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你究竟该写些什么？

刘聪震

就题材而言，“散文”究竟该写什么呢，我很纳闷。过去，我曾写过一篇《好的散文还是要想着为“人生” 》的文章。其实，这话说了也就等于没说一样，它只是强调了我自己的意思的一半，甚至还没有一半！
作为文学的一个品种，严格说来，“散文”是文学家族中最无能的一个兄弟。为什么这样讲呢？因为，其他各个兄弟，比如小说，诗歌，报告文学，戏剧，甚至于相声、童话、寓言、民间故事等，他们都是“敢怒敢言”的。就是最不行的诗，在中国也敢发脾气的，“怒发冲冠”的诗与诗作者比比皆是。而“报告文学”有时也敢“干预”生活，戏剧（含电影、电视）、相声、寓言、民间故事及童话，他们用不同方式反映着生活，尤其是戏剧，功能更强大，受众面更广。但“散文”，不瞒你说，太窝囊了，甚至窝囊到十分可耻的程度。鲁迅的“杂文”，按散文的分类原则，也可并入到同散文的，这就是广义的“散文”了。杂文能够说理和论辩，应该说这是一种“特殊的散文”。可是，目前在中国，杂文已逐渐演变成为一个“新闻品种”，算不得文学了。杂文已是新闻中的关于“社会评论”与“言论”的代名词了。这与目前所指称的“散文”完全不是“一回事”??当然，也没有人强调这个的，它只是“约定俗定”而已。就像“小姐”的职业被社会广泛接受了一样??也就那么回事儿了。真的，杂文“流入”新闻，是新闻的丰收，但于文学中的散文而言，则是“减产”与“重大损失”。
现在的问题的实质是，散文究竟该写什么呢？哪些个题材才是由它来“消化”的呢？我看，就局势分析，它当是大写特写兄弟、姐妹、父母、亲戚，以及故乡情怀与旅游散记和随笔感慨之类的才好。不过，那“感慨”也是有限度的。一句话，散文就是写那些不痛不痒的问题和无病也呻呤的事情，同时也写打喝欠和饭饱酒足之类的东西。这似乎就是它的要义与主旨了。可这未免是在扯淡啊。然这是没有办法的，原因当然既直接又很简单——
因为，中国文人历来有“文气”的特点，他们柔弱而“文明”，且很“礼义”，同时也无权无势不善斗的。当然，古代的散文也就那样了，年代已久远，姑且不提为好。到了现代与当代，大的散文家，就我知道的，现代的是“三位大家”吧，杨朔、朱自清、秦牧。不啊，还有一个是刘白羽呀。这四位，因为语言风格的倾向不同，实话化实说，我是更加敬仰秦牧的。但秦牧干了些什么“活儿”呢？我一直觉得他是才高无比的，可他写的是哪些题材？大家知道。我认为，就他的能力而言写人写社会毫无问题的，但他没有写。他只是写了《深情怀念壁上人》（写朱德）之类的“新闻稿”！到了当代（这里面与现代有交叉，一些作家年龄的原因），已去世的，像赵树理、老舍、冰心、巴金、孙犁等，在世当道的，像张承志、史铁生、贾平凹、刘心武、王蒙、李存葆、梁晓声、叶延滨等等，他们既是小说家或诗人，又是散文家。这些人的散文，除了孙犁晚年写了几个人，那是不痛不痒的几个人之外，大多数散文家就那样，你看他们最杰出的《散文选集》也就明白了。张承志写风起云涌的情感，伟大的史铁生是在写人生哲学，是在思考。另外，千千万万的写作者，每天发在报刊上的，各种选本上的是什么内容呢？一句话，是绵与软，姑且这是称之为“善”的东西吧。这也是关于作家的个人的修炼与心态啊。最近有新闻说，作家阎连科讲，“家乡农村凋敝的情势、侄男甥女们烦乱艰辛的生活以及周遭的现实生活，都让他感到隐隐的厌恶和慌恐。”这当然是一种大情怀。在这里，我忽然想起一个人，很多人都讨厌的一个人??鲁迅。鲁迅是写了一些人和事的，他甚至骂人。他写的一些人，有人说是小说，我看倒是像散文。
在目前，我们的散文的局面是，作者不敢反映现实，不也写现实。而这些大任务，是要交给小说来影射，交给诗歌来嘲讽，交给深度新闻来暴露，交给电视剧来扯淡，交给“言论”来发牢骚、来骂的。请问散文你还有什么活儿让自己干呀？没有了。写妓女不敢，有涉黄的嫌疑；写穷人不敢，你为软弱张目，有政治的风险；写自己困窘不敢，太丢人了；写官场与社会，不敢，要得罪人的，甚至要打官司的；写黑道，不敢，怕报复！
请问散文你还能干什么啊？我看是什么也干不了了。它只能让“文豪”们在这块阵地上潇洒与驰骋、让权贵们挥一挥手得意一番，或者是让文学爱好者说一些女人话，弄一些女人腔调。这，就足够了。而我等是什么货色呢？最底层的百姓，什么也不是，一个吃住都不能维持的可怜虫。物不平则鸣，我在这里今天发一些牢骚，也许明天就得肝炎死去，或者患上“肺结核”之类的病症，惨然腐烂之。真是别无其他法子啊！

2008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