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微星球的故事》——我不是那个能在你的葬礼上描述你一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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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06-28 04:13:08 更新时间:2022-06-28 19:45:00

楼主:克瑞滋  时间:2022-06-27 20:13:08





作者的话:2021年年初,从我一个月大时就养育我的外婆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同年年底,她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在她的葬礼上,她的一生被概括为短短一两百字,不到十分钟就匆匆结束了,就好像她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上一样。我跪在她的灵前,泪水早已流干,心里却有一股强烈的不甘心,不甘心外婆看似平凡但在我眼里却是波澜壮阔的一生就这么不留一点痕迹地画上了句号。后来,我在逛书店里无意中瞟到了一本叫作《我想做一个能在你的葬礼上描述你一生的人》。那一瞬间,我想到了我的外婆。作为她最爱的外孙女,她亲历了我从婴儿到孩童到少女到成人的整个过程,而我却无法亲历她的整个人生。我们之间隔着六十年的距离,我成长的速度永远赶不上她消亡的速度。她见证了我的出生,而我却只能看到她的死亡。在外婆陪伴的将近三十年的人生里,她可以用生动俏皮的话反复讲述一切与我有关的故事,而我却不是那个能够在她的葬礼上描述她一生的人。那一刻,我想我必须写点什么,于是我开始尝试用我贫乏的语言去描述我所感知的世界,然后就有了这个不太成熟的作品。至于名字,我暂定为《朵微星球的故事》,它来源于我的妹妹,她的心里有一个叫朵微的朋友,TA住在朵微星球 。我妹妹说,有一天,TA会带她去朵微星球。
内容简介:以一个平凡女孩的视角讲述她成长里的人和事以及她对她所生活的世界的看法。

