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如何兵不血刃就劝退”隆裕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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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05-03 05:01:52 更新时间:2022-05-06 07:37:07

楼主:ancornhu  时间:2022-05-02 21:01:52
袁世凯运用两面手段坐收渔利,他一面授意新军南下平叛不要急于扑灭革命之火,一面向清廷施压,大权独揽,逼迫皇宫增加平叛的军费。袁世凯缓慢推进大军,时打时谈,不着急迅速镇压革命,革命党人的新军战斗力不如北洋新军,逐渐支撑不住,袁世凯派人与南方革命军开始谈判;太后不得不拿出财宝交给袁世凯做军费,国库里搬出六、七百箱金银财宝,都是过去慈禧太后积攒下的各地督抚的孝敬。当时清朝的规矩,外地的封疆大吏每年冬夏各进京一次,向太后进献“炭敬”和“冰敬”,这些人的出手很大,因此慈禧积累了一大笔“私房钱”,这些钱当年袁世凯进京做军机时是了解的,因此他算准了清廷还有一大笔钱可以拿出来,其余大臣则对他这种欺诈孤儿寡母的行为很不耻。
南北会谈在上海举行,袁世凯派唐绍仪赴上海与南方革命党谈判,南方则推伍廷芳为代表。
且先说唐绍仪,他的从政之路的跌宕起伏都随着一个人的命运而浮沉,这个人就是他在朝鲜做税务官时就结交的驻朝鲜办税大臣袁世凯,当时他们两人都是风华正茂的青年,在朝鲜相识相知,结下深厚的友情。
唐绍仪是被容闳带去美国的第三批留美幼童,他去美国是受他叔叔的影响。他的叔叔唐廷枢是一个大买办,负责开平煤矿,袁世凯在朝鲜练兵的军费就来自于开平煤矿,因此唐绍仪和他早就认识,在朝鲜唐绍仪的外交才能很受袁世凯赏识,把他当做自己的左右手。袁世凯去朝鲜时才二十来岁,却把那些个美国人、德国人、日本人一个个打败。袁世凯的成功也很大程度上得到唐绍仪的助力,因此当袁世凯从朝鲜回到清廷,开始混得风生水起时,唐绍仪也得到提拔和重用。
袁世凯在义和团之乱以后,接替支持义和团运动的毓贤出任山东巡抚,后来在天津任北洋大臣,等于接了李鸿章的班,他深知没有一批熟悉洋务的人才是不行的,因此调回唐绍仪辅助自己搞外交、物色人才,唐绍仪就等于北洋的外交负责人,他作为留美幼童,自然而然地向袁世凯推荐了许多留美同学,如后来的天津大学校长蔡绍基、天津警察局长曹嘉祥、袁世凯的翻译蔡廷干等人,所以天津的洋务一直搞得有声有色。
袁世凯被摄政王开缺以后,唐绍仪也退到天津,静观局势,后来袁世凯东坡还朝,唐绍仪又接替盛宣怀出任邮传部大臣。
南北会谈唐绍仪自然是北方代表的不二人选,袁世凯不是很放心他,又不能不派他去。一来唐绍仪的留美背景使他自然而然地心向共和,二来唐绍仪和孙中山同为广东老乡,和南方革命党中不少粤籍人员都有交往,他在谈判中的立场可能会发生动摇。
伍廷芳是清末外交重臣,他眼见清廷败坏,下决心分道扬镳,遂南下到沪上,被南方推和谈的代表。
谈判中,唐绍仪提出行立宪制,保留皇室。
伍廷芳说:“自己以前也认为该行立宪制,但是国家如今搞成这么败坏的模样,清廷应该要负责任,即使一间银行信誉败坏了,经理也要引咎辞职,更不要说是一国之君了。”
有人回去奏报袁世凯,说:“这哪里是去谈判,简直就是去馈献江山。”袁世凯不承认唐绍仪签订的条约,认为他是越权行事并将他解职。
伍廷芳坚持条约有效,说:“谈判前我们互验文凭,唐绍仪是全权代表,既是全权代表,就有权订立条约。”
袁世凯也不敢完全推翻他们的条约,但他坚持要优待清室,一番讨价还价后,南方同意优待清室条件,孙中山此时已先组成临时政府,当选大总统,承诺如清帝退位,则让位于袁世凯。
袁世凯开始想法子逼宫,但是到底深受皇恩多年,不好做得太难看,于是做了一番苦情戏,半真半假地哄骗深宫里的太后同意退位。
他往太后宝座前一跪,说:“臣无能啊,不能挽救江山社稷,孙中山的革命党太厉害了,枪炮武器先进,他携带海外巨款回国,饷银充足,革命党人战斗力很强,我们现在粮饷皆缺,哪里是对手?”
革命党人其实更缺钱,辛亥革命以后,孙中山回国,记者问他带回多少钱?他回答道:“孙中山一文不名,只带回一腔革命精神。”他担任临时大总统以后,有人来要求下拨军费,他大笔一挥,20万,去库里支取。打开银库一看,只有9个钢镚。外间的人都知道孙中山没有钱,只有太后蒙在鼓里。
可怜的太后把自己的养老钱都拿出来了,现在听到这话,眼泪就出来了,自己战战兢兢,好不容易媳妇熬成婆,却接下这么个烂摊子,不但无钱,还要丢命,该怎么办?
她只有垂泪,完了问袁世凯:“现在怎么办?如何收场?”
袁世凯再劝慰,说:“太后莫慌,唐丞去谈判已经定下了优待清室条件,退位后每年有400万优待费,保证太后皇上后半生无忧,将来民国政府待先朝皇帝如异国之君,仍有皇宫可住,皇号可保,紫禁城内,关起门来,仍是一朝天子。三千年来的亡国之君,有这样的光荣收场,古史所未有也。”
皇太后不言语,只有哭,袁世凯也陪着哭。袁世凯的欺骗手段和心理战术很奏效,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力,三言两语就把太后劝退了。此时的太后私房钱也花光了,只盼着拿着优待费,把日子过下去就行了。
满族人可不都是太后一个妇道人家,有人要主战,太后说:“非是我要共和,袁世凯说革命党厉害得不得了,我们打不过,能有什么办法?我一个妇道人家,久居深宫,你们这些臣子哪里为国分忧过?只知道揽权揽钱,无一缺不卖,卖来卖去,祖宗的江山都卖光了。”为了怕出乱子,袁世凯故意对王公大臣们说:“如今国库空虚,粮饷皆缺,如果非要一战,那就只有请各位毁家纾难,筹措军费了。”
王公大臣们一听,这还了得,北京的王府一座比一座要豪华,真的毁了一两个,说不定军费也就解决了,只是转念一想,就算自己王爷不当了,家当还在,生活富裕,不愁吃穿,真的把家拆了去打仗,哪个能愿意?
庆王爷头一个就反对,他和袁世凯本就有姻亲关系,谁当家还不都一样,自己反正不吃亏,该享受的一样能享受,换个名头罢了。他家的油水也不少,足够下半生体体面面的生活了,再说都一把年纪了,哪能经得起折腾?庆王主张让袁世凯组织政府,他自己要退休了。主战的皇族良弼被炸弹炸死,群龙无首,皇族们纷纷开始寻求退路,有些卖掉了北京的王府,搬到天津去了。
袁世凯的手段真是高明,搞了个不流血宫廷政变就改朝换代了。清帝溥仪宣布退位,结束了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统治。
南方革命党等他劝退清帝等的不耐烦,先组建了临时政府,选举孙中山为大总统。但是临时政府不能得到外国承认和支持,孙中山和革命党认清形势,决定把总统之位让与袁世凯。不过袁世凯只能做第二个总统了。
楼主:ancornhu  时间:2022-05-02 22:21:15
有天涯的朋友和我讨论袁世凯当皇帝的问题,我就谈谈我的看法。
到底是谁误了他呢?
袁世凯痛苦的挣扎了好几天,他的肾病很严重,已经无法排尿了,他含混不清地嘟囔,最后从喉间逸出一句叹息:他误了我。

