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太平广记》有多少童话？它们是谁？在哪？

2021目录1

1水与木的精灵
2和神国
3地图上的旅行
4虎皮道人
5贫士的选择
6骑瓮夜行记
7张道陵七试赵升
8人参翁
9安阳三怪
10永石公变变变
11水银精
12黑鼠精
13瞻波国的牧羊人
14橘子里的仙人
15神奇的王先生
16祖洲不死草
17凤凰台上忆吹箫
18东方朔

目录2

2021以前所述太平广记故事

1水精与龙井（龙 周邯）
2柳毅传书（龙）
3李靖行雨（龙）
4槐安国（昆虫 南柯太守传）
5杜子春（神仙）
6廉广的神笔
7壶中日月长（壶公）
8术士左慈
9狸猫侍女（古镜记）
10救龙记（叶静能 ）
11第九仙（叶静能）
13唐明皇游月宫（叶静能）
14王积薪听棋
15镜湖神笛


（待补充）

16杏林春满（神仙 董奉）
17一行捉北斗（异僧 一行）

三星童话1***神仙十八《柳归舜》P261

《元藏几》是另一个理想国，和神国更阔大深邃些，已写《和神国》，这个就不做了。

饮了菖蒲花桃花酒，神气清爽。其洲方千里，花木常如二月，地土宜五谷，人多不死，出凤凰、孔雀、灵牛、神马之属；更产分蒂瓜，长二尺，其色如椹，二颗二蒂。有碧枣丹栗，皆大如梨……忽念中国，洲人遂制凌风舸以送焉。

唉，真美好啊

三星童话2……神仙十九《马周》（五脏之神的离体与归位）P274

**蓝采和**神仙二十二 P322

踏歌好（自由浪子）

踏歌蓝采和，
世界能几何。
红颜一春树，
流年一掷梭。
古人混混去不返，
今人纷纷来更多。
朝骑鸾凤到碧落，
暮见苍田生白波。
长景明晖在空际，
金银宫阙高嵯峨。

红尘与仙境***[神仙十七} 裴谌 卢李二生 薛肇 [神仙二十三] 张李二公

黄色的树林分出两条路
有人选择红尘，有人选择仙道

再遇时，进入幻想世界。

想必此为古代流传广远的民间故事，异文已见4则。尚没有发现学者研究过这一类型。

《第九仙》应为唐朝流传广泛的民间童话，《张果》亦有记载。“第九仙”为酒器成精，酒满即倒，现出原形。
《叶法善》记载稍有差异，为一瓶酒成精。现出原形之后，被喝掉了。

1

中国故事之504：水与木的精灵


一个雾蒙蒙的春晚，桃花在月亮下盛开，汉武帝在未央宫夜宴。
酒过三巡，忽然听见一个声音：“人皇，人皇，你听我说。”
声音在风中浮动，依托着缥缈的花香。四面察看，却不见人影。
汉武帝放下酒杯，凝神静听，那声音再次响起：“人皇，人皇，你听我说。”
声音来自高处。
汉武帝抬头仰望，屋梁上站立着一位小仙人，身长大约八、九寸，是个白发老翁，拄着拐杖，驼着背，穿一件褐色麻衣，全身颤抖，仿佛病得很重。
汉武帝怜惜他，恭恭敬敬询问：“老人家，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有何苦楚？请告诉我。”
小仙人沿着梁柱，一步一步走下来，向汉武帝点头行礼，抬头环顾宫殿，低头指了指汉武帝的脚踝，突然扑倒，不见了踪影。
汉武帝深感惊奇：“这是何方精怪？想必东方朔知道。”
于是，他连夜宣召东方朔。
东方朔说：“他叫藻兼，是水与木的精灵，夏季在古木上筑巢，冬季在大河底栖居。这段时间陛下兴建宫殿，大肆砍伐森林，毁了水木精灵的家园，他是来劝谏的。”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呀，只抬头环顾殿宇，低头指了指我的脚踝。”
“意思很明晰，宫殿足够了，再建就不对了。”
汉武帝听了这话，若有所思。第二天，他下令停止砍伐树木，不再筑造新殿。

半个月后，汉武帝到瓠子河游玩。在林荫下支开帐篷，在水边空地摆开佳肴，开坛取酒，琴师抱琴安坐，正准备演奏，舞姬整理妆容，正准备跳舞。就在那会儿，水底下传来一阵弦歌，水一样空灵，花一样迷人。汉武帝心醉神迷，仿佛抵达仙境。
歌声越来越近，一盏酒工夫，水面浮起一支小仙人乐队。
领头的正是藻兼，他站在水波上，闭目吹箫，身体随着韵律摇摆。在他身后，跟着一群少男少女，身长八九寸，肤色赤红，长发碧绿，衣裳鲜艳，缎带飘摇。
小仙人踩踏水波，在波光里演奏，衣裳一点儿也没有沾湿。
一曲终了，小仙人收起乐器，把乐器佩在身上，向汉武帝点头致意。
他们容貌美好，姿态轻盈曼妙，那些乐器也引人注目，一件件小巧精致，有琴瑟，有琵琶，有笙箫，有钟鼓，佩戴在身上，既像装饰，又像武器。
汉武帝十分高兴，领群臣起身回礼，邀请小仙人共进午餐。
小仙人来到水边青草地，席地而坐，犹如仙鸟栖落在林间。
汉武帝说：“我是凡人，能与水与木的精灵亲近，真是三生有幸。”
藻兼告诉他：“上次冒昧入宫进谏，没想到谏言能被明君采纳，如今家园得以保存，真让人满怀欢悦呀！春夏之间，水木精灵奏乐、歌唱、舞蹈，就是为了庆祝这件事啊！”
“仙乐让人迷醉，人间哪有这样的曲子呢？请再为我演奏一曲。”
“好，敬请聆听。”
小仙人全站起身，沿着树干，攀上大树，有的端坐横柯，有的倒挂梢头，有的紧抱树干……
望上去，像百鸟归巢，又像满树硕果。
清风吹拂，水与木的精灵一边演奏，一边歌唱。那支歌的歌词是这么说的：

皇帝呀皇帝，
你终结暴政，
你走向仁慈，
砍伐终于停止，
万物恢复生机，
赞美你，赞美你……

汉武汉又喜悦，又惭愧，命人抬起酒瓮，把美酒悬挂在大树上，赏赐给水与木的精灵。
小仙人喝了美酒，回赠给汉武帝一个深紫色的螺壳，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红珍珠。
汉武帝不晓得两件礼物的用途，一回宫，就召见东方朔。
东方朔说：“紫螺壳呢，是个普通螺壳，里头装着美颜膏。无论男女，只要涂抹美颜膏，就能常现欢颜，美貌动人。”
“那么，珍珠呢？”
“这是千年红蚌珠。如果你瞎了，把它磨成粉，涂在眼睛上，就能重见光明。”

