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供给时代
第一章 西南宾州
一九七五年七月盛夏，祖国西南小城宾州，长清江至西向东蜿蜒而过，国酒茅粮让整个城市馥郁芬芳，以至于外来车辆刚进市区就能闻见，田雨就在满城芳香中长大。
供给制下，工厂、农田均属国有，政府分配所有资源。整个宾州城区被长清江分为江南区和江北区，江南区多为市政府机构，江北区基本是国企的天下；茅粮酒厂为宾州江北区最大国营厂矿，修建在最上游，沿北岸下游依次为国营宾州轴承厂、国营宾州纸厂；国粮大道从茅粮酒厂开始，平行长清江向东奔去，沿途经过轴承厂及纸厂，在更下游江北区武侯公园向南弯折，与长清江大桥相连，桥对面就是江南区。
田雨就出生在国营宾州纸厂，一方面为上游茅粮酒厂生产包装纸，同时也按国家计划供给其他国有单位纸质产品，比如报社用新闻纸、居民生活用纸等。
宾州纸厂分为生产区及生活区，均成带状平行长清江至西向东而建；生产区最南，紧靠长清江；往北走依次为生产生活区分界道路（用以修建生产区围墙及交通）、生活区、国粮大道。
生产区被两米多高的围墙包裹着，厂内最引人瞩目的就是高耸入云的烟囱，还有气势恢宏的各种生产厂房以及员工食堂；工人进出生产区有两个门岗，当地人都叫一岗和二岗；一岗是主入口，位于分界道路中部；二岗还要沿分界道路往上游走百来米。
生活区作为工人及家属的港湾，修建有体育馆、医院、电影院以及解放、民主、和平、胜利四个居民村，为了保障安全，也沿国梁大道建有围墙，并且设有东、西门两个出入口；东门与一岗临近，西门则离二岗不远；要想进入生产区，必须先通过东门或西门穿越生活区，到达一岗及二岗才行。
“好国酒来好地方，好纸厂来好包装，再不是旧模样，是祖国的好纸厂啊！”随着暑假清晨八点的广播响起，每家大人带着稍大的厂区子弟慢慢来到生产区进行一周一次的义务大扫除。
田雨和父亲田政、母亲宗丽穿过一岗来来到厂区主通道开始挥动扫帚，和其他人把灰尘收集到几个固定点，没有一会额头就渗出了汗珠。
扫了约莫十几分钟，听到有人喊：“田雨，过来跟我一起扫！”循声望去，劳作的人群中一个身穿纯白色上衣、下身套修身裤的长腿妹子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打招呼的是金鹿，与田雨同住民主村，也是田雨的同班同学。不得不说，十几岁的女子确实如含苞待放的花朵，纤细的肩膀、长长的大腿，外加若隐若现的内衣轮廓让田雨愣在了原地。
“快过来呀，你怎么啦？”金鹿温柔的边说边过来。
“来了，鹿，你叫我敢不过来？”田雨笑着说道，心中却充满了激动，也向女神走去。
“下午准备干啥，一起去耍会儿？”说着趁田雨走到她身边，用手悄悄掐住他胳膊，小声说道：“小样，看到我就走不动了？”
田雨刚想回怼，却发现金鹿的上半身贴在了自己手臂上，一股软绵绵的感觉瞬间激荡全身，看着金鹿的弯眉细眼和樱桃小嘴，还有饱满的曲线，说道：“谁说女子不如男，上身能顶半边天？”
金鹿的脸，立马红了，用手狠狠的掐住田雨；田雨痛的眉头紧锁，说道：“你把人家弄痛了。”
突然，北方传来“轰轰轰”的声音，并且由远及近，一岗旁边铁路通道的大门早已被人打开，又是运送货物的火车要进厂了；宾州纸厂也属于大型国企，生产资料需求巨大，所以有一段专线铁轨从生产区接至大黄楼火车站，在这里接驳进全国铁路系统；大黄楼站位于江北区更靠北的位置，离纸厂约有十来公里。
一会，喷着白色蒸汽的黑色火车头拉着七八节货运车厢缓缓驶来，由于这一段专线铁路要经过江北一些居民区及纸厂生活区才能驶入生产区，所以速度开的很慢；火车最终完全开进生产区，然后停了下来。
这时，车头跳下两人，他们是纸厂设在大黄楼站的联络员，每次只要有火车进厂，必然先会停靠大黄楼，他们也会跟着上车，沿途如有情况好及时帮忙处理；只见他们走到最末两节车厢，打开厢门，里面全是西北产的哈密瓜，西北是全国最好的水果产地。
“门卫，门卫，今年西北水果丰收，通知全厂职工来领哈密瓜，每家一个。”联络员用小喇叭向门卫室方向播音。
门卫的保卫人员听到后，挥手表示知晓，然后进入一楼播音室：“广播，广播，请纸厂职工中午在一岗门口领取哈密瓜，每家一个！”
“哟，厂领导怎么知道我口渴了，还给送瓜来吃，真是爽呀！”田雨手舞足蹈、欢天喜地得说道。
“田雨，小样的，就知道吃，快点打扫，小心我收拾你。”循声望去，田雨的父亲田政吼道。
“马上扫，莫慌！”田雨说到，然后转身边挥舞扫帚边说：“慌毛线，拿钱不多管事多！”逗的金鹿哈哈大笑。
“鹿，你知道么，我好喜欢你的嘴角，越看越带劲。”田雨如痴如醉的望着金鹿说道。
“滚！少打歪心思，小心你老汉揍你。”金鹿略带愤怒地说着：“记得下午在厂大门等我。”

第一卷 供给时代 第二节 整风运动
田雨的父亲有点微微跛足，那是在即将过去的一场全国运动中留下的，那场运动让原本是官二代的父亲从三河省首府建都市下放到宾州纸厂进行劳动改造，在后勤林场进行竹木种植，提供一部分产纸的原材料。