有人认为他说的是他的大儿子芸台,老大想要当皇帝,为了让袁世凯下决心,他不惜蒙骗他,我有一次见袁世凯时,亲眼见到他的桌上放着一张“顺天时报”,和外面的竟然不一样,这张时报是芸台专门为他印制的,只有他一个人看,都是鼓吹帝制的内容,袁世凯身边的人没有人敢告诉他真相,不知道他自己知道吗?
也有人认为袁世凯身边的食客要负责任,他们为了自己加官进爵,不断地推波助澜,难辞其咎。还有人认为是当时列强误导所致,首先日本明着支持袁世凯,暗地里又帮助蔡锷,他们不希望出现一个统一的中国。
当时袁世凯是处于进退两难的地步,皇帝倒了,权威没有树立起来,袁世凯想通过恢复帝制重建统治权威,但是他没有意识到的是:时代已经变了。谁当皇帝都是不行的了。
楼主:ancornhu  时间:2022-05-02 22:24:51
“我有一次见袁世凯时,亲眼见到他的桌上放着一张“顺天时报”,和外面的竟然不一样”这句引用自当时北洋政府一位外交次长写的自传内容。
楼主:ancornhu  时间:2022-05-03 20:35:00
辛亥革命以后,清朝实际已经失去了对全国政局的控制,满族皇亲贵胄们纷纷到天津躲避,北京大宅或是变卖或是交给管家打理,无钱了就让管家变卖家当,古董物品均由管家议价,管家在中间两头压价,趁机获利,皇室贵胄瞒顸至此,逐渐走向穷途末路了。
辛亥革命爆发以后,清廷处理不及时不妥当。本来兵变是一小部分士兵,及时控制住不要扩大即可。瑞徵搜出乱党名册,本应销毁,以安人心,他却按名册一一逮捕,使得很多观望的士兵害怕被牵连而起事,处理失当,使事情扩大到不可收拾。荫昌、载涛缺乏经验,不会用兵,南下的士兵军容混乱,大军开拔,粮草补给跟不上,行军速度太慢,迨误战机。一旦开战,将领只顾自己身家性命,仓皇逃命,部队缺乏指挥。端方带兵进四川平叛被革命党杀死。
京城大乱,许多王公贵族已经开始逃命,不想再战了,庆王年老力衰,保举袁世凯进京带兵平叛,摄政王无法可想,只得重信启用袁世凯。袁世凯却按兵不动,声称没有获得授权领兵,摄政王只好任命他为钦差大臣领新军南下。
袁世凯进京时,百姓甚盼,都出城迎接,想一睹其风采,遥想当时,项城何等意气风发。北京所有人都认为只有袁世凯可以控制大局。
楼主:ancornhu  时间:2022-05-03 20:40:38
孙中临时约法》是孙中山让出总统给袁世凯之后,为了限制袁世凯的权力颁布的。不过,这只是南方革命党一厢情愿的想法,他们希望通过《临时约法》架空袁世凯的权利,把他置于无权无实的地位,只是做一个“虚君”,但是既然让位了,又如何能够干涉的了?袁世凯何等人物,怎么会甘心被人摆布,乖乖做个摆设呢?
再说中国当时又有几个人能理解“内阁”、“国会”、“议员”之类的事务,大多数中国百姓是文盲,就是政府里的官员很多也是半懂半不懂的,就连袁世凯本人也糊里糊涂吧。因此国会选举大总统时,发生了滑稽的一幕。国会议员们一开始选的不是袁世凯,袁世凯早就算准会出幺蛾子,派段祺瑞领军警去把国会围起来,收买了一些地痞流氓组成请愿团,有乞丐有妓女,五花八门的人,堵住大门不许里面的人出来,不选出袁世凯不罢休。国会议员们从早上投票到晚上,实在支撑不住了,最终选出了袁世凯,有一位国会议员悄悄递了一张纸条给邻座的议员,有记者观察时看到,上面写着:议员无骨。
选举结束,记者在里面准备拍照,因拍照在室内要用镁粉,镁粉会发出像爆炸一样的声响,有的国会议员以为是有人扔炸弹,吓得躲到桌子下面,大喊:“我选的是袁世凯!我选的是袁世凯!”
山让位袁世凯前颁布《临时约法》,《临时约法》为什么约束不了袁世凯的权力?
楼主:ancornhu  时间:2022-05-03 20:43:07
袁世凯多方寻求西方国家的支持,却被翻译“耽误”。袁项城开始频繁接见外宾,他接见外宾时一般由蔡廷干做翻译,蔡廷干是留美幼童,早年追随袁项城,袁项城遭到摄政王罢免后,他也辞去职务,这种同进同退的表现被认为是忠心,袁项城再掌权后,他提拔重用蔡廷干。
袁世凯再度出山时,携蔡廷干访英使朱尔典,问其对他出山的态度。
朱使说:“any government with you as its head,the british government will support.”
蔡廷干译为:“阁下如为政府元首,英国政府无不支持。”
蔡的英语水平很高,但是译文不尽忠实,往往曲意逢迎,以合上意。
袁项城当时误会此“元首”有皇帝之意,如称帝,英国会支持。实际上,英国政府为内阁制,政府元首即为阁揆而已。
楼主:ancornhu  时间:2022-05-03 20:44:30
英国、日本都说得模棱两可,摆了他一道,下面的人又曲意逢迎他,他觉得时机成熟,都拥戴他,所以开倒车了。
楼主:ancornhu  时间:2022-05-03 20:46:12
袁世凯称帝前,在家里首先开始封妃。袁世凯的姨太太很多,最小的一个排行老九,有风尘女子、有朝鲜公主,他都按进门的先后排序,前面的四个先进门,资历深,因此封为“妃”,后五个进门时间短,封为“嫔”,这一下子姨太太们可不依了,我们原先都是姨太太,身份上平起平坐,现在我见了她还要行礼了,家里不得安宁,最后吵得不欢而散。
楼主:ancornhu  时间:2022-05-03 20:47:40
袁世凯登基大典上,他对百官说:“当皇帝是要我跳火坑,我明知是火坑,还是不得不跳。”
楼主:ancornhu  时间:2022-05-03 20:50:54
当初袁世凯命他带兵督川,他竟跪在地上三嗅袁世凯的足才退下,袁世凯问他“何以如此?”他说他恐怕赶不上参加袁世凯的登基典礼了,所以提前行礼庆贺。最后他竟然来电劝袁世凯退位,袁世凯去世以后,朱使竟对人说:“可惜项城不听我的。”
楼主:ancornhu  时间:2022-05-03 20:51:28
首先袁世凯北洋集团内部就反对。冯国璋是袁世凯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还有姻亲关系,冯国璋对他是忠心耿耿的,但是冯国璋听说袁世凯想当皇帝,当面去询问他有没有这事儿?
袁世凯却说:我绝无皇帝思想,袁家没有过六十的人,我今年五十八,就是当皇帝能有几年?我大儿子克定是残废,二儿子克文假名士,三儿子克良是土匪,哪个能为一国之君?”
冯国璋一度信以为真,后来皇帝计划实施时,他十分愤怒,说:“我这辈子伺候袁世凯我也认了,你看大少爷这位爷,如何能伺候的了?”他们还巴望着袁世凯死后,自己能能过过大总统的瘾,现在要恢复帝制,岂不是生生世世都要给老袁家当牛做马,永无出头之日了。
楼主:ancornhu  时间:2022-05-03 20:57:46