后记：最近读《太平广记》，越读越欢喜。深感古人与我心意相通。比如说吧，这瓠子河畔、深山野林，就正与我童年时的东江河畔、七娘山林一模一样，水与木之间有小仙人，有缥缈空灵的音乐，有独一无二的宝物……
谁说古人缺乏想像力？真正缺乏想像力的，是那些脑袋深处安装了枷锁的冬烘先生啊！

本故事参考资料：刘义庆《幽明录》；《太平广记》

2

中国故事之501：和神国



唐朝时，有个鹤发童颜的老翁，自号“知和子”。
无论遇到多少艰辛，知和子总能心怀喜悦。岁月使他的须发变成霜雪，然而他从不哀叹。他心怀喜悦地走每一步路，心怀喜悦地吃每一顿饭，心怀喜悦地做每一件事，心怀喜悦地度过每一寸光阴。
六十岁生日那天，知和子对前来贺寿的子孙说：“我去过和神国。你们知道和神国吗？”
所有人都摇头，不知道。

知和子少年时，有一天——那天他刚满十六岁，清晨，他和朋友们聚会，喝了一坛烈酒。正午时，他醉醺醺走在大路上，迎面走来一位高大俊朗的神人。那神人身穿绛色锦袍，头戴紫金冠，披一件长长的披风，在阳光中熠熠生辉。
神人说：“少年，我要前往和神国，你愿意为我背行李吗？”
少年向往神人的风度，欣然同意。
于是神人交给他一个大包裹，让他背起，又给他一根青竹杖，让他骑上。

风来了。
神人张开双臂，双臂变成翅膀，他乘风而起，御风飞翔，像一只神圣的大鸟。
少年背着行囊，骑着青竹杖，紧紧跟在他身后，也在风中飞了起来。
飞过高山，飞过大河，飞过广袤原野，神人降落在一个丰饶的国度。那是大地上一座巨大的花果园，香花遍野，硕果累累，麒麟在湖边喝水，凤凰在枝头鸣唱。神人没有房子，只有一座居巢，筑在一棵千年古树上。居巢里有书斋，有琴房。神人从少年背上取下包裹，取出焦尾的古琴、五十弦的锦瑟、埙、笙。
原来，神人让少年背回来的，是乐器啊！
神人收起羽翼，在居巢中鼓瑟。少年站在他身旁吹笙，为他伴奏。
那支曲子温润和谐，名为《知和曲》。《知和曲》润物无声，犹如和风细雨。音乐传到山林，鸟兽们随着音乐的节奏跳起舞来。
很奇怪，刚演奏完那部音乐，少年就饥肠辘辘，他的肚肠“叽哩咕噜”叫嚷起来。神人笑起来：“《知和曲》能促植物生长。你尚年少，正在生长，又没有根，自然饥饿。不必担心，饥饿正是生长的标志。”
神人安置好琴瑟，领起少年，走到五谷瓜田。五谷瓜田长着箩筐大的五色葫芦，一位农人正在收割。他割下一个金色瓜，剖开瓜壳，里头全是白花花的大米；他割下一个白色瓜，剖开瓜壳，里头全是金灿灿的小米。
少年来到农人家中，吃了大米饭，喝了小米粥，跟随神人继续往前走。前面有座锦绣山，山上长着大树，远看像垂杨柳，走近看，他发现大树上垂下来的居然不是枝叶，而是蚕丝、绵丝和麻丝，采丝的女子站在树下，把丝线一缕一缕卷成线团。
少年来到织女家中，解下佩剑，换上布衣。那件衣裳柔软舒适，冬暖夏凉。下了锦绣山，来到山脚下，山脚有一道芬芳的酒泉。泉中流淌着的不是清水，而是美酒。少年与神人举杯对饮，喝得十分酣畅。和神国的美酒只会令人陶醉，不会使人迷狂。
神人说，和神国没有国王，也不征收赋税，官员和百姓生活在一起，人们随顺自然的节奏，自给自足，自然地出生，自然地老去。
神人说，和神国不是神仙的国度，和神国人都是凡人，一般能活120岁。跟所有凡人一样，也经历着生、老、病、死，他们能顺应自然，知足常乐。60岁之后，如果修炼音乐、舞蹈、剑术和绘画，和神国人会长出羽翼，成为羽民。
成为羽民，就可以在天地之间自由翱翔。
少年看着面前的神人，肃然起敬：“我知道了，你不是神人，你是羽民。”羽民抖了抖身上的羽翼，脱下羽毛披风，披在他肩上，又给他一支青竹杖，让他骑上。
起风了。
少年迎风而起，飞到彩云之间。他飞过广袤原野，飞过大河，飞过高山，人间百态尽收眼底。风停了，少年回归故土，改了名字，自号“知和子”。

说到这里，六十岁的知和子系上羽毛披风，对围在身边的少年们说：“现在，我要到和神国去了。谁愿意为我背行李呢？”


后记：桃花源桃花盛开，小国寡民和平不争，人情温暖有爱，是一个接地气的理想国。和神国顺应自然，衣食丰足，悠闲自在，是云端高处的梦想国。与桃花源不一样，和神国需要飞翔才能抵达，羽民的翅膀从何而来？
“60岁之后，如果修炼音乐、舞蹈、剑术和绘画，和神国人会长出羽翼，成为羽民。”——故事为凡人指出了一条通往理想国的道路，凡人的翅膀根植于艺术的土壤：音乐、舞蹈、剑术和绘画……它们会让你长出翅膀。

本故事参考资料：褚人获《坚瓠集》；牛僧孺《古元之》；《太平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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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故事之500：地图上的旅行



古时候有个读书人，名叫陈季卿，出生于江南水乡，性情温润，十分恋家。
因为饱读诗书，才思也敏捷，季卿向来自信。成家之后，他立志到京城闯一翻事业，于是到京城游学待考。为了表明决心，他立了一个誓：“考不中进士，我绝不回家！”
可是啊，命运跟他捉迷藏，并不顺从他的心愿。十年过去了，他仍然榜上无名，钱花光了，事不顺畅，到处求职，总找不出好出路。幸好他写得一手好字，每日替人抄书，不至于流落街头。

