛姬奇怪道:“为何没有心?”
偃师叹道:“人心是世上最复杂之物,身体所有部位的动作都同它有关。在下可以制造任何假物,却无法仿制出一颗真心。”
姬满道:“果然是木偶,寡人错怪你了。”
他解下腰间玉佩,示意武士递给偃师:“多谢盛情款待,令你受惊,实在抱歉。”
偃师躬身道:“谢大王厚赐,在下也有一物回献。”说完取出一个棍状物双手捧上。
长风上前仔细察看,发现中间是空的,两端各有一片透明美玉。
姬满接过,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
偃师道:“这是千里眼,可以看到距离很远的景物。”
姬满不相信:“千里眼、顺风耳只有传说中的神人才具有,如果为凡人所有,那就太可怕了。”
“大王不妨一观。”
姬满起身走到门前,将棍状物举起向院外望去,猛见一名武士距自己不过数步,正抡起一柄大斧狠狠劈来。他大吃一惊,急忙放下手中之物再向外看去,只见卫士正在院外空地上收集树枝木柴,劈开后生火做饭。
姬满松了口气,道:“此物果然有趣。”

借倒酒的机会,偃师来到无知身边,两眼一眨不眨盯着他道:“你们真要去西海?”
“当然。”
偃师道:“你应该知道,这一路上颇多凶险,福祸难料。”
无知道:“我等准备充足。”
偃师眼睛转来转去,过了半晌道:“可否带在下一同前往?”
无知盯着他问道:“为什么?”
“西方有许多异物,对制造机关巧物有极大帮助,比如不尽木、火浣布、沙棠木,鸣石、影木、洞冥草、车马芝、玉桃、蛇衔草、返魂树……”
一旁的闪灵忍不住道:“你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我怎么一样都没听说过?”
偃师翻翻眼皮道:“你没听说的多了。影木你听说过吗?白天看它,一叶百影;花朵会发光,夜晚如同星星;万年一结果,果如瓜大,食之身轻如燕。还有会发光的洞冥草,折下枝条可当火把。有角有鳞、长度只有寸许的冰蚕,在霜雪之下作茧,其色五彩,其丝水火不侵。还有比金更坚韧锋利的白金……”
闪灵似乎听得呆了。
偃师返座之后,无知悄悄来到姬满身边,转述了偃师的请求。
姬满低声问道:“你觉得他可靠吗?”
无知道:“传闻偃师诡计多端,贪财好利!”
姬满有些愕然道:“那你还想让他加入?”
无知道:“此人有一大优点:重信用!只要大王许之以利,他答应了的事一言九鼎,绝不反悔。这一路上有许多未知凶险,臣缺乏应变能力,偃师经验丰富,他的技能、心计对我等有极大帮助。他还认识一些远赴西极的客商,了解路途。”
姬满点头道:“既然如此,就带上他吧。”
楼主:两界过客  时间:2022-03-12 19:45:29


清晨,东方露出一丝晨曦,天色渐亮。
距离周人车队宿营不远处的一片森林中,朝露在阳光下化为蒙蒙雾气,展现出几分迷幻色彩。细细的溪流自一块巨石旁流过,清澈见底,偶尔还有几条小鱼跃出水面,溅起的水花如珍珠碎玉。
巨石顶端,长风如老僧坐定般盘膝而坐,双目微闭,灵台空明,全身完全放松了,整个人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的超然境界,与周围安静的环境浑然一体。
忽然,身后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脚步声,似乎正向这边走来。长风不喜欢练功时被人打扰,不过,也许来人没看到自己在练功,他屏除杂念继续静心吐纳。
来人放慢脚步,应该是看到长风了,却没有停下,而是继续磨磨蹭蹭向巨石走来。长风有些不悦:随行将士都知道自己的练功习惯,此人竟然还往这里凑,太不识相了!
来人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似乎有些迟疑不决。
长风忽然心头一动,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似乎知道来人是谁了。
来人的脚步声忽然变得沉重了,见长风没有反应,又发出几声轻咳,似乎是故意弄出些动静吸引长风注意。
长风心中暗笑,有些好奇:这个古怪精灵的小姑娘又要弄什么玄虚?前些日子入后宫被雨灵刁难,开始有些不悦,但后来竟然收到礼物,加之这一路上见面的机会很多,看到她服侍王后井井有条,展现出完全不同的一面,对其印象大为改观。
忽然,同一方向传来另一个常人无法听到的细小声音。长风静心练功时,五丈之内昆虫爬行捕食声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受石下水流声的干扰,他此时才发觉异常,心头猛地一跳,霍然睁开双眼。
就在此时,响起一声惊窒的叫声,显然出自雨灵之口,似乎遇到了可怕的意外!
长风不及细想,原本盘膝而坐的身躯蓦然弹起丈高,身形暴转如苍鹰捕食般射向了叫声响起处。
身在半空,数丈外的景象令长风心头一寒:雨灵坐倒在地,正惊慌失措尽力向后躲闪。她面前数尺是一条粗如小臂、通体色彩斑斓的长蛇,下半身盘踞在地,挺起的上身缓缓向后收缩,看起来像是拉开的强弓般蓄势待发。舌信如一道红色闪电,将空气刺得“嘶嘶”作响,准备一击命中眼前猎物。
长风速度虽快,距离却远,不可能抢在毒蛇发动攻击前到达雨灵身侧。
雨灵感觉蛇信已经舔到了自己的肌肤,粘腻的感觉令人作呕;冰冷无情的蛇吻触到了手臂,尖利的毒牙已将刺穿柔嫩的肌肤!
就在此时,一道白光疾如流星赶月般射到,毒蛇陡然间倒飞出丈外,剧烈翻腾扭动——长风的佩剑自蛇七寸部位穿入,将其牢牢钉在地面上!
怪蛇逐渐力尽,停止了挣扎。
雨灵神魂归窍,脱口道:“好可怕的怪蛇,肯定有毒!”
从容落在她身边的长风微微一笑:“不管多毒,都已经不能害人了。”
雨灵站起身拍拍胸口道:“吓死我了,如果被咬会没命的。”
“大清早的,你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也不怕危险?”
雨灵眨眨眼道:“我刚刚看到一片很美的花,不知不觉走了过来,没想到草丛里藏了这么可怕的毒蛇!”
长风不便直接说破真相,故意道:“什么花,在下也想看看?”
雨灵四处扫视,见不远处有一片橘红的花丛开得正艳,忙用手指着道:“就在那里!”
“噢,原来是谖草,我记得后宫中也有不少,不过是普通野花,到处都有。”
雨灵道:“宫中花草太多,此处只有这么一种,看上去特别显眼。”
长风暗笑,不好追究,于是转移话题道:“幸好我听到了异常声音,否则都来不及救你。”
雨灵惊讶道:“那你早听到我来了?”
长风下意识地应道:“嗯……”
雨灵嘟着嘴道:“都怪你,早一点搭话,我就不会在这里磨蹭半天,把蛇引来了。”
长风尴尬道:“我正练功,只是听到有人走近,没想到会是姑娘。”
“大护卫还真是专心啊!”
长风自嘲道:“吃的就是辛苦饭,没办法。”
他上前拔起剑随手一抖,蛇身被甩出砸到一株树干上,毫无反应地滑落地面。
见他似乎转身要走,雨灵忙道:“周围会不会还有毒蛇?”
长风闻言只好道:“嗯,小心为妙,在下送姑娘回去吧。”
雨灵俏生生的脸蛋儿一红,羞涩道:“时间还早,王后这会儿不用人服侍……大护卫可否陪我走走?”
长风不由一怔:“大王那边……”
雨灵的嗓音高了八度:“我都看到了,你每天早上要单独练一个时辰,才会回到大王身边。现在半个时辰都不到,你是不想陪我吧!”
“这……”没想到雨灵如此直接,长风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在下练功大王当然没意见,可是……”
“可是什么?”
“后宫不许干政,朝臣也不便接近后宫之人。同王后身边的红人在一起,在下担心大王有看法。”
“你不是说从不做逾份的事情吗,大王怎会对你有看法!何况,你是在保护我,我可以作证,王后也会为我说话的。不你要不愿意陪我,那我就走。”雨灵说着猛地转身,身子却似乎被一条无形的绳子拴住了,半天才迈出一小步。
长风忙道:“在下怎会不愿意呢……只是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雨灵闻言转过头来面带喜色道:“真的?”
长风一本正经道:“当然是真的。”
两人并肩沿溪流散步,雨灵抱怨道:“我让人给你的玉佩,怎么又送回来了?”
“姑娘礼物贵重,在下无功不受禄……”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一块呢?”
长风有些哭笑不得——是你逼着我要的,现在说起来好像是我非要送的!
可是,这话又说不出口。
见长风没有答话,雨灵追问道:“难道我这块玉佩不好,你瞧不上?”
长风忙道:“比在下那块好多了,实属上品……”
“那你还不要?”雨灵说着,忽然从怀中掏出玉佩塞到了长风手中。
长风暗自叹了口气:感觉拒绝不好,揣起来也不是,只好持在手上。
“你好勤奋,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就起来练功……”雨灵猛地停下话头,下意识地捂住了嘴,两颊飞红——这等于说自己关注长风很久了。
长风似乎并没听出此话背后之意,接口道:“太忙,只有抽时间,比大王早一个时辰起来。”
雨灵不解道:“怎会这么忙?”
长风身为首席护卫,由他亲力亲为的事情虽然不多,但需要了解的委实不少。不仅对姬满的生活习惯很清楚,对经常接触的大臣也了如指掌。
“大王在宫中时在下最轻松,秘密出巡风险相对也轻松些,最怕的是众所周知的外出活动,如祭天大典,人多且杂,风险极大,出行的所有地方都要巡视,反复查看,还要提防战车失控,甚至遭遇雷击的可能性。”
“大王深得人心,应该不会有人意图行刺吧!”
“这可不一定。虽然殷商灭亡了近百年,有些前朝遗老的后人仍心怀仇恨,甚至暗中怂恿诸侯叛乱,不可不防。”
雨灵不信道:“你们这么多人保护大王,难道还有人敢行刺!”
“再周密的保护措施也难免有疏漏之处,人的动作反应也无法达到弓箭的速度,就算我想用身体挡箭也来不及。就像刚刚发生的一幕,如果再迟眨眼的工夫,你就会被毒蛇咬伤了。更何况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比如像鹰眼那样的神箭手就极难防范,他可以在很远的地方出手,如果箭上涂抹毒物就更可怕了。”
雨灵道:“那就多用人保护,团团围着大王……”
“如果这样会导致百姓不安,还不如不出来巡视。”
“大王遇到过险情吗?”
“如果出现险情,那就是在下失职了。必须防患于未然,经过周密计划的刺杀行动一旦付诸行动,成功率相当高。”
遇灵吐吐舌头道:“原来以为大护卫很风光,原来挺可怜的!”
“本就是苦差使,哪有什么风光可言,抛头露面不过是挡箭牌。”
雨灵忽然问道:“你真的杀过人?”
长风不觉一怔:“怎么忽然想这个?”
雨灵停下来歪着头注视长风道:“你虽然武功高强,但看起来文质彬彬,不像能杀人的样子。”
长风故意板着面孔道:“不要被一个人的外表骗了,凶神恶煞般的汉子并不一定胆大,瘦小的妇孺也不一定胆小,在下发狠时也相当可怕。”
雨灵有些惊讶道:“我还真有点不相信呢……你杀的都是坏人吧?”
长风漠然道:“在下也不知道。”
“那为什么要杀他们?”
“在下杀人都是在战场上,面临生死关头,你不杀他他就杀你,这种时候根本没时间多想,只能挥剑自保。”
雨灵好奇道:“让我看看你的剑。”
长风伸手轻按剑鞘,“铮”的一声,弹出一柄宽约寸半、锋利无匹的三尺长剑,其状似刀,剑身中间印有宽凹槽,状极古雅,如一泓秋水,散发着无形的寒气!
雨灵赞道:“好剑!”
长风手腕轻转,只听得“嗒”的一声轻响,剑毫无滞碍地还归鞘中。
雨灵猜测道:“这把剑一定有个好听的名字?”
长风点头道:“不错,剑名‘照胆’。”
此剑已有数百年历史,是殷商高宗武丁在位时铸造,长三尺三寸,弯曲自如。其纹灿烂如列星之行,其光浑浑如水溢于塘,触物骜然而过,随过随合,觉疾而不血刃。
雨灵猜测道:“这把剑应该同大王的剑差不多珍贵吧?”
“此剑虽然锋利,却是凡物,怎能同大王的宝剑相提并论!”
想了想,雨灵道:“听说你使剑比闪电还快,是不是真的?”
长风道:“别人夸张而已。”
雨灵道:“我想看看。”
长风有些为难道:“怎么个看法?”
雨灵转转眼珠,回身跑去林中摘了几支谖草回来,将上面的花瓣一一掰下,走到丈外站定道:“我把这些花瓣丢过去,看你能刺中几个。”
长风微微一笑:“可以。”
雨灵拉开架子,像是手中抓了一大把箭支,嚷道:“我这就要丢了……”
“在下等着呢。”
雨灵奇怪道:“咦,你怎么不拔剑出来准备好?”
“该拔剑时自然会拔。”
“你可别大意,就当这些花瓣都是利箭好了,看我能射中你几支!”
“知道了。”
见长风似乎根本不当回事,雨灵心中暗气,猛地一下将手中花瓣狠狠向长风甩了过去!
长风轻挥右臂,刹时只见空中一片银光闪烁,原本轻飘飘如天女散花般飞向长风的几十片花瓣蓦然消失,每瓣约手指长、一寸多宽的花瓣全部穿在了剑身之上,整整齐齐,每一片都是自中间穿过,连角度都是同样的!
显然,在刺穿的瞬间,长风扭动手腕,调整穿刺的角度,才会如此整齐!
花瓣薄如蝉翼,柔不受力,即便用线吊在空中对准了刺,也未必能贯穿到剑身之上。几十瓣整整齐齐串在一起,这份手劲眼力速度,委实骇人听闻。
雨灵目瞪口呆,惊道:“好功夫!如果我也会这一手,昨晚准备烤肉就不会花大半个时辰了!”
长风被她逗笑了:二十年苦修的上乘武功,她竟然只想到用来串肉!
雨灵双手摇着长风胳膊道:“教我两手,也好保护王后。”
长风轻轻挣脱,环顾周围无人于是放下心来道:“如果等到你来保护王后,我们这些侍卫都别想活了!”
“你就是不想教!”
“要想练成高明的剑法,基本功必须扎实。”
“没问题,你教我好了。”
“臂力足够强,出招才既稳又准。在下练剑时从持剑平举开始,到持续平举半个时辰然后才练招式。”
“半个时辰?”雨灵吃惊地张大了嘴,能塞进一个鸡蛋去:“无聊死了!”
“就是嘛,这种下苦力的活不适合姑娘。”
“没意思。那你说些奇闻异事来听。”
“这一路上你都看到了,都是些平常琐事,没啥好说的。”
见长风不肯说,雨灵于是问道:“听说大王有一次征战中外出视察敌情,只带了十余名随从,突然遭遇蛮族精锐,陷入对方包围之中。面对数百敌兵,你护着大王退守在一处死地,身负数十处创伤,坚持到援军前来解围。其他人都死了,你也昏迷了三天三夜,身上取下的箭镞有几斤重,是不是真的?”
长风轻描淡写道:“没那么严重。”
雨灵露出恐怖的表情:“中了那么多箭,岂不成刺猥了?”
“箭镞很重的,十来个就有一斤了。”
“那也不少啊!”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雨灵不满道:“你总敷衍我,有趣的故事一个也不说给我听!”
长风无奈,只好道:“记得有一次打猎时遇到意外……”
“好,我喜欢听!”
“当时是冬天,地上积雪不深,本来没多少风险,我和大王常去那片猎场,对地形相当了解。没想到多了一个陷坑,是前一天有人挖了躲在里面守候猎物的。他离开后没把坑填好。夜间下起了雪,虽然不大,但是风将积雪吹到洞中填满了,即使站在洞沿也看不出异常。奔驰中马失前蹄踏入坑中,把大王甩了出去,如果落地不死也会重伤。幸好我骑马跟在大王身后,及时飞身抱住大王滚落。”
遇灵担心道:“那伤得也不轻吧?”
“还好,大王无碍。如果大王受伤,我可百死莫赎了。”
“那也不怪你啊,谁知道有人前一天挖坑!”
“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照顾不周。”
“你肯定伤得不轻吧?”
“还好,只受了轻伤。”
两人说着话,在林边兜了一大圈。看看太阳升起的高度,长风估计姬满应该起来了,于是同雨灵返回营区。
“得得得”,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片刻便驰到两人身前停了下来,是造父和鹰眼。连日来,闪灵、鹰眼、造父几人多同长风在一起就餐,互相钦佩,宛如多年老友。
长风和雨灵孤男寡女一大早远离大营,难免令人想入非非。长风面孔微红,雨灵在两人的注视下倒是坦然自若,没有丝毫忸怩。
鹰眼瞧着两人,露出一丝怪笑道:“风卫,大清早的真有闲心,也不练功了!”
长风实话实说:“本来确实在练功,却遇到一点小小意外……”
鹰眼好奇道:“什么意外?”
雨灵抢着道:“我刚刚遇到一条毒蛇,比我还长好多,花纹特别可怕,又红又紫又黄的,差点就咬到我,幸好大护卫及时出现把它杀了。”
鹰眼意味深长道:“真是巧啊!……
造父忽然好奇道:“在哪里碰到的蛇?”
长风指着远处的巨石道:“不远,就在那块大石旁边……”
“蛇的尸体还在那里吧?”
雨灵不悦道:“难道我还会骗你们不成,你去看,蛇的尸体就在石头旁边的草地上。”
造父笑道:“你想错了,我这人从小生活在野外,对怪异的东西特别好奇,想去看看是什么蛇。”
雨灵有些不耐烦道:“那你快去看吧,去晚了说不定被其它野兽当点心吃了。”
“多谢!”造父说完,拉着鹰眼向巨石驰去。
看着造父的背影,雨灵撇着嘴道:“这人真怪,整天和马在一起。你看他那表情,听到怪蛇比捡到金子还高兴,真是变态!”
长风笑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造父很正常,你不要有偏见。”

造父来到巨石旁,一眼就看到了草地上的蛇尸,倒吸一口冷气道:“那小丫头真是运气,如果不是遇到风卫,小命就悬了。”
鹰眼道:“这蛇很毒吗?”
“此蛇异常罕见,名为‘锦虺’,其毒无比,被它咬上一口,人畜都不会活过半个时辰”
“无知通晓百毒,应该可以配出解药吧?”
“不一定,这种蛇过于罕见,毒性又烈,无知未必能解。”造父说完,开始在周围转来转去,眼睛不住在地上巡视。
鹰眼奇怪道:“你丢东西了?”
造父头也不抬道:“没有……”
“那在找什么?”
“剧毒蛇类出没的地方,往往生有解毒的草木。你眼神好,帮我找找。”
鹰眼道:“找什么?我也不懂啊……”
“与众不同的花草,你看到了觉得奇怪就告诉我。”
鹰眼担心道:“这地方不安全,万一又出来一条毒射,被咬一口才倒霉。”
“不用怕,剧毒蛇类都有势力范围,方圆数里不会再有另外一条了。”
“说不定还有其它毒虫……”
“不用怕,刚刚那条属于蛇中的毋霸!”
鹰眼没听懂:“什么意思?”
“越是醒目越是毒,警告其它动物离远点!周围不会有其它毒物了,有的话都会成为它的点心。”
两人在周围搜寻半晌,并无收获。
造父道:“到溪流上游看看,也许会有发现。”
雾气越来越大,是从溪流中升起的。
鹰眼奇怪道:“这溪水有些奇怪,怎来这么多水汽?”
越上游走雾气越重,溪水一半浑一半清,泾渭分明;一半热气蒸腾,一半清澈见底。
造父露出兴奋的神色道:“这是寒暑水,一半冷一半热,可孕育出奇草异木。”
鹰眼有些不相信:“再向前走,草木都被热水煮熟了。”
造父忽然大叫一声,飞身下马冲到一丛野草前,小心翼翼挖了起来。
那是一种外形像葵菜般的野草,顶端开着小黄花,三层叶子重叠在一起生于四方形茎杆之上,散发出蘼芜般的浓烈香气。
鹰眼惊诧道:“世上竟有如此奇怪的花草!”
造父道:“这是焉酸,可解百毒。有了它,这一路安全多了。”
楼主:两界过客  时间:2022-03-12 22:05:58