那是一九六六年，在首都燕平的领袖觉得人民可能在如火如荼、增增日上的生产生活中，产生了与供给制背道而驰的思想，因副领袖提出分田到家的政策，且被部分省市的领导执行到了当地农村区域，农民开始有了更多的粮食结余；这一政策得到了农民，甚至工人的认可，他们对“分田派”的好感在增加。
所谓分田到家就是农田仍属国有，但划分成块，由每家独立耕种；除去上交规定的粮食，多余部分自己留存，更重要的在于通过变革，调动了积极性，试点区域产量猛增；当地农民不仅结余了粮食，还用余粮进行鸡、鸭、猪的饲养，甚至有农民开始用这些剩余产品与工人进行锅、碗等生活工业品的交换，城镇之间商业活动也有所增加，人民的私有财产在不断累积，但这些与供给制的主要思想就南辕北辙了。
随着对情况的了解，领袖觉得上至中央、下至地方，已经有相当大一部分领导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私有派；再加上随着试点区域的不断增加，这位副领袖以及“分田派”的威望在提高，不过他自身行为也有不当之处，部分主张开始绕过领袖而决断。
所以，领袖认为各级政府的领导权已经不在供给派和人民群众手里，必须公开地、全面地、自上而下地号召群众来进行一场运动，才能把被私有派篡夺的权力夺回来；于是，他发动了整风运动，全国人民又重新团结到领袖的旗帜下，对现有的“领导体系”以及人民中的“私有化分子”进行再教育，因此部分省市的领导及一部分群众被打倒。
此后各地出现了轰轰烈烈的夺权运动，激进派冲进政府大楼，控制政府官员，对他们的“错误行为”进行批斗，后来这一行为被扩大到全国各省市，无一幸免；经过斗争，激进派中大部分觉得已经接管了权力，运动成功，于是各地成立了“管制委员会”，简称“管委会”。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部分人则认为运动尚未成功，“管委会”不是领袖思想的产物，拒绝承认它们，于是就分裂出了反对派。反对派要坚决反对“管委会”，而原激进派则宣布“誓死保卫成果”；两派开始相互指责，甚至徒手搏斗或者拿棍棒互殴，但随着观点越来越不可调和，斗争也逐步激化，逐渐产生了许多小规模的枪炮械斗，当然这是后话了。
田雨的爷爷作为政府官员，就因为建都市委书记被激进派打倒时帮忙说了话，就被剥夺了官职，还好因级别不高没有进行过分批斗，只是被发配到城郊清扫大街，直到老爷子前几年因病去世，这一点一直是田政心里的痛。
那一年激进派占领了建都市政府，成立管委会，宣布接管建都市一切权力；而面对这种局面，军队则被建都军区命令不准参加整风运动，各地情况大抵如此。激进派抓住建都市委书记，就逼他头戴高帽、胸挂“私有派”木牌，一路被反押双手走到一公里开外人民广场进行公开批斗；路上挤满了激进派分子，他们有的扔鸡蛋，有的吐唾沫，有的甩碎石过来；可怜的市委书记，一个好老头子，还未走到人民广场，就已经面目全非，衣领都变成了红色。
站上人民广场露天舞台，烈日射的人心惶惶，台下密密麻麻如乌鸦一般的激进派，交杂着喊道：“打倒私有化分子，打倒私有派，激进有理！”
“你知道为什么批斗你么？今天必须好好交代问题。”台上的激进派头子问道。
“我一生都给了国家，忠于国家忠于人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人民的事情。”老头子激动的回答。
“放屁，郊区的八一村，是哪个批准实行分田到家的？那些农民家家户户都存有粮食，他们都私养了鸡、鸭和猪，严重违反了国家的供给制度。”激进派头子大声说道：
“快说，是不是你批的？”
“那些农民都是上交了国家规定的粮食，然后用余粮喂的，他们辛苦劳动的成果。”老头子回复道：“他们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有了余粮，想喂点别的来吃，他们有什么不对？”
“乱说，国家规定？国家的土地，还能种私人的粮食？还能养私人的鸡鸭？所有产出必须收归国家，再由国家统一分配！你这种做法是在挖人民的墙角，这是跟领袖的思想完全对立的，你们是国家和人民的敌人!”激进派头子呵斥道。
“我热爱领袖，热爱人民，这几年都在矜矜业业为人民服务；我每周都会到工厂、农村进行基层考察，看到工人、农民生活都不太富足，正好副领袖提出了政策，便决定选择部分村子进行试点，这有什么不对么？”
“看来你还没认识到错误，对不对是国家制度说了算，是领袖说了算！你们违反了领袖的思想，就是人民的敌人，就该受到审判，接受改造！改造的好，才能摘掉你们头上的“帽子”，否则你们就必须一直改造下去！”激进派头头大声呵斥道。
“对，必须让他们深刻认识错误！”“打倒他们，人民中的蛀虫！”“必须接受改造，永远跟着领袖走！”台下的激进派众人说道。
就这样，批斗一直持续到日落；而第二天，这样的斗争，还会继续，毫无尽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