那年深冬，大雪纷飞，季卿踩着深雪，艰难地走上青龙寺，去拜访高僧智仙。
不巧，智仙下山云游未归，一个小和尚引他到一间禅房，让他从容等待。
禅房中央，烧着红泥小火炉，一位老人正煮水沏茶。
“陈季卿，来，烤烤火，喝杯茶。”
季卿烤了火，喝了茶，身体不再颤抖，然而他饥肠辘辘。
老人打开布袋，取出一块一寸长的干粮，放入茶杯，在茶水里泡开：“这杯昆仑粮可以填饱你的肚肠，这个冬天不会再饥饿了。”
季卿吃了那杯昆仑粮，果然肚肠充实，不再感到饥饿。他身心舒畅，和老人相谈甚欢，说到内心最深切的愿望，其实是返回家乡，与父母妻儿团圆相聚，共享天伦。
老人抬头望向墙壁，墙上有一幅《寰瀛图》：“你家在哪里？”
季卿站到《寰瀛图》面前，伸手探寻回家的道路：“如果能有一艘从心所愿的船，我要泛舟渭水，航入黄河，一路向前，吹拂洛水的清风，沐浴淮河的明月，然后渡过长江，回归江南……那么，就算今生功名无望，也无怨无悔。”
老人微笑说：“这有何难？”
他推开禅门，走到庭院，摘下一片青竹叶，做成一只小小的竹叶舟，放在地图中的渭水上。小船慢慢舒展，升起风帆，船底下水声潺潺，起风了，渭河泛起波浪，两岸的景色渐渐变得鲜明。
季卿欣然上船，清风吹来，一帆风顺，小船轻快地航过渭水的水路，驶入黄河。来到禅窟寺，季卿把船系在岸边的垂柳上，上岸游玩，在寺庙南边的廊柱上，他题了一首诗：

霜风鸣时夕风急，乱鸦又望寒林集。
此时辍棹悲且吟，独向莲花一峰立。

解船上路，小船顺风而行，去到潼关，季卿再次停船靠岸，到关门东普救院游玩，在寺院东面的廓柱上，他题了一首诗：

度关悲失志，万绪乱心机。
下坂马无力，扫门尘满衣。
计谋多不就，心口自相违。
已作羞归计，还胜羞不归。

就这样，小船顺风顺水，一路向前，吹拂过洛水的清风，沐浴过淮河的明月，渡过长江，回归江南。季卿离船上岸，回到家中，妻子、儿子、父母、兄弟无限欢喜，家人用橘子叶煮水，为他接风洗尘，一家子又是欢笑，又是哭泣。夜晚，终于安顿下来，他回到自己的书斋，百感交集，在墙上写了一首《江亭晚望》：

立向江亭满目愁，十年前事信悠悠。
田园已逐浮云散，乡里半随逝水流。
川上莫逢诸钓叟，浦边难得旧沙鸥。
不缘齿发未迟暮，吟对远山堪白头。

这天夜里，季卿夫妻团聚，他对妻子说：“今年的科举马上开考，明朝我又要登上小船，离你远去。离别让人多么感伤啊！”
他深夜起身，铺开信笺，给妻子写诗：

月斜寒露白，此夕去留心。
酒至添愁饮，诗成和泪吟。
离歌栖凤管，别鹤怨瑶琴。
明夜相思处，秋风吹半衾。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辞别亲人，登船远去，消失在浩渺烟波之间。

小船循着旧路，驶离江南，渡过长江，航过洛水，航过淮河，航过黄河，转入渭水，回到长安。季卿把船系在岸边柳树上，走上青龙寺。正巧智仙大师回到僧舍，两人相谈甚欢。然而，说起那位沏茶老人，却谁都不晓得，四处寻查也找不到踪迹。
仿佛做了一场梦。
“这是一场梦。”季卿想。
他在青龙寺住了几天，回到寓所，用心读书，准备科考。
没多久，科举开考，陈季卿金榜题名，高中进士。
接到喜报的瞬间，他泪水盈眶，当即写下一封家书，告知妻子归家的日程。
没想到，墨迹还没干，他的妻子带了盘缠和寒衣，找到他的寓所来了。
夫妻相见，抱头痛哭。原来，上次他回家太突然也太古怪，一家人都以为他死了，回去的只是个鬼魂。妻子痴愚，执着念想，不肯相信，于是亲自做了寒衣，带上盘缠，到京城找他。
夫妻俩租了一条船，沿着当日竹叶船的水路，泛舟渭水，航入黄河，来到禅窟寺，在南边廊柱看到“霜风鸣”的题诗。继续前行，去到潼关普救院，在东边廊柱看到“度关悲”的题诗。接下来，吹拂着洛水的清风，沐浴着淮河的明月，夫妇俩渡过长江，回到江南。陈季卿走进书斋，“立向江亭满目愁”的题诗赫然写在墙上。
陈季卿感慨万千，他清晰知道，竹叶船在地图上的旅行绝不是一场幻梦，而是那位老仙翁温柔的好意。

后记：前天，我在《太平广记》读到这个故事，深深地感动。故事里久处异乡的男子，如同另一位奥德修斯。这趟游子归家之旅借助一幅地图落实，它试图实现古中国一个日常而普遍的思乡情结。
古人的思乡诗俯拾皆是，“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在这个故事里，故事家的杰出幻想不仅照顾到男子的思乡之苦，更照顾到思妇的相思之深——我想，人是在被深深慰藉之后，才获得足够的力量，推动人生走向圆满的。
某些时候，真正的治愈之道，可能在于至深的慰藉，以及心灵的喜悦。

本故事参考资料：《太平广记》

中国故事之498：虎皮道人

一苇 述



古时候，长江三峡多猛虎，飞天峡口格外险恶，竟然出现了一头可怕的飞天恶虎。
每当载客的大船进入峡口，那恶虎就从悬崖飞跃而下，落到甲板上，左冲右突，用头撞，用尾扫，疯狂撒野，仰天长啸。每一回，撒完野，它总要吃掉一个人，然后半是跳跃半是飞翔，攀上悬崖，消失在莽莽山林。
虽然它每次只吃一个人，但商人旅客落水的落水，受伤的受伤，损失不可计数。
虎患上报到官府，官府派了三百名勇士上山打虎，然而山势陡峭，那飞天恶虎又长着双翼，神出鬼没，最终非但没能除去恶虎，还折损了十二名勇士。
没奈何，船老板们只得合计请来一位能通灵、懂兽语的天师，天师开坛作法，献上烧猪，跟那飞天老虎谈判。最后总算达成协议：每回船到峡口，要推一人上山饲虎；老虎得了食物，不再上船觅食。

一年六月，长夜过去，旭日东升，一艘满客的大船逆流而上，来到飞天峡口。船主把大船靠在岸边，对众人说：“按照惯例，今天须有一人离船饲虎。其余各人出钱出力为他照顾家中老弱，为他报恩报仇，为他偿还未了的心愿。”
船上总计一百人，船长倡议每人捐出十两银子，招募舍身饲虎的牺牲者。其中有一个麻衣男子，因为囊中羞涩，拿不出钱来，被众人推上甲板，让他以身饲虎。
麻衣男子神情悲怆，环顾众人，说：“我刚埋葬了老父亲，家中还有跛脚的老母亲，妻子在生病，孩子刚出生。我实在不愿死也不能死。但这一船人必得有一个人上山饲虎，除了我还能让谁下船呢？命途虽然险恶，我还是不想认命，无论如何我得跟这恶虎斗一斗。如果命不该绝，我要回到船中，请各位停船等一天。”
众人听他说得恳切，个个表示同情，船主人应允等他：“船上有一把长柄板斧，是当年的通灵天师留下的，你拿去用吧！我们在这里等你，要是明天中午你不回来，船就开走了。”