接近傍晚时,车队遇到一条河,虽然不宽,但车辆过不去。众人于是将车辆停至路旁林中,各自坐在荫凉下休息。伯冏派人沿河上下查看是否有比较窄的地方,以便涉水而过。
不久,探子回来禀报说找到一处较窄的地方,只有数丈宽,中间最深之处也没不过人。偃师指导士兵砍伐树木,以便次日早些架好桥。
时间充裕,鹰眼带了几名士兵去林中射猎。几人各尽所长,毋霸负责砍柴生火,闪灵负责烧烤做饭。
毋霸看着众多伐木的士兵,嘟囔道:“真麻烦。”
一旁的闪灵道:“不然怎么办!”
“我可以把车抬过去。”
闪灵笑道:“那你都抬过去吧。”
毋霸想了想,摇头道:“一百多辆车,这就难了,那还不得一天时间啊……”
闪灵逗他道:“士兵架桥,半天就可以了,你力气大了有什么用!你能做的别人多花点时间也能做到,没啥了不起的!”
“你,你……”毋霸嘴拙,不知该如何反驳。
五颜六色的野花在夕阳照射下显得格外绚丽,各种不知名的鸟儿在林间自由自在飞翔,共同演奏着欢快的乐曲。
毋霸看到一只漂亮的小鸟落在旁边的树枝上,眼睛一亮:“好漂亮!”
闪灵忽然如一只怒鹰般腾空而起,在空中灵巧地折向两次,轻轻落到地上,掌中握着那只小鸟。
车夫等人惊叫道:“这都行?”
轻轻抚摸了几下受惊的小鸟,闪灵手指一松,小鸟尖叫着飞走了。
闪灵道:“看,我这样,你就做不到吧!”
毋霸撇嘴道:“这是小孩子玩的把戏!”
闪对反唇相讥:“难道你连小孩子都不如?”
“我们都是大人,要比就比力气。”
毋霸只佩服力气大的人,他见过闪灵的身手,知道自己都不过。但两军对垒,千军万马混战,他觉得自己更厉害:一丈五尺的狼牙棒抡起来,十荡十决,片刻就可杀伤百十人,闪灵就做不到。
闪灵一怔,眨眨眼睛道:“别以为自己个大吃得多,力气就一定大。”
毋霸挑衅道:“不信就比比看!”
闪灵道:“怎么比?”
毋霸捡起一块海碗大的石头,看样子足有十多斤重,抡臂丢了出去。石头飞出数十丈远,不见了。
闪灵不屑道:“这有什么希奇!”
“我不信你能扔这么远!”
闪灵看了看周围,道:“没那么大的石头了。”
“你就会找理由!”
“只会扔石头,太没品位!”
“那你说个有品味的。”
周围遍地花草,朵朵艳丽,熬是好看。一阵微风吹来,各种花草随风婆娑起舞,摇曳生姿!
闪灵走出几步,俯身摘下两朵花。花很普通,直径数寸,十几片紫色花瓣交错数层绽放,中间有几条纤细的蕊丝,带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闪灵道:“这样吧,我们比一下,把花丢得更远的人力气当然更大。”
毋霸皱眉道:“这么轻的东西丢不远。”
“你力气大,难道轻的东西反而不如我丢得远?”
毋霸自负道:“这花轻飘飘的,你我都丢不远,显得力气差不多,没意思。”
闪灵使出激将法道:“你胳膊比我长了不少,越是丢不远的东西你越占便宜。这都不敢,我看你是没信心”
毋霸直着脖子嚷道:“我才不怕!”
闪灵道:“那就来比试啊!”
“比就比!”
长风在旁边暗自偷笑,鹰眼也已经回来了,同造父等人一起兴致盎然地坐在旁边围观。
闪灵将花朵举到毋霸面前道:“你选!”
毋霸仔细瞅了瞅,选了朵大一点的抡起胳膊全力抛出,花朵飞出丈外速度骤减,几乎是垂直落到了地上。
闪灵笑道:“你不会是没吃饱吧?再去吃点。”
毋霸摸了摸肚子道:“丢这东西不需要吃饱。”
闪灵信心十足道:“瞧我的。”
柔嫩的花朵竟然笔直地飞出四、五丈外方才慢下来缓缓落到地上。
毋霸瞧得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
闪灵笑道:“服不服?”
毋霸道:“你使奸,不服!”
“我哪里使奸了?”
“你,你擅长玩弄小巧的东西……”
“那就再换一种比法?”
“好啊!”
闪灵伸手拔出剑来,毋霸吓了一跳,他见过闪灵使剑,那可不是自己能应付的,不由自主退后一步道:“你,你要干什么?”
“不比飞花,那就比一下掷剑。”
佩剑虽然没石头那么重,但也不算轻了。
毋霸看上去憨头憨脑,其实并不傻,摇头道:“我的剑比你的重得多,这么比不公平。”
“你不是说重的好吗?”
“我……”毋霸说不过闪灵。
“我也不占你便宜,你去借一把剑,和我的重量差不多就行,这总可以了吧?”
毋霸坚决不同意:“不行,你用惯了剑,我用不惯。”
闪灵眨眨眼,取来两块石头:“好,听你的,这样总可以了吧!”
毋霸觉得可以,轮流抓起两块石头掂了掂,选了一块抡臂丢了出去,石头几乎飞入云中,飞出数十丈远,不见了。
“到你了。”毋霸看上去相当满意,显然认为闪灵丢不了那么远。
闪灵挥手示意道:“你让开,看我的。”
“你扔块石头还要多大场地?”
闪灵用手指圈了一下,道:“大概有个三丈方圆就差不多了。”
毋霸退出几步,奇怪道:“这么大地方,你要干什么?”
闪灵不知从哪里摸出块锦帛,将石头兜在里面,单手抡着自头顶转了起来。
锦兜长有数尺,闪灵舞动如轮,围观众人见状担心他失手,石头甩出来砸到自己,纷纷躲到了车身后面。
闪灵的躯体也逐渐被石头带动着转起了圈,似乎把自己都转晕了,转动的圈子越来越大。
闪灵旋转如轮的身躯骤然停顿,石头带着布兜脱手飞出,快如利箭直射百丈,不知落到哪里去了。
毋霸大奇道:“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闪灵得意道:“力气大,自然会这样。”
“你,你怎么能那么扔……”毋霸不知该如何表达。
“这么扔有什么问题吗?”
毋霸想不出反对的理由:“这,这……”
“我们又没规定怎么扔的,对不对?你就是用弓射,我也没意见。”
十多斤的石头,凭弓箭的力量根本射不远——常用的弓箭绑一块拳头大的石头都射不出十丈。
毋霸忽然道:“那我也试试你这办法……”
闪灵笑道:“当然可以。”
“石头呢?”
闪灵不在意道:“找块差不多大小的就可以了。”
毋霸找来一块,刚想试着旋转,突然被闪灵拦住了。
毋霸急道:“你挡住我干什么,是不是反悔了?”
“我看你这动作,担心扔不准方向,砸到人多的地方惹祸。”
不远处就是甲师士兵聚集之处,万一丢过去砸到人,那就是大祸了。
毋霸自信道:“怎么可能丢到那里!”
“你别拿石头,先转两圈试试。”
毋霸学着闪灵旋转,步履蹒跚,没转几圈就把自己转晕了,如喝醉了般踉踉跄跄坐倒在地。
闪灵坏笑道:“你还试不试?”
毋霸喘着粗气道:“算了……”
“怎么样,力气没我大吧。”
毋霸摇头晃脑试图摆脱眩晕感,嘴上仍不服道:“投机取巧,算不得真本事。”
闪灵撇嘴道:“你真是输不起!嫌丢人不够啊,输了两次还找借口,你这是耍赖!”
“再来一次,比试举重。”
闪灵转转眼睛道:“我能举起来的,你未必能举起来。”
“不可能!”
“这样吧,我们打个赌,如果你再输了这一路上都听我的。”
“好,你输了也一样。”
闪灵身子一闪忽然转到了毋霸身后,抬腿用膝猛地一顶毋霸膝窝。
毋霸没防备,腿一软身体后仰。闪灵左手一托毋霸胯部,右手抓住肩头喝一声“起”,猛然将毋霸举了起来
毋霸惊叫道:“你这是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你别乱动,否则,摔痛了别怪我!”
毋霸紧张道:“我不动,你快把我放下来。”
闪灵松手将他放下之后,毋霸不服:“我也能把你举起来。”
“咱刚才可是说得很清楚:我能举起来的,你就能举起来,否则,你就是输!”
毋霸没脾气了。

鹰眼收获不小,带回两只野鹿,闪灵同毋霸两人利落地分割清洗完毕,架到了火堆上。
伯冏好奇地取来千里眼,向周围望去。他的目标停在了远处的骑士身上,忽然,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无知问道:“你傻笑什么?”
伯冏道:“那些骑士在谈论造父。”
无知道:“这么远,你怎么能听见?”
伯冏:“不需要听见,我看到口型,就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无知惊讶道:“你还有这本事?”
伯冏道:“我经常骑马驾车,高速奔驰时无法听清话语,也不方便打手势,便练出了读懂唇语的本领。”
无知道:“那些武士在说什么?”
瞥了造父一眼,伯冏道:“他们说,造父这么了解马、喜欢马,天天和马在一起,以后不用娶老婆,和马睡一起好了!”

鹿肉烤好了,香气四溢,毋霸也不客气,撕下一条鹿腿就啃。
伯冏见他吃得满嘴流油,语带羡慕道:“毋霸,你胃口真不错。”
毋霸道:“我干了这么些活,出力多,当然吃得多。”
伯冏道:“我有个手下力气不小,吃得也多,似乎不比你饭量小。”
毋霸道:“那是我没怎么活动,所以吃得少。”
鹰眼等来了兴趣,对伯冏道:“不妨把那人找来,同毋霸比试一下食量。”
伯冏并不感兴趣:“吃个饭,有什么好比的。”
闪灵笑道:“也许有乐子看呢。”
见众人都眼巴巴望着自己,伯冏于是对毋霸道:“那你别吃了,免得等下输了说不公平。”
毋霸撇撇嘴:“就是吃下这条鹿腿再比,也没人能比我吃得多!”
说是说,他还是把鹿腿放到了一旁。
片刻之后,伯冏将人找来了,毋霸一见露出轻蔑的神情。
那人虽然身材不矮,骨架也不小,但与毋霸相比实在太瘦了——毋霸可以完全把他装下去,论体重,毋霸至少顶他两个!
伯冏介绍道:“我等都叫他大肚汉。”
毋霸嗤笑道:“他也配叫大肚汉!”
大肚汉轻描淡写道:“这不是还没吃嘛。”
“难道你的肚子能膨胀不成?”
“装五谷的袋子,你见过吧?”
毋霸点头道:“当然见过。”
“空的时候干干瘪瘪,不足一寸厚,是不是?”
毋霸不解道:“这和你肚子有什么关系?”
“酒囊饭袋,这个词你总听说过吧?”
“难道说的就是你?”
大肚汉点点头,谦虚道:“都是兄弟们过誉,但确实说的是在下。”
毋霸不耐烦道:“别废话了,要比就快点。”
“好,怎么个比法?”
“一人一块。”毋霸抓起一块肉,同时递给大肚汉一块。
大肚汉没接,目光落在了两块肉上,似乎在比较大小。
“有什么问题?”
“我这一块好像大些。”
“是吗?看上去差不多。”
“分肉要公平,大点小点,分寸完全掌握在切肉人手中。”
“你这是鸡蛋里挑骨头:不可能完全一样大小,总会有点差别,我就不信你能切出完全一样大小的两块肉。”
“话虽如此,我却可以分得你没话说。”
毋霸将两块肉向盆中一丢,道:“那你来分。”
大肚汉用刀在原来自己那块上割去一片,然后道:“你先选,剩下的一块是我的。”
这倒是个好办法:虽然不是绝对公平,却无可指责!
毋霸仍然选了自己原先那块。
大肚汉不紧不慢,一边吃一边又切了两大块肉,放在盆里准备着。
毋霸很快吃完第一块肉,又选了一块开吃。
大肚汉看起来是个粗人,进食却相当文雅,仍是不紧不慢;毋霸不同,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不大工夫第二块肉也吃光了。旁观几人看呆了:这一块肉切得好大,足够十个人吃,毋霸片刻间就吃下两块,难道他的腹中没有内脏?
毋霸见大肚汉第一块肉还剩不少,于是催促道:“你要快点吃啊!”
“吃那么快做什么?这么好吃的肉要仔细品味,你吃那么快,连味道都吃不出来,实在浪费。”
“你可不能拖延太久,那就是耍赖了。”
“不会的。”大肚汉慢条斯理吃着,用闲着的右手又切了两块肉。
毋霸拍了拍涨起的肚皮,没有拿。两块肉加起来有十多斤,毋霸也感觉有些撑了。
大肚汉笑眯眯道:“吃不下了?”
“笑话,这才多少,再来两块我也能吃下。”
“那怎么不吃了?”
毋霸道:“你吃这么慢,我等会儿。”
大肚汉吃完,看着面前的几块大肉,笑笑道:“不行,我吃不下了。”
毋霸有些惊讶道:“才吃这么点儿?”
“虽然还能吃,但恐怕吃不下一整块了。”
毋霸一脸瞧不起大肚汉的表情:“还以为你有多能吃,就这也好意思来同我比!”
大肚汉淡然道:“在下不适应今天这种赌法,没发挥出水平。如果你真想看到我的食量,明日不妨再比一场。”
毋霸笑道:“败军之将,尚敢言勇!”
“明天换一种比法。”
“比什么?”
“比吃饭。”
“那不是同今天一样!”
“不一样。就像有人习惯用刀,有人擅长射箭,各有所长。”
毋霸惊讶道:“都是一个肚子,装什么还有区别?”
“在下肚子习惯了五谷,肉类油腻太大,有些不适应。你的待遇比我们普通士兵好许多,顿顿吃肉,还没限制,肚子适应了肉类,刚刚的比试占了大便宜,所以能赢。”
毋霸轻蔑道:“你这是找理由。”
“在下说的是实情,你不敢比就算了。”
“哪有什么不敢,比就比。”
大肚汉面上露出一丝狡黠之色:“那说好了,明日比吃饭。”
楼主:两界过客  时间:2022-03-13 10:24:47


次日一早,士兵们在偃师指导下搭好了一座木桥。桥身由十多根径尺粗的巨木扎在一起组成,很像木筏,六、七丈长,一丈多宽,刚好可容马车通过。每根巨木都有数百斤重,整座桥的重量足有数千斤!
要把这个巨物横架在河上,倒也不是件易事。
几十名身强力壮的士兵分成几拨前拉后推,后面的士兵使不上多少力气,更多是起到平衡作用:随着木桥悬空的部分越来越多,前面士兵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后面士兵用力下压,可以减轻前面同袍的负担。
人数虽多,却难以协调同时发力,因此进程缓慢。前面士兵扛着木桥涉水渡河,水越来越深,已逐渐没过腰部,他们要抵挡水流冲击,无法使出全部力量。
好半天,总算到达河中央了。前面这一段相对轻松——木桥悬空部分越多,前面士兵承受的压力越大。
真正的考验来了:随着悬空的比例越来越大,木桥每多向前一尺都会在士兵肩头增加上百斤重量。此时的水深已漫到士兵胸口,因为选的是河道狭窄之处,所以水流湍急,如果一个人肯定站不住脚,幸好十多名士兵互相倚靠在一起,才勉强稳住没被水冲走。
围观的将士越来越多,前一晚同毋霸比饭量的大肚汉也来了。
大肚汉见同袍越来越吃力,忍不住对毋霸道:“你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也不出把力?”
毋霸同士兵不熟,不怎么上心:“他们这不弄得挺好嘛!”
见前面士兵的神情越来越紧张,大肚汉不由道:“如果他们扛不住,被压倒就惨了。”
“不用担心。木桥虽重,却不会沉到水底。即便压垮了那些士兵,他们放手潜到水底,被水流冲下一段,浮上来就没事了。”
“木桥被走,会耽误许多时间的。”
“这么长的木桥,冲不多远就会搁浅。”
进程越来越慢,此时距离对岸还有两丈多远呢。
感觉这样下去很难妥当地将木桥架到对岸,大肚汉看不下去了,道:“你昨天吃那么多肉,浪费了。”
毋霸并不傻,反唇相讥:“别光说我,你昨晚也吃了不少!”
大肚汉气愤道:“好,我这就让你看看,即便没你能吃,却能出力。”
说完,他回身去车上找来一捆径寸粗的绳索,毋霸不解道:“他不是要帮忙吗,为什么不下水去架桥,拿绳索做什么?”
大肚汉没理睬他,自木桥旁快速趟到河中,让士兵暂时不要移动,他将绳索两头系在木桥前端两侧,然后过河上岸,将绳索挽在肩上弓身用力拉起。
还挺管用的,抬桥的士兵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
绳索绷得笔直,大肚汉一步步艰难地向前挪动身躯。
毋霸惊讶道:“没看出来,这个瘦子力量还不小呢!”
闪灵白了毋霸一眼:“人家吃肉没你多,出力却不少。”
不过,随着木桥前端越来越靠近对岸,大肚汉前进的步伐越来越慢。
后面的十多名士兵竭尽全力压住桥尾,避免翘起来增加前面士兵的负担。虽然还有些士兵试图上前帮忙,但空间狭窄,人多了插不上手。有些士兵爬上桥身增加后压力,但这又增加了大肚汉的负重,令其前进的步伐更为迟缓。
毋霸出主意道:“他力气这么大,可以让水里的人松手,也不用人在后面压着,木桥会浮在水面上,一个人就能拉过河了!”
“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大肚汉其实只分担了木桥的部分重量,如果士兵都放手,水流冲击木桥的力量就会全部落到大肚汉身上,他未必拉得住!”
河中的士兵快撑不住了,一名头目嚷道:“慢一点,再快我们就会被水冲下去了……”
闪灵有些紧张,焦急地对毋霸道:“你还不去帮忙?”
毋霸笑着对闪灵道:“你力气比我大,要帮也是你去!”
闪灵着急道:“再不帮忙,可能会发生意外。”
“不会的,大肚汉真有把力气,肯定撑得住。”
“这可不一定。即便他能撑住,后面恐怕也压不住了。万一失去平衡,虽然不至于出人命,却免不了有人受伤。”
毋霸不再开玩笑,上前几步来到木桥尾部道:“不怕,如果他们压不住,还有我呢。”
闪灵被他气得没脾气,道:“你这算帮什么忙?一点力气都不出,装样子啊!”
“那你要我怎么帮?”
“你去前面和大肚汉一起,把桥拉过去。”
“我担心还没赶过河去,这边就坚持不住了。”
压住桥尾的士兵已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个个面孔涨得通红。另外还有十几名士兵连拉带扯地同他们纠缠在一起,这样才勉强维持着平衡。
闪灵建议道:“让他们先停一下,你过去再说。”
“这倒也是个办法……”
闪灵正想让伯冏下令,就在这时,“啪”的一声,套在大肚汉身上的绳索竟然崩断了!
“哎呀……”大肚汉发出一声惊呼,身子猛然向前飞去!
水中士兵本是将桥头扛在肩上的,大肚汉加入之后绳索斜向上拉,桥前端比尾部高了不少,士兵们变成了双臂上抬举着船头。大肚汉原本承担了木桥的一半重量,此时数千斤重量猛然落下,那些毫无准备的士兵脑袋会被砸进肚子里去!
围观众人齐声惊叫,眼看惨剧就要发生了!
毋霸猛然伸手向桥尾按去。
“砰”的一声,桥头落到一半,竟然重新弹了起来!
众人见状,发出如释重负的喘息声。
简直不可思议!
“哎吆!”有两人发出痛苦的叫声,是桥头落下时砸到了脑袋,还好,伤势并不重。
毋霸笑道:“这么多人费这么大劲,连一座小木桥都拉不过去,实在没用!”
士兵们累得要死要活,听他如此轻描淡写讥讽,无不心生怒气,纷纷道:“别在那说风凉话,有本事你来试试。”
“这有什么,我一个人就能弄过去。”
众人都不信:“你就吹吧。”
“多上来些人,把这边压住了。”
“那就无法移动了。”
“不需要移动。你们压住了,我到前面把桥身托过去就成了。”
听他这么说,不少围观的士兵上前坐在了桥尾。
人越来越多,毋霸逐渐减轻手上力道,站起身来向水中走去。
他来到桥头位置,见士兵们手臂颤抖不已,眼看就撑不住了。
毋霸伸出右臂托住桥头,道:“你们都松手。”
一个看上去精明伶俐的士兵忙道:“别急,万一他撑不住,我们就被压扁了。”
毋霸轻蔑道:“胆小鬼!”
那人不理会他,对自己同伴道:“从最左边开始,一个一个松手。松了手的马上离开,不要站在桥下。”
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军人,配合默契,动作迅速,十来个人片刻工夫就全部撤离了。
毋霸对桥身两侧的士兵道:“你们也都闪开。”
那些士兵感觉手上完全不用发力,于是几乎同时闪开。水波翻腾,一阵忙乱过后,除了毋霸所有人都远远离开了桥身——原来压着桥尾的士兵见毋霸如此神力,也都起身离开了。
“看我的。”毋霸猛然发力,“嗨”的一声,竟将桥头托举过顶。
围观众人爆发出一阵惊叹。
毋霸转过身一步步向对岸走去,众人都看傻了。
他身高腿长,几步便跨上了对岸,转过身轻轻将桥头放下,面不红气不喘。
围观众人爆发出一阵如雷的喝彩声。

傍晚扎营过后不久,大肚汉拎了两口大锅来到毋霸等人车前,从容坐下道:“开饭了!”
闪灵见锅里满满都是熟饭,笑道:“怪不得毋霸早饭都没吃,原来是留着肚子呢。”
毋霸不屑一顾道:“对付他哪用得着!”
“那你怎么不吃?”
毋霸嗫嚅道:“我还以为他会拿些好吃的来呢!”
闪灵笑道:“现在失望了?”
大肚汉道:“在下的饭食标准哪赶得上大王的贴身护卫!”
毋霸问道:“怎么就这两锅饭,菜呢?”
大肚汉露出惊讶的表情:“说好的比吃饭,如果还要下饭菜,岂不是等于作弊!”
众人先是一楞,继而忍不住对一脸晦气的毋霸笑了起来。
饭是大肚汉拿来的,毋霸选了一锅,吃了几口便露出痛苦的表情,道:“真的不用肉脯?”
大肚汉故作不明道:“要肉脯何用?”
毋霸为难道:“光这么吃饭,怎么咽得下去!”
大肚汉道:“你如果实在觉得难以下咽,可以吃肉脯,不算你作弊。不过,我们说好的是比饭量,最后只看谁吃的饭多。”
毋霸愣住了:“你,你这是故意刁难!”
大肚汉振振有辞道:“我怎么刁难你了?说好的比饭量,当然只算吃下多少饭了。还有人能喝好几斗酒呢,如果也算到一起,你我都比不过!”
“这……”毋霸有苦难言。
毋霸以肉脯佐餐,却又担心撑肚子,只好尽量少吃。
吃下小半锅饭食,大肚汉似乎也有些难以下咽了,忽然起身道:“稍等,我回去拿点下饭的。”
片刻之后,他手里端了个大碗回来,里面盛了不少肉汤。他舀了一勺浇在饭上,然后用勺子将饭拌开,均匀地蘸上肉汤。
毋霸有肉脯佐餐,自然不好说他。鹰眼佩服道:“咦,你倒是聪明,肉汤不占肚子!”
毋霸一听,眼巴巴盯着大肚汉面前的肉汤道:“给我分一点,好不好?”
大肚汉大方道:“可以。”
毋霸面露喜色,从他的碗中舀了满满一大勺肉汤。
大肚汉急忙提醒:“少舀!”
毋霸不满道:“这么小气!”
大肚汉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毋霸吃了一口泡了肉汤的饭,猛地吐了出来。
闪灵吃惊道:“怎么了?”
“好咸!”
大肚汉一本正经道:“说好一人一锅的,你吐了这么多,有作弊嫌疑,再吐算你输。”
毋霸极其郁闷,却又无可奈何。进食的表情越来越痛苦,每次下咽都像是拼尽了全身力气,眼泪都快憋出来了。
大肚汉同昨日一样,一口一口不急不躁,细嚼慢咽,看不出他还能吃多少。

