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爸爸过生日

人生六十周年,是为一甲子，要祝寿的，大寿。六十大寿过后，就不能隆重了，除非活到八十。

那天爸爸六十四岁生日，按照爸爸的性格，煮上碗面条，就算是过了。我在外地，也没有跑回来。但是他们给爸爸过生日的事，也还是零星地听到了一些。

直到那天，我的小舅抿着杯中酒，带着满嘴脏话地挖苦讥讽了半天，我才把那天的事大概串起来。




然后，我就被警察带走了。

很小的时候，我就隐隐的有种感觉，妈妈看不起爸爸。随着年龄的长大，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

妈妈几乎从来不做家务，但是她的嘴总不闲着。那火气不知什么时候发作，也不知从何而来，各种垃圾语言没头没脑地甩向爸爸。爸爸基本不说什么，只是闷着头做着那些总也做不完的家务。

少年时不懂事，以为家庭生活就是这样的，并且也受到了感染。

忘了是因为什么事，有一天，我竟学着妈妈的模样和语气，给了爸爸一顿训斥。爸爸浑身一震，然后扭过头来看着我。那眼神，惊讶、愤懑、悲凉，似乎还有一丝绝望的意味。当时妈妈就在身旁，她笑了，那种发自内心的咯咯咯，笑得我有些神情恍惚，心里烦乱。

爸爸那眼神深深地刻到了我的骨头里，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忘掉了。




这事说起来挺有一些意味。

给我爸爸过生日这事，竟是在我姥爷的坟前定下来的。他们一边烧纸，一边焚香磕头，一边东拉西扯，竟把这事给定下来了。

不去饭店，说是既花钱又吃不好，就在我家。我后来一听到这事，就知道我那姨呀舅的他们的小心思。人生在世，除了动刀子拉肉，那就是花钱疼了。

爸爸也是，到现在也还要每天上班工作，回来一大堆家务，竟然还能做几个拿手好菜。

印象里，妈妈从来没有工作过，家里的收入全只靠爸爸。但是到了花钱的时候，哪怕只是买袋盐，也都是妈妈去跑，爸爸身上从来没有钱。

小舅那个长相，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好。其实归纳起来就一个字：圆。圆乎乎的脑袋，圆乎乎的脖子，圆滚滚的肚子，滴流圆的小眼睛，脖子上挂着个大金链子。他是那种能够在餐厅里胡吃海塞，也可以在马路边上两口子分吃一碗拉面的人。他没有个什么正经工作，也没有稳定的收入。但是他家的房子，是我妈他们兄弟姐妹中最大最好的。




一大块猪头肉塞进那又圆又小的嘴里，吧唧吧唧地嚼着，灌上一口酒，已经很有醉意了，但那嘴还是不闲着，颠三倒四地继续跟我说那天的事。说到兴奋之处，眉飞色舞，只想蹦高。小舅妈在一旁听的高兴，时不时的咯咯咯咯地笑上一阵，听得我头皮发麻，心里烦乱，两腿发软。

小舅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那话越说越难听，全都是冲我爸爸去的。我知道他们和我妈一样看不起我爸，可我没想到，在他们眼里，我爸连做人都不配。

我受不了了，我要走。我一下子站起来。

小舅一愣，可能是以为我要跟他动手，几乎是跳起来。他喝多了，根本站不住，跳的又很猛，一头撞向他家那个硕大的鱼缸。鱼缸玻璃被撞碎了，淌了一地水，那些鱼在地上蹦跳挣扎。小舅的头被碎玻璃划出了口子，血水掺和着鱼缸里流失出来的水，一头一脸一胸脯。




我只好把小舅扶坐在地上，回手去够茶几上的纸巾，给小舅擦脸上的血水。根本想不到的，小舅妈在家门外声嘶力竭地大喊：来人啊！救命啊！打死人了！

我懵了，小舅妈怎么这样？

零零星星的，来了几个人。他们奇奇怪怪地站在门口，奇奇怪怪地看着我俩，没有人到我们跟前来。

警察来了，原来是小舅妈报的警。我木了，不知道怎么被带上的警车，只知道小舅妈仍在歇斯底里。

救护车也来了，而躺在地上的小舅惊天动地的打起了呼噜。




我只是隐隐约约地觉得，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份比较稳定的工作，这下算完了。而且，以后再难找工作。

至于那个刚交不久的女朋友，只好随她去吧。


2022年4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