麻衣男子提了板斧，下了船，上山寻找恶虎。
山间铺满落叶，树林之间积着细沙，沙上并无行人的踪迹，只有一行行老虎脚印。麻衣男子循着老虎脚印越走越远，穿过一片密林，攀过三块巨石，涉过三道溪水，来到一个石室门口。
那石室安宁静谧，室内传来酣睡的呼噜声。麻衣男子蹑手蹑脚走进石室，看见一张石床，好家伙！石床上躺着一个白衣道士，睡得正香。
石床旁边，竖着一段枯木，枯木上挂着一张老虎皮。那老虎皮非同寻常——两肋明明白白有一双翅膀！
麻衣男子心脏“怦怦”直跳，霎时间明白了，这石床上的白衣道士就是那吃人的飞天恶虎！他奋力按捺住自己，屏息静气，取下那张飞天虎皮，披在自己身上。虎皮跟他肌肤相触，仿佛合而为一，仿佛老虎添了羽翼，他内心勇力大增。
就在那个瞬间，道士突然全身战栗，醒了过来，从床上坐起，高声咆哮：“窃贼！为什么偷我的虎皮？快还回来，我要吃掉你！”
麻衣男子毫不畏惧：“胡说什么？如今我是飞天猛虎，你是我的食物。”
道士猛扑过来，想要夺回虎皮。麻衣男子一斧头劈下去。电光火石之间，道士头发落了一地，幸亏他躲闪得快，否则已然人头落地。
道士退后三步，跟麻衣男子商量：“我俩本来没有仇怨。我知道你生计艰难，你也要体谅我活得不容易。咱俩通个人情，想个办法，化解这个劫难，怎么样？”
“呸，你这食人恶魔，你懂什么人情生计？”
“万事都有因缘。你前生罪孽深重，今生原本要饲虎赎罪。而我呢，已经修道千年，因为生性痴愚，好心办了坏事，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害，被天帝贬谪到这荒山野岭，要化身为恶虎，吃满一千个罪人才能赎罪归天。但是，你今天用勇气冲破了厄运。你可以不死了，我也能获得救赎。”
麻衣男子半信半疑：“照你这么说，有什么办法解救？”
“我已经吃了九百人，还欠一百个。而大船上刚好有一百人。你先回去，找一件旧衣裳，让船上每个人挤一滴血滴在上面。等我走到岸边，你先把虎皮抛给我，等我化身为虎，你就把血衣抛上来。我吞食了血衣，一切的苦难就结束了。”

麻衣男子决定相信他。
他提着板斧，涉过溪水，翻过巨石，穿过森林，踏着落叶，回到客船。
船上众人见他取得虎皮回船，又震惊又欢喜，听他述说了事情经过，都愿意配合帮忙。
于是麻衣男子取出一件旧衣裳，让每个人刺破手指，挤出一滴血，滴在那件衣裳上。
没过多久，那白衣道人来到岸边，麻衣男子脱下虎皮，抛到岸上。道人得到虎皮，往虎皮里一钻，即刻变成一头飞天猛虎，向着客船，高声地咆哮。
人们纷纷躲进船舱，有人伏倒在在船板上，然而麻衣男子毫不畏惧，把那件血衣卷成一团，抛给猛虎。猛虎张开血盆大口，吞食了那件血衣，掉转头，飞天而去。
从那以后，飞天峡再也没有恶虎伤人了。
那麻衣男子得到九百九十两银子，回到家，勤俭持家，过上了好日子。


后记：这个故事吸引我的，除了神奇的飞天虎皮，还有麻衣男子的勇气。那一天，眼看他来到命途的尽头，在接近绝望的处境中，他没有屈服，也没有退缩，而是勇敢无畏地面对险恶的命运，他最终获得了胜利，解救他人的同时也解救了自己。
这是《太平广记》里最振奋人心的故事。

本故事参考资料：包湑《峡口道士》；《太平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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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故事之497：贫士的选择

一苇 述

古时候有个贫寒的书生，名叫卢杞，住在一间破败的茅屋里。一年冬天，他又冷又饿，生了一场大病。
邻居有一位麻婆婆，同情他孤苦无依，每天煮粥煎药照顾他。
不久，冰雪消融，百花盛开，卢杞痊愈了。他对麻婆婆说：“婆婆，你挽救了我的生命，大恩大德永铭我心，日后境况好转，一定重重酬谢你。不过我生性清高，安贫乐道，不追求功名利禄，这粥药之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报答得了。”
麻婆婆听了这话，深感欣慰：“你知恩图报，品质高洁，困顿一定是暂时的，以后总有机会青云直上。”

一天清晨，卢杞正高声读书，忽然瞥见麻婆婆门前来了一辆华贵的牛车。拉车的牛纯白无瑕，车上装饰着硕大的名花，彩绸缀着明珠，正在风中摇曳。
卢杞放下书本，目不转眼盯着牛车。帘子掀起了，下来一位曼妙的美人，姿容美艳高雅，光彩照人心魂。卢杞心神失守，觉得从前见过的佳丽统统黯淡无光。
卢杞坐卧不安，再看不下一眼书。他眼巴巴站在窗前，透过两扇窗，看那女郎跟麻婆婆谈笑，看她一步步出了门，坐上牛车，绝尘而去。
卢杞换上唯一一套齐整衣裳，前去拜访麻婆婆：“刚才那位女子是什么人？要是能娶她为妻，我这辈子的心愿就完全满足了。”
麻婆婆告诉他：“她身份高贵，正在物色如意郎君。我为你们牵线说媒吧。”
过了两天，麻婆婆来找卢杞：“恭喜恭喜，你如愿以偿了。跟我来。”

麻婆婆把卢杞带到一座神庙，那地方香花盛放，古树葱茏，十分幽寂，不见一个人。麻婆婆找到一个大水缸，让卢杞倒去缸中水，装上田中泥，然后交给他一颗漆黑的种子。卢杞把种子埋在泥里，不一会儿，种子发芽，生出藤蔓，长出一丛葫芦叶，开出一朵葫芦花。不一会儿，花尽，谢落，结成一个葫芦瓜。葫芦瓜越长越大，长得像一艘船。麻婆婆摘下葫芦船，搬在地上，请卢杞上船：“上船吧，它将送你抵达仙宫。你去到仙宫，行事说话要遵从本心。你的心意必须坚定，不能动摇，否则会招来祸患。”
卢杞满口应承：“我是至诚君子，向来一言九鼎，婆婆请放心。”
于是麻婆婆给他一件华丽的金绸衫，拍了三下掌。
掌声落地，平地生出风雷，葫芦船乘风而起，直上青云九万里。卢杞大开眼界，面前只见星辰大海，耳畔却有风声、水声、仙乐声，恍恍惚惚过了一顿饭光景，葫芦船悄然落地。啊，这是哪里呢？四方八面全是玉树琼花，好一个冰雪琉璃世界！卢杞只觉凉风浸骨，寒气逼人，赶紧穿上金绸衫，身子马上和暖舒适了。