见两人吃饭的过程有些无趣,闪灵忽然靠近长风,问道:“风卫,当年你与楚狂交手,结果到底如何?”
长风笑道:“你也有这么强的好奇心!”
闪灵微露窘态道:“我同二位都交过手,当然更想知道结果了……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长风笑笑道:“没有结果。”
闪灵奇怪道:“据说那一战打了许久,难道最后力尽双方罢手?”
“当时我刚刚艺成,先师隐世不出,但同楚狂有一面之缘,双方印象都不错,因此让我去拜访楚狂,听一下入世教诲。楚狂性情狂放,是个热心人,听我说明来意,不仅传授了许多练功经验,还点出了我武功中的漏洞,拳脚、轻功、内力、剑术,不厌其烦,所以当时花了很多时间。当然了,这种事情不能给别人看到,结果江湖中就传成了另外的样子。”
“原来如此。”闪灵心下猜测,两人肯定过招了。长风谦怀若谷,估计当时可能不分胜负,或是各有所长。
长风忽然想起来了:“你说楚狂武功失去大半,是真是假?”
“是真的。”
“莫非练功走火入魔?”
“不是。”
长风奇怪道:“以他的身手,谁能令其失去大半武功?”
“是他徒弟。”
长风道:“楚狂的弟子我见过,嚣张跋扈之气外露,只是因为楚狂在场,他不敢表现得过于明显。”
闪灵叹气道:“我没见过此人,但知道他是楚狂的一大悲哀。”
“哦,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闪灵道:“楚狂孑然一身,不惑之年在荒野中捡到一个弃婴,珍爱异常,视为己出,抚养了二十多年,就是这个弟子。此子有时独自外出历练,交了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沾染上许多恶习,变得野心勃勃,却受制于楚狂难以为所欲为。此子不仅天性冷酷无情,还深具城府,善于伪装,楚狂的苦心规劝不仅没起丝毫作用,反令其心怀怨恨,暗生歹意。四年前的中秋之夜,他在楚狂酒中下毒。楚狂功力深厚,觉察之后装作浑身无力。他见状大喜,露出本来面目要下杀手,却被楚狂凝聚残存真力一掌震飞。他以为楚狂并未中毒,逃走之后不敢露面。楚狂未能完全解毒,命大没死,却失去了大部分功力。这事切不可外传,否则,楚狂的仇家知道了必然前去寻仇。”
“嗯,楚狂得罪过不少人,这事必须守口如瓶。”长风神色黯然道:“二十多年心血,换来的是恩将仇报,无论谁都难以承受。我记得他好像就一个徒弟,号为鬼雄,是不是?”
“风卫好记性。”闪灵停顿了一下道:“我答应了楚狂,即使踏遍天涯海角也要把他的孽徒带回去。”
“鬼雄肯定不回去。”
“如果无法活擒,楚狂委托我为其清理门户,将鬼雄的剑带回去作为证物。”
“你这么说,显然还没找到他。”
“我这几年一直在找他,却毫无音讯。”
“天下茫茫,两个人偶然相遇的可能性太小了,何况你还不认识他。”
“他带走了楚狂的佩剑,只要在江湖中使用,很容易被识破身份。”
长风知道,楚狂以一柄其色如墨的怪剑纵横天下,那柄剑就是他的标志,江湖中无人不知。
“会不会死了,或是害怕楚狂找他,躲起来了?”
“鬼雄正当盛年,修为炉火纯青,不可能早逝。他这种人也不可能甘愿默默无闻,我估计是怕楚狂找他。等楚狂过世之后,他就会重现江湖。”
“有道理。”
闪灵道:“我来都城找风卫有两个目的,一是比试武功,二是想请风卫帮忙打听鬼雄的下落。”
长风惊讶道:“我大多居于都城之中,极少与江湖人士来往,消息哪有你灵通!”
“你是大王身边的红人,有很多可利用的资源。”
长风不禁苦笑:“与江湖草莽不同,朝中官员职责分明,我很少与他们来往。不过,这趟差使如果完成得好,大王高兴,也许会答应你的要求。”
“我猜还有一种可能:不少诸侯暗中招募豪勇,鬼雄会不会成为了他们的爪牙?”
长风有些警觉道:“这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倒是可以查问一下。”

“咣”的一声,闪灵等人吃了一惊,抬头一看,原来是毋霸将饭锅丢到了一旁。
大肚汉微笑着问道:“怎么了?”
毋霸气冲冲道:“不吃了!”
“你现在没我吃的多,不继续吃就是认输了。”
“认输就认输,不受这份罪了!”
众人不由大笑。
楼主:两界过客  时间:2022-03-13 20:45:36
十一

越向西走,入夜越晚。
这一日车队接近西垂,再向前就驶出周人控制的疆域了。傍晚时遇到一条溪流,既然有现成的水源,天色也不早了,车队于是停下来扎营做饭。
见鹰眼取弓准备去射猎,闪灵道:“这几天经过的地方太荒凉,都没见什么猎物。”
鹰眼道:“那条水溪中应该有鱼,正好换换胃口。”
“可惜没有网。”
鹰眼从放置在车内的袋中取出几支箭,说道:“不用网也可以,你做好准备,等着烤鱼吧。”
闪灵知道他箭术如神,见他从专用的箭袋中取箭,不由感觉有些好奇。
过不多久,鹰眼就回来了,果然收获了一大串活鱼。
闪灵边制作烤鱼边问道:“这鱼身上的伤口好生奇怪,不像被箭射中的,倒像是被小型鱼叉刺中的。”
鹰眼道:“是我特制的箭,专门用来射鱼的。”
闪灵惊讶道:“射鱼还要特制的箭?”
“当然了。如果用普通的箭,鱼即便被射中也很可能带着箭游走,或是死了沉到水底,因此需要在箭尾拴上细绳。箭头也是特制的,像鱼叉一样有三个尖,带有倒刺,一旦射中就难以挣脱。”
“我看看你用的箭。”
鹰眼取出一支箭递给闪灵,道:“这就是专门用来射鱼的。”
箭矢全长四尺多,箭镞齿端有倒刺,尾部有系绳子用的穿孔。
闪灵道:“早些认识你就好了,我也制作几支这种箭带着,行走江湖时就不用担心缺食物了。”
“我可以送你几支。”
“多谢了。怪不得你非要带着自己的大箭袋,当时我还奇怪:军中有的是箭,何必自己带。你那袋子挺重的,是不是还有其它特制的箭?”
“你猜对了。”
“还有什么箭?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鹰眼从车上拿下箭袋,打开从里面取出箭矢向闪灵展示:
哨箭,带有骨质哨,小哨环穿四圆孔,射出去会发出尖锐的哨声,可以传出很远。
墩子箭,杆首粗而平,不加镞,主要用来射石上禽鸟,也可作练习之用。
射虎骲头箭,长达五尺,箭头为木质或兽骨,主要用于围猎时驱逐虎豹等猛兽。
闪灵赞叹道:“果然是高手,”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闪灵指着最后一支箭头宽而薄的箭矢问道:“这箭有什么特殊用途?”
“这是长鈚箭,也叫月牙箭,用来射杀狐兔等小型猎物,还可射断绳索,效果比普通箭好得多。曾有人不慎落马,缰绳缠在手臂上无法解脱,被马匹拖在地上惨不忍睹,我用这种箭一下便射断绳子救下了那人。”
闪灵猛然抬头,见长风陪着姬满站在不远处,急忙起身施礼:“大王驾临,不知有何吩咐?”
姬满微笑着对二人摆摆手,道:“不必多礼。寡人看到这么多箭矢,心生好奇。”
鹰眼道:“大王必是行家,第一次见面就看出了草民这张弓的异处。”
姬满道:“寡人也有一张弓,弓弦与你的极其相似,故而猜测并非凡品。”
鹰眼好奇道:“大王的宝弓,可否容草民一观?”
姬满道:“长风,去把寡人的弓取来。”
不多时,长风取来了弓,盛姬和雨灵也跟来了,周围人越聚越多。
弓臂是金制的,韧性更大,不会断裂,上面刻有铭文:“屈申之义,发之行之,无忘自过。”弓弦确实比普通强弓粗了许多,同鹰眼的弓弦差不多。
鹰眼捏了捏弓弦道:“果然是龙筋,大王宝弓是神物。”
姬满道:“这张弓是祖传的,已经有百年历史了。”
从弓上铭文看,此弓应是周武王遗物。周武王即位伊始,曾向姜太公请教治国安民之道,姜太公引用古传《丹书》,告之以“敬胜怠者吉,怠胜敬者灭”。武王听了惶恐警惕,自作《戒书》,并在日常用品上设置铭辞。
鹰眼奇怪道:“弓弦上怎会有道口子?”
众人凑上前细看,见弓弦下端果然有一处裂缝,深达中间位置,也就是说断了一半。
闪灵猜测道:“是磨损吧?”
鹰眼断然否定道:“龙筋极其坚韧,即使故意在砂石上磨擦也很难弄出痕迹。这是道裂痕,裂口如利刃留下的割痕,绝非磨擦所致。”
姬满道:“自寡人记事起,就有这道裂痕。”
鹰眼捏了捏弓弦道:“可是,刀剑也难以损伤龙筋。”
无知道:“也许是宝刃所致。”
“这倒很有可能:宝刃的主人屠龙斩蛟,留下了这处痕迹。”
众人露出惋惜的神情。
鹰眼以专家的口吻道:“以龙筋的强度来说,不要说断了一半,即便再多些,仍然有强大的弹力和韧性,并不妨碍使用。”
无知问道:“大王可曾用它射猎?”
姬满道:“寡人一直不敢拉得过满,多是用它来做做样子罢了。”
鹰眼道:“这是一张宝弓,未尽其用,实在可惜。”
“祖传之物,寡人不敢冒险。”
偃师道:“不用担心,即便拉断了,在下也可以把它粘上。”
鹰眼不由嗤笑道:“世上哪有能粘接弓弦的胶?普通弓弦尚不可行,何况龙筋!”
偃师并不反驳,去车上自己携带的百宝箱中取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碧玉般闪闪发光的小圆球。
众人无不奇怪:这碎玉般的东西,怎么可能将弓弦粘接起来!
偃师自腰间取出一柄短刀,将那粒小球挑着放到了篝火之上。
过了片刻,那粒东西竟然熔化了,如水银般在刀面上来回滚动。
偃师将短刀拿离篝火,道:“风卫,麻烦你把弓弦损伤处浸在这里面。”
长风一听不敢怠慢,忙依言而行。
说也奇怪,弓弦靠近那滴东西,如同被吸引般沉浸了下去。那滴东西越来越少,片刻工夫便完全不见了。弓弦上的裂缝竟然神奇地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不存在过一般。
偃师收回短刀,用手指轻触弓弦修复处,似乎在感受温度,表情颇为满意,对姬满道:“幸不辱命,大王以后可放心使用。”
长风将弓递给姬满,姬满颇感诧异:弓弦竟然丝毫没有变粗,那粒小球哪里去了?
姬满试着将弓拉开,果然如常。
见他仍不敢过于用力,偃师道:“大王不妨用力些,即便九牛之力也不可能拉断弓弦。”
伯冏担心道:“万一断了呢?”
偃师傲然道:“如果连这点把握都没有,在下岂敢轻易尝试!”
姬满加大力量,弓开如满月,弓弦伤损处毫无异常。
众人都知道龙筋韧性绝佳,看鹰眼射猎就知道拉开不易,此时皆暗暗称奇:没想到看起来颇为儒雅的姬满竟有如许大力气!
姬满松开弓弦,面态如常,对偃师施礼道:“多谢偃师!”
偃师急忙还礼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姬满由衷致谢道:“此弓乃祖传之物,对寡人意义非同寻常!以前只是个摆设,今后可发挥它的真正用途,善莫大焉!”
盛姬好奇道:“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集弦胶。”
“集弦胶?从未听说过,偃师可否为我等解释一下它的来历?”
“此物产自东海凤驎洲,洲上栖息着凤凰和独角宝马,四面由羽毛都浮不起的弱水环绕。将凤嘴和马角放在一起煎熬,制成的灵胶名为‘集弦胶’,又叫‘连金泥’。断了的弓弦和折了的刀剑只要用它一粘,立刻就能接好,并且永不再断。”
毋霸不相信道:“我试试,如果没问题才说明确实管用。”
伯冏不悦道:“你没轻没重的,万一损了大王宝弓,悔之莫及。”
姬满道:“他想试就试吧。集弦胶果是宝物,即便拉断了,仍可重新粘和。”
毋霸接过弓双臂一分,弓的整个形状从竖长变圆,然后逐渐扁平!
众人齐声喝采道:“果然神力!”
伯冏急忙道:“可以了,快停下!”
毋霸闻言忙松开弓弦。
伯冏训斥道:“真是不知轻重,你看看,弓背都变形了。”
众人细看,弓臂在毋霸神力拉扯之下果然变短了。
毋霸憨笑道:“没关系,我再给掰回去。”说完,他抓住弓臂两端微微用力,弓臂竟然又给掰回了原样。
伯冏训斥毋霸道:“你就会使蛮力!幸好宝弓无恙,否则,看你如何收场!”
姬满道:“寡人知道此弓不容易毁坏,却也没想到他竟有如此神力。寡人允许试的,不怪他。”
伯冏道:“大王不妨试射,看看是否如常!”
姬满道:“也好,寡人就试一下。”
长风闻言取箭递了过去。
姬满向天空中搜寻,近处没有目标,远处倒是有一只禽鸟向这边飞来,越来越近。
闪灵问鹰眼道:“你看得清那是什么鸟吗?”
鹰眼面带困惑道:“一只怪鸟,从未见过的。”
闪灵好奇道:“听说神箭手练眼力要盯着极小的目标,一直把它看大就容易射中了,你是这么习射的吗?”
鹰眼笑道:“那是糊弄外行的。你想想,如果看到虱子像车轮般大,那自己的手有多大,弓有多大,箭有多长?距离也会同样放大,本来一百米的距离可能变成一万米了。”
闪灵想想也对,又问道:“你眼神为何这么好?”
“人的天赋不同,拿你来说,动作快捷天下无双,别人即便付出更多努力也难达到你一半的水平。我从小就能看清别人注意不到的细节。”
空中飞鸟越来越近,姬满拉满弓一箭射出,箭矢穿过禽鸟身体继续飞出一段距离才落下来,而那只鸟似乎并未受伤,仍在展翅飞翔。
姬满异常惊讶——难以相信被自己射中的飞鸟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继续飞行。
长风、闪灵目力虽不如鹰眼看得那么远那么清晰,但瞬间捕捉力极强,他们同样惊奇不已:那只飞鸟怎么像是幻影一般,利箭竟然毫无阻碍地透身而过?
姬满再次搭上一支利箭。
无知忽然道:“那是比翼鸟,一种吉鸟,杀之不祥。”
姬满面带茫然道:“比翼鸟?”
无知道:“是的,关于这种罕见的飞禽,还有一个悲戚缠绵的传说。”
本来站在远处的盛姬缓步走近,道:“先生不妨说来听听。”
无知道:“等我讲完这个故事,诸位就知道大王为何没能射落它了。”
传说,在中华神州遥远的西南方有座钟离山,山上居住着五个氏族:巴氏、樊氏、曋氏、相氏、郑氏,各自奉祀本族信仰的鬼神,相互之间常常为一点小事争斗不休,你砍我杀,五个部族都损失惨重。时间长了,大家意识到这样斗下去对谁都没好处,于是,五族酋长达成共识,各族推选出一名代表比试本领,取得最终胜利的人将成为五部族的共同首领。
巴氏子务相以卓越的能力夺得了部落首领之位,五族合为一族,不再争斗,实力越来越强大,人口一天天增多。时间长了,原来的洞穴住不下了,食物也越来越少,务相决定率领全族百姓去寻找新的家园。他们乘船顺流而下,来到一处名叫盐阳的地方。
统治盐阳的是位能歌善舞的女王,人们称其为盐水女神,世上所有的文字都难以形容她的美丽。那日,务相坐在船上,忽然听到岸边传来优美的歌声,盐水女神出现了。一时间江水停流,众人痴呆,只有优美的歌声在林间树梢飘荡。女神长发随风起舞,男人痴迷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盐水女神一见务相便被他的英雄气概折服,产生了爱慕之情,愿意以身相许,同其结为夫妻。务相虽然也被女神的美貌和风韵倾倒,但感到盐阳地方太小,无法为整个部族提供足够的生存空间。如果自己单独留下对不起全族父老,思来想去,他婉言谢绝了女神的要求。
痴情的女神并未放弃,她期望用爱情的力量留住心上人,百般阻挠务相离开。务相为了族人的利益,只能忍痛放弃爱情。这日,他召集族人整装待发,江上忽然刮起了大风,林中飞出无数乌鸦,领头的那只巨大无比,带领众鸦在空中盘旋往复。一时间遮天蔽日,飞沙走石,江上风浪越来越大,务相的船队无法启航。
务相犹豫不决。巫师说乌鸦是凶兆,只有把领头的那只射死才能顺利成行。天上乌鸦越来越多,不时发出阵阵刺耳的鸣叫。务相取下弓箭瞄准领头的乌鸦,利箭穿透空气发出摄魂的啸声。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漫天群鸦顷刻间全部消失了。风止浪歇,艳阳重现,江面上映射出万道金光。众人看到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子自空中坠落,鲜血飞洒,在阳光的照耀下艳丽而又诡异。
女子落到水中,众人发现原来是盐水女神。盐水女神幻化为乌鸦,是想阻止务相离开。
务相大惊,弓箭失手坠地,发疯般跑上前去。女神双眸紧闭,面色苍白,已是奄奄一息。痴情的盐水女神带着无限哀思和遗憾,随着水流永远离去了。
五族之人纵情欢呼,庆贺可以起程了。可务相眼里噙着泪花,怔怔地注视着逝去的流水,形同痴呆。
没了歌声和舞蹈,山林从此寂静。
务相率领部族百姓乘船离开盐阳,继续寻觅新家园。他们找到一大片富饶肥沃的土地,经过多年努力,建成了一座雄伟美丽的城镇,子孙世世代代繁衍生息下来。
务相无法忘记盐水女神,部落人民安居乐业之后,他回到了同女神结识之处,来到她的墓前。
墓穴忽然裂开,里面跳出一只美丽的绿色禽鸟。这鸟只有半边翅膀,飞不起来只能跳跃,务相觉得奇怪便跟了过去。小鸟虽不能飞,却速度奇快,不一会儿便来到盐水女神当初被务相射落之处。
务相站在水边,静静盯着那只绿鸟,似乎感受到了爱人的召唤。他纵身跳入河中,水花四溅,中间跃出一只红色单翅小鸟,在水面扑腾挣扎着冲向岸边。
那只单翅绿鸟见状,纵身投向水中,两只鸟互相纠缠着融为一体,飞向了天空。
后来,人们便把这种鸟称作比翼鸟。

无知的故事讲完了,众人皆沉默无语,似乎还沉浸在凄美的氛围之中。
盛姬眼中充满憧憬。
无知对鹰眼道:“比翼鸟其实是两只鸟,都仅有一只翅膀、一只眼睛,必须两只并在一起才能飞翔。双鸟飞止饮啄,不相分离,死而复生,必在一处。”
鹰眼点头道:“那只飞鸟外表并不出奇,样子像野鸭,翅膀一半绿一半红。大王刚才那一箭自两鸟中间穿过,它们都未受伤。”
众人听了似信非信。
楼主:两界过客  时间:2022-03-14 11:08:20
十二

次日,盛姬突感身体不适,姬满于是决定就地休整一日。
帐篷中,雨灵不解地问盛姬道:“王后,刚刚为何不让大王进来探视?”
“我现在这样子,大王见了会担心的。等我精神些了再见,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王后好好休息吧,有什么需要吩咐婢子就好。”
“我现在也睡不着,和你说说话也没关系。”
“哦,”雨灵犹豫着道:“王后,婢子有件事不知该不该问?”
盛姬略感奇怪道:“你怎么也变得吞吞吐吐了?”
“王后,婢子见你从不以貌取人,为何这次生病像是变了个人?”
“你还不知道我小时候的经历吧?”
“是啊,王后从来没说起过。”
“今天就给你说说吧,也许可以解答你刚刚的问题。”盛姬将身子抬高些许,开始娓娓道来:“我小时候原本很幸福,直到七、八岁时,父亲被新纳的小妾所惑,不仅疏远了先母,也不再关心我和弟弟。那个女人刚开始还比较规矩,后来发现很受宠爱,做点过火的事没关系,最多被轻描淡写责备两句,于是胆子逐渐大了起来,开始为所欲为。不仅家臣、奴仆,我和弟弟也时常被她欺凌。她有了儿子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好吃好喝的总是先顾着亲生儿子,吃剩下的才轮到我和弟弟。昭王为大王求亲时,她甚至想用自己的女儿代替我,只因年龄太小未能如愿。她还多次陷害我弟弟,想让先父立她儿子为继承人,幸好大王坚持不能乱了规矩,这才没令她得逞。”
雨灵若有所悟:“原来是这样。”
“我已经没什么指望了,只希望儿子不受影响。”
雨灵认真地问道:“男人都是喜新厌旧吗?”
盛姬道:“喜新厌旧是人之天性,女人也一样。责任感强的人会控制自身情感,不做非分之想,这样的人才值得托付终生。”
雨灵明白,王后这是在以亲身经验告诫自己如何做好终身选择。
她目注远处警戒的武士,问道:“这么多武士,王后为何偏选一个相貌如此丑陋的?”
盛姬道:“仲青原来并非如此,他用情至深,值得信任。”
雨灵惊讶道:“难道他还有一段故事?”
盛姬道:“他年轻时相当英俊,曾与一个女孩相爱,外出游玩遇到一只饿狼,他拼死与狼搏斗,被咬得面目全非,最终杀死饿狼保护了女友,脸上那些疤痕就是那时留下的。他自惭形秽躲着女友,女友却对他不离不弃。后来女孩入宫,他也入宫担任侍卫。我知道此事后本想成全他们,但女孩忽然一病不起。我多次让疾医为其诊治,可惜女孩仍是无救。他心怀感激,主动要求担任我的护卫。”
雨灵端上一碗汤药,道:“王后,你又说了不少话,看上去更虚弱了,还是喝了这碗养神汤好好修息。大王等下一定还会前来探望,总不能一直避而不见吧!”
盛姬叹了口气,喝下汤道:“你一天到晚服侍我也怪辛苦的,我休息,你也出去歇歇吧,过一个时辰再来。”
“不碍事的,我愿意服侍王后。”
“我睡一会儿,用不着你。让你出去就出去,听话。”
“是。”
雨灵出了帐篷,见姬满正要外出,长风似乎并不准备随行。她来回走动片刻,等到长风只有一个人时匆匆走了过去,半途却被一个魁梧的士兵拦住了。
雨灵怒道:“为什么不让我过去?也不看看我是谁!”
士兵冷冰冰道:“不管你是谁,都不能过去!”
“我,我……”
长风听到争吵,远远吩咐士兵道:“让她过来。”
雨灵过去气乎乎道:“那人是你的手下?”
“是。”
“怎么傻乎乎的,连我也拦着。”
“他也是职责所在,”长风问道:“有事?”
雨灵眨眨眼道:“大王呢?”
长风道:“刚刚走开,到山上看地形去了。”
“大护卫,你怎么没跟着去?”
长风解释道:“闪灵他们几个也想看看风景,都跟着去了。周围没什么风险,大王就没让我跟着……是不是王后有事找大王?我这就去寻他回来。”
雨灵急忙阻止道:“不用,也没什么急事。”
“不是王后找大王?”
雨灵含含糊糊道:“哦……是,不过,王后只是想知道,现在到了什么地方。”
“这我都不太清楚,姑娘可以去问无知,他知道得最清楚。”说着,长风指了指远处的无知。
雨灵皱眉道:“那个老头子啊,我知道的……”
“他其实很和善,我帮你找他过来……”
雨灵闻言急忙道:“别,别……”
“怎么了?”长风不解道。
雨灵转转眼珠道:“其实,王后只是随口一说,也不是多大的事儿……等大王回来,王后自己问就可以了。”
“那好吧。”长风早知道她有意接近自己——刚刚姬满没离开时,她就在附近转来转去,等着姬满走了才过来的。
“大护卫现在无事,可否陪小女子走走?”雨灵说着,轻移脚步向长风靠近。
“去哪里啊?”
“哎吆……”雨灵没注意脚下,踩到了一块石头,身子一歪,急忙伸手抓住长风手臂。
长风扶住她道:“怎么了?”
“脚崴了……”
“厉害吗?”
雨灵娇声道:“好痛……”
长风关心道:“那怎么办?找疾医看看吧。”
雨灵道:“听说大护卫擅长治疗外伤,何必舍近求远去找疾医!”
长风面孔发热道:“这,这不太好吧……”
正在一旁遛马的造父知道雨灵有意接近长风,暗自偷笑,故意自告奋勇道:“雨灵姑娘,在下粗通医术,帮你看看如何?”
雨灵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还是照顾马去吧!”
造父扭头冲长风挤眉弄眼,小声道:“还是大护卫有魅力!”
见长风不肯帮忙,雨灵转动了几下脚踝,有些幽怨地对长风道:“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
长风忙道:“车上有跌打药,在下这就去拿。”
雨灵没好气道:“不用了!”她站直身子走出几步,看上去并无大碍。
两人并肩向营地外走去,雨灵忽然问道:“大护卫这么好的身手,成熟稳重,名声又大,应该有不少人家找你提亲吧?”
长风道:“在下自来少与异性接触。”
雨灵格格笑道:“或许有女孩子暗中喜欢你呢……”
长风道:“这就不清楚了。”
雨灵不相信道:“大护卫,男女相悦天经地义,没必要瞒着我吧!”
长风一副诚恳表情道:“真的没有。”
雨灵犹豫着道:“大护卫,我……我想问你一件事……”
长风忙道:“请姑娘明示。”
雨灵俏脸儿红彤彤的,吞吞吐吐道:“大护卫,你愿意和我交朋友吗?”
长风有些受宠若惊道:“在下只是一介莽夫,恐怕配不上姑娘。”
雨灵没好气道:“你这人怎么了?人家一个女孩子,这话都说出口了,你还拿架子!”
长风忙道:“我当然愿意,求之不得……”
雨灵欣然道:“没想到不畏刀枪箭雨的大护卫,在女人面前这么胆小!”
长风尴尬道:“在下实在没有同女人打交道的经验。”
雨灵道:“你看大王,对王后多体贴,简直就是男人的楷模!”
“当然,大王不仅英明神武,更是情深意重,足令天下众生景仰。”
雨灵忽然问道:“如果我病了,你是否会像大王那样为我去寻求灵药?”
长风皱眉道:“你没病没灾的,要那东西做甚!”
“听说有令人青春永驻的灵药,这可是每个女人的梦想!”
长风夸张道:“永远年青,那岂不成了怪物。一家人在一起,如果祖孙母女看起来同样年龄,岂不荒诞!三十年后我满脸皱纹,你如果仍然如此年青美丽,我该怎么称呼!”
雨灵气呼呼道:“你这人真没情趣!”