其实我很想问问,如果我以此历史事件为背景写个短篇小说,大家会不会想看呢?
楼主:ancornhu  时间:2022-05-04 17:59:48
其实袁世凯很善于用人,特别是他早年一直在国外,和英国公使等都相交很深。那时的外交官真的办外交不容易,弱国无公义,以前读书,总以为清末明初外交都是卖国,后来读了一些外交官的回忆录,觉得他们很不容易。
曾纪泽被派到俄国时,操着半懂半不懂的外语,和俄国苦苦交涉,维护我国主权。
陆征祥为了签订“二十一条”耿耿于怀,最后在修道院郁郁而终。
顾维钧等才华横溢,在巴黎和会展露锋芒,可是最后山东还是被转给了日本。
我写过一篇关于外交官题材的民国小说《现在好想见你》,引用了部分袁世凯的内容放在网上,受到天涯朋友的鼓励,我贴出部分,供赏。
楼主:ancornhu  时间:2022-05-04 18:03:17
002 艰难的谈判
午夜万籁俱静,我今晚当值,突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我接起来,听见电话那头执夫很急迫地说:“俊人,我知你今晚在外交部,总统有急事请你现在来一趟总统府。”
我放下电话,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么晚总统还没有休息,肯定出事了。我抓起墙上挂着的外套,匆匆出门了。
执夫已在门口等我,他领我进了议事厅,议事厅里总统在开会,我问执夫,“总统为什么事情忙?”
执夫说:“日使来交二十一条。”
我说:“外交惯例此文件应先交外交部,总统不该接受。”
执夫说:“日使和曹次长已讨论过几个钟头,如今欧战爆发,列强互相厮杀,无暇东顾我们国内又闹得不可开交,不能拥戴中央政府,日使居然直接向总统抛出国书,简直藐视我国到极点。”
袁总统此时从厅内走出,把手上的一份文件给我看。
我浏览了一遍内容,“二十一条”共分5号:
其中第5号第7款有亡中国之意,内容为:中国政府须聘用日本人为政治、财政、军事等顾问,允许日本所有在中国内地所设医院、寺院、学校等拥有土地所有权;中日合办警政及军械厂……
此条款完全是要灭亡中国!
日使递交的“二十一条”国书,纸上印有无畏舰的水印,暗含威胁之意,实在嚣张至极,可恶!
袁项城说:“如今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接受,要么不接受。不接受是行不通的,你看看还有什么法可想?”
我说:“不谈判就接受,外交上没有成例,我们应与日本先谈判,至于谈到什么地步,以后再看。”
袁项城把远在欧洲的陆征祥重新请了回来任外交部长,主持谈判,又把大哥俊彦从日本调回来协助谈判。
陆征祥对于主持谈判一事很犹豫,他说:“我素来身体羸弱,恐怕不堪重任。”
袁项城说:“不妨的,我请俊彦回来帮你,你若累了就在会上睡觉,直接跟日使明说,其它事情我帮你做。总之,尽量拖住日本,第5号第7款绝不能让步。”
日使日置益第二天去总统府见袁项城,质问说:“我国刚递交国书,贵国就更换外长,是否有意阻碍谈判?”
袁项城说:“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我国十分重视才决定更换外长,陆征祥外长素来办外交十分耐心,工作细致认真,你若不信,可以问问其它国家公使。”
日置益听了,私下去找英国公使朱使打听情况,朱使说:“陆外长久居外国,做事风格十分欧化,办事效率又高,为各国公使称道。”日使听了,信以为真,回复本国:更换外长是本着善意考虑。
陆征祥见了日置益,知道他心急,直接问他:“希望何时开始谈判?”
日置益说:“越快越好。”
陆征祥说:“不如明天开始。”
日置益没想到中国居然这么爽快,一口答应。
他趁热打铁,说:“我国建议每周一到五都谈判。”
陆征祥说:“我是外长,每周上午有接待各国公使的例会,上午不行。”
日置益说:“那就每天下午,一直延续到晚上。”
陆征祥说:“我身体素弱,如此谈判我坚持不了一星期就要辞职了。一周谈一次还可以。”
日置益说:“一周一次太少,最少也要三次。”
陆征祥接受了折中方案,说:“我中午必须午睡一会儿,下午2:00-5:00才能开始会谈。”
双方各派出三名谈判人员,这么重大的事情,却如此之少的人参加,因为日本坚持要保密,如需要记录人员,势必将来会保留下不光彩的记录。
大哥不参与会议,负责协助新闻,暗中把消息向英美等国透露,希望能借助其他国家的干涉。
陆部长巧用外交技巧拖延,每次上茶献烟,仆人稳步慢走,执礼甚恭,3个小时就去掉三分之一,日本自诩文明礼貌的国家,知道这是中国的待客礼仪,只好接受。陆部长常常发表模棱两可的长篇大论,有一次一个日本代表听了半个小时之后,根本列不出谈的内容,觉得他好像什么都没有说。日本代表发言以后,陆部长不懂日语,还需要翻译把日语译成中文,有时他装作没听明白,翻译又需要重新再说一遍,三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总之,外部一共谈了大小70多次,耗了三个月时间,没有实质性的结论。
有时谈判很激烈,日方代表为了威逼中国,把手杖拿到桌面敲得“砰砰”响,陆征祥不为所动,始终坚持谋定而后动,避重就轻,以减少损失。
最后,日方发出通牒,只能回答:“允与不允。”
大哥匆匆到总统府向总统报告,袁世凯授意大哥把谈判内容暗地里透露给英美等国,以便取得他们干涉。大哥连日在东郊民巷各公使管奔走,希望争取欧美国家的支持,但是一战正酣,英美国家都不愿为中国得罪日本,也不愿在此时插手中国的事务。
袁世凯感到事关重大,他召集幕僚紧急开会,参加“二十一条”谈判的外长陆征祥、次长曹汝霖参会,陆部长去英国公使馆谈事情,让我和大哥先参加会议,段祺瑞也被叫来开会。
袁世凯说:“请段总长说说怎么办?”
段祺瑞说:“不能接受,我们应与日本不惜一战。”大家附议,袁世凯不做声,说等陆部长来。
陆征祥部长来了,说:“我迟了半个小时,因为先去见英国朱使,和他交换了意见。朱使认为现在开战,敌我实力悬殊太大,恐怕没有胜算,不如先低头十年,发奋图强,十年后可抬头相见。”
袁世凯趁势补充说:“我们是弱国外交,只能是螺蛳壳里做道场,谈判之难我是知道的。我深知外部已经十分尽力,大大小小会谈了不下七十余次,争论得唇焦舌敝,俊彦连日奔走在各国使馆之间,积劳成疾,现在高烧住院,我实在不忍心,好在日本总算不再坚持5号条款,如果他们没有收回,那我和段总长意见一样。”
梁士诒是袁世凯的心腹,又掌管财政大权,深知袁世凯的心思,现在他要统治中国必须要争取列强的承认,不接受是不行的,他要促成此事。他说:“打仗不是不可以,不过国家刚刚经过战乱,百废待兴,处处皆要花钱善后,现在已经向外国银行商借贷款,外国银行还迟迟没有答复,如果此时兴兵,莫说粮饷,就连开拔费也拿不出来。”