他站起身，下了船，站立在异域仙境里。三百多名侍从簇拥着一位神女，隆重地前来迎接他。
卢杞和神女肩并着肩，手牵着手，走在铺着彩玉的花径上。
神女告诉卢杞：“我是太阴神女，是这座水晶宝殿的主人。天帝怜惜我独居，同意我物色一位如意郎君，共同执掌太阴之地。感谢麻婆婆牵线做媒，今日才得以与郎君相遇。”
卢杞脚步轻盈飘浮，如同走在梦中：“感谢天神眷顾，能与神女结缘，是卢杞永生永世的心愿。日后千秋万载，我俩永在一起。”
神女神色庄严，对卢杞说：“如此甚好。你将与我共享永生的福分，与天地同寿，成为水晶宝殿的神君。”
来到正殿，神女命人取来青花素笺，写下一封奏表，派一对青鸾送去给天帝。
很快，天帝派来一位红衣信使，送来桂枝和玉杯。
红衣信使风度翩翩，站在仙风中，宣读天帝的圣旨。读完，他询问卢杞：“卢杞，你才能雄伟，骨相清奇，请遵循心意，从三种命运中选择一种。其一，驻留水晶宝殿，与神女成婚，成为太阴神君，与天地同寿；其二，成为人间地仙，做神女的挚友，可常居人世，逍遥漫游，自如出入仙境神殿；其三，做大唐朝的宰相，掌握国家权柄，享受俗世繁华，与神女再无瓜葛。”
卢杞听完，默默不语。
神女静默地等待，过了好一会儿，她命侍女取出五匹鲛绡，送给红衣信使，请他到偏殿喝茶等候。
红衣信使喝了仙茶，吃了仙果，吃了红花米糕，再次来到卢杞面前，再次询问：“卢杞，你要做太阴神君、浪荡地仙还是人间宰相？”
卢杞突然开口，大声喊道：“人间宰相！”
太阴神女花容失色，脸色像冰雪一样白：“人心难测，误我终身，这是麻婆的过错啊！你回去吧！”

话音刚落，卢杞被风云卷起，塞入葫芦船。天上层云密布，电闪雷鸣，不知道过了多久，葫芦船落地，他回到破败的茅屋。麻婆婆正坐在屋中央，焦急地等他。
卢杞下了葫芦船，听到更漏的声音，知道时间已是深夜。他点亮灯烛，一转头，那葫芦船、麻婆婆以及麻婆婆的屋子，全不见了。

后来，卢杞中了进士，做了官，他一心向上攀爬，果然当上宰相。然而，他贪赃枉法，残害百姓，仅仅三年就被贬黜了。又过了两年，卢杞身患恶疾，剧痛而死。

后记：这个故事某种程度上揭露了某种人性的真相。卢杞是历史上的真实人物，确曾当过唐朝宰相。故事家用杰出的故事技艺给他编排了这么一个故事，故事肌理丰腴，幻想飞扬，镶嵌着一缕黑色幽默——千年之后，还让我向往不已——只有真正好的艺术，才有如此魅力，对吧？

本故事参考资料：《太平广记》；卢肇《逸史》；以及其它相关故事

6

中国故事之499：乘瓮夜行记

一苇 述



古时候，户部有一位品格端方的令史，他娶了一位美貌的妻子。
新婚三个月，妻子得了怪病，整日神思恍惚，有时莫名其妙地哭泣，有时莫名其妙地欢笑，有时莫名其妙地说胡话。
令史请神医大夫为她诊治，神医大夫说：“她的身体很康健，她的心神不安定。”神医大夫给她开了十二颗定心丸，然而吃了药丸，也还是老样子。

令史马棚里养着一匹黑骏马，那匹马草料越吃越多，身形越来越瘦。一天下午，令史骑马出门，发现黑骏马疲惫不堪。
令史让黑骏马沿着乡间小路，慢慢地走，穿过一片田野，找到一位胡人——那胡人是个术士。
胡人抚摸了马肚子，抚摸了马蹄子，抚摸了马尾巴，抚摸了马鼻子，然后侧着耳朵，聆听那匹马。听了半天，他对令史说：“你值夜班时，你妻子骑马外出，跑到千里之外寻欢作乐。这事你知道吗？”
“不可能！”令史勃然大怒，“你再胡说，我脱下靴子掌你的嘴。”
于是胡人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令史回到家中，闷闷不乐。

第二天，令史值夜班，他请了假，偷偷回了家，躲藏在墙根下。到了一更天，妻子从睡梦中起身，神情迷醉，喜悦非凡。她涂脂抹粉，对镜梳妆，吩咐侍女：“备马！”
侍女走进马棚，把黑骏马牵到月亮下，妻子立即骑上马背，冉冉升上天空。
侍女抓起一把长扫帚，跨骑在扫帚上，“呼”一声，腾空而起，直冲云霄。没等令史回过神来，她们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令史连夜跑去找胡人，把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胡人说：“你的妻子和侍女被妖怪迷惑了。想知道她们的行踪，骑瓮追上去吧！”
胡人画了两张飞行符，贴在门前两个大瓮上。两人一人骑一个瓮，冉冉升上天空。突然，胡人吹响口哨，“嘘——”，两个瓮仿佛接到紧急命令，流星一样疾迅飞行，飞过城市，飞过河流，飞过原野，最后飞上一座高山，来到一座大森林。
森林深处有一座宫殿，宫殿灯火辉煌，盛大的宴会正在进行。长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乐池里正在奏乐，舞池里正在跳舞……令史的妻子跟一位灰斗篷男人在一起，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侍女跟一个灰衣男仆在一起，手拉着手，正在跳舞。
令史肺都气炸了，想要冲进去，把她们抓出来。胡人拦住他：“她们被妖精迷惑，现在治不好，回家能治好。”
令史在马棚看见自家的黑骏马，想要牵走，胡人说：“牵走黑骏马，你就要失去娘子。”
令史想了想，放开了那匹马。
令史在门边看见自家的长扫帚，想要扔进篝火去。胡人说：“烧掉长扫帚，侍女就回不去了。”
令史想了想，把长扫帚放回门边。
就这样，胡人和令史各骑一个瓮，在那座森林宫殿游玩。他们喝了美酒，跟森林野人手拉手在篝火旁跳舞。后来，令史在花园摘了一瓮花，胡人在果园摘了一瓮果。玩够了，两人沿着来时路，骑瓮回家。