傍晚,盛姬感觉好些了,请姬满入帐询问道:“听说大王去巡视了?”
“是的。”
“是担心戎人吗?”
“寡人是有些奇怪:这几日游骑探马不断打听,竟然没有犬戎的丝毫消息,似乎凭空消失了。”
盛姬安慰道:“犬戎那么多人畜,不可能完全隐藏行迹,用不了多久就会知道他们的去向。”
“此次出行的主要目的并非犬戎,他们不来捣乱也是好的。”
盛姬叹道:“唉,为了虚无缥缈的传说,劳动大王如此辛苦,老妇委实不安!”
姬满道:“爱姬,你该对寡人有信心才是。”
盛姬道:“老妇的身体一时也难以好转,大王不必再受颠簸之苦,还是回去吧。”
姬满呆了半晌,道:“无知说没多远了,用不了一旬便可抵达西海、昆仑。只要得到灵药,爱姬便可康复如初。”
盛姬忍不住道:“如果真有不死药,哪还轮到大王即位。”
姬满坚决道:“有些事情即便明知没有结果,也必须坚持做下去。”
“可是,老妇这身子……”
姬满道:“寡人明白,爱姬怕是无法支撑下去了。”
“是的。偃师已经把车辆改装得很舒适了,不仅添加伏兔减少了震动,连车轮都包裹了兽皮,不可能再有明显改善了。”
“寡人想过了,再向前驶出国界,风险大增,爱姬就不要去了。留一半人在此保护爱姬,寡人轻车前往,旬日间便可往返。”
盛姬劝道:“大王何必勉强!”
姬满口气轻松道:“爱姬也看到了,这一路上并无凶险。”
盛姬担心道:“听说西王母居于昆仑,长着豹尾、虎齿,是个半人半兽的怪物。那里即便有灵药,凡人也无法得到。王母座下的许多怪物守护着灵药,它们设置迷魂阵,凡人进去就会迷失方向,再也找不到归路;怪物还能发出令人心智迷失的歌声,引诱凡人自杀,或者自相残杀;还有许多以人为食的怪兽……”
姬满安慰盛姬道:“西王母座下的青鸟、玉兔、三足乌、九尾狐都是瑞兽,没有那么可怕。”
盛姬道:“走得越远,遇到的稀奇古怪之物越多。前几日,雨灵差点被怪蛇咬到。”
姬满坚决道:“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
盛姬引用姬满弓上所刻铭文劝道:“大王,弓弦不能一直崩紧,行事切勿过分。”
姬满听了此言不禁对西行的信心有些动摇:自己如此固执己见,结果如何实难预料。一路上遇到的客商无人确知昆仑出产灵药,倒是说了不少艰险之语。现在分手兵力分散,不论自己还是留下来的盛姬,万一遇到强敌风险都大了许多。可事到如今,又不能不坚持下去——如果半途而废,无论对自己还是对随行众臣,都是一次巨大挫折。
见姬满沉思不语,盛姬强打精神道:“大王,今日天气晴好,没有风沙,老妇想陪大王一起欣赏落日。”
姬满心中一热:好多日子没有这样温馨相处了,于是命造父将马车驶到高处面对西方,姬满掀开车帘,怀拥盛姬共赏夕阳。
盛姬幽幽道:“大王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姬满也觉得心中有些戚然:“距离西海已不是很远,寡人会时刻记着爱姬,快马加鞭缩短旅程。”
盛姬道:“大王这是在安慰老妇。”
“寡人何时骗过爱姬!”
盛姬轻轻握着姬满右手,道:“大王不必如此挂念老妇,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老妇可不想大王冒险。”
姬满感动道:“爱姬放心,有长风等人在,寡人一定能安然返回,绝不会令爱姬失望!”
盛姬叹息道:“未能给大王多生几个儿子,老妇心中有愧。”
姬满道:“我们又都不老,还有的是机会。”
沉默片刻,盛姬忽道:“偃师谈及的美颜草传说,真是一个伤感故事。”
姬满点头道:“人的外表看多便习惯了,美丑的感觉并不明显。”
盛姬眼神有些迷离不定道:“既然这样,大王想必已看厌了老妇。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大王还会宠爱其他女人的。”
姬满盯着盛姬双眼,缓缓道:“一生只爱一人,感情才能醇厚。”
盛姬身体一震,缓缓偎入姬满怀中。
姬满轻轻握着盛姬一双柔荑,凝视面纱之上的如水双眸,数次抬手,似乎想掀开那层面纱,最终还是放弃了。
到了此时,姬满反而不想看到薄纱之后的真面目了。掀开之后如果面容有变,他还没想好如何应对,不如保持不变——盛姬情绪稳定很重要。
盛姬悄悄伸手握住怀中的小锦囊,心潮起伏澎湃,有心露出真容,可面纱已经戴了许久,此时反不好主动掀开。
夕阳没入地平线大半,时光似乎停顿了。
楼主:两界过客  时间:2022-03-14 20:09:54
十三

探路的马车奔驰如飞,将大队人马远远甩在了后面。
站在车头观望的鹰眼忽然让车夫停下来,顺着他的眼光望去,无知等人发现地面上有大片马蹄践踏的痕迹。
闪灵道:“好大一群野马,造父赶上去也许会有意外之喜!”
鹰眼困惑道:“看起来不像野马,蹄印较深,马背上都有骑手。”
正说着,地面忽然震动起来,马蹄声如骤雨密雷由远及近,数百骑士挟滚滚烟尘迎面扑来,速度虽然不是很快,但人多势众汹涌如潮,场面惊心动魄。
周围都是平坦之地,对方却没有转向之意。如果不及时避让,对方数百骑足以将这辆马车淹没!
几人不由骇然变色:此处已非周人势力范围所及,出现的大批人马多半是蛮戎。如果对方发动攻击,己方只有数人,根本无法抵挡。
车夫正迟疑不决,鹰眼仰头见空中盘旋着数十只巨雕,他沉静地取下龙筋弓,左手稳稳托住,右手搭箭缓缓将弓拉满。
对面大批骑士距离只有百余步了,鹰眼将弓抬高,箭去如流星,自一头巨雕头颈间穿过,余力未尽,又贯穿了另一头巨雕的脖子。
双雕重重砸落地面,在寸草不生的黄土映衬下异常醒目。
奔驰而来的队伍最前面一人似是首领,突然高高举起左臂,右手收紧缰绳。
他胯下的骏马受到刺激直立而起,前蹄在空中徒劳地踢了几下,重新落回地面。
马上之人骑术精湛,面不变色,冷然注视着丈外地面上的两只巨雕。
大批骑士都停了下来,排列在首领身侧身后,不敢超越。
首领豹头环眼,长发披肩,满面乱糟糟的胡须,视线从巨雕转移到了数十丈外的鹰眼等人身上。
闪灵手按剑柄;鹰眼又搭上一支利箭,引弓蓄势待发;毋霸泰然自若,似乎浑然不知冲突一触即发。
双方相距不足百步,正是弓箭威力最大的射程。骑士首领知道,面前双雕是明确无误的警告信号,如果继续冲过去,对方必然会射出利箭。自己一方虽然人多势众,但对方神射惊人,数十丈距离足够连发数箭甚至十数箭,首当其冲者必然会被一一射杀,绝无幸免。
头领肯定不想以身犯险,但也不好命令下属冲在前面送死。
首领身后一人看上去似是中原人士,年约三十出头,青森森一张面孔毫无表情,目光如冰。他驱马上前凑近头领低语了一阵,头领原本绷紧的脸色松弛了下来,目光闪烁不定,微微点头。
忽然,对面一人翻身下马向前走来。
如果纵马上前,很可能挨上一箭。下马步行表示并无敌意,鹰眼自然不好放箭。
来人肤色黝黑,身高不比毋霸差多少,豹头环眼,须发蓬张,一看就是条胳膊上能跑马的好汉。
这人走到双方对峙的中央位置站定,拍打着胸脯嚷道:“箭法准算不了什么,力气大才是真正的好汉。如果有人力气比我大,就让你们先走;如果没人比我力气大,你们就乖乖让开。”
毋霸笑道:“我的买卖来了。”说完纵身跳下战车,提着狼牙棒迎上前去道:“我最喜欢比力气,你算是找对人了。”
黑大汉一见毋霸手中的狼牙棒,口气顿时弱了三分:“只比力气,不用兵器。”
毋霸将狼牙棒重重一顿插入地下,道:“空手怎么比?”
黑大汉左右一扫,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巨石道:“看到那块石头了吗?”
那块大石估计有四、五百斤重,被风雨打磨成了圆球状。
毋霸不屑一顾道:“太轻了。”
“轻有轻的比法。”
“你说说看。”
“我把这块石头扔给你,如果你接不住就算输了。”
“如果我能接住呢?”
“那你就扔还给我,我接不住算输。”
“如果你也能接住呢?”
“那就继续扔,直到分出胜负为止。”
“好。”
黑大汉见毋霸答应,于是过去将巨石托在胸前,转身向前冲了两步,将双方距离缩短到两丈左右,猛地抛起巨石砸向毋霸。
这显然不公平:巨石下落之势加上速度,冲击力比本身重量大得多,要想接住,必须比抛石之人力量更大。
毋霸连正眼也不瞧一下,上身半转,轻舒右臂稳稳接住巨石,仿佛只是接了个木制空心球。
他手臂微微一抖,巨石弹起数尺,落下接住,再度用力抛高丈余,巨石从右侧飞到左侧,他更换手臂接住,巨石在胳膊上来回滚动……
一连串杂耍般表演,双方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毋霸蓦然双臂伸直将巨石高举过顶,大声喝道:“接住!”
巨石笔直向对方飞去。
托在胸前双手抛,可以借助腰腿及腹部力量;举过头顶由上向前砸,难度更大,几乎全凭手臂力量。
巨石直线飞行,说明速度极快。
黑大汉见状知道自己接不住,急忙侧身扑倒。巨石飞出六、七丈方才落地,一直滚入对方人马丛中,引起一阵骚乱。
黑大汉知道双方力量相差太远,起身灰溜溜回去了。
毋霸回身抄起狼牙棒,见对方仍无意让开,怒道:“尔等如有不服,尽管撒马过来!”
远处尘土飞扬——姬满的大队人马赶上来了。
青脸汉子见状对戎人首领低语几句,首领注视远远赶来的长长车队发出一声低吼,掉转马头高举右臂,长啸声中纵马狂奔而去。数百骑士紧随其后,片刻间便去远了。
造父驾车驶到近前,见闪灵等人候在道旁,面色有异,于是停下车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无知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向姬满简单讲述了一遍,道:“臣估计,这些人是犬戎所属。”
鹰眼也道:“对方头领腰间佩了一把怪刀,刀柄是凶猛的犬首形状,我好像听说过那把刀。”
“什么刀?”
“似乎是传说已久的夏王三邪刀之一——犬神!”
相传,上古时期有三把邪刀,分别是龙牙、虎翼、犬神,原料奇特,刀身上还附有邪恶的诅咒。夏朝末年,三刀被桀获得,供奉于太庙之中。据史料记载,商汤攻入夏朝太庙时,黑云遮天,鬼哭神嚎,龙牙、虎翼、犬神化为三股妖风涌出太庙,商军顿时死伤无数。汤王弃戈下马,手持轩辕剑闯入太庙主殿,挥剑疾斩,三大邪刀被击为碎片。夏朝灭亡之后,汤王将邪刀碎片收集起来封存于地下。
闪灵猜测道:“犬戎得名,难道与这把刀有关?”
无知道:“犬戎本是戎人的一支,传说数百年前得到一柄神刀,威力无比,因刀柄是犬首状,因此部落以犬为图腾,号为犬戎。”
“一把刀即便切金断玉,威力也是有限。”
无知道:“传说夏王三邪刀上附有魔咒,刀主可借神魔之力。如果是那把妖刀,我们真要小心了。”
“佩带那柄刀的一定是戎王!”姬满沉思片刻,自语道:“奇怪,他们这是去哪里?”
如果是戎王,本就要离开这片地方,心中耿耿于怀,因此不同姬满见面,也是正常心理。
鹰眼道:“没带辎重,应该只是游荡,并非迁移。对方全是精壮,他们的营地应该就在附近。”
无知请示道:“要不要探查一下他们的动静?”
姬满虽然很想知道犬戎为何出现在这里,但想到盛姬正日夜期盼自己早日返回,担心同犬戎大部队遭遇会起冲突,不论胜负如何必然耽搁行程,于是决定不理会戎人,继续前进。

次日清晨,姬满起身出帐向河边走去,早已在帐外无声静候的长风悄悄跟在了他的身后。这些年来,长风就像姬满的影子,尤其是在外出时。
值夜哨兵旁边的篝火已经燃尽,丝丝青烟袅袅上升。
盛姬不在,姬满感觉益发孤独。经过了数千里漫漫旅途,却没有得到多少有用的消息来增加信心,各种不确定性令他对此行前景忧虑不安,遭遇犬戎更加剧了这种情绪。
忽然,平地刮起一阵怪风,只在姬满身前数丈方圆。周围光线暗了许多,一个细长扭曲的影子如幽灵般自黑暗中显现,向姬满飘来。
姬满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细看,原来不过是一团更浓些的雾气。
他正暗笑自己大惊小怪,那团雾气忽然动了起来,如同一个妖娆的舞姬,四肢伸缩不定,腰臀扭动,颇具诱惑。
姬满目睹诡异现象,正想转身返回营地,忽听雾中有人呼叫自己的名字:“姬满……姬满……”
声音似乎就在耳边,他不由停下脚步四处张望,却看不到有人。
陌生的声音,绝不是熟人发出的。
“姬满,姬满……”声音远了些,似乎退到了两、三丈外。
姬满心想:邪不胜正,寡人倒要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大王,怎么了?”身后的长风发现姬满行动有异,出声问道。
姬满半转身注视着长风,露出奇怪的神情——难道,背后的长风一无所见?
他指着那个徐徐后退的幻影问道:“那是什么?”
长风有些茫然道:“大王,什么也没有。”
姬满暗想:听声音并无恶意,似乎是要吸引自己过去。长风一跟上来,那怪物便退远,显然是不想让长风看到。
他不由好奇心起,这怪物为何要叫自己的名字,难道是有求于己?或者,自己侵入了它的地盘,不高兴了?
虽然有些心虚,但转而一想,怪物有什么好怕的,寡人是天子,怎能怕怪物!
他于是对长风道:“寡人想单独走走,你不要跟太近。”
说完,他继续向前走去。
姬满距迷雾中的幻影越来越近,眼前呈现出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颈生双头,身躯细长如蛇,外面罩了件紫色长袍,形状怪异,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姬满不由停下脚步,右手握住了剑柄,强壮着胆子道:“找寡人何事?”
姬满佩剑是上古神刃昆吾,百邪不侵。千余年前的涿鹿大战时,蚩尤作法呼风唤雨,以浓雾困住黄帝一方。黄帝难敌蚩尤,九天玄女凝聚天地精华铸成一剑送给黄帝,这柄神剑就是昆吾剑。凭借此剑神力,黄帝破除蚩尤魔法,取得了最终胜利。
怪物虽然外表唬人,但并无恶意,语气平和道:“只是想看看大王。”
“哦?你认识寡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岂能不知。”
姬满有些不解道:“为何呼唤寡人之名?”
“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天帝限制我与凡人来往,上一次和人说话,记得是一个叫姬瑕的。”
“那是先王……”姬满吃惊道:“你什么时候见到他的?”
“算起来差不多十年了,当时他带了不少士兵去南方,虽然征程顺利,最终却无福坐享其成。”
姬满知道,怪物说的是昭王南征一事。可此地距离荆楚足有万里之遥,这个怪物难道有通灵之术?姬满于是试探着问道:“你知道寡人要去哪里?”
怪物道:“西海、昆仑,距此已是不远。”
姬满有些肯定自己的猜测了,继续问道:“此行能否成功?”
怪物反问道:“如果我说不能,你会放弃此行吗?”
姬满迟疑片刻,断然道:“不!”
“那何必询问!”
想起前日遇到犬戎,感觉此行变数越来越大,姬满面现犹疑之色。
怪物忽然用背书般的口吻道:“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
“这……”姬满吃了一惊:怪物所言是周文王研究变化之道的感悟,它怎么会知道!
姬满正想开口询问,远处阴沉的天空中忽然传来隐隐雷声,怪影蓦然消失了。
姬满回到帐篷,感觉浑身无力、失魂落魄,竟然病倒了。
听说姬满身体不适,众臣纷纷前来探视。
姬满留下无知问道:“世间到底有没有鬼怪?”
无知道:“疑心生暗鬼,鬼怪多是凡人想象出来的。”
姬满面呈忧虑道:“寡人好像看到了怪物。”
“大王可以描述一下它的样子吗?”
“颈生双首,头大如斗,躯体像车辕那么长,身穿紫衣,头戴红帽。”
无知道:“大王看到的不是鬼,而是一种名叫委蛇的怪物。委蛇尤其不喜欢雷车发出的隆隆声响,一听到这种声音就会消失。”
姬满惊讶道:“不错,当时正是如此。”
无知道:“一般人看不到委蛇,亲眼目睹委蛇之人必将成为霸主!”
姬满心中一喜,仍是不解道:“他为何非要见寡人?”
“委蛇通灵,它是想一瞻天子的风采。”
姬满心存疑虑道:“寡人询问此行结果,它却以先王解释《易经》之语敷衍,莫非是不便明言?”
无知见姬满郁郁寡欢,知道他担心西行徒劳无功,于是道:“委蛇也许是想借先王之语表达这样的意思:世事变幻无常,积极进取才能掌握主动,获得成功。当初武王伐纣,双方实力悬殊,几乎不可能成功,所以第一次汇合诸侯之后暂时放弃了。此后,武王仍然积蓄力量,不断转化形势,终于成功灭商。”
姬满听了顿时兴奋道:“爱卿所言甚是!”
他整顿衣冠,与无知侃侃而谈,身体不治而愈。
楼主:两界过客  时间:2022-03-14 20:10:11