最后,陆部长只能在条约上签字。
他事后对袁世凯说:“今日的艰难情形后人不会记得,过个三四年,不明就里的年青人知道了只会说:我要吃了陆征祥的肉。”
袁世凯宽慰道:“不会的。此事还可以如何弥补?”
陆征祥说:“中国要加入一战,将来战胜了,再图更改。”
陆征祥的妻子培德是欧洲比利时贵族,她比陆征祥大二十多岁,陆征祥很敬重她,视她为自己的精神支柱,培德是将门之后,性格刚强,她本来随夫回国后,在政府里被聘为女官,协助丈夫办理外交,自从陆外长签了“二十一条”,她深感羞愧,辞去了女官一职。
不久,陆征祥向袁世凯告假,可能是厌倦官场,可能是眷恋家庭生活,他以养病为由,和培德一起回瑞士家中了。
楼主:ancornhu  时间:2022-05-04 18:03:53
003皇帝梦
小时候我们常常在考试失败后,发誓要认真努力读书,一雪前耻,但是随着时间流逝,我们渐渐忘了当初的誓言,开始退回到之前的样子。
袁项城现在也是如此,在被日使逼迫签下“二十一条”以后,他发表了一段声泪俱下的演讲,发誓“低头十年”,努力搞国内的建设,再图国富民强以后能抗衡日本。但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他竟开起了历史的倒车,做起皇帝梦来了。
袁世凯开始多方探寻意见,首先是国外的意见,尤其是日本和英国,当时一战期间,日本几乎独占中国,日本在中国的势力最大,因此日本的意见非常重要,如果日本明确反对,称帝是不可能的。英国是老牌资本主义强国,率先打开中国的大门,在中国事务上有很大的影响。
袁世凯必须借助与日本来往密切的外交官办理此事,而且这些事情必须秘密进行,当皇帝是开玩笑的吗,他还不能下定决心,既想做又不敢做,必须找个可靠的人去办。
临近新年了,袁家每天门庭若市,来往拜年的人很多,大哥作为外部高级官员,按理也要前去拜祝。
大哥还没去,执夫已经来了,还带来了项城给的一份5000大洋的厚礼,执夫说:“总统听说俊彦要回上海祭祖,特意送些礼金以壮行色。”
大哥说:“惭愧,国家正逢多事之秋,我实在不得已要请假回沪,因家父去世之时,我和俊人都在国外,葬礼未免简陋,我心中一直惦念,父亲辛劳一生,若能在墓碑上记下一段墓志铭该多好,此次回去也准备把父亲的墓重修一番。”
执夫说:“这个不难办,张大师的文才在京里颇有名气,不如我替你要一篇文章来,我想他还是要卖我一点薄面的。”
大哥说:“感谢您的美意,不过我心中倒是有个人选,只是我没有把握能请动他。”
执夫说:“不知你属意谁呢?”
大哥说:“梁任公,先父在世时,每天必读梁任公的《时务报》,佩服之至。”
执夫略一沉吟,说:“别人都好办,梁任公除了给自己父母写过墓志铭,好像还没有为其它人写过,而且梁任公一身傲骨,不肯为权贵折腰。”
大哥轻轻叹气,说:“我知道,恐怕是不行的。”
没过几天,总统突然召大哥去总统府,大哥已经递了请假书,总统也批复了,正准备择日起程,总统有事找,怕是有急事。大哥赶紧去总统府面见总统。
见了袁项城,他拿着一篇梁任公为我父写的墓志铭交给大哥,并且在大哥面前背诵出整篇墓志铭,大哥顿时僵立当场、泣不成声。
袁项城虽没有什么文化,但却深谙如何收服人心,大哥早知道他的为人,因此对他的百般拉拢并不为所动,票子、女人都不能收买他。可是他是个孝子,尤其是父亲去世时,我们因为工作学习没能见到最后一面,一直在心中都有深深的遗憾。大哥的哭既有对袁项城礼贤下士的感激,也有对于父亲的深深怀念。他在此刻感到自己的成就足以令父亲感到骄傲,这种复杂难言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使他再也不能自己,他从此将臣服于袁项城了。
大哥回来对我说:“袁项城如此对我,我如果不能被收为己用,那我就要大祸临头了。”
大哥开始频频与日本方面接触,日本首相大偎重信的说得很模棱两可,大意是只要袁总统接受二十一条,日本会在他的事情上有所助力。
这样的暧昧态度误使袁项城认为日本是支持他的。后来,日本却支持蔡锷反对袁世凯称帝,其居心叵测。
袁项城开始频繁接见外宾,他接见外宾时一般由蔡廷干做翻译,蔡廷干是留美幼童,早年追随袁项城,袁项城遭到摄政王罢免后,他也辞去职务,这种同进同退的表现被认为是忠心,袁项城再掌权后,他提拔重用蔡廷干。
袁世凯再度出山时,携蔡廷干访英使朱尔典,问其对他出山的态度。
朱使说:“any government with you as its head,the british government will support.”
蔡廷干译为:“阁下如为政府元首,英国政府无不支持。”
蔡的英语水平很高,但是译文不尽忠实,往往曲意逢迎,以合上意。
袁项城当时误会此“元首”有皇帝之意,如称帝,英国会支持。实际上,英国政府为内阁制,政府元首即为阁揆而已。
袁项城加快了称帝的步伐,吩咐我去朱使那里进一步明确其意图。
我知道袁项城的皇帝计划开始了,我十分小心自己的言辞,每次谈论都备下一份“说贴”,有案可查。
英使说:“就目前对中国的观察来看,南方不会赞成帝制,称帝势必造成国内的内乱,恐怕会影响到英国的在华投资。”
我把朱使的意见回了袁项城,他决定亲自出马,他带着蔡廷干去了东郊民巷。执夫对我说袁世凯把日本大偎的回电出示给朱使看,借机向日本施压。
次日,朱使又来总统府,我正要面见袁项城,朱使正好走出来,他见了我,同我打招呼。
我心里奇怪,按说英使来见总统,应该通过外交部的渠道,我却不知此事,显然,这是私下的谈话,我就装作不知道,也不多问。
袁项城见了我,却极高兴,让执夫把刚才蔡廷干翻译的会谈记录拿给我看,执夫说:“英使来说如果中国人民都支持恢复帝制,英国也不反对,这本来就是中国自己的事情,他还说英使临走时还戏谑说下次再见阁下,按照体制,恐怕我就要行礼了。”执夫又把各省请愿的电报交予我看,说:“各省都在敦请总统称帝,简直是众望所归。”
我心里纳闷儿,朱使为什么转变这么快?他的这番言辞代表他自己还是英国政府,他怎么能私下里承诺,这不是信口开河吗?
袁项城满面春风,我却缄口不言。
后来,袁项城称帝失败,不久去世,朱使竟说:“可惜项城不听我的。”他如此做法怎么能对得起在九泉之下的老友呢?
国内真是一片赞成恢复帝制,拥戴袁世凯之声吗?
首先袁世凯北洋集团内部就反对。冯国璋是袁世凯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还有姻亲关系,冯国璋对他是忠心耿耿的,但是冯国璋听说袁世凯想当皇帝,当面去询问他有没有这事儿?