回到家，妻子和侍女已经回到床上，睡得很香，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胡人屋里屋外细细察看，告诉令史：“妖怪一共有两个，他们的灵魂在你屋子里，一个藏在你娘子的披风里，一个附在侍女的帽子上。你找张渔网，把披风和帽子裹到网里，等我点起柴火，立即把渔网丢进火里。”
令史取来一张渔网，把娘子的黄披风和侍女的红帽子裹进渔网。胡人把柴房的柴全搬到院子，点起熊熊烈火，令史把渔网丢入火里。
渔网、披风、帽子“毕毕剥剥”燃烧起来，火中传出哭喊声。过了一会儿，不知从哪里飞来两只苍鹤，全身着火，从空中坠落，跌落在柴堆上，燃烧殆尽。

令史妻子的怪病痊愈了，她不哭了，不笑了，也不再说胡话。侍女每天拿长扫帚扫地，再也不会骑上扫帚，冲天飞起。瘦马渐渐养肥了。日子一板一眼地过着，令史偶尔回想起那夜乘瓮飞行的事，总觉得像一个梦，像一个谜。
瓮还在那里，他还想再飞一次。

后记：这个故事像一次梦游，骑马飞行，骑扫帚飞行，骑瓮飞行……月圆之夜，飞到千里之外的大森林，大宫殿灯火辉煌，去参加一场盛宴，去围着篝火跳舞，带回来一瓮花，一瓮果……
故事富有丰腴的幻想之美，引人遐思。

本故事参考资料：戴孚《广异记》；《太平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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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故事之477：张道陵七试赵昇

一苇 述

张道陵，就是张天师，他是张子房（张良）的第八世孙。
传说他的母亲做了一个奇梦，梦见北斗第七颗星从天而降，化作一个仙人，手托铜盆，盆中盛着一颗仙丸，芬芳扑鼻，大得像鸡蛋，红得像鲜桃。
母亲取过仙丸，吃了下去，只感觉腹部温热，身体轻盈。就这样她怀孕了，后来生下张道陵。
张道陵聪颖好学，十六岁已然熟读儒家道家的经书，通晓天上人间的学问，能降龙伏虎，斩妖除魔。

成名后，张道陵来到龙虎山，得到一卷《黄帝九鼎太清丹经》，于是他停驻龙虎山，广收门徒，开炉炼丹，终于炼成不死的丹药，打通长生的法门。
当时，张道陵有门人弟子107人，只有王长一人得到他的真传。
众人纷纷埋怨他偏心。
张道陵说：“你们贪恋尘俗，内心混浊，身体沉重，怎么能找到羽化登仙的路途呢？”
一个弟子不解：“那么，什么样的人能得仙法真传？”
张道陵掐指一算：“明年正月初七，午时，将有一人从东方来。他大约比王长矮一个头吧，方脸，身穿貂裘锦袄。像他那样的人，就能得真传、通法门。”
于是，弟子们拭目以待。

第二年正月初七，从东边走来一位年青人。王长一看，果然比自己矮一个头，方形脸，貂裘锦袄，腰间佩着雕龙嵌珠的宝剑。
王长拦住他，问他：“你是什么人，要做什么事？”
“我叫赵昇，要拜师学仙，修习长生不老之术。”
王长说：“天师正闭关修炼。你来得不是时候，回去吧！”
说完，王长关上大门，把赵昇挡在门外。赵昇并不沮丧，也不纠缠，白天他在门外等待，夜里他在阶前露宿。107位门徒弟子轮番轰他下山，然而他总不走，就这样，过了七七四十九天。
张道陵对王长说：“这人善于等待，不生嗔怨，这很好。第一关过了，让他进来吧。”

龙虎山南面有一块豆田，种着豆子。张道陵派赵昇看守田地，驱赶偷豆的鸟兽。
赵昇欣然接受任务，住进田边的小草屋。夜幕降临，春月初升，来了一位红唇美女：“小师傅，我走了远路，扭伤脚踝，请让我住宿一宵。”
赵昇让美女住进小草屋，让她睡木床。而他自己抱了一捆干草，睡在地上。一整夜，那红唇美女一再挑逗赵昇，然而赵昇不为所动，始终行为端正。
张道陵对王长说：“这人不恋美色，这很好。第二关过了，让他回来吧。”

龙虎山西面有一片松林，一棵老松枯死了。张道陵给了赵昇一把斧头，让他砍倒老松，挖起树根。
赵昇欣然接受任务，提了斧头，去砍伐枯松。枯松砍倒了，松根挖起来，地下露出一窖黄金。那会儿，头顶传来一个声音：“地藏黄金，天赐赵昇。”赵昇说：“我出家求仙问道，要黄金有什么用呢？”他铲起泥土，掩埋了黄金。
张道陵对王长说：“这人不贪钱财，这很好。第三关过了，让他回来吧。”

龙虎山云雾缭绕，云雾深处有珍贵的草药。张道陵交给赵昇一把药锄、一个药篓，让他采药。
赵昇欣然接受任务，走进深山，采了满满一篓草药，坐在大青石上歇息。忽然腥风大作，跳出来三只黄斑老虎。老虎把赵昇团团围住，露出凶猛的牙齿。赵昇神色平静，对老虎说：“我上山求道，没有做过坏事。死生有命，如果前世欠下血债需要今生偿还，那你们吃掉我吧，如果没有相欠，你们走吧！”
三只猛虎在他身边闻了闻，掉转身，走了。
张道陵对王长说：“这人心胸坦荡，不忧不惧，这很好。第四关过了，让他回来吧。”

龙虎山下有一处墟市，墟市热热闹闹，商品琳琅满目。张道陵交给赵昇一锭银子，让他买十匹素绢。赵昇付了钱，背起素绢往回走，没走几步，店主人追上来，扯住他，诬陷他：“你没有付钱，怎么抢走我的绢？”
赵昇说：“钱已经给你了，是一锭银子。”
“没有！”
“好吧。既然如此，我用这把剑来抵值。”
赵昇解下身佩的宝剑。
“不够。”
赵昇脱下身穿的貂裘。
“不够。”
赵昇脱下身上的锦袄。
“好了，够了。”
张道陵对王长说：“这人不吝惜自己的财物，不责备别人的过错，这很好。第五关过了，让他回来吧。”

光阴似箭，到了第二年的金秋。金风送爽，稻谷金黄，龙虎山半数门徒到田间收割。午间吃饭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个乞丐，衣不蔽体，全身疮脓，恶臭难闻。众人纷纷躲避，只有赵昇走上前，把自己的饭分给他吃，解下身上的麻衣披在他身上。
张道陵对王长说：“这人能帮助人，不避恶臭，这很好。第六关过了，让他回来吧。”