“怎么越来越热?”毋霸脱了外衣,上身只剩了一件背心,胸前、臂膀上隆起的肌肉如同坟丘,汗滴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亮。
车队连日来一直向西北行进,地势渐高,虽是夏日却感觉不到酷热。这一日却越走越热,众人都感觉有些奇怪。
闪灵道:“热气似乎是从山后传来的。”
原本从北面刮来的山风都是凉飕飕的,此刻的北风却燥热难耐。
转过面前的山丘,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热气来自一座高大的石山,山体沟壑林立,寸草不生,裸露的表层在太阳烘烤下如炉膛般炽烫,热浪滚滚令人透不过气来。岩层顺坡形成一条条沟壑,被风雨侵蚀下来的砂石碎土在山麓前聚为红色扇裙,前端因干旱缘故形成无数多边形龟裂,格外引人瞩目。
无知道:“这是令丘山,又名火焰山,草木不生,山中常有烟气涌起。”
“怪不得这么热!”
马车驶近山脚,造父放慢了速度。
一道红影自不远处的乱石间穿过,快逾电光。
姬满惊讶道:“那是什么?”
鹰眼道:“看起来像条犬……不过,哪有红色的犬?”
无知道:“是天犬,不祥之兽,据说夜空流光就是天犬奔过留下的痕迹,它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有战争。”
鹰眼道:“那些冒着火焰的似乎是树木呢!”
山间确实有不少树状物,枝条宛然,呈网状伸向天空。
无知道:“那是不尽木,能一直燃烧许多年。”
“可惜,无法砍一块带走。”
无知对车夫道:“等一下大王吧,免得他们走错路。”
周围空气受温度影响,厚薄不均,景物变得扭曲无常,看上去有一种梦幻的感觉。
闪灵忽然露出警觉的表情,道:“附近有野兽。”
“不会吧,这种热死人的地方,有也是怪物!”
除了对面的火山,周围相当空旷。
“我听到了兽类走动的声音。”
闪灵耳目相当敏锐,同长风不分轩轾。
“难道野兽还会隐身术不成?”
正说着,山脚下的林中忽然冲出一头怪兽,身长八尺,白色长毛垂及地面,细如发丝。嘴部尖尖,有几分像鼠,两排牙齿尖如利刃,双眼射出阴森森的绿光,长尾拖在身后足有丈余。
怪兽来到车前三丈处停下,发出低沉的吼声,冲车上众人龇牙瞪眼。
显然,它刚刚躲在了火山之中,银白发亮的皮毛在火光掩映下几乎是完美的伪装。
闪灵惊讶道:“这么大一头野猪,足有一千多斤,可以犒劳胃口了。”
无知道:“不是野猪,是鼠。”
“老鼠精也没这么大。”
鹰眼猜道:“莫非是奚鼠?”
奚鼠居于冰下,重达千斤,肉可食,皮毛可制衣被,为御寒上品。用其皮蒙鼓,其声可传千里。
毋霸来了兴致:“我来收拾这畜生。”
说完,他没拿自己的狼牙棒,而是取了杆枪跳下车去。
无知急忙提醒道:“此兽浑身上下毛皮坚如龟甲,刀枪难入。”
毋霸闻言弯腰捡起一块碗大的石头,猛地向怪物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石块被弹落在地。足以砸死一头猛虎的大石,对怪兽并未造成丝毫伤害!
毋霸吃惊不小,双目紧盯着怪兽踏前一步,举枪作势掷出。
怪兽急忙向旁一闪,发现枪并未掷出,感觉受了愚弄,猛扑而上。
毋霸一声怒吼,枪出如电。
“咔嚓”一声,枪身自中折为两段。
怪兽身影略一受阻,继续扑了上来。
一双露着利趾的前爪眼看就要搭上毋霸双肩,那张丑陋的尖嘴咬向了毋霸咽喉。
毋霸大吼一声,向后便倒。
鹰眼飞快地弯弓搭箭,一箭射去正中怪物面门。
“啪”的一声,剑杆断了,是被自身巨大的冲击力崩断的!
受这一箭干扰,怪物行动迟钝了片刻,毋霸侥幸滚到一旁,没有受伤。
怪兽毫发无伤,似乎被激怒了,咆哮着继续扑向毋霸。
鹰眼惊讶道:“好硬的猪头。”说完又搭上一支利箭。
无知道:“不是猪,是火鼠,又名火光兽,火山里的奇鼠,栖息在不尽木林中,它们在火中时身体为赤红色,出来时变为白色。此兽周身毛皮坚韧无比,不惧刀砍斧劈,只有胸前那条短短的黑线是致命弱点。”
毋霸丢掉手中的半截枪身,抓住火鼠前爪大喝一声,将其庞大的身躯扔出三丈外。
火鼠落地发出一声轰然巨响,打个滚又起来了,丝毫无碍。
毋霸正惊讶于怪物敏捷的反应,忽听闪灵发出急切的警告声:“快躲。”
一条软鞭横扫了过来,毋霸此时双手空空,无物可挡,急忙向侧一扑,翻滚了出去。
软鞭落空击在地上,扫飞一片砂石,原来是火鼠的长尾。从力道估计,即使毋霸这样强健的身躯也会被打断腰身。
毋霸惊出一身冷汗,耳畔再次响起闪灵的声音:“你动作太慢,我来对付他!”
“这畜生好厉害。”毋霸惊叫着让到了一旁。
说话间,火鼠已经扑了上来。
闪灵不信邪,一剑劈中火鼠顶门,“铮”一声长剑崩起,火鼠丝毫未伤,
火鼠浑身银毛耸立,围着闪灵上蹿下跳,连续进攻。
闪灵击中火鼠数剑,却无法刺破兽皮,如隔靴搔痒,他不禁暗暗心惊。为避免火鼠转移目标攻击他人,闪灵且战且退,将火鼠引离战车。
周旋了片刻,火鼠始终低头护住胸前致命要害,闪灵一时无可奈何。他正想着如何诱使火鼠露出命门,火鼠忽然笔直向他扑来。
闪灵长剑在身前布起一道光幕,“当”的一声,剑身击在了火鼠前爪上。
一股巨大的力量震得闪灵手臂发麻,手中剑几乎脱手坠落。他大惊失色,向后飞退,可仍然慢了刹那,火鼠前爪从其左臂掠过,衣破肌伤。
为了不殃及车上众人,他尽量吸引住火鼠。只能躲避,无法伤敌,他感觉有些吃力。
鹰眼道:“等下长风来了,用他的宝剑必定可以杀死这头畜生。”
无知提醒道:“火鼠毛皮水火不侵,称为火浣布,脏了用火一烧便会亮丽如新,是无价之宝,尽量不要损伤。”
鹰眼闻言心中一动,再发一箭,正中火鼠左眼。
“嗷……”火鼠被射瞎一目,发出一声厉嚎,这反而激发了它的狂性,发疯般向闪灵扑去。
闪灵展示绝顶轻功,身体如同失去了重量,飘浮在丈高的空中冉冉后退。
火鼠四肢着地高度不够,碰不到闪灵,急切间身体猛地直立起来,体长八尺加上后腿的高度,足有一丈三四!
闪灵如同飘荡在空中的一个纸扎人形,随着火鼠的狂扑一波波后退。就像一个不识水性的人身在河中,看到三尺外漂浮着一块木板,于是奋力去抓,每次手臂即将抓到时,木板恰好被水波推远,总是抓不到。
忽然,火鼠似乎失去力量斜向摔出,仰面朝天倒在地上不停抽搐。
闪灵的长剑准确贯入火鼠胸前黑线处,直没至柄。
楼主:两界过客  时间:2022-03-15 09:36:56
十四

终于来到了西海之滨,车队沿岸而行,远处的雪山如玉龙横卧,巍然耸立于蓝天白云之下。冰川白雪皑皑、云雾缭绕,气象万千。一望无际的水面上雪峰倒映,万鸟翱翔,在阳光照耀下呈现出赏心悦目的自然美景。
无知道:“那就是昆仑山了。传说,昆仑主峰位于天庭正下方,有通达仙界之路,因此被奉为圣山。”
造父忽然放慢速度,奇怪道:“什么声音?”
天际深处传来阵阵鼓声,低沉、妖异,似乎可穿透人体,将三魂七魄全部带走。
声从何来?众人万分惊异。
无知指着侧前方一块高达百丈的平顶巨石,面带忧虑道:“那应该是天鼓山,中有石鼓,与星宿对应。星宿动则石鼓鸣,石鼓鸣则国有灾。石鼓鸣声轻,灾殃及于万物;石鼓鸣声重,灾殃及于君主。”
众人闻言正在发楞,忽见一匹白色骏马自远处狂奔而来。
造父收紧缰绳,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来骑越来越近,可以看到马上是一个女人。
空中一只飞鸟始终紧随奔马,鸣叫不止,似乎要阻止奔马。
无知惊叫道:“是西王母。”
姬满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无知指着空中飞鸟道:“那是青鸟,与西王母形影不离。传说西王母驾临前,总是先由青鸟传讯报信。”
来骑发疯般狂奔不止,与马车错身而过。
马上女人相当年轻,仓促间看不清面容,但身材匀称,右手抓紧了缰绳,双臂死死抱住马颈。
造父道:“她的马似乎发疯了。”
姬满急道:“快去救人。”
造父忙调转马车追了上去。
八骏奔驰如飞,双方距离越来越近,逐渐并驾齐驱。
造父小心地靠近奔马,自腰间取出驯马的鞭子,在它眼前连连晃动。
那匹白马竟然视而不见,没有任何反应!
造父失望地收起马鞭道:“这马真的癫狂了,否则一定变老实。”
姬满出主意道:“抢到前面拦住它!”
造父道:“不行,此马已看不清眼前景物,如果强行阻拦,它会毫不犹豫撞上去。”
“那怎么办?”
造父道:“还有我呢!”
伯冏心想:难道你还有办法?双方隔了两丈远,那匹马背上还有人,不可能跳过去;如果射杀疯马,这样的速度下马上女人跌落,幸存的机会实在渺茫。
造父让伯冏帮忙驾车,自己飞快取出一捆绳索,打结制成了一个简单的套索。
伯冏有些担心:疯马奔驰如飞,造父能准确套中吗?那女人紧紧抱着马颈,万一套中她,瞬间就会将她的脖子勒断。
长风大声提醒道:“前面没有路了,是悬崖。”
造父闻言,急忙将套索抛出,准确套住了奔马脖颈。
奔马仍不驯服,继续挣扎着奔驰。
伯冏也看到了前面的悬崖,奋力改变方向,逐渐收紧缰绳。
八骏停了下来。
奔马人立而起,马上女人骑术相当了得,双臂牢牢抱住马颈,竟然没被摔下去。
凝视着丈外的悬崖绝壁,造父深深吸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女人从马上跳下来,从容走到车前道:“多谢相救!诸位从何而来?”
口音有些怪怪的,但能听懂。
女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面容近乎完美,鼻梁挺拔,眉骨突出,极富立体感,一根丝带束着长长的黑发,肤色白得近乎透明。如果说有缺陷的话,那就是颧骨略高,神色中透出一股威严,令人感觉不易亲近。
刚刚命悬一线,死里逃生,此刻她的面上竟无惊容。面对姬满等人言行从容不迫,气势丝毫不落下风。
姬满下车道:“举手之劳,不必介怀。寡人周天子,你是……”
女人略微一怔,沉稳道:“我是这片土地的主人,臣民称我为主后。”
姬满暗想:这倒是运气,既然她是此间主人,接下来的事情想必会顺利许多,于是道:“原来是陛下,幸会。”
白马逐渐安静了下来,浑身尽湿,似乎已经脱力。
主后将停在肩头的青鸟举至眼前道:“去告诉他们,我在这里。”
赤首黑目、异常美丽的青鸟似乎明白主后话中之意,点点头,鼓动翅膀腾空而起,盘旋片刻向她来时的方向飞去。
造父走上前温柔地抚摸主后坐骑,将沾满汗水的手指放到鼻尖仔细嗅了几下,双睛闪动,似乎发现情况有异。
伯冏问道:“怎么了?”
“不对头,此马性情温顺,不该无故发狂。”
这匹白马浑身皮毛油光水滑,没有一丝杂毛,背脊坚挺,四肢健壮如桩,肌纹清晰,体态均匀,显然是一匹不同寻常的龙驹!
造父忽然上前对姬满耳语几句,姬满听了面色凝重起来,转头对主后道:“陛下,寡人下属有一事相告。”
主后微笑道:“请说。”
造父上前道:“陛下,您的坐骑食下一种罕见植物,导致产生幻觉,兴奋异常。就像人喝醉了无法控制自己,因此狂奔不止。”
主后露出愕然的神情。
造父继续道:“陛下很幸运,如果不在旷野之中,可能它早就撞死了。”
他回身从车上取出一个袋子,系在了马臀之下。
姬满不解道:“这是做什么?”
造父道:“我想查看它的粪便,弄清楚何物导致此马发狂。”
姬满邀请主后上车,两人并肩而立,马车缓缓前行。

行不多久,迎面出现了一队人马,约有十数骑正狂奔而来。
见长风紧张地挡在姬满身前,主后平静道:“是我的臣民。”
造父闻言勒住八骏,停下车来。
对面当先之人看到主后在战车之上被人前后簇拥,似乎吃了一惊,靠进之后打出手势,后面众骑士纷纷下马拔出兵刃围住了马车。
长风见状顺手抄起一杆长枪,挡在了姬满身前。
对面领头的是个壮年男子,国字脸,长眉入鬓,双眼炯炯有神,面容颇具威严。此刻,他正手持长刀向前逼近,似乎随时可能发起攻击。
长风手握枪尾,将枪身平举在胸前,枪尖对准了壮年男子,如影随形。
壮年男子心中一惊:此人决非易与之辈!
枪长丈八,一寸长一寸强,施展开来对手很难近身。不过也有弱点,就是太重,普通人双手握住枪尾都未必能将枪尖抬到水平位置,要握得靠前些才能抬平。对面这人单手持枪如臂使指,枪尖跟随自己移动,隐隐有吞吐之势,手中刀绝对挡不住他的枪。
壮年男子估计,假如己方一拥齐上,对手很可能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击,长枪横扫千军,把攻击范围内的所有人扫落马下。
他不禁迟疑了。
主后见形势不对,出声道:“尚武,你这是做什么?”
与长风对峙的壮年人大声道:“陛下是不是被这些人挟持了?他们是哪里来的?”
主后不悦道:“不要胡思乱想,这些都是周人,他们刚刚救了我。”
“这么巧?”尚武神情犹疑中搀杂着困惑、迷乱:“陛下,千万别上了他们的当!”
主后面色一沉道:“你看我像是被挟持的样子吗?”
“如果没被挟持,陛下为何弃马登车?”
“不是对你说了吗,他们救了我。”
“哦……”
“不要对客人不敬,收起兵器,以免误会。”
尚武仍不肯相信:“陛下,他们是看我们人多,想让我们收起兵器发动突然袭击吧?”
主后不悦道:“你怎如此多疑,连我的话也不信了!他们后面还有许多人马,很快就到。”
尚武向车后望去,见远处果然有尘埃升起,知道主后所言不虚,忙收刀躬身道:“臣实在太过担心,紧张过度了。陛下一切可好?”
“我很好,”主后向姬满介绍道:“这是尚武,总管敝国军务。”
介绍完之后,主后问道:“是青鸟引你来的吗?”
尚武楞了一下,脱口道:“不是。”
主后奇怪道:“那你怎么找来的?”
尚武道:“臣打猎时马失前蹄,受伤无法再骑,御马将陛下备用的马匹借给了臣。臣骑了不多远,马突然发疯……”
主后惊道:“你骑的马也发疯了?”
“是的,一路狂奔,把所有人都甩在了后面。”
主后困惑道:“那你是怎么停下来的?”
“臣发现情况不对,于是死死勒住它的脖子。它喘不过气来,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倒下了,臣这才得以侥幸。臣担心陛下的坐骑也可能出问题,因此急忙回去找到下属,同他们一起寻来。”
主后变色道:“御马呢?”
尚武转身扫视了一下身后众人,然后道:“他刚开始是跟着臣的,臣急着来寻陛下,不知道他现在何处。”
“哦。”
尚武小心试探道:“听陛下的意思,刚刚坐骑也发狂了?”
主后道:“是的,我几乎性命不保!”
尚武凝视着主后的坐骑,奇怪道:“看起来挺正常嘛!”
“幸好遇到周王的人,制服了它。”
“陛下吉人自有天助!”尚武拍拍胸口,露出欣慰的表情。
大队人马尚未跟上,鹰眼等人的马车先过来了,应该是看到尚武率人拦截姬满的马车,因此回头接应。见并无险情,于是候在了一旁。
尚武让出坐骑请主后返城,主后道:“我坐周王的车。”
尚武似乎有些不高兴,但也没说什么,吩咐手下先行回去报信,以免众臣担心。
途中,众人看到一匹马倒在路旁,尚武道:“陛下,这就是臣勒毙的那匹马。”
主后点头道:“你能制服它,也是运气。”
尚武道:“两匹马都发狂,说不定是饲料出了问题。”
主后点头道:“等下问问御马,他应该最清楚。”
造父瞥了一眼死马,忽然露出奇怪的表情。

远处出现一座城池,依山傍水,地势险要,只有东南方向地势略微平坦,可容车辆通行。
离城越来越近,人畜渐多。空中传来一阵鸟鸣,青鸟飞回来了,后面跟了好大一群人,其中有不少手持兵器的女性。。当先的女人面目姣好,英气逼人,身材高挑健美,面上带有一丝焦虑不安之色。
她身后突然奔出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喊道:“母后,你总算回来了。”
主后快步下车,将其揽入怀中,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道:“乖孩子,娘当然会回来。”
她转头对姬满道:“大王,这是我女儿碧瑶。”
姬满颔首道:“好一个聪慧灵巧的孩子。”
一名半老男子快步上前,满面不安道:“听说陛下遇险,吓死臣等了。陛下万金之躯,如有不测,将置臣等于何地……”
主后松开双臂让女儿退下,轻描淡写道:“只是意外,现在没事了。”
“恳请陛下今后切莫再作此等轻易之举,臣等幸甚,百姓幸甚……”
“好了,我知道了。”主后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对众人介绍道:“这位是周天子。”
众人露出惊讶的表情,纷纷躬身道:“拜见大王。”
主后接着虚引半老男子向姬满介绍道:“这是宰臣,日常事务大部分都是他帮我处理。”
宰臣面孔白皙,上面印着几道明显的皱纹,两鬓半白,看上去一团和气,很容易产生亲近感。腰间挂了一串大大的铜钥匙,不时叮当作响。
宰臣上前向姬满行礼道:“久仰大王盛名,今日相见三生有幸。”
姬满从容回礼,心下明白:此人地位应该相当于国相。
主后引着女武士向姬满介绍道:“这是掌宫,我的宫廷主管。”
然后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圆圆脸,一副精明世故的样子。
“这是城管,负责都城的民事、治安……”
然后是个三旬左右的汉子,长方脸,肤色略黑,两颊高耸,唇角微微下垂,眼神闪烁不定。
“这是公行,负责我的日常出行诸事。”
介绍过主要人物之后,主后问道:“御马呢?”
这些人已经知道主后遇险的大概经过,公行面色惶恐道:“刚刚都忙着寻找陛下,没注意他去哪里。”
主后吩咐管城道:“多派些人手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管城急忙应承道:“是。”
主后道:“他有家人吗?”
掌宫答道:“他的妻儿都住在城内。”
主后道:“去他家看看。”
掌宫尚未来得及答应,公行抢上前来道:“御马的情况臣比较熟悉,就交给臣来办理吧。”
主后略一犹豫,点头道:“也好,不要耽搁,迟恐生变。”
“是。”
尚武叮嘱道:“小心些,我换乘的宫马也发了狂,御马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派个机灵点的去他家,也许会有意外收获。”
公行面孔微微抽搐了一下,急忙低头称是。
宰臣有些气愤道:“御马这祸闯大了,一定要严惩不怠。”
掌宫道:“御马一向谨慎小心,此事未必与他有关。陛下乘马遭遇意外,对他并无好处。”
主后吩咐道:“事情没搞清楚之前,不要为难他的家人。”
公行忙道:“臣明白。”
说完,他走到不远处对一名精壮汉子耳语片刻,汉子问了几句,匆匆离开了。
静静立在姬满身后的伯冏恰好看到这一幕,表情微变,回身对闪灵悄声道:“看到去御马家的那人了吗?”
“嗯,有问题吗?”
“恐怕他会对御马不利。此事蹊跷,你跟上去看看,千万不可被人发现。”
闪灵微微点头,从车上取下一个小包系在身上。见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主后和姬满身上,于是悄悄离开,远远跟在了那名汉子身后。

姬满命大队人马驻扎在城外,伯冏、无知、长风、偃师、鹰眼等少数亲随伴自己入城。
城中人流稀疏,平安祥和,路人看到主后并不回避,纷纷打招呼,主后也一一回应。
大路的尽头是一座宫城,背倚高山,气势雄伟。
无知似乎有些不安,悄声对伯冏道:“石鼓自行鸣响、天犬现身,这些凶兆表明此地将有祸乱发生。”
伯冏担心道:“我们是否该早些离开?”
无知道:“等下我会请示大王。”

主后将周人安排在馆舍住下,然后请姬满等人入宫。见公行落在队伍后面同宰臣窃窃私语,伯冏不由多看了他们几眼。
众人进入宫中大殿坐定,宰臣问道:“不知大王因何至此?”
姬满见座上人多,于是道:“寡人喜好四处游玩,听闻西海种种神奇传说,早就有心到此一游。”
宰臣警觉道:“贵国距此迢迢万里,一时兴起恐难以至此!”
“足下何出此言?”
“大王不会像对戎人一样待我们吧?”
主后及时制止道:“宰臣,不得无礼!”
姬满惊讶于消息传得如此迅速,但并无恼怒之色,微微一哂,道:“戎人犯我边界,因此反击。贵国与敝国远隔万里,并无利害关系。”
他想起前日遇到大队犬戎人马,于是简单说了一下过程,提醒主后当心。
主后听后略一沉思,道:“犬戎生存之地距此有数千里之遥,我国不像贵国那般繁华引人觊觎,也从不介入外部纷争,无怨无仇,犬戎似乎没理由前来妄生事端!”
姬满听出主后意似不信,于是道:“他们行进的方向同我们差不多,希望陛下有所防范。按脚程估计,他们很快能到达附近。”
宰臣询问道:“听说戎人与贵国交战,为何相遇未起冲突?”
姬满淡淡道:“寡人遇到的只是小股戎人,他们并未挑衅。”
一旁的尚武道:“前日得到消息,说有大批战车出现在东部,王师主力因此东出巡边。目下都城中兵力薄弱,不得不防。”
主后愕然道:“不会这么巧吧?”
尚武肃然道:“周天子所言甚是,戎人新败,另觅生存之地,未必能找到合适的居处。西海周围疆域辽阔,但适合生存的大片区域多为我国所有。戎人生性好战,一旦到了我国境内难免骚扰。我国百姓久享太平,必然不是犬戎的对手。臣请加固防御措施,加强巡逻。”
主后点头道:“尚武,辛苦你了。”
“臣职责所在,不敢怠慢。”尚武说完,匆匆出宫布置去了。
楼主:两界过客  时间:2022-03-15 19:53:18
十五