袁世凯却说:我绝无皇帝思想,袁家没有过六十的人,我今年五十八,就是当皇帝能有几年?我大儿子克定是残废,二儿子克文假名士,三儿子克良是土匪,哪个能为一国之君?”
冯国璋一度信以为真,后来皇帝计划实施时,他十分愤怒,说:“我这辈子伺候袁世凯我也认了,你看大少爷这位爷,如何能伺候的了?”他们还巴望着袁世凯死后,自己能能过过大总统的瘾,现在要恢复帝制,岂不是生生世世都要给老袁家当牛做马,永无出头之日了。
袁世凯不管这些,在他的授意下,筹安会已经开始请愿要袁世凯当皇帝了,他们开始征求拉拢各方名流。
执夫跟杨度一起南下去找伍廷芳,伍公闭门谢客,拒不见面。他们每日等在伍公门前的道旁,一日总算堵住了伍公,伍公转头就要走,杨度一把拉住伍公的袖子,跪下说:“恢复帝制乃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望伍公弃暗投明,以国家苍生为重。”
伍公一甩袖子,正色怒斥道:“你问问周围的路人,哪个是真心拥戴帝制,如今的北京就像一个小戏台,戏子的话能当真吗?你们这些人,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把慰亭架在火上烤,慰亭自己难道不知道,恢复帝制是行不通的。”
袁项城顾不得这些了,开始准备登基大典,最近一个月各部都清闲得很,只有筹备处每天人来人往,忙忙碌碌。袁项城准备率百官祭天,我上表称自己是前清外务部官员,循例不应参加本朝祭天。
表呈给执夫,他对我疾言厉色道:“我盼你来,是盼你升官的,不是盼你的命的,你这是胡来,上峰有令,就连陆部长也不敢撄其锋,何况是你?
我知道执夫好意提醒我,但是我心向共和,实在不能苟同,墙头草我做不来。我对执夫说:“你直呈吧。上面要是不同意,大不了我回去当律师。”
执夫叹了口气,摇摇头。
袁项城看到我的上表后,没有勉强我,只淡淡地说:“俊人还是太书生义气了。”
尽管我不赞成他的皇帝梦,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他是有帝王心胸和气魄的雄主。
楼主:ancornhu  时间:2022-05-04 18:04:22
004 一场空
袁世凯登基大典上,他对百官说:“当皇帝是要我跳火坑,我明知是火坑,还是不得不跳。”
不知这话他是有感而发,还是要自证清白,不过这样不吉利的话却成真了。他的皇帝梦在护国战争爆发后匆匆收场。
袁世凯称帝前,在家里首先开始封妃。袁世凯的姨太太很多,最小的一个排行老九,有风尘女子、有朝鲜公主,他都按进门的先后排序,前面的四个先进门,资历深,因此封为“妃”,后五个进门时间短,封为“嫔”,这一下子姨太太们可不依了,我们原先都是姨太太,身份上平起平坐,现在我见了她还要行礼了,家里不得安宁,最后吵得不欢而散。
袁世凯一顿饭吃得堵得慌,家不成家,他只有望月兴叹。
五姨太掌管家务多年,为人精明干练,素有府中“王熙凤”之称,她倒是个明白人,她对袁世凯说:“你如今娇妻美眷、儿女成群,在府里不就是一个皇帝了吗?”
袁世凯的女儿回忆道:“自从父亲在家里吃了一顿饭,后来就整个人消沉多了。”
有一天,陆征祥部长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正在更换服装,脱下了西装,穿上宽松的棉衣,戴上了一顶暖帽,换上一双布鞋,桌上放着一封辞职信,对我说:“我身体抱恙,不能再干这么重的事情了,我已经辞去外长的职务,电告俊彦回来主持工作,俊彦未到前,请你暂代一起事务。”
我急忙问:“到底得了什么急病要辞职?
陆部长轻咳两声,说:“我患了重感冒。”
我说:“伤风感冒是小毛病,何必辞职?”
陆部长说:“我如今已经担不了这副担子了,还留下做什么。”他说完,就开始整理桌上的东西,不再理睬我。
执夫来找我,让我去见袁世凯。我见到袁世凯,他在办公室的长沙发上躺着,天气已经转暖,他仍然身着厚棉袄,盖着绒毛毯子,精神很疲倦的样子,他见我进来,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我心里不忍,连忙上去扶他一把。
我说:“我刚才见了陆部长,他说已经向您请辞了,你看要不要挽留?”
袁世凯不耐烦地说:“让他,让他,何必内外夹攻,相逼太急。”
他对我说:“你是次长,先代理他的工作。”
我看袁世凯心情很不好,也不敢多推辞,再说他这时候身边没人,我不忍心看他一世英雄落得如此下场。
我从办公室出来以后,下楼看执夫,他说:“袁世凯以前每天7点准时和幕僚用早餐,屋子里找他谈事的从早排到晚,现在那些人也都不来了,怕见他。”
我说:“我见了袁世凯,他现在人很颓废。”
执夫正要开口,一个侍从拿着一封电文走过来,说:“这是陈宦从四川发来的电报。”
执夫拿过来,我看见上面写的是劝袁世凯退位的意思。侍从问:“电文要不要交给袁?”
执夫摆摆手,说:“不必了,何必再让他心烦。”
执夫骂道:“陈宦这个卑鄙小人,当初袁世凯命他带兵督川,他竟跪在地上三嗅袁世凯的足才退下,他说他恐怕赶不上参加袁世凯的登基典礼了,所以提前行礼庆贺。袁世凯对他多有提拔,现在他竟然落井下石。”
我拍了一封急电给大哥,请他定一计。大哥让我先去找段合肥和徐东海想想办法,我去找了段合肥,请他出来帮帮袁世凯,段合肥说:“我和袁项城就是因为关系太深了,我现在反而不好办,这事我早就劝过他,他又要当皇帝又不敢当皇帝,弄得现在人人喊打的局面,能怪得了谁?”
不久,袁世凯宣布取消帝制,段合肥重回北京政府。一天,外部通知我去参加紧急国务会议,我猜恐怕是袁世凯不行了。
袁世凯痛苦的挣扎了好几天,他的肾病很严重,已经无法排尿了,他含混不清地嘟囔,最后从喉间逸出一句叹息:他误了我。
谁误了他呢?
有人认为他说的是他的大儿子芸台,老大想要当皇帝,为了让袁世凯下决心,他不惜蒙骗他,我有一次见袁世凯时,亲眼见到他的桌上放着一张“顺天时报”,和外面的竟然不一样,这张时报是芸台专门为他印制的,只有他一个人看,都是鼓吹帝制的内容,袁世凯身边的人没有人敢告诉他真相,不知道他自己知道吗?
也有人认为袁世凯身边的食客要负责任,他们为了自己加官进爵,不断地推波助澜,难辞其咎。还有人认为是当时列强误导所致,首先日本明着支持袁世凯,暗地里又帮助蔡锷,他们不希望出现一个统一的中国。
当时袁世凯是处于进退两难的地步,皇帝倒了,权威没有树立起来,袁世凯想通过恢复帝制重建统治权威,但是他没有意识到的是:时代已经变了。谁当皇帝都是不行的了。
楼主:ancornhu  时间:2022-05-05 22:01:47
我写过一个民国外交官家庭的小说,小说里有很多民国人物的原型,自己在写的时候,有