时光荏苒，到了第三年的初夏，张道陵聚集108位门徒，领他们走上一处悬崖。悬崖绝壁之下，万丈深渊之上，岩石的缝隙之间，生长着一棵大桃树，结了一树大桃果。
张道陵环视门徒：“谁能摘得桃果，我传他修真秘诀。”
大弟子二弟子三弟子，小心翼翼爬到崖边，向下张望，不望还好，一望下去，只吓得全身发抖，冷汗直冒。
106个门徒步步后退，王长也不敢在悬崖边久待，大家都认为不可能摘得桃果。
赵昇走上前，勇敢地跳了下去，不偏不倚，稳稳落在桃树上。他摘下桃果，一个接一个掷上来。就这样，赵昇摘得106个桃果，106位门徒每人分得一个。
那会儿，大桃树上只剩下三个桃果，晃晃悠悠，挂在最遥远的桃枝上。赵昇身体沉重，没办法摘取。
张道陵伸手拉他，手臂越伸越长，越伸越长，不一会儿，够到赵昇，把他拉了上来。
“剩下的三个桃果，我去摘吧。”说完，张道陵纵身跳下悬崖。啊呀，桃树上见不着他！张道陵哪里去了呢？
“师傅死了！我们怎么办？怎么办？”106位门徒痛哭起来。
王长对赵昇说：“师傅已然修得长生仙术，一定不会死。我们去找他吧！”
王长和赵昇一同跃下悬崖，没想到，他们并没有落入深渊，却跌落到一个桃园里。张道陵坐在凉亭里，一边烹茶，一边吃桃果。
“你们信念坚定，不畏生死，这很好。第七关过了，你们到我身边来。”
于是赵昇和王长坐到张道陵面前，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向他学习伏虎降龙的法术，以及长生不老的秘诀。

后记：我关注这个故事很久了。
它适合讲给当代孩子听吗？孩子们会从故事的浅表理解故事，从此受了讹诈也不争辩吗？孩子们会模仿赵昇跃下悬崖吗？……碍于种种顾虑，我一直没有讲。
上星期，我把它讲给一位孩子听，同时讲出我的顾虑。孩子说：“你们大人真白痴，你们以为小朋友都是傻瓜呀？”
是的，小孩子天然知道，这个故事里七试的场景（乃至整个故事），都是一种象征与隐喻。如何不受表象蒙蔽，透过表象看到本质？那需要真正的赤子之心，以及透彻的天真之眼。
为了与孩子们一起成长，至少不那么白痴，我决定重述这则故事。

本故事参考资料：顾希佳《东方夜谭》；冯梦龙《喻世恒言》；李昉、扈蒙、徐铉等《太平广记》；岱宗山人《张道陵七试赵昇》；以及其它相关故事

8

中国故事之478：人参翁2022.4

一苇 述


19人参翁（2022.4古童话修订）
因持锸发其下，得人参长尺余，甚肖所遇翁之貌。生曰：“吾闻人参能为怪者，可愈疾。”遂瀹而食之。自是醒然明悟，目所览书，尽能穷奥。————张读《宣室志》


古时候有个读书人愚生，他非常勤奋，无奈天资愚笨，他的祖父、父亲、伯父、叔父、兄弟都考取了功名，当了官，只有他无论怎么读书都读不进，怎么考试都考不取。

有一回，家中举办宴会，满座都是成功人士，个个穿红色官服，披绿色锦缎，只有他一身素色布衣，寒酸地低着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空碗。
有个年青的堂弟喝醉酒，高声问他：“兄弟，天底下有一种病无药可医，无法可救，你知道是什么病吗？”
愚生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道，愿闻其详。”
那堂弟狂笑起来：“这种病呀，名叫愚蠢。”
愚生的眼泪从心脏涌上眼眶，恨不得在地上找一道裂缝，“倏”一声钻进去，永远不再冒出头来。

后来，愚生离开家，在晋阳山下一个村庄隐居，住在一间茅屋里。他白天苦读诗书，夜晚苦读诗书，就连做梦也在苦读诗书。然而，读来读去，他还是读不通那些诗书，写不出像样的文章。
一深夜，愚生在灯下读书，忽然来了一位老翁，身穿粗布衣裳，头发胡须全白了，然而脸色像三岁孩童一样红润。
难得有客人来访，愚生内心喜悦，就搬出红泥小火炉，温了珍藏的好酒，跟老翁喝酒谈心。
老翁问他：“愚生，你独自在山村读书，是想要谋取功名富贵吗？”
愚生老老实实地回答：“老人家，不瞒你说，我天生愚笨，今生恐怕难以获取功名。但是，书中有圣贤说过的话，有英雄唱过的歌，我希望理解其中的义理，欣赏其中的豪迈，享受读书的乐趣。”
老翁点点头，对他说：“你为人真诚，志向笃定，理应有更好的命运。明天，你到西岩椴树下找我吧！”
说完，老翁走出门外，消失了。

第二天，余生攀上西岩，果然看到一棵巨大的椴树，椴树下有一棵老参。他把人参挖起来，那人参足足有一尺长，形状像极了那位老翁。
愚生对那人参说：“老人家，我听说人参能医治百病，可开通心窍。然而你我是朋友，我怎么能吃你呢？”
当天夜里，愚生梦见老翁陪他读书，对他说：“没关系，你把人参吃掉吧。对来来说，只是离开椴树下，住进你梦里而已。”
于是愚生把人参洗干净，煮来吃了。
从那以后，愚生心智大开，读书过目不忘，他能明悟深奥的义理，提起笔来文思泉涌。
第二年，他就考取了进士，当了地方官。他治理州县富有智慧，清正严明，为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

后记：这是一则药材故事，它赞美千年人参的神奇功效。故事里的人参翁让人联想到“智慧老人”——我相信，对天性朴拙而苦苦求索的人来说，与智慧老人相遇之日，便是踏破铁鞋之后的顿悟之时。

本故事参考资料：张读《宣室志》；陈蒲清《中国古代童话鉴赏》；《太平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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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故事之490：安阳三怪

一苇 述



古时候，安阳城南郊有一座驿亭，那座驿亭不知不觉竟成了凶亭，但凡有人留宿，必定当夜暴毙，尸骨无存。
时日一长，驿亭人迹罕至，台阶上长满蓬蒿，长得比人还高。
一天，来了一位佩剑的书生，因为没有地方落脚，他割掉蓬蒿，开出一条路，住进了驿亭。
夜深了，书生读书读累了，吹灭灯烛，躺下歇息。月亮从窗外照进来，四下里静得吓人，连虫子都不鸣唱。

忽然，来了一位胖壮的黑衣人，推开门，站在门坎上，高声唤：“亭主！亭主！”
驿亭中央响起一个尖锐的声音：“我在。”
黑衣人问：“今夜有生人，是什么人？”
那亭主答：“是个书生，佩着宝剑。”
“睡熟了吗？”
“刚躺下，鼾声还没有响起。”
“等鼾声响起，我来吃他。”
“好。”
黑衣人关上门，掉转身，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来了一位翠衣人，戴着红头巾，推开门，站在门坎上，高声唤：“亭主！亭主！”
“我在。”
“今夜有生人，是什么人？”
“是个书生，佩着宝剑。”
“睡熟了吗？”
“刚躺下，鼾声还没有响起。”
“等鼾声响起，我来吃他。”
“好。”
翠衣人关上门，掉转身，离开了。