双方正聊着开心,公行忽然匆匆进来道:“臣查过了,库中饲料没有问题。”
宰臣似乎松了口气。
掌宫道:“那就怪了……”
公行紧接着道:“不过,马槽中的饲料有一股异味。”
掌宫道:“难道有人故意添加毒物?”
宰臣道:“一定是御马。”
“这可不见得,能接近马槽的人并不少。”掌宫道:“我去询问看守,查一下今早还有哪些人接近马房。”
“还有一事……”公行欲言又止。
掌宫闻言停下脚步,想听公行把话说完。
主后见状问道:“什么事?”
公行吞吞吐吐道:“是关于御马的……”
“周天子已经知道此事,没什么好顾忌的,你说吧。”
“刚刚得到禀报,御马家空无一人,家中值钱的物品都不见了,看样子是早有准备,全都跑了。”
掌宫道:“能跑去哪里?多派些人手,尽快把他找到。”
公行道:“派出几拨人手四处寻找,却连个影子也不见。已扩大了搜索范围,希望能得到线索。”
掌宫道:“看起来,陛下此次遇险并非偶然。”
主后面色一沉:“难道真是御马故意在饲料中下药?”
公行愤愤道:“宫中马匹都由御马一人负责,除了他还会有谁!”
掌宫道:“御马平时表现一惯良好,他没理由这么做。”
公行犹豫道:“我曾听他抱怨,说前段时间受了陛下责备。”
主后楞了一下,道:“我怎么不记得!”
公行道:“也许是小事,陛下没放在心上。不过,有些人心胸狭窄,受了责罚便会心存报复,甚至不惜铤而走险。”
掌宫道:“御马不是这种人,况且陛下处事宽容,待人并不严苛。”
公行有些不解道:“那就奇怪了,莫非另有隐情?”
掌宫面色一整道:“既然你这么说,事情恐怕不简单。你人手不够,我可以多派些人。”
公行忙道:“多谢掌宫,不用了!”
掌宫奇怪道:“此事不宜久拖,必须尽快找到御马。如果他有预谋,必然已计划好了去处,也许会逃出城去,迟了更难追查。”
旁边一人道:“御马知晓城中虚实,万一他遇到戎人向其寻求庇护,后果难料,还是让掌宫多派些人手协助吧。”
公行面现尴尬之色道:“不用,真的不用了……”
掌宫忽道:“御马真的潜逃了吗,会不会是有急事外出?毕竟现在对他只是怀疑,饲料中的异味也未必真是证据。”
公行似乎勉强道:“在御马家的秘洞中发现了一袋花草,很可能是它导致马匹狂癫。”
宰臣道:“那就证明是他下的药了!”
“只是……”
见公行表情为难,主后道:“别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
“装花草的袋子上有掌宫的印记!”
众人闻言皆惊!
“袋子呢?”
“就在殿外。”
“拿进来。”
公行看似无奈地叹了口气,匆匆走出殿外。片刻之后回来,手中捧着一个兽皮缝制的袋子,上面绣着一只青鸟,制作相当精巧。袋角有一块方寸大的红色印记,正是掌宫专用的标志。
这种袋子是宫中专用,数量不多,普通宫女无权使用,连公行都领不到,只有掌宫及其副手有权取用,特别做上标记以便追溯。
公行打开袋子,里面塞了些艳丽的花草,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异味。
众人看了不禁都有些怀疑:难道是掌宫指使御马在饲料中下药?
宰臣惊愕道:“这种袋子不该作如此用途。”
公行道:“这就说不定了。用这种袋子盛放物品,出入宫门时更容易通过检查。”
掌宫否认道:“袋子虽是宫中专用,但不是我给御马的。也许是以前用过的袋子,没有收回来。”
公行道:“也就是说,掌宫与此事无关了?”
掌宫道:“这种袋子本就显眼,如果里面花草真我给他的,何必用这种袋子?”
管城道:“掌宫之言确实有理,这样的袋子我那里还有几个呢。只是目前这种情况下,掌宫不便再派下属参与搜索行动。最好暂且不要四处走动,等袋子一事查清楚再说。”
掌宫面色涨红,却也不好反驳。
公行忽然质问道:“掌宫,你原本是跟随在陛下身旁的,陛下坐骑失常,你为何不及时处理?”
掌宫道:“陛下追逐猎物越跑越远,我坐骑不力怎么也追不上。后来我随警戒的士兵一同追赶,中途视线受阻失去了陛下的踪迹。”
“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主后面色凝重,犹豫不决。
无知走到姬满身边耳语片刻,姬满道:“陛下,寡人臣下有些看法,可否对陛下明言?”
主后微感诧异,点点头道:“但说无妨。”
无知上前道:“此时就断言在饲料中添加药物是御马所为,未免过于武断。”
公行道:“人证物证俱在,难道还不够?”
“这种花草是否真能导致马匹癫狂,尚未可知。”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也容易证明,一试便知。”
无知道:“可否让老夫看看袋中花草?”
“可以。”
无知上前取过那丛花草,放到鼻下轻嗅几下,撕裂枝叶舔了舔,然后问公行道:“你确定马槽中混入了这种花草?”
公行似乎有些心虚,声音猛然大了不少:“没错,我仔细检查过马槽,里面确实有这种花草的枝叶。”
无知道:“这是彼岸花,生长于遥远的西方世界,传说是由神魔之血混合后生成的。它会令人产生幻觉,马吃了也是如此。”
公行闻言气势为之一壮道:“那就没错了!”
无知道:“尚有一事未明,可否告知?”
“你想知道什么?”
“既然御马家在宫外,他应该白天入宫,夜晚住在自己家中,是不是这样?”
公行不明所以,仍答道:“是的。”
“他今日什么时候入宫的?”
“辰初,每日都是如此。”
“今天也是如此?”
“是的,我问过了,宫门守卫可以作证。”
“我等在巳正遇到陛下,当时马已癫狂,难以控制。问题是,彼岸花药性虽烈,发作却相当迟缓,马匹吃了至少两个时辰之后才会发作,即便量大也不会提早。这就是说,马匹应该是在卯正左右吃下了彼岸花,而那段时间,御马尚未入宫,不可能是他搞的鬼。”
公行有些茫然道:“你怎么知道?”
“老夫知道彼岸花的特性,如果不信可以验证。”
公行有些不耐烦:“两个时辰要过好久呢,会耽搁了搜捕御马的行动。”
“时间虽久,但这是证明御马有无投药的关键。如果不弄清楚,被人引入歧途,后果堪虑。只需喂一匹马吃下彼岸花,将其牢牢拴在马厩,派专人盯着即可。如果两个时辰内不发作,就说明另有下药之人。”
主后问无知道:“先生能确定下药时间是在卯正?”
无知答道:“没错,只要查出卯正前后半个时辰中谁去了马厩,就能找出下药之人。”
主后沉着脸道:“宫门辰初才开,也就是说,下药之人夜间宿于宫中。”
“老夫猜测,下药之人知道陛下今日骑马外出,因此提前下药。他知道药性,算好时间不敢提前太早,以免马匹未出宫就已发狂。”
主后点头道:“掌宫,你和公行去马厩查询一下,看那段时间都有谁去过。”
掌宫和公行来到马厩,看守说早上御马来之前那段时间马厩中并无异常,不知道有没有人来过。当时天色尚暗,即便看到有人走动也很难认清是谁。
公行道:“马匹没有异常反应,这就是说:如果有人来了,一定是马匹熟悉之人,。”
看守道:“应该是这样。”
“这样的人也不少啊……”公行忽然问道:“贰宫哪里去了?”
贰宫是掌宫的副手,平时两人轮流负责宫中事务。
掌宫沉着脸道:“你找她有事?”
“怎么一直没见到她。”
“她今日请假了。”
跟随公行的人道:“不对吧,我刚刚看到她去周人落脚的馆舍了。”
掌宫惊讶道:“你怎么看到的?”
“入宫路上碰到的,我也是有些好奇,见她进去后就等在外面,过不多久她出来了。我正想上前打招呼,她却对我视若未睹,也可能有急事,匆匆走了。”
“她没回宫?”
“没有。如果回宫的话,我就和她一起来了。”
掌宫面色益发难看,吩咐手下道:“看看贰宫在宫内吗,如果在,马上叫她来;如果不在,派人去找。”
手下很快回来禀报:贰宫不在宫内。
掌宫自语道:“奇怪,贰宫去找周人做什么?”
公行面带疑惑道:“贰宫去馆舍,掌宫确实不知此事?”
掌宫茫然道:“我还没来得及安排呢,她去做什么!”
公行道:“我倒是觉得此事与掌宫脱不了干系。”
掌宫面色一变:“你不要信口胡言!”
尚武恰好自宫外返回从不远处经过,听到两人争执于是过来道:“二位莫吵,陛下听到会见怪的。”
掌宫对他并无好感,但此时见他善意劝解,也不好不给面子,于是道:“公行无礼!”
尚武肃然道:“公行,不要乱了规矩!”
冷冷一笑,公行道:“虽然你们职位都比我高,掌宫还是我的直属上司,但陛下遇险,其中必有隐情,事关重大,不必拿你们的地位来压我。”
“哦,”尚武看了看掌宫,似乎在征询意见,然后道:“我们不压你,你有话不妨直说。”
“我认为掌宫与周人有私,应该好好审查。这并非是我对她有什么不满,而是关系到陛下安危,马虎不得。”
掌宫怒道:“你想怎么审查?”
“现在对你不利的指控并无确切证据,你不承认,我也没办法。不过……”公行故意放慢了语速。
掌宫性情直率,不耐烦道:“你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出来。”
“说不定有证据藏在你房中,如果让我搜一下很可能找出来,你就无法抵赖了。”
掌宫闻言脸色一变,怒道:“公行,你放肆!”
公行神色不变道:“我发现了疑点,你却不准我查下去,掌宫,我倒是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掌宫道:“我一个女人的住处,怎么可能容你随便翻查!你是想借机令我难堪!”
公行冷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同意。”
“你凭什么说我的住处有证据?”
“你当然会把重要物品藏在安全的地方。”公行反问道:“如果没有可疑的东西,你为什么不同意?”
掌宫愤慨道:“少给我来这一套,我知道,你是不甘心屈居下位,所以寻机报复。”
公行正色道:“你这是诬陷好人——我追查可疑线索,怎能说是寻机报复!掌宫,从今天发生的种种事件来看,你身上疑点甚多,不要再摆上司的架子了,好好合作。尚将军在这里,还有我们的随从也可作证,如果搜查之后没有可疑物品,我会向陛下说明,帮你洗清嫌疑。如果你还不同意,我们现在就到陛下面前说个清楚!”
主后正招待周王,当然不希望多生事端。
掌宫衡量片刻,只好道:“可以让你去找,但有条件。”
“什么条件?”
“我带你去看,你不能动手,你要检查房中哪一处,我翻给你看。”
公行略一犹豫,答应道:“可以。”
掌宫环顾左右,道:“这几位一起作证。”
“当然。”
一行人去到掌宫住处,公行环视了一遍房间,道:“我就不客气了。”
掌宫气呼呼道:“你无端诬陷,如果找不出证据,等下去到陛下面前看你如何收场!”
房中布置简单,可藏东西的地方不多,眼中所见多是生活必需品。翻看了几个地方,并无可疑物品。
掌宫越来越气,忍不住道:“你到底要找什么?”
“我也不知道……如果周人同你有勾结,可能会送你些珍宝之类的东西……”公行说着,目光落到了角落里一个精致的小匣子上,道:“把它打开。”
掌宫冷冷道:“里面物品都是陛下赏赐的。”
“既然如此,你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让我们看看又有何妨?”
掌宫知道无法拒绝,气冲冲上前打开盖子,里面果然都是玉石珍宝,还有一些女人的饰物。
掌宫赌气般将匣子推到公行和尚武面前,道:“你们可以清点一下,看是否都出于陛下所赐!”
尚武笑着安慰她道:“别动气嘛,都是为了陛下安危才这么做的!”
掌宫冷哼一声,道:“等周王走了,我一定会将此事禀明陛下,讨个公道。”
公行在匣中巡视片刻,忽然眼睛一亮,指着一处道:“那下面是什么?”
掌宫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现出困惑的表情,伸手拨开匣中珠宝,下面露出一片锦帛。
她不由自主惊道:“咦,这是哪里来的?”
公行露出得意的笑容:“掌宫,可否取出来让我们看看?”
掌宫手指颤动,显然心情极其激动。取出来一看,是一片巴掌大的对折锦帛。
公行道:“这东西放在珠宝盒里,似乎有些不合适吧……上面还写着字呢……”
掌宫将锦帛展开,只见上面写着八个字:“周王将至,依计行事。”
公行看了冷笑道:“这如何解释?”
掌宫面色大变,惊叫道:“我从没见过这东西,一定有人蓄意陷害……”
公行得意洋洋道:“掌宫,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掌宫忽然变色道:“公行,是不是你在搞鬼?”
公行一脸无辜的表情:“我为什么要陷害你?”
“你想获取更大的权势,我挡了你的路。”
公行将目光投向尚武,求助般道:“尚将军,你都看到了,掌宫这是反咬一口!”
尚武皱皱眉头,对掌宫道:“你无凭无据,这么指责公行就不对了!”
掌宫也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但手中这块锦帛究竟从何而来呢?
冷冷一笑,公行道:“事实胜于雄辩,陛下可不是容易欺骗的!”
掌宫道:“我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件东西,一定是别人放进来的。”
“那你为何百般阻挠我前来搜查?一定是担心暴露此物。如果我处在你的位置,为证明自己清白,会主动要求清查物品以便洗清嫌疑。”
掌宫难以反驳,气得有口难言:“你,你……”
尚武打圆场道:“公行,你也不要过于武断,也许其中另有隐情。”
公行发楞道:“尚将军,你,你怎么也偏袒她?”
尚武道:“我无意偏袒,只是事到如今,此事已非我等所能决断。二位都不要急,一起入殿请陛下裁决。”
“好!”
一起回到殿中,主后见三人神态奇怪,于是问道:“出什么事了?”
“这……”尚武将目光投向姬满。
主后催促道:“没关系,说吧。”
公行将锦帛呈上,然后道:“这是在掌宫房中发现的,事关重大,臣不敢疏忽怠慢,请陛下裁决!”
主后目注锦帛念道:“周王将至,依计行事。”
殿中王母国众臣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了姬满。姬满一脸平静,仿佛与自己毫无瓜葛。
伯冏将眼光投向无知,心道:“果然,摊上是非了。”
无知知道他的意思,面无表情,似乎并不担心。
主后抬起头来,困惑道:“这会是谁写的?”
公行道:“臣猜测,要么是同伙写给她的,要么是她写给同伙的,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就被发现了!”
掌宫声明道:“臣从没见过这东西,不知道它怎会藏在匣中,一定是有人诬陷!”
公行硬梆梆道:“为何这么多怪事都发生在你身上?你一直不肯配合调查,还推说有人诬陷,大伙都是明白人,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掌宫道:“一定是有预谋的陷害,否则不会如此巧合!”
公行毫不示弱道:“谁会诬陷你,你倒是说说看!”
掌宫道:“就是你这个小人!”
公行冷笑道:“我是你的下属,为了陛下安危挺身而出,不怕你打击报复。随你说吧,是非自有公论!”
主后不悦道:“你们不要吵,好没规矩!”
掌宫委屈道:“陛下,臣确实不知那东西是哪里来的。”
公行道:“周人恰好在这个时候出现,一定有所图谋。”
众人不由再次将目光转向了姬满。
姬满心中颇为不悦,但面色如常,仿佛没听到公行所言,微笑面对主后。
管城忽道:“大王来此是不是想寻找宝物?”
姬满心中暗惊: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馆舍中有他的耳目,留在馆舍中的鹰眼、造父、毋霸等人说漏了嘴?
姬满难以回答。不过,管城这个问题过于直率,他的身份也不够发起质问,所以,姬满仍是面容不改,恍若未闻。
主后急忙制止道:“管城,不许对周天子无礼。”
管城可能想是表功,有些委屈道:“陛下,臣担负着都城治安重任,大批外人前来,臣有责任查问来意。”
他这么一说,主后倒是不好反驳了。
忽然,一人上前道:“陛下,可否让臣看看那块写着字的锦帛?”
主后问道:“为什么?”
“臣看着有些眼熟。”
主后让侍女将锦帛递给那人,那人看过之后道:“这块锦帛是来自中原的上品,两年前陛下赏赐给臣下,当时还有数十名官员受赏。”
主后惊讶道:“果真如此?”
那人转向宰臣道:“您也一定记得,是不是?”
宰臣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哦,拿来我看看……嗯,还真是呢。”
他这么一说,倒是有不少人记起来了。
掌宫也道:“想起来了,我那匹锦帛还在房中,没用过呢!”
说完,她让服侍主后的宫女到自己房中取来,对比之下,果然不错。
无知上前道:“陛下,可否容老夫说说看法?”
主后客气道:“先生请讲。”
“我等本是外人,不便多言,但既然受到牵涉,老夫也想谈谈看法,仅供陛下参考!”
“不必担心,直言不讳就好。”
“既然掌宫的锦帛完好无损,说明发现的帛书并非是她所写;如果是从别人那里收到的,看过之后理应销毁,怎会留着,还存放在容易被人发现之处,这不是授人以柄吗?今日种种迹象似乎都涉及掌宫,时间也拿捏得恰到好处,如此巧合实属反常,显然有人在暗中操纵嫁祸栽赃。最重要的一点,如果这些事真是掌宫所为,她的目的是什么?”
掌宫道:“是啊,陛下待臣亲如姐妹,臣怎会做出不忠不义之事!”
公行阴阳怪气道:“这就难讲了,知人知面不知心。”
主后道:“先生分析得很有道理,此事不能草率结论。”
公行急道:“周人自身难脱嫌疑,陛下怎可轻信他们的话!”
主后面孔一板道:“公行,不得胡言!”
无知道:“我等历万里长途至此,不可能预料到今日之事!拦下惊马纯属巧合,难道也是阴谋的一部分?谁能确知惊马会往哪个方向跑?当时千钧一发,性命悬于一线,谁敢如此预先设计?如今我等只有寥寥数人作客宫中,如果有阴谋,岂不是自陷绝境!”
公行嚷道:“还有贰宫,他去馆舍一定是受掌宫之命暗中联络。”
主后不解道:“贰宫又怎么了?”
公行将下属看到贰宫去馆舍的事情说出,主后奇怪道:“她请假了,怎么可能去馆舍!”
掌宫道:“臣已经派人去寻她了。”
尚武点头道:“掌宫做得对,现在看来贰宫是关键人物,找到她可以解开许多疑团。”
公行冲掌宫道:“我倒想看看,找到贰宫之后你还有何说辞!”
一人忽然猜测道:“会不会是贰宫给马下的药?”
另一人道:“她确实有机会,还可以嫁祸给掌宫。”
贰宫疑点确实不小:首先,她能拿到宫中专用袋子,甚至有机会偷偷盖上掌宫的印章;其次,她夜间住在宫中,可以随意走动,有机会去马厩下药;再次,主后和掌宫都不知道她去馆舍做什么,想必有不可告人之事。
掌宫有些着急道:“我敢担保,贰宫绝无贰心,一定是有人嫁祸于她。”
公行道:“别以为你曾救过陛下,就可以免除自身嫌疑!”
掌宫脸红道:“你怎么乱讲!”
冷眼旁观的无知有些困惑:如今掌宫尚未洗脱自身嫌疑,按说,贰宫被怀疑对她有利,可以转移众人视线。如果贰宫确实无辜,谁的嫌疑最大?肯定是她了!她为贰宫担保,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不过,这并不能排除掌宫的嫌疑,甚至,她可能同贰宫联手炮制今天发生的一切!
尚武担心道:“看来宫中并不安全,臣请调配部分士兵前来协助宫中警戒。”
掌宫急了:“不行!”
尚武不解道:“为何不行?”
“宫中警卫都是千挑万选,最关键的一点是她们家世清白,对陛下绝对忠诚。你手下将士都是男人,入宫警戒极为不便。何况他们背景复杂,仓促间不可能彻查清楚。”
尚武有些不悦道:“掌宫,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的人难道就不忠于陛下?他们都是久经考验的忠诚卫士,对陛下绝无贰心!”
公行冷笑着对掌宫道:“你和你的人已明确不可信了,必须防患于未然……”
掌宫打断他道:“怎么就明确不可信了?明明是栽赃陷害……”
“谁会陷害你?陷害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
“我想不出谁有陷害你的动机。你不希望尚将军插手宫内之事,这我能理解。但现在关系到陛下安危,你不能再固执己见了。”
双方一时相持不下。
楼主:两界过客  时间:2022-03-16 19:49:51
十六