时也禁不住推开鼠标,放声大笑。没曾想抽出部分章节放上这个版块,真有不少懂行的朋

友提出看法。欢迎煮酒的朋友们留言。
楼主:ancornhu  时间:2022-05-05 22:38:05
第一节 少年时代
小时候,我家在江南制造局旁的高昌庙附近,当时那里路上都是石子,因为制造局搬过来,住的人也越来越多。交通工具只能是独轮车和人力推车,自从马路修好以后,家里为了出行方便,买了一辆双匹马拉车。

父亲在制造局当经理,收入较丰厚,家里有兄妹三人,我是次男,母亲在家里照顾我们,有时也去教会帮忙,听听贫苦妇女的苦水。

父亲在附近靠近河边的地方购置了几亩地,建造了一个小楼,楼房里可以停放马车、轿子,屋外种上果树,还有菜园,里面可以找到促织、蟋蟀,比起城市的拥挤,这里空气十分新鲜,我家里养了一只全身雪白的哈巴狗,我们给它取名叫“雪球”,我们常和它一起玩耍。房子里面铺上了外国进口的地毯,有电灯、暖气、抽水马桶,大厅宽敞,父亲的留美朋友们经常到家里聚会。

周末晚上,母亲让我在客厅里完填字游戏,这是一个好方法,我很快掌握了许多英文单词,父亲聘请了一位圣约翰的美国女教师教我英语,她总是慈爱地看着我,教我用拼读字母的方法记住“mississippi”。

童年记忆最深的事是父亲经常带我去城隍庙玩,我不喜欢到城隍庙,但我最喜欢在城隍庙外的豫园游玩,这里是我童年的乐园。

豫园里有个假山,假山旁边有一个很大的鱼池,里面蓄有金鱼百尾,大的有七八寸,灯泡眼扇尾巴,五颜六色的都有,在池子里,悠哉游哉。下山就是九曲桥,我问:“爸爸,为什么桥造成弯弯曲曲的?”爸爸说:“这是中国营造园林的特点,高低错落、相互掩映,桥曲折迂回,既美观大方,又处处看出的风景各不相同。你看它是不是比一座笔直的桥更好看?”