书生悄悄起身，穿上一身黄衣裳，悄悄从窗子爬出去，摘了一张荷叶盖在头上，推开门，站到门坎上，高声叫唤：“亭主！亭主！”
“我在。”
“今夜有生人，是什么人？”
“是个书生，佩着宝剑。”
“睡熟了吗？”
“刚躺下，鼾声还没有响起。”
“等鼾声响起，我来吃他。”
“好。”
“黑衣人会来吗？黑衣人是谁？”
“会来，它是北舍乌猪精。”
“翠衣人会来吗？翠衣人是谁?”
“会来，它是西邻公鸡精。”
“你是谁？”
“驿亭蝎子精。”
“你在哪里？”
“驿亭屋中央，八仙桌底下。”

书生回到驿亭，点亮灯烛，端坐在八仙桌旁，一夜没合眼，手执宝剑，读书到天明。
长夜过去，旭日东升。附近的人结伴到驿亭看热闹，很惊讶书生依然活着。
书生推倒八仙桌，撬开地下的砖石，果然看见一只巨大的老蝎子，足足有琵琶一般大，毒螯子好几尺长。
书生挥起宝剑，砍杀了蝎子精，然后领了众人，前往北舍。北舍有一头养了十八年的乌猪，看见书生，掉头就跑。书生赶上去，手起剑落，砍杀了乌猪精，然后提着滴血的宝剑，领起众人，去往西邻。西邻有一只三十六年的老公鸡，体型硕大，毛色翠绿艳丽，头上顶着大红冠子。那老公鸡看见书生，拼命扑腾翅膀，掉头就跑。书生赶上去，捉住它，用宝剑宰杀了。
最后，书生堆起柴火，把三个精怪架到火上烧，烧成灰烬。
铲除了精怪，那座驿亭变得安宁，再也没有旅客遇害了。

后记：这则古中国童话讲述勇者住进凶宅，半夜听到精怪对话，机智地学样跟精怪交谈，套出精怪的秘密，最后铲除精怪的故事。
故事结构完整，对话平淡却扎实，一步步推动着情节向前发展，十分适宜于讲述。这是一则典型的民间英雄童话。

本故事参考资料：干宝《搜神记》；《太平广记》

10

中国故事之491：永石公变变变

一苇 述

一天，少年赵锅子上山砍柴，他攀上山坡，看见一株妖娆的桃树，开着一树白色繁花。
赵锅子愣住了：“好奇怪哟，昨天没有这棵树呀！”
他走到树下，一斧头砍下去——然而，没有砍中。桃树忽然离地跳起，往地上一滚，变成一只优雅的白鹇鸟。
白鹇鸟珍稀而名贵，在市场上能卖好价钱。赵廓子甩掉斧头，跑上去追捉。眼看要追上，那白鹇鸟往地上打了个滚，变成一只灵敏的白松鼠，“簌簌簌”几下子，攀上一棵大青树，站在树顶上。
赵锅子待在树下，仰起头，高声喊：“你是谁呀？我不捉你啦，下来玩吧！”
白松鼠下了树，裂嘴一笑，说：“永石公变变变!”
话音刚落，白松鼠不见了，变成一个白裙子姑娘，袅袅婷婷立在赵锅子面前：“我是永石公家养的白鹇鸟呀！你要学变变变么？去拜永石公为师吧！”
赵锅子觉得变变变很有用处，于是跟上白鹇姑娘，攀了九座山，涉了九道水，来到永石山，拜了永石公为师。

清晨挑水，午后砍柴，晚上学法术，不知不觉学了三年，赵锅子自以为法术全学会了。这天，他收拾了山中捡来的宝石，跟永石公道别：“师傅呀，法术我都会了，我走啦！”
永石公笑起来：“你学了这半吊子法术，得了这三脚猫的工夫，能做什么呢？”
“看我的，”赵锅子裂嘴一笑，“永石公变变变！”
话音刚落，摇身一变，变成江洋大盗盗跖，大摇大摆出了门，下了山。
那盗跖洋洋得意，走到大路上，遇上一队官兵。
“啊呀，是盗跖！”
“捉住他！”
官兵呼呼喝喝，紧追不舍。
那盗跖跑了几百步，使不上劲，就往地下一滚，变成一头青鹿。
官兵失了盗跖，看见青鹿，也不多想，紧紧咬住，追上前去。
青鹿穿街过路，跑进一条曲巷子。没想到，那曲巷子竟是个死胡同。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怎么办呢？
那青鹿蹲下身子，往地下一滚，变成一头斑斓猛虎，掉转身，面朝官兵，怒吼了三声。
官兵不敢逼近，纷纷后退，一个个弯弓搭箭，瞄准那头斑斓猛虎。
斑斓猛虎见势不妙，往地上一滚，变成一只小老鼠，跳进旁边一个蓄粪池。
领头的官兵看明白了，吩咐手下：“这东西会变化，捉住它！”
官兵们强忍恶臭，探手进蓄粪池，捉住了小老鼠。领头的怕它逃跑，取了根黑绳子，把它牢牢绑住，捆得像个小粽子。
刚一捆好，小老鼠不见了，赵锅子现出了原形。
于是他被押送到齐王面前，以江洋大盗论罪，判了秋后处斩。

永石公听说了这件事，叹息说：“徒弟没有教好，是师傅的过错啊！”
他来到齐国，献给齐王一只优雅的白鹇鸟，要求见一见那个能变化的囚徒。
白鹇鸟在御花园跳起采莲舞，又叼起一朵牡丹花，朝齐王抛媚眼。齐王被迷住了，乐得心花怒放，吩咐武士把赵锅子带到御花园，命令他表演变化的技艺。
赵锅子看见永石公，眼泪扑簌簌落了一地，哽咽着，低声喃喃念道：“永石公变变变……”
话音刚落，赵锅子不见了，大绳索捆着的，是一只又瘦又弱的小老鼠。
永石公两手一翻，突然变成巨大的鹏鸟，一爪子抓起小老鼠，冲天而去，飞入了云中，消失了踪影。

后记：昨晚读《太平广记》，翻到这则故事，不胜欣喜。喜啥呢？一来故事迷人，变化神奇灵动，又跳脱又有趣。二来呢，这两年，每日读古中国故事，读着读着，文言水准不知不觉间有所长进，如今不看注释不查翻译，也能读下来，懂得个七八成。
所谓“一日一里，千日千里”，此之谓也。
不胜欣喜。

本故事参考资料：刘向《列仙传》；《太平广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