闪灵远远跟在精壮汉子身后,匆匆穿行于街巷之间。
精壮汉子来到一座不起眼的院落前,推门而入。闪灵隔墙侧耳倾听片刻,纵身翻墙跳了进去。
他贴着院墙猫腰蹿到房间窗下,只听屋里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这是地址,里面住着一个女人两个孩子,让她们彻底消失。”
另一个声音道:“孩子也做掉,为什么?”
“别问这么多。事成之后,回来覆命领赏。”
屋内一阵响动,里面的人似乎马上要出来了,闪灵急忙翻出院墙,躲在了暗处。
片刻过后,院内出来一胖一瘦两条汉子,年龄都在三旬左右。两人左右扫视几眼,未发觉异常,匆匆离开了。
闪灵远远跟在了后面。
两条汉子来到一栋房前,见周围无人,直接推门而入。
里面传出一个女人惊讶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来干什么?”
闪灵来到窗前,从缝隙中向里窥视。
屋内中间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身旁偎依着两个五、六岁的孩子,有些警惕地注视着面前的两名汉子。
“我们是吴大哥的朋友,他不小心受伤了,请嫂子前去探望。”
女人听了急道:“伤到哪里了,严重吗?”
瘦子道:“是从马上摔下来的,腿断了无法行动,所以才来请嫂子。”
“从马上摔下来的?”女人困惑道:“这么不小心……”
胖子道:“意外嘛,难免。”
女人注视着二人,疑惑道:“以前偶尔有事,来找我的都是女兵,现在有男兵了?”
瘦子眨眨眼道:“陛下出宫打猎,我们随行护卫。”
女人略一犹豫,道:“那好,我同邻居讲一声,让他们帮着看会儿孩子……”
“一起去吧,别耽误时间了。”
女人似乎有些见识,听对方这么说更犹豫了:“孩子还小,看到他爸伤痛的样子会害怕,还是在邻居那里的好,我送他们过去,很快就好。”
说着,拉起两个孩子准备向外走。
瘦子身形一晃,挡在了女人面前。
女人惊讶道:“你这是干什么?”
瘦子嘿嘿笑道:“既然你不想带孩子去,那就留在家里吧。”
女人不解道:“外子受了伤,我怎能安心呆在家里。”
胖子凶狠道:“这就送你去见他。”
女人见状惊惶地将两个孩子挡在身后道:“他在哪里?”
胖子狞笑道:“正在地下等你们呢。”
女人大惊:“你,你说什么……”
瘦子不耐烦道:“别废话,快送她们上路!”
“谁上路还不一定呢。”闪灵缓步走入房间。
瘦个惊讶道:“你是什么人?”
闪灵露齿一笑:“猜猜看。”
两条汉子对视一眼,同时发动攻势:胖子手中白光一闪,尖利的短刀猛刺闪灵胸膛;瘦子身体下挫,袭向闪灵双腿。
闪灵反应如电,脚尖倏弹,瘦子身体顿时倒飞回去砸到了墙壁上;右臂一抬,不知怎么便夺过了对手兵刃,顺势割断了胖子喉咙!
闪灵缓缓逼近慌张爬起的瘦子,轻笑道:“只有一个了。老实点儿,我不想你死。”
瘦子眼神闪烁不定,忽然右手一甩射出数点寒星,紧接着亮出一把短刀向闪灵扑去。
闪灵蓦尔消失,身后墙壁上多了三把飞刀。
瘦子急忙刹住身体,转而扑向母女三人。
他刚扑到半空,闪灵已经近身,一掌击中其持刀的右臂,传出骨折的声音。
瘦子发出一声惨叫,身体被这一击之力撞飞倒地。刚想挺身起来,发觉颈间架上了一柄利剑。
闪灵淡淡道:“如果没有制止你乱动的把握,我会和你闲扯吗?真是没头脑!老实交代,谁派你来的?”
瘦子咬牙切齿道:“你不会知道的!”
说完,猛然将袖口移至嘴边咬了下去。
闪灵阻止不及。
瘦子身体一阵抽搐,脖子一歪,不动了。
闪灵伸手探其手腕,已经没有了脉搏,他心中暗惊:来人竟然视死如归,幕后主使必然有着非同寻常的势力,主后坐骑发狂一定有更深的内幕。
两个孩子见了地上的鲜血,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女人忙过去挡在他们身前,不住安慰道:“不要怕,死的都是坏人。”
闪灵将尸体移到墙角,迅速到门前向外巡视片刻,见并无异常,这才回身问道:“你是御马的女人吧?”
女人满脸惶急地问道:“外子真像他俩说的那样,死了?”
闪灵担心女人情绪失控,于是道:“我也在找他,现在还不清楚这两人说的是真是假。”
女人有些警觉道:“你是什么人,怎会知道这些事?”
“我刚刚同主后一起回城,见公行派人来找你男人,暗中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知道他们不怀好意,因此前来保护你们。”
“看你的样子不像本地人,你是……”
“现在没时间多说,你只需知道我能保护你们就行。还会有人前来灭口,必须马上离开此处。”
女人不解道:“为什么?”
闪灵简短道:“你男人卷入了刺杀主后的阴谋,你们活着对幕后主使不利……你知道什么地方可以藏身吗?”
女人想了片刻,道:“没有,我平时很少外出,一时想不出哪里可去。还是躲在家里安全些,你可以帮我们去报官。”
“杀手是公行派来的,随时可能有后续杀手前来查看。报官多半也不安全,我不能离开你们。必领尽快离开,在这里多呆一刻,风险就增大一分。”
女人吃惊道:“公行?他怎么可能刺杀主后,你搞错了吧!”
闪灵有些焦急道:“你男人被卷入到了一桩重大阴谋之中,我在暗处听得这两人与公行派来的人对话,他们就是要杀你灭口。这两人无法回去交差,他们一定会派人来探个究竟,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女人试探道:“或者,我找个人去宫中报信?”
闪灵略一思索,道:“找的人未必可信,即便可信也会被人盯上,路上出意外。我们在这里傻等,对方会派更多人来,必须马上离开。”
女人有些无措道:“你让我再想想……”
闪灵搓搓手,看着畏缩在一起的两个孩子,有些无可奈何。
低头陷入沉思的女人仍未出声。
忽然,闪灵紧张起来,透过门缝向外望去。
女人见状露出恐惧的神情:“又是来杀我们的?”
闪灵做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示意她退开些,自己则躲到了门后。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到门口停了下来。
一个声音道:“吴大哥,在家不?”
女人向闪灵投来询问的眼光,闪灵摇摇头,示意不要应答——他希望来人认为屋内没人自行离开。
“嫂子在家不,”来人还挺执着,不甘心就此离开,上前两步伸手推了推门。
闪灵暗道不妙:刚刚为了观察外面方便一直没把门拴上,那人走近时,他担心发出声响,只是轻轻将门虚掩上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
“咦?”来人没进来,在外面看不清屋里情形,因此感到奇怪:“屋里有人吗?”
到了这一步,就不能让他走了。闪灵向女人点点头,示意出声招呼来人进屋。
女人的声音有些慌乱:“谁啊?”
来人听到应答,于是推门而入,口中道:“嫂子在家啊……”
忽然,房门自动关上了,来人惊讶地“咦”了一声,正要回头,冰冷的剑锋贴上了他的脖子。
“别动!”闪灵低声警告道。
来人吓得一哆嗦:“嫂子,这是怎么回事?”
闪灵轻轻推了他一把,道:“进去些。”
来人道:“我是吴大哥的朋友,你别乱来。”
女人勉强一笑:“程哥,别怕,他不会伤害你的。”
程哥向里走了几步,闪灵问女人道:“你认识他?”
“他是外子的朋友,平时有生意上的往来。”
闪灵让程哥转过身,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程哥中等身材,国字脸,一脸老实相,看上去似乎有些身份。
“有人运来一批草料,我想请吴大哥去看看,合适的话就买下来。”
闪灵向女人投去询问的目光,女人点点头道:“外子不在家,回来我会告诉他。”
程哥将目光转向闪灵,问道:“这位是……”
女人低声道:“一位朋友……”
程哥露出疑惑的目光:“朋友,我怎么没见过,看模样似乎不是我们这附近的人,不会是……”
女人忙道:“程哥,你别瞎猜,他刚刚救了我们!”
“救了你们?”程哥露出诧异的神情。
“嗯,”女人指着墙角的两具尸体道:“如果不是他,我们娘儿仨就被人杀了。”
程哥看到尸体吓了一跳:“啊,出人命了,这可不得了!大哥没事吧?”
“我也不知道,希望他没事。”
程哥道:“大哥脾气好,从不惹事生非,怎会有人找上门来下毒手?”
“这……”
“会不会是认错人,或者找错了地方?”
“他们问清楚了我的身份才动手。”
程哥吃惊道:“啊,那还楞着干嘛,快去报官啊!”
事到如此,闪灵知道不可能瞒着他了,于是道:“这些人就是官府派来的,报官等于自投罗网。说不定出去不远,还没到官府就被埋伏在暗处的杀手灭口了。”
程哥拍拍胸脯道:“你不敢去,我去。我就不信了,大哥在宫中当差多年,难道还有人敢包庇凶犯不成!”
闪灵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你不能离开。”
程哥惊讶道:“为什么?”
闪灵沉稳道:“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我们大家好。”
程哥勃然色变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闪灵道:“她们母女现在很危险,不能让人知道她们的下落,”
程哥面色缓和了下来,道:“你担心我泄露消息?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那也不行。”
程哥露出恐惧的神情:“你不会杀我灭口吧?”
“只要你不乱动,我不会伤害你。”
“那你们准备怎么办?”
“此处不安全,必须马上离开。”
“要去哪里?”
“就是想不出安全的地方,正在着急呢!”
程哥挠挠头,忽然道:“有一处地方很安全,可以带你们去临时躲一下。”
女人犹豫道:“这事很危险,会没命的。”
“你这是什么话!”程哥大声道:“我和吴大哥是兄弟,遇到危难怎能躲开独善其身,嫂子也太小瞧人了!”
闪灵劝道:“这事太严重了,随时可能会遭遇暗算,我都不知道对方是谁,在哪里,有多少人。说不定他们已经准备就绪,马上要下手了。”
程哥苦笑道:“事已至此,想置身事外也不可能了——真像你说的那样,他们肯定已经知道我来过这里了。你又不放我走,我只能和你们一起——保住你们,也就保住了我自己的性命。”
闪灵有些犹豫:“这……”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没什么好怕的!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何况,我对周围情况比你们熟悉得多,有我帮助,你们更可能成功脱身。”
闪灵略一思考,点头道:“也好。我们必须马上离开,你能确定要去的地方安全吗?”
“只有我和吴大哥两人知道。”
“在哪里,距离此处多远?”
“在山脚下,距离此处约有七、八里,是一处废弃的宅子,我们用来储存货物,相对比较偏僻,去那里的人很少。”
闪灵问女人道:“你觉得如何?”
女人道:“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地方,只能去那里了。”
闪灵道:“现在就走。别收拾东西了,换件衣服,围上头巾,以免路上被熟人认出。”
女人提醒闪灵道:“你这样子太显眼,家里还有外子的衣服,你换一件吧。”
“好。”闪灵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取出个小盒,打开用手指在里面蘸了些膏状物,对着铜镜涂抹片刻。等他转过身来,面容已变得同当地人差不多了。
程哥惊讶道:“你竟然会易容!”
闪灵套上女人递来的外衣,道:“这样不容易被人注意……走吧。”
程哥道:“我先出去查看一下周围情况,没有熟人的话,你们就尽快出来,跟在我后面。”
闪灵叮嘱道:“不要紧张,我可以保护你。别走太快,离开我不能超过十步。”
“我明白。”
程哥快步走在前面,闪灵同他相距两丈左右,随时可以上前策应。后面紧跟着母女三人,都包着头巾,低头闷声疾走。
程哥边走边警觉地巡视前方,不时低头回避路人的目光——他不想让熟人注意到自己。
显然,程哥对这片地区非常熟悉,走的都是偏僻小巷,越走人越少,估计很快就能离开他们日常生活的区域了。
走着走着,路边忽然闪出一人,迎面拦住程哥道:“哈哈,老程,终于找到你了。”
闪灵吃了一惊:如果被人发现母女行踪,情况就不妙了。
他正在犹豫该如何应对,程哥却紧走两步挡在那人面前道:“小许啊,找我有什么事?”
“朋友刚刚送来一只岩羊,正准备找你一起喝酒呢!”
程哥上前搂住对方肩膀,将头压低道:“好啊,我现在有点小事,忙完了就过去。”
闪灵见是熟人,于是装作若无其事,向后面的母女示意不要惊慌,继续向前走,耳中传来背后两人的对话声:“好几个兄弟等着你呢……”
“我真有事,不会拖延很久,等下就过去。”
……
片刻之后,程哥急急忙忙赶了上来。
闪灵将目光投向程哥,问道:“是什么人?”
程哥毫不在意道:“一个邻居,时常在一起饮酒。”
“认识她们母女吗?”
“放心吧,他不认识。”
女人也道:“我没见过那人。”
闪灵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走了小半个时辰,穿过一片树林,几人来到一栋院落前,周围荆棘杂草丛生,相当僻静。
程哥停下脚步道:“就是这里。”
闪灵扫视着四周地面,右手本能地落在了衣内剑柄上,露出警戒之色:“你上次什么时候来的?”
程哥楞了一下,道:“两天前吧。”
闪灵以肯定的语气道:“最近有人来过。”
程哥惊讶道:“不可能吧,这里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平时没有人来。”
“那边的草丛有些凌乱,不久前被人踩过。”
程哥脸色一变,左右扫视片刻,似乎仍不相信闪灵的话:“不会吧,谁会到这种地方来?”
女人担心道:“那现在怎么办?如果这个地方不安全,我们就无处可去了。”
程哥犹豫道:“也许是附近的猎人偶然经过此处……”
闪灵十分矛盾:母女三人目标太显眼,如果再寻他处,很难避免不露行迹,只能冒险了。
他移动脚步向前走去,程哥见状紧紧跟在了后面。
闪灵忽然停了下来,回头看到程哥一脸紧张的神情,心想:毕竟是普通百姓,面对无法预测的风险,恐慌是正常的反应,于是道:“你最好留在原地,不要走近。”
程哥鼓足勇气道:“万一里面真有埋伏,我可以帮你。”
“你帮不上忙,万一有变只会分散我的注意力。你在这里保护好她们几个,注意周围,如果有人靠近就出声警告我。”
“那你小心。”程哥叮嘱道。
闪灵淡淡一笑,转身向屋内走去。
房门已触手可及,周围仍毫无动静。
他伸手轻推,“吱呀”一声,房门开了。
正厅面积挺大,两侧各有一间内室,他谨慎步入,发现空荡荡的并无异常。
闪灵有些奇怪:难道自己的感觉出错了?
“里面有人吗?”程哥压着嗓子问道。
闪灵回到房门口道:“没有,你们可以进来了。”
女人进门便同两个孩子一起倒在了榻上。路途虽然并不算远,但她们一直提心吊胆,高度紧张,此时松懈下来感觉甚是疲惫。
“这里很安全,你们可以安心歇息。”程哥道。
闪灵诚恳道:“多谢!”
程哥谨慎地关上房门,见两个孩子已经睡着了,于是指着内室道:“兄弟,你可以去里面歇息。”
闪灵道:“我不累,现在还不是歇息的时候。不能一直在这里,估计不久会有人追踪而来。”
女人一听猛地坐起身来,面带恐慌道:“我们娘几个全靠你们了。”
程哥对闪灵道:“现在暂时安全了,你去报信,我在这里保护她们。”
闪灵内心相当纠结:他不敢相信这个程哥,既不敢让他去报信,也不敢让他在此陪伴母女自己去求救兵。但他不好直说,于是道:“如果有人追到这里,你肯定无法保护她们,也会成为陪葬。”
程哥反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难道一直耗在这里不成?”
闪灵忽然心头一动,略一犹豫,安慰他道:“我还有同伴,时间久了会找来的。”
程哥面露惊讶之色:“他们人生地不熟,没有线索,怎么可能找到这里!”
“我这一路上留下了暗记,他们当中有追踪高手,可以循迹跟来。”
程哥愕然道:“你怎么能这样?”
闪灵不解道:“怎么了?”
“这也太冒险了,留下的记号被杀手看到,一样会追踪到这里。”
“我留的记号并不显眼,看起来像是小孩子胡乱涂抹,只有我的人能看懂,别人看到了也没用。”
“这可不一定。”程哥似乎有些焦躁,起身在房内踱来踱去,不时走到窗前向外巡视。
闪灵的目光不时落在程哥身上,隐隐有些不安。
程哥忽然停下脚步,盯着内室半开的房门露出警觉的神情。
闪灵奇怪道:“怎么了?”
“里面好像有声音……”
“是吗,我怎么没听到?”闪灵有些奇怪,他不相信对方的耳力比自己还好。
“也许是你在想事情,太专注了,没注意周围的情况。”
“哦,有可能。”闪灵站起身来向内室走去。
内室面积不小,中间空置,仅在屋角堆了些木箱。
难道有人躲在木箱后面?
闪灵提高警觉,小心地向木箱走去。
没走几步,他忽然感觉脚下一软,眼前天旋地转。
地面猛然升起,随即恢复原状,闪灵却不见了。
楼主:两界过客  时间:2022-03-17 14:32:21
十七

女人在外面看到了,用力揉了揉眼睛,对眼前发生的一幕难以置信。
“人呢,怎么不见了?”她起身向内室走去。
“哈哈……”程哥忽然像是变了个人,快步走到门前将门打开,放声大笑。
女人一脸震惊,结结巴巴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他不是飞走了,是踩到翻板掉到陷坑里了。”
翻板是常见的机关,一般是在数米深坑底部倒插刀锥等利器,坑上平覆木板与地面无异,中间设轴。人踏上翻板就会落入深坑,刀刃穿身。翻板恢复原状,一切了无痕迹。
女人惊讶道:“你,你怎么知道?”
“这一切都是策划好的,我当然知道。”
“你这是为什么?”
“我去你家其实是查看结果的,幸好我聪明,说是找大哥的,否则,那家伙不把我宰了才怪!”
女人气愤道:“你真没良心,枉你和外子是多年好友!”
“我也没办法。”程哥脸色一暗,叹气道:“我本来与你们的事毫无瓜葛,可就在不久前,两个人闯进家中,把我的妻儿老小绑了起来,逼着我按他们说的做。他们说同伙进到你们家中许久没出来,摸不清里面虚实,不敢进去,因此逼着我去查看结果。他们说:如果你们没遭遇意外,那多半是有了帮手,硬拼没把握,还可能把事情闹得难以收拾。此处是他们的一个窝点,里面的机关布置都告诉了我,让我想方设法将不明身份的人引到此处施加暗算。成功之后,他们就会释放我的家人。”
“你相信他们的话吗?他们说不定连你一起杀了灭口。”
程哥无奈道:“家人都在他们手中,我能怎么办?只能寄希望于他们守信用了。”
“你可以去报官啊,我就不信官府的人都被他们收买了!”
程哥冷笑道:“你就别天真了,他们连吴哥都敢杀,还会害怕官府的人!”
女人惊恐道:“外子真的被杀了?”
“他们是这么说的……”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程哥脸色一变,止住了话头。
进来的是一高一矮两名壮汉,神情紧张地扫了一眼房中情形,问道:“办妥了?”
程哥连忙点头道:“是的。”
矮汉子对同伴道:“拖了这么久,上面一定急死了,你先回去报讯,这里我来处理。”
高个子担心道:“你一个人行吗?”
矮汉子扫了厅内几人一眼,自信地一笑:“放心吧,即便他的家小不在我们手中,我也一样收拾得了。”
“你不先看看那个人的情况?”
“陷坑下面都是削尖的木桩,落进去哪还能活!你快去报讯,晚了挨骂事小,万一因此出了纰漏,你我担当不起。”
“好,那我回去了,你多加小心。”高个子叮嘱道。
“放心吧,万无一失!”矮汉子转过身来,轻蔑地扫了一眼低头弯腰的程哥,向母女三人走去。
女人缩在屋角,张开手臂将熟睡的两个孩子掩在身后。她知道这次在劫难逃了,惊恐道:“你……要干什……么?”
矮汉子冷笑着缓缓逼近,一双阴森的小眼寒光闪烁,双手不住轻轻揉动,关节“啪啪”作响:“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交代就可以少吃些苦头。”
女人畏缩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矮汉子狞笑着道:“我有一百种手段让你说实话。时间还早,不用急,我们可以慢慢来。”
“我真的不知道,我一直在家中,没出去过,没想到祸从天降……”
“是吗?”矮汉子上将一脚将她踢开,把后面沉睡的小女孩拽了出来:“这孩子长得挺水灵的,如果……”
女人急忙扑上去抱住女儿:“别动我的孩子,她太小了,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仅会动她,还会用无数你从未见过的手段折磨她。”“啪”的一声,汉子给了小女孩一个耳光。
小女孩朦胧间感觉面上一阵剧痛,睁眼看到面前凶神恶煞般的嘴脸,“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不要啊……”女人哭着想将孩子拽到身后。
矮汉子一脚将其踢开,狞笑道:“这才是开始,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你……你要知……知道什么?”女人崩溃了,手脚并用爬上前挡住女儿,声嘶力竭喊叫着。
“不许乱叫!”矮汉子吼道。
女人急忙把女儿抢在怀中,安慰道:“乖孩子,妈在这,不怕,不哭……”
孩子吓得尽量忍住啼哭,不时发出一两声抽噎。
矮汉子问道:“保护你来这里的那人是谁?”
“我不知道……”
“胡说,如果与你们毫无关系,怎会出现在你家中?”
“我发誓,真的不知道,今天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矮汉子盯着女人的面孔,见她不像说谎的样子,接着问道:“他认识你男人吗?”
女人犹豫了一下,见矮汉子做势伸手去抓孩子,忙道:“他知道外子是宫中御马,但从他的话语推测,应该不认识。”
程哥插嘴道:“是这样的……”
矮汉子横了他一眼:“不用你多嘴!”
程哥哀求道:“大爷,小人事情办妥了,是否能离开这里,回去看看家人?”
矮汉子目光一冷,道:“事情还没结束呢,你急什么!”
“小人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心里总惦记着家人,您看……”
矮汉子看了一眼母女三人,道:“还有事需要你帮忙。这样,你先去打开翻板,把那人的尸体弄上来。”
程哥无奈,只好遵命向内室走去。
矮汉子继续审问女人道:“他为什么干预此事?”
女人努力回忆道:“他说外子卷入了暗害陛下的阴谋,有人要杀我们灭口。”
“哦,他真是这么说的?”
女人忙解释道:“这是他说的,我一个整天在家的女人,编不出这种话来。”
“唔,有理。”矮汉子又问道:“那两个人都是他杀的?”
“是的。”
矮汉子似乎有些不信:“他一个人?没有帮手?”
“就他一个人,几下就把那两人杀了。”
“说说他们动手时的情况。”
女人似乎不太明白:“动手时的情况,什么意思?”
“就是他怎么杀的那两人。”
“当时我吓坏了,没看清楚,似乎只有一眨眼的工夫,两个人就死了。”
汉子很不满意,但估计女人当时受了惊吓,记不得具体情况了,于是转而问道:“出了人命,你为什么不报官?”
“被他拦住了,他说杀手是公行派来的,报官不安全……”
矮汉子困惑地自语道:“他知道这么多?”
女人以为问自己,答道:“都是他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就这么相信他的话?”
“毕竟是他救了我们,又知道外子的事,同那两个杀手说的一样,所以我觉得这人可信……大爷,你是官府的吗?”女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我在问你,不是你在问我!”矮汉子抬手抽了她一记耳光:“你们这一路上碰到熟人没有?”
女人缩了缩身子:“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程哥可以证明……哦,路上碰到一个人,是程哥的朋友,他们说的话我都没听到,大爷可以问他。”
矮汉子点点头:“那就是说,你们母女的事除了我们几个再没别人知道了?”
女人听出了话中不祥的意味,扑倒在矮汉子脚下哀求道:“大爷,别杀我们,我什么都不会说……”
“不急,我还要向他证实你的话。”矮汉子将她往壁角一推:“如果你敢骗我,我会把你两个孩子的肉一块块割下来!”
矮汉子将目光转向内室,发现房门虚掩,里面静悄悄的毫无声息。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大声道:“程小子,人拉上来了吗?”
无人应答。
他皱皱眉,站起身来嚷道:“程小子,你搞什么鬼,再不回答,老子过去让你好看!”
声音在空荡荡的大厅中回响不绝,他心中升起一丝惶恐。
“你不会也掉下去了吧?”他试探着问道。
女人忽道:“说不定他趁你不注意,偷偷跑了。”
矮汉子听得一惊:这倒不是没可能,自己刚刚表现得过于露骨,也许他看出不妙,借机脱身而去,甚至有可能找到官差去救家人。
想到这里,矮汉子顿时紧张起来,他狠狠瞪了女人一眼,警告道:“不要乱动,否则有你受的!”他并不担心女人趁机溜走:带着两个孩子,一个女人能跑多远!
矮汉子转身快步走到门前,探头一看,见程哥坐在一旁的墙角下,似乎睡着了。
他知道翻板的位置在屋子中央,于是大步走过去冲程哥腰胯就是一脚:“让你干活,怎么在这里睡死了!”
程哥被踢得身子一歪,缓缓倒了下去。
“咦?”矮汉子吃了一惊:他这是怎么了,难道被自己一脚踢晕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笑,声音虽然不大,在他听来却无异惊雷!
猛地向前抢出两步,矮汉子骤然转身,动作飞快地拔刀在手。
当他看到拦在门前的人时,蓦地两眼发直,脸色煞白,一股寒气泛上心头,身子不由自主抖了两下,颤声道:“你……你是人还是鬼?”
那人竟是闪灵!
平静地踏前一步,闪灵无视面前寒光闪闪的短刀,有些奇怪道:“你见过我?”
“嗯……”矮汉子不由自主答道。
“什么时候见的?”
矮汉子如梦方醒,挥刀吼道:“想套大爷口风,你做梦!”
闪灵笑道:“现在青天白日,不用做梦,等下你会一五一十把我想知道的都说出来。”
“吹牛皮,你还是先为自己的性命担心吧。”
闪灵不屑道:“如果没把握收拾你,刚刚在背后那么好的机会,我会轻易放过吗!”
矮汉子想起女人的话,知道面前这人身手相当高明。不过,他仍抱有侥幸心理,认为自己比死去的两个同伴强些,打不过可以跑,或者寻机挟持人质。只是被堵在房间内,旁边是翻板陷坑,一不小心掉下去就没命了。为拖延时间摆脱困境,他故作好奇道:“难道你没掉下去?”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现在,放下刀乖乖出来。”
矮汉子色厉内荏道:“休想!大爷不是好惹的,动起手来,谁丧命还不一定呢!”
“有志气!那我就陪你走两招。”闪灵口气轻松,缓缓抽出了短剑。
矮汉子口气一软道:“你不在我们的名单上,如果就此罢手离开,大爷不会追杀你。”
闪灵轻笑道:“在下却不会放过你!你们害了御马不说,还要杀人灭口、斩草除根,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和两个垂髻孩童也不放过,良心何在!遇到在下,算你时运不佳,你的同伴正在黄泉路上等着呢。要想活命,只有一条路,就是把知道的全部坦白。”
矮汉子被骂得羞愤难当,一张面孔涨红如火,被激出了勇气,大声道:“有本事你让大爷出去在外面决一死战!”
闪灵冷冷道:“去到外面你会胡思乱想,我要多费些手脚,你则免不了多吃苦头,无此必要。我这人天生懒散,不想自找麻烦。”
矮汉子见已无回旋余地,心想既然对方要活擒自己逼问口供,应该不会立下杀手,也许可以拼出一条活路,于是大吼一声挥刀冲上:“你死定了……”
一抹芒电射向闪灵前胸。
闪灵上身微侧,手中短剑轻灵地封出。“当”的一声,刀剑相交,矮汉子的短刀被挡了出去。
矮汉子似乎早有谋算,攻势毫不停顿,右腿飞起,猛地扫向闪灵腰间。
闪灵身形倏退三尺,手中剑如扇面般回旋下斩,落向对方小腿。
矮汉子没想到闪灵动作如此之快,眼看小腿就要被利剑斩断,匆忙间大吼一声,身子向前一扑,硬生生将右腿压低,险之又险地自剑下扫过。
还没等他收势站稳,只觉得脖子上一凉,闪灵的短剑已经架到了颈间。
闪灵平静道:“把刀丢了!”
矮汉子身体猛然一僵,胸口剧烈起伏,双眼冒火,似乎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听到没有?”闪灵手上微微用力,一缕鲜血顺矮汉子脖颈流了下来。
“当”的一声,尖刀坠地。
闪灵将矮汉子双手绑住,用剑身在对方身上擦拭几下,拉到厅中问道:“你们都是什么人?”
矮汉子跪坐在地,完全失去了威风,像只病狗般垂头丧气道:“我们都没有正经职业,是被人出钱雇来的。”
“你没说实话。”闪灵手腕轻抖,“啪”的一声,用剑身给了他一个耳光。
矮汉子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脸上迅速肿起一道红印。
他仍嘴硬道:“那你说我是做什么的?”
“你在试探我,这可不是聪明的做法。”闪灵冷笑道:“你们都是军中精英,为何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你怎么知道?”矮汉子忍不住反问道。
“是我在问你,说:为什么要杀御马家人?”
“这……”
“你敢不说?”
“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闪灵剑尖点在了矮汉子胸前,轻轻一划,衣破肌露。
矮汉子魂飞天外,想躲闪却动弹不得,急忙答道:“是军中豹师的赵指挥。”
“是你在军中的直接上司?”
“不是。”
“看你的身手,应该也是豹师的。”
“是。”
“为什么要听他的?”
“我上午接到直属上司命令,临时调归赵指挥统辖,一切听从他的指令,不得违反。”
“真正主事人是谁?”
“应该是赵指挥吧……”矮汉子的回答不是很肯定。
闪灵有些困惑,沉思片刻后问道:“赵指挥与公行关系如何?”
“我不知道。”
“等下还会有你们的人来吗?”
“如果我迟迟不回去,就会有人来查看结果。”
“你的同伴去什么地方覆命?”
“这……”矮汉子有些迟疑。
闪灵一瞬不瞬盯着他的双眼,手中剑缓缓在他的脖颈间来回擦拭,冰冷的剑锋随时可能切入肌肤。
“我刚刚听到你们两人对话,显然,他听命于你,对不对?”
“对……”
闪灵猛地一挫手腕,喝道:“那就快说,他去哪里交差!”
矮汉子忙道:“他要去马市旁边一户王姓人家中,赵指挥正在那里等消息。”
闪灵眨眨眼,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矮汉子已经说了这么多,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于是坦白道:“我们都是计划好的,让姓程的去御马家打探消息,万一有变,就假装帮忙把你们领到这里来,利用机关除掉你。我们比你到的早,本想趁你不注意时偷袭,但你警觉性太高,我们不敢贸然下手。”
“原来是这样。”闪灵点点头,觉得回答合情合理。
将两个俘虏捆好藏在暗处,闪灵出来对女人道:“你们没受罪吧?”
“还好……你有没有受伤?”女人语气充满关切。
“我是中了埋伏,但没掉下去。”
女人不明白:“那是怎么回事?”
“坑内布满倒立的尖木桩,掉下去就死定了。”闪灵解释道:“我刚刚确实落入了地面之下的陷阱,不过,翻板转动瞬间,我发觉有变及时挥剑插入翻板,将身体吊在了空中。打亮火折子看清下面情况之后,我晃动身体落到了没有尖木桩的边缘,然后用短剑挖坑供手脚攀援爬了上来。翻板很重,我手脚攀附在壁上难以发力,无法推开翻板脱身。程哥过去查看结果翻开木板,我这才抓住机会钻出来。”
女人惊道:“好险啊!”
“如果毫无防备,这次恐怕就中招了。幸好我不相信程哥,早有提防,应变及时,实属侥幸。”
女人奇怪道:“哦,你怎么觉得他有问题?”
“程哥的疑点不只一处:出现的时间太巧,无人应答又不走,进门被挟持却主动说是你们的朋友,这很危险——他怎能确定我不是你的仇家呢?这间屋子他很熟悉,却让我这个陌生人去探视不明状况,完全不合情理!不过,因为没有证据,我只好暗中提高警惕,按他说的做,诱使他自露马脚。”
女人惊叹道:“你好机警,我根本没想过这些。”
“我经常在外面跑,遇到的事多人多,想的自然也多。”
女人道:“现在该怎么办?”
闪灵走到门前向外望去:“这里不安全,他们的同伙随时会来,必须马上离开。”
女人有些绝望道:“没有地方去了。”
“如今只有一个地方安全。”
“哪里?”
“宫城!”
女人惊道:“他们正在抓我们,去了岂不是自寻死路!”
“如果不去,他们会把所有罪责推到你男人身上,甚至诬陷你是同谋。去到王宫面见主后,我可以帮你洗清罪名。”
女人完全没了主意,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闪灵身上:“那就快走吧。”
“我们只要出现在人多的地方,他们就会知道,路上一定有人拦截……”闪灵道:“你熟悉这里吗?从这里到宫城,有没有不易被人发现的小路?”
女人道:“附近人少,越近宫城人越多,越容易被发现。”
闪灵想了一下,忽然问道:“城中有没有专门接待外邦人的旅店?”
“有专门的馆舍,离宫城不远。”
闪灵于是改变主意道:“他们尚不清楚我是什么人,应该担心我们去宫城,因此会在沿途埋伏杀手。先去找我的同伴,这样风险小些,然后和他们一起护送你们去宫城,人多就安全了。”
“你有同伴?”
“是的。”闪灵估计这女人对周人并无了解,也就没有过多解释。
女人仍是心存疑虑,道:“见到你同伴时把孩子留下,我一个人同你入宫。”
闪灵道:“不用担心,我的同伴都是高手,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杀手绝不敢在公开场合大举围攻。如果你一个人去,说的话主后可能不相信。”
“为什么不相信?”
“她会以为我们用孩子要挟你。”
“哦!”女人明白了。