亭子里今天在品兰花,不少商人携带一些名贵品种的兰花盆栽在这里售卖,兰花姿态各异,枝丫修剪的很古朴雅致。

爸爸说:“在日本国,国民喜欢园艺,很多人家会摆上花草盆栽做装饰,有的甚至上百年了,异常珍贵。”

我第一次听到日本这个国家,只是没想到日后我也会亲自登上这个国家。

爸爸说:“这里不同季节有不同的玩意儿,古玩、珠宝等应有尽有。”每当珠宝交易时,仕女们穿梭其间,一片生意兴隆的景象。

我倒是不感兴趣,拉着爸爸到长廊去,那里有小贩托着托盘兜售小吃,托盘里有五香豆、酒酿汤圆、桂花糖藕,最有名的是南翔小笼包子,和姜丝香醋同食,鲜美无比,不用问别人在哪,店铺门头大大的金字招牌会为你指路。每次我总在这里流连,爸爸也会让我尝上一两样。

最使我兴奋的是江湾的龙舟赛,每次去看龙舟赛就像过年一样开心。每到端午节,家家户户用粽叶包粽子,江湾也会有十几条龙舟比赛,哥哥带上我一起去看。每条船上张灯结彩,划船手整齐划一,分坐两边,行动快捷,花样变化,令人目不暇接。

年纪稍大一点,父亲很重视的我学业,不仅有英文老师教授我的外语,还聘请了一位博学的举人教我中国传统四书五经。这个举人老爷留着一个山羊胡子,总是佝偻着背,用含混的声音摇头晃脑的讲课,我经常听得昏昏入睡,有一次我正在打瞌睡,他站在我背后用一把一尺长的戒尺打在我的背上,我的美梦一下子被惊醒,身上火辣辣地疼痛。他举起戒尺要再向我挥过来,我拔腿就逃,再也不肯回来上课。

第二天,这位举人向我父亲递了一封辞职信,父亲知道事情原委后,请了几个相熟的朋友作陪,设宴请老师来家中吃饭。

父亲只字不提发生的事情,等吃饭气氛很热烈时,他说:“中外教育很不同,外国人的教师是一份职业,中国人自古以来就讲天地君亲师,老师的地位和父母一样高,我们要尊敬教师,记得我刚到圣约翰时,班上的学生很多比我年长,我站在讲台上,心里不免发虚,但是他们都十分尊敬我。”

我听到这里,心里一阵惭愧,知道父亲是在批评我,我的头一直低垂着,不敢看他。宾客们纷纷举杯附和,说:“来来来,大家一起举杯敬敬老师们。”父亲走到我面前,领着我走到举人面前,毕恭毕敬地向他敬酒。

第二天,父亲把辞职信还给了举人,说:“这封信请您务必收回,犬子让您费心了。”
举人收下信,没有再推辞。他说:“小公子玉雪聪明,将来必成大器。”

父亲很看中孩子的品德教育,所有品德中,他最强调要诚信,周末晚上在家时,父亲总设法对我进行教育,他说做人要诚实,如果不诚实,说了谎话,将来总要被人揭破,到时人家处处疑心你、防备你,你说难不难受。

在交友方面,他也谈到交朋友要交益友,你要想想你能从身边的朋友身上获得哪些益处呢?你要多和比你优秀的人交往,学习他们的长处,学习他们的为人处事。如果交了损友,那对自己的危害就很大,所以我们要谨慎交友。
楼主:ancornhu  时间:2022-05-05 22:53:45
第二节 出国留学
大哥从圣约翰毕业后,又进入同文馆学习法语,后随许景澄大人出使俄国。家里孩子就剩我和妹妹,妹妹年纪还小,父母觉得小女儿可爱,十分宠爱,我是男孩子,故对我要求十分严格。我15岁时,准备出国留学,在上海留美预备学校读了一年,然后乘坐火轮船赴美国,这时的轮船和父亲赴美时坐的大帆船已经不同,距离也大大缩短了,我历时一个月到达美国。

我登岸时遇到港口的检查,滞留了好长时间,因为此时美国对华政策开始改变,随着移民美国的华人增加,美国开始严格限制华人移民,华工被禁止进入美国。美国斯科特法案颁布以后被视为排华法案,美国的华人处境艰难。

我被移民局官员扣在港口不能入境,和我一同前往美国的卫公理教会的牧师拿着我的签证力争,我并不是入境的华工,而是来读书的学生,我持有的签证是读书签证,他还叙述了我父亲是如何帮助美国的传教士们,保护了教会财产等等,他的叙述很打动人心,但移民局得官员听罢,只是抬起头来,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也只是照章办事。牧师气急了,大吼说:“我真不明白你们,要是这样虔诚优秀的年轻人都不允许入境,那么什么人才能够入境?”

后来,我拿出父亲写给伍廷芳的书信,请他去中国大使馆通知伍公。伍公在甲午中日战败后,曾经随李中堂赴日本议和,期间日本首相伊藤博文说了一番话:“我和伍廷芳同在英国留学,我回国以后已经官至首相,伍廷芳还不过区区一个随员,贵国对人才是不是不够重视啊?”李鸿章受到触动,保举伍廷芳出使美国。父亲和他是旧识,知道他在美国做公使,特地修书一封,让我带去,还真就派上用场了。

伍公接信后,立刻联系美国华府官员,请他们从中斡旋,他随后亲自带着盖章文书,到港口移民管理处说明情况,移民局才将我放行。
圣约翰的卜舫济校长推荐了一个他的儿子就读的学校,学校是位于弗吉尼亚的一个高中,收费合理,环境很好。弗吉尼亚是英国殖民者到美国的第一站,也是建立的第一个殖民地,位于美国东部新英格兰地区,人口并不多,风景很优美。