从房中出来,他们谨慎地沿原路返回。
“你刚刚被吓坏了吧?”
女人不好意思道:“可不是,如果没有你,我们母女三人此时多半已经离开人世了。那人问我话,我也不敢不说,委实对不住你。”
闪灵并不在意:“这很正常,为了孩子你应该这样做。”
女人有些忐忑道:“你真不怪我?”
“当然,换了我也会如此。”
女人转移话题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士兵?”
“他们动作整齐一致,一看就知道受过严格训练。另外,他们手掌上都有老趼,是长期使用兵器留下的痕迹,只有军中士卒才有这种特征。”
“你观察得真仔细!”
闪灵突然停下脚步,低“嘘”一声,侧耳倾听,女人急忙拉住两个孩子躲在了他的身后。
周围是一片荒草丛生、地势起伏不平的树林,如果有人隐身其间很难被发现。
闪灵低声道:“有人向这边走近,大概三、四个,动作轻快,应该是健壮的成年人,可能是冲我们来的。”
女人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感觉心中阵阵发虚,双手牢牢抓住孩子的小手,低声道:“听那汉子说,他们的人一时之间不会赶来。”
“他们出于谨慎,会派人来查看后果。”
女人声音发颤道:“那怎么办?”
闪灵平静道:“由我来应付,你带孩子躲好,不要被他们发现,以免抓住你和孩子要挟我。”
女人担心道:“他们人多,你能行吗?”
“像刚刚那样的十多个也不怕,我担心的是他们分散行动,我除掉第一个,剩下的四散逃走去搬救兵,那就麻烦了。”
“那可如何是好?”
“不要出声,他们过去我们再走。等他们到达那间屋子发现我们不在时,再回过头来找就晚了。”
“如果我们被发现了呢?”
“那就只有动手了,我不会让他们伤害到你们。”
女人不觉又打了个冷战:“又要杀人了……”
闪灵苦笑道:“总比被他们杀了好。”
顺着闪灵注视的方向望去,并未发现异常,女人祈求般道:“也许你听错了,林子里空荡荡的,哪有一个人影!”
闪灵坚定道:“不会听错的!山林寂静,很少杂音,即便比这距离更远,我也能听到。”
女人叹了口气,不再出声。
果然,远处隐隐出现了人影,看方向正是朝他们走来。
闪灵猫底身子,低声道:“伏下身子,向右边草深的地方去,避开他们行进的线路。”
女人伏低上身,拉着两个孩子跟在他身后,向草丛深处躲去。
草丛有半人高,除非事先知道,否则,即便从旁经过也难发现里面有人。
来人越走越近,果然是三个人,身材高大健壮,两人手持刀枪,一人拿着弓箭,来到闪灵他们刚刚歇脚的地方忽然停了下来。三人交头接耳,似乎在讨论问题,其中一名大汉指着树身比比划划。
闪灵忽然心惊道:“不好,他们发现我们留下的痕迹了!”
四个人刚刚在那里呆了不短时间,地面上一定会有脚印,还有踩断的枯枝碎叶,对一个富有追踪经验的人来说,这些痕迹相当明显。
三人似乎有了结论,其中一人抬臂指向闪灵等人藏身的位置,其他两人连连点头。
闪灵悄声道:“他们要过来了……等下,我主动出去拦住他们,同他们在远处撕杀。你们不要动,也许能躲过这一劫。”
事到如今,也只有冒险一试了,但他没有把握。对方三个人,看样子都强壮敏捷,如果利用树木掩护展开游斗,确实不易全部击杀。
女人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襟,道:“这几人来这里不是找我们的。”
闪灵一怔:“你怎么知道?”
“看他们的装束,应该是附近的猎人,我经常碰到装束和他们差不多的。”
“你能确定?”
“嗯……除非,那些人也打扮成这样来追杀我们。”
闪灵想想,这种可能性很小,于是不再冲动。
“他们能看出我们留下的足迹不是野兽的,如果真是猎人,就不会过来。”
果然,那几名汉子又交谈了几句,转身沿原来的方向继续走下去了。
楼主:两界过客  时间:2022-03-22 14:44:18
十八

宫城之中,公行、掌宫仍在争论不休。
闪灵回来了,悄悄走到姬满身边耳语片刻。
见众人的注意力因闪灵出现而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姬满开口道:“陛下,寡人的手下找到了御马家人。”
主后惊讶道:“这么巧?”
伯冏上前解释道:“看到陛下平安归来,公行神色异常,在下因此就留了意。他吩咐下属去御马家时,在下可以读懂唇语,看出他是派人去灭口的,因此让人跟着去解围。当时情况不明,在下不好直言,请陛下见谅。”
主后脸色缓和下来道:“哦,原来如此。”
伯冏道:“看起来,针对陛下的阴谋尚未结束,御马很可能是被人陷害的。”
公行似乎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楞了半晌此时方道:“你凭什么说我派人去御马家灭口,有什么证据?”
“证据自然有,但要等会儿才到。”
“你诬陷好人,一派胡言!”公行指着殿下那包彼岸花大声道:“御马虽然失踪了,但在他家发现的这些迷药,足以证明他并非无辜。”
闪灵不解道:“那是什么?”
无知解释道:“公行下属在御马家中发现的迷药,老夫尝过了,就是它导致马匹失控。”
闪灵正色道:“公行在说谎,我在御马家中根本没发现这种东西。”
主后奇道:“那是从何而来?”
闪灵道:“一定是有人事先准备好,用来陷害御马的。”
接下来,他将救助御马家人的经过简洁说了一遍。
掌宫惊讶道:“这就是说,谋害主后的是公行?”
闪灵点头道:“应该是这样。”
公行矢口否认:“这是诬陷!御马的女人懂得什么,她肯定被人骗了,甚至可能是同谋,知道自己男人犯下灭门大罪,因此编造谎言期望逃脱处罚。”
掌宫道:“刚刚这位壮士说抓到两个活口,我马上派人把他们带回来审问。”
公行夷然无惧道:“对啊,口说无凭,把他们带回来当面对质,自然真相大白。”
无知叹道:“此时再去,已经找不到那两人了。”
“为什么?”
“他们一定会有同伙去查看结果,发现情况有变,会立即掐断所有线索。”
公行愤愤不平道:“你说得像真的一样,无凭无据,分明是蓄意陷害我。”
“周王的人为什么要陷害你?”
公行口不择言道:“他们有阴谋……”
主后打断他道:“刚刚已经说过了,周王与这些事情并无瓜葛。”
见公行死不承认,掌宫怒道:“公行,不要再狡辩了。负责车马的是你,出了这么大的事,谁能在你眼皮下搞鬼?只有你的下属才做得到!你知道马发狂的原因瞒不过去了,只好嫁祸御马。将御马一家灭口,你就可以置身事外了,对不对?”
公行坚持道:“臣是被嫁祸的,只要找到御马,一切就都清楚了。”
无知叹道:“即便找到御马,他也不可能开口了。”
主后质问道:“谁会嫁祸于你?”
“这……当然是掌宫!”
“掌宫哪有机会,她一直在我身旁。”
“她那么多下属,假手他人并不难。”
掌宫道:“我整天在宫内,这种药物见都没见过,下药的一定是你!”
“怎么可能是我!”
掌宫冷笑道:“你以为没有证据,所以死不认账。别忘了,还有一个漏洞你无法自圆其说!”
公行有些心虚道:“什么漏洞?”
掌宫指着地上的那个皮包道:“这些彼岸花是如何到你手上的?”
公行面色一变:“这……”
“刚刚回来交差把这包东西给你的人不难找出来,你还没来得及灭口吧!”
按计划,两名杀手将御马家人灭口,死无对证,公行认为这件事轻而易举。公行谎称从御马家中搜出迷药,即便扳不倒掌宫,也不至于引火上身。没想到闪灵中间插入,不仅令公行妙计落空,还发现了一个明显的漏洞。
这下,公行无法抵赖了:“我也是没办法,事情泄露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替罪羊。”
主后冷冷道:“公行,没想到你竟有这么大的胆子!”
公行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陛下……臣该死……”
主后道:“既然知道该死,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公行忙道:“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主后面色稍缓:“那先说说,是谁指使你给马匹下药的?”
公行面色大变,双唇紧闭,汗如雨下。
主后扫了一眼在场众臣,道:“你不用担心,只要把主谋说出来,我会从宽处置你的。”
公行身子猛地抖了一下,眼中露出一丝希望,缓缓扭头自众人面上一一扫过。
所有大臣都不敢多言,惟恐惹上嫌疑。
他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回过头去木然道:“臣,臣就是主使。”
主后惊讶道:“你?不可能!”
公行道:“这是真的,不敢欺瞒陛下,都是臣一时糊涂,罪该万死……”
掌宫道:“应该不是他……”
“真的是臣……”
主后道:“那我问你:你是否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逆不道的罪行?”
沉默片刻,公行颤抖着道:“臣没有谋逆,只是想嫁祸掌宫。”
“我不信,你为什么要害掌宫?”
“她一直看不起臣,臣早就想报复她了。”
“你还没到如此丧失理智的程度,仅仅为了出口气弄这么大动静,冒这么大风险,不可能!”
“臣原本只是想下一点迷药嫁祸掌宫,并不知道药效那么厉害,差点害了陛下。臣惊恐之下越陷越深,于是有了后面这些事情。”
主后冷笑道:“你能迅速找到那么多帮手,行之有效地及时应变,是个人才啊!在我身边这么久,我竟然一直没看出来。”
公行一脸惶恐,低头沉默不语。
“除了死了的那几个,你还有哪些同党?”
公行道:“所有人都被抓住了……”
“胡说!”
“真的没有了。”
“去杀御马家人的那几个呢?”
“这……”
“他们是什么人?”
公行低声道:“是军中士兵。”
“那你说说,谁介绍你联系上军人的?”
“没有人介绍,是臣自己找的。”
“你挺有门路啊,怎么认识的?”
“臣去军中帮他们养马时认识的……”
“他们为何肯听你指令?”
“这……”
公行抬起头来,眼神转来转去,额上青筋突突乱动。
“说啊!”
公行急得脸红脖粗,猛然道:“我给了他们钱。”
“哦,给了多少?”
“五斤金子。”
“别忘了,他们还活着,可以查出来与你对质!”
公行急忙嚷道:“陛下可别听他们瞎编,臣说的才是真话。”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和你说的不一样?”
“这……”
“御马究竟下落如何?”
“他……”
掌宫厉声道:“你犯下的是灭门大罪,还不老实交代以求陛下法外施仁,难道真要家人一起跟你共赴黄泉?”
公行面色大变,浑身颤抖道:“不,不,不关臣家人的事,都是臣一人做的……”
“不老实交代,没人帮得了你!”
公行抬头环视众人,似乎在求助。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宰臣身上:“国相,求您照顾好在下的家人!”
宰臣惊讶道:“这……你如实坦白,陛下可以从轻发落……”
“我去了……”公行说完,猛然起身一头撞向廊柱。
“砰”的一声,血光飞溅,公行倒在了地上。
众人大惊,过去一看,显然没救了。
见众人沉默不语,尚武道:“此事不难弄明白,找到军中的那两个士兵,就知道具体情况了。”
宰臣道:“军中之事你最清楚,责无旁贷。”
尚武一脸诚恳道:“此事臣脱不了干系,一定会把他们找出来。”
“无名无姓,未必好找。”
尚武肃然道:“周王的人曾见过他们,可以当面指认。臣就是把军营翻转也要找他们出来,如果军营中没有,臣会在全城搜捕。”
主后点头道:“你现在就去处理,动作要快,即便找不到人,也许还有线索。”
“是。”尚武说完匆匆离开了。
一名侍卫急急抢入殿中,几乎与尚武撞个满怀。
掌宫不悦道:“急什么,好没规矩。”
来人气喘吁吁道:“找到贰宫了……”
掌宫闻言惊喜道:“她在哪里?快找她来!”
“她死了。”
“啊……”众人都吃了一惊,尚武不由也停下了脚步。
掌宫面色大变:“怎么回事?说清楚。”
侍卫道:“是一个旅店店主发现的。他听说到处在找贰宫,想起自己店中一早就来了个女人,在包间中很长时间了。我去了一看,发现正是贰宫,但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
“看不出来,样子挺安祥的。”
“有没有其他人同她在一起?”
“店家说本来有一个,但中间离开了,一直没回来。我让店家不要泄露消息,派人在那里守候。如果那人回来,一定可以抓住的。”
“店家能确定贰宫一早就去了他那里?”
“可以确定。”
“中间有没有离开?”
“没有。那间房没有窗户,如果出来必须经过大堂,一定会被店里伙计看到的。”
掌宫奇怪道:“不会吧,她不是还去了周人下榻的馆舍吗,那时已经快中午了。”
无知道:“刚刚说到贰宫去过馆舍,为了弄清情况,老夫派人回去询问情况,把当时接待贰宫的人找来细细查问过了。他如今就在殿外,老夫担心转述不清,掌宫可以直接问他。”
尚武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快步出宫去了。
接待贰宫的是鹰眼,主后、掌宫和无知去到偏殿听其陈述当时经过:“那个女人自称贰宫,说是奉主后之命询问我等有什么需要。这是很正常的情况,因此我也没在意。她待的时间不长,转了一圈就离开了。”
掌宫道:“你确认去的人是贰宫?”
“这……我也不认识贰宫,那女人看上去相当有身份,我们也没丢东西,难道会是假冒的?”
掌宫充满疑惑道:“贰宫平时出宫办事都有随从跟着,这次怎么单独前去,不对头!”
主后道:“她一早向我请假出宫,所以没带随从。”
掌宫沉思片刻,忽然道:“她长什么样子?”
鹰眼描绘道:“看上去三十左右,身材较高,稍显健壮,脸型略方,五官端正,比较有威严。”
掌宫没出声,听起来应该没错。
鹰眼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当时我一直陪着她,无意中看到她右耳后面近发根处生了一块青色胎记。”
掌宫闻言瞪大了双眼道:“胎记?”
“没错,是胎记。”
“多大?”
鹰眼想了一下道:“杏核大小。”
“不对,贰宫没有这个胎记!”
无知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去馆舍的恐怕就是另一个人了。假冒贰宫,估计另有目的。”
主后惊讶道:“这怎么可能,另有什么目的?”
掌宫问鹰眼道:“如果你再见到这个人,能认出来吗?”
“当然。”
主后道:“现在的问题是:这个人是谁,去哪里才能找到?”
掌宫有些茫然,似乎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无知见状道:“老夫可以试着缩小查找范围。”
“先生请讲。”
“既然是掌宫的副手,贰宫平时应该常在宫中了?”
“不只是常在宫中,她没有家人,就住在宫中,几乎足不出宫。”
无知道:“既然如此,假扮她的很可能是宫中之人。除此之外,还有同她接触比较多的亲朋好友。”
掌宫有些不悦道:“先生怎会这么想?”
无知道:“刚刚你听到了,公行的手下遇到了贰宫,却没有看出破绽,说明那人装的很像,很可能是熟悉她的人。既然她很少出宫,假冒之人可能就在宫中。”
主后点头道:“先生之言有理。”
掌宫道:“这种可能性不小,不过,她肯定是易容过的,原来的相貌无法得知。宫中数百人,如果一个一个筛查,要找出来也不容易。至于她的亲朋好友,虽然不多,但一一找出来查验也需要不短时间。”
无知道:“相貌可以装扮,但身材不会有很大变化,最关键的是她有一块胎记。这个特征生在不被人注意的隐秘之处,绝不可能是故意做上去的。通过这个特征,不难找出假扮贰宫之人。”
掌宫犹豫道:“如先生所言,胎记的部位不在显眼处,恐怕未必有人注意到。”
主后果断道:“那就一一查问,直到找出此人为止。”
“如果让下面人去查问,很容易走露风声,打草惊蛇。万一那人不在宫中,知道后躲藏起来就难找了。”
“先生有什么好办法?”
“将宫中所有人分批轮番叫到此处,由掌宫、老夫和鹰眼共同查看,这样可以很快筛查一遍。同时严格保密,不许消息外泄。”
主后同意之后回正殿去了。不久,第一批二十名女武士进到偏殿,一一查看之后,没发现有人符合特征。掌宫于是询问众人:是否见过一个耳后近发际处长了一块杏核大小胎记的人?
众人纷纷摇头。
掌宫颇感失望——按她的想法,如果这人真与贰宫相熟,二十人中就应该有认识她。
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能继续下去。她于是道:“事关重大,回去之后不许提起此事。如果走漏消息被此人知道了,或者有人报信致其逃脱,严惩不怠!”
“是!”
换一批人再查。
半个时辰换了十几批人,仍是毫无线索。
已经是最后一批人,掌宫几乎放弃希望了。
忽然有人问道:“掌宫,要找的人耳后胎记是什么样的?”
掌宫认得这人是门卫,宫中之人她没有不认识的,心中希望陡然升了起来,忙将目光投向鹰眼,求助般道:“你看清楚形状了吗?”
鹰眼伸出大拇指道:“大小同指甲差不多,扁圆形,上下比左右大概短了一半,靠近耳根的位置略有凹陷。”
“我见过这个人!”
掌宫一听大喜,追问道:“是谁?”
守卫道:“掌宫也认识这个人!”
掌宫闻言吃惊道:“我怎会认识?如果认识还用费这么大周折找你们来!”
“紫琚,掌宫难道不记得了?”
掌宫眨眨眼,似乎在搜索记忆:“这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
“是宰臣的弟媳,掌宫见过她不只一次。”
掌宫想起来了,那个女人自己确实见过,印象中面目姣好,颇有女人味儿,同贰宫气质完全不同。不过,身材倒是差不多,易容之后不熟悉的人确实难以分辨。她仍有些不信道:“是她?我是见过她几次,但没记住名字。”
“她不是宫里的人,但时常入宫。”
“见过她的人不少,怎么只有你想到她了?”
“她的头发平时是垂下来的,刚好挡住胎记,别人看不到。我第一次见到她入宫时,还不知道是宰臣的弟媳,检查得特别仔细,把她披散的头发拨到一旁,看到了那块胎记。”
“原来是这样……你能确定?”
“我没见过第二个人在同一位置上有这样的胎记,一定是她,不会错的!”
“你今天见过她吗?”
“我一直守门,没见到她。”
掌宫对众人道:“你们都听好了:此事需要保密,不能给其他任何人知道。如果见到她,第一时间告诉我。不要惊动她,明白吗?”
“明白。”
掌宫暗自思量:牵扯到宰臣,事情大了!宰臣今天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定,如果主后和尚武都出了意外,碧瑶年龄又小,权力肯定会落入他的掌中。宰臣只有一个弟弟,听说两人关系不怎么和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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