我就读的学校是一所寄宿制高中,教学楼和宿舍楼分开,宿舍楼后面是一座山坡,有一大片树林,为了学生的作息规律,宿舍楼晚上9店熄灯,学生必须准时就寝。早上起来,自己去打水,很难找到热水,即使冬天也只能用冷水洗脸,如果一定要形容冬季早晨用冷水洗脸的感觉,就好像是风雪夜在雪地里撒尿,冷暖自知。宿舍楼中间有一根长管子,学生们上课赶时间可以顺杆子滑到一楼。

学校的体育运动很丰富,每年的橄榄球赛季节到了,校园里到处都是留着长发的学生,据说是为了配合橄榄球赛特意留的“橄榄球发”,学校里纪律开始松懈,学生会在赛后外出饮酒,我没有加入橄榄球队,因为橄榄球冲撞奔跑充满了暴力,我不太适应,我选择了棒球和垒球运动,冬季下大雪使学校外的河面结冰后,学生们热爱去湖面滑冰,穿上冰靴、戴上风雪帽和绒线手套就去一展身手,我却比较笨拙,总是滑不会。

假期里,父亲的朋友会邀请我去家里做客,我在肥美的芦笋园大饱口福,这是我父亲一个富有的教友家里的产业,他的生意做得很大,芦笋都加工成罐头销售到各地。我在后两天住在一个寄宿家庭,女主人富有爱心,常常晚间送些点心给我,一个月餐费不过20美金,生活成本不算太高,我的学费一年不超过300美金,教会牧师的子女会有优惠,最后一个学期,教务长宣布减免我的学费,他说我在这个州住了这么久,感觉我已经是这个地方的人了。

家里会寄大礼包给我,有各种各样好吃的中国食品,我会分送给同学们品尝,像果脯、果干都是很受欢迎的,有时还会寄来一些丝绸挂件,我会挑几样精致的挂件送作为礼品送给寄宿家庭的主人,中国的小礼品很受他们的喜爱。父亲常书信给我,我虽在异乡,但是能时常受到他的教诲,我们交流过很多事情,现在我不能一一回忆起来,特别遗憾这些书信我没有保留下来。记得父亲有一次说他在有生之年看不到一个富强的中国了,但愿我有一天能够看到一个新中国并且为之而奋斗。

我顺利进入了耶鲁大学,我一直立志要考入父亲的学校,因为是家人念过的学校,就像回家一样。读大二时,我接到大哥的信说父亲去世了,不久以后母亲也走了。我当时正在美国读书,不能回家奔丧,没有能和父母见上最后一面,这是多么无奈啊。
我在美国作为一个穷学生,很少问津去华府、纽约这些大城市游玩,有时伍大人会邀请我们这些留学生去大使馆当翻译,当时大使馆的随员大多都不会英文,我陪同过一个使馆的随员上街,美国这时已经开始排华,对华人并不友好,我们去搭电车时,还有人扯住他的辫子,也有人向我们扔石头,真是让人感到愤怒。

记得我在大使馆过新年时,有一个华人中年男子来找伍大人,他说他要被遣返回中国了,他有一个愿望就是想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3万美金,捐赠给哥伦比亚大学,希望哥伦比亚大学能设立一个汉语言研究所。

这名男子叫丁天龙,他是从中国来美的华工,在一位大亨家里做佣人,这位大亨性情古怪,终身未婚,家里的佣人因为忍受不了他的脾气而辞去工作,只有天龙留下来,悉心为他打理家中的事情,这位大亨认为他是一位深受儒家教诲的人,谦卑诚实,十分依赖他。他想了很多办法想把他留下来,但是因为排华法案出台,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天龙作为一名仆人,他是如何节省下这些钱的我们可想而知,他并没有打算带着钱回到中国安享天年,而是把毕生积蓄都捐献出来要设立一个华人讲座,他有着对国家深深的爱。这位大亨在他走后,为了帮助他完成心愿,以天龙的名义捐献给哥伦比亚大学30万美金,哥伦比亚大学设立了一个以他中文名字命名的“天龙讲座”纪念他。

我一直记得,在送别他的前一夜,他一个人坐在山坡上吹树叶的情景,微风吹拂起他的衣角,他瘦削的脸颊显得苍白而忧愁,双眼静静地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伍大人曾问他为什么想要捐赠一个中文讲座,他说:“我很遗憾我没有机会接受很好的教育,但是我希望今后的华人能够在美国获得受教育的机会,能够为中国人争光。”
中国华工在《蒲安臣条约》签订以后到美国谋生,他们承担起最艰苦的修建铁路工作,铁路的铺设路段有的是在崇山峻岭之间,华工的伤亡率极高,可以说,每一段枕木下面都流淌着华工的鲜血。可是当铁路开通时,等待他们的却是失去工作,被遣返回中国的命运。

伍廷芳出席美国排华法案听证会时,他为华工们奔走呼号,听证会上他不顾法官的干涉滔滔不绝地陈述自己的意见,最后被法官驱逐出去,法案通过时他并不在场,伍廷芳深谙国际律法,不会不知道法庭的规则,他是有意想阻碍法律的通过。在座的议员们都一致认为,这位伍廷芳真是世界上一流的人才,可惜他生在一个贫弱的国家。
我在火车上和孙中山先生有过一面之缘,有一次我去华盛顿,对面端坐着一位仪表不凡、气宇轩昂的青年男子,别人后来告诉我他就是孙中山。

我美国街头曾见过孙中山先生的演讲,孙先生演讲言简意赅,说问题总是一针见血,清楚明白。
他问:“什么是驱逐鞑虏?就是推翻清朝统治。”

他很善于演说,每当他演讲,听众总是特别多。后来,他在日本演讲时,日本派了一位要人去监视他,结果那位政要听完以后,深深拜服于孙中山先生的个人魅力,竟成为他革命事业的一位有力支持者。

美国的华人踊跃募捐,当时华人很多从事的行业是开洗衣店,因为华人洗衣都是手洗,美国人认为手洗可以减小对衣物的损害,所以愿意把衣服送到华人开的洗衣店。他们从早到晚为人浆洗衣服,一刻也不得闲,挣来的钱不放心存在银行,都压在床板下面。但是为了支持孙先生革命,他们把床底下的硬币都一个个倒出来做捐献。

秘鲁听说美国出台排华法案,也想效仿。伍廷芳亲自赴秘鲁交涉,当时外交和今天不同,一般驻美大使兼办周边小国家的外交事务,不再另外派驻大使。伍廷芳十分强硬,他认为秘鲁并不了解中国实际情况,说:“如果谈判不成,立刻下旗回国,派兵船来谈。“秘鲁害怕酿成祸端,只好让步,也算是挽回了清政府的一些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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