第一章 出世
一九九一年冬,我出生在北城一个小县城的村子里。据我家家(外婆)回忆,我是快吃中午饭的时候出生的。她当时一听到这个消息,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走着去了我家。一进我家,她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女儿和襁褓中的我,然后就想着向我爹婆(爷爷奶奶)要口水喝,可是没有一个人搭理她,他们个个愁眉紧锁,嘴巴翘上了天似的。我大妈站在我婆旁边一个劲儿地抹眼泪,说她没生着儿子,现在她弟妹又生了个女儿,往后这村子里的人指不定怎么欺负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家家看见了这番景象,只好自己跑进了厨房想着给自己弄口水喝,然后瞧见了在灶上忙碌的姥太(曾祖母)。姥太赶忙给她倒了一杯水,家家喝完水长叹了一口气,对我姥太说:“唉,怪我们家姑娘不会生啊。一胎生了个姑娘夭折了,这第二胎又生了个姑娘,实在是对不住你们老周家啊。”说着抹了抹把眼泪,姥太握着家家的手说:“亲家母啊,这种事情怎么能怪孙媳妇呢?要怪也只能怪我周家没有这个福报哪。”
生下我之后我妈落下了病根,她的身子需要静养,她那时仍想着调养好身体后给周家添个男丁。于是一个月后,她就把我交由家家和家爹(外公)抚养。他们住在几公里之外的另一个村子里。家家和家爹当时已经六十岁了,家家又常年生病,但出于对我妈的心疼,他们一口就答应了她的请求。三岁以前,我一直在家家和家爹身边长大。即便到了一周岁时,我爸妈仍没有把我接回家更没有按我们当地的习俗给我办个周岁宴,我的一周岁是家家和家爹他们二老在他们家给我过的。直到周子朗出生后,我爸妈便把我接回了家,家家也跟着我去了我们家,她一边继续照顾着我,一边又照顾起了年仅一岁的周欣。
家家每回在我们面前提起这些事的时候,她总是长叹一口气,既心疼我也心疼周欣。大概这些事情是从家家嘴里说出来的,大概已经拥有了家家和家爹很多很多爱,大概深知家家说这些事只是在为我们鸣不平,并不是想挑起我们对他人的怨恨,所以哪怕第一次听说这些事的我也只有十来岁,却并不为自己感到可怜,也丝毫憎恨不起那些人,周欣也同样不自影自怜,即使她出生不受欢迎的程度跟我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多年来我和周欣仍然以一种轻松诙谐的语气来自嘲,我们躺在家家左右各一侧,周欣说:“别人家的孩子出生是张灯结彩,欢天喜地。”我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我们是天煞孤星,人人哭天喊地。”家家这时会说:“我的两个傻儿啊。”我把她搂地更紧了,心里想着:幸好有家家啊。
我们家世代都是农民,直到我大伯和我爸这一代。大伯周明德初中读完后,我爹和我婆花了点钱把他送去学木匠。我爸周明才是家里的小儿子,他前面还有一个与他相差一岁的姐姐周明惠。初二那年,他辍学了。我爹婆于是也把他送去学木匠了,没到一个月,我爸就逃回了家。我爹婆没办法又把他送去学其他手艺,他仍然没学多长时间就又打了退堂鼓。这样一晃当他就成年了,我爹婆想着大儿子已经有了一门可以糊口的手艺了也成了家了,这小儿子还没有一技之长将来要拿什么娶妻生子。
有一天黄昏时分,我爹扛着锄头从田里劳作回来,迎面撞上从外面回来的我爸。我爹眉毛一皱,问他又是去哪里鬼混去了。我爸兴冲冲地说:“我刚去威子哥家了,他家买了一辆货车,塆里人都跑过去看这大家伙,威子哥开着车还带我兜里几圈,那感觉真威风。”我爹说:“再威风也是人家的,你这一天到晚的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你看看你哥都成家了,你什么时候能够踏踏实实学个手艺,不让老子我操心啊?”我爸说:“老头子,这几天我一直跟着威子哥学开车,他还说我有这方面的天赋。我决定以后就跟着威子哥了,等哪一天我技术练好了,也可以像他一样买个大家伙。”我爹对他小儿子这话并不当回事,他哪次学东西不是三分钟热度。心里虽这么想,我爹还是忍着没说打击他小儿子的话,默认了他跟着威子学开车的决定。
不同于以往学手艺,我爸这次似乎是真下定决心要好好学开车。他每天很早就出门了,到晚饭时才回来,吃完饭后又跟着他师父威子出了门。我婆和姥太担心我爸这样会累着身体,早晚出门时总是塞点吃的喝的给我爸,又嘱咐他开车当心点。我爹则慢悠悠地喝着酒,偶尔呵斥他母亲和妻子几句:“慈母多败儿啊。男人吃点苦头是应该的。”虽是斥责,但对于他小儿子的变化我爹心中还是暗自欢喜的。
一九八九年,我爸经威子他老婆吴大梅的介绍认识了她同塆的姐妹吴爱玲。同年中秋,二十岁的他们结婚了。那年年底,我爹婆四处借钱,大伯瞒着大妈拿出自己的私房钱,尚未出阁的姑姑甚至拿出自己做工的钱,一家人东拼西凑终于给我爸买了一辆货车。从此,我爸就靠着这辆车养家糊口了。到我出生时我们家就基本还清了当时买车的债务。九十年代初,我们家成了十里八村的富人户了。我爹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他家大儿子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但好在有一门谋生的手艺,日子过得倒也安稳;小儿子虽生性顽劣,让他这个做老子的操碎了心,但也终究收了心,眼下的日子也过得越来越红火了。这么想着,他觉得自己也算是不愧对周家的列祖列宗了。
我爸那时跑长途,有时十天半个月才着一次家门,他几乎从不空手而归,一回家就是拎着大包小包吃的东西,有时还顺带着给我妈稍几件时髦的衣服。同村的小伙伴对此好生羡慕。只要他一回家我就知道准有好事发生,家里的气氛也变得和往日不同,哪怕之前我妈对我再严苛,只要我爸一回家,她立马就切换成了一个温柔的母亲,我常常有一种过年的错觉。我爸会抱着年幼的周朗,会拍拍周欣的小脑袋瓜儿,而我和他却并没有这些亲昵而又平常的举动。于我而言他更像是一个来自远方的贵客,见不着他的日子我并不会像周子朗那样成天吵着要爸爸,只是会盼着哪一天他突然造访给我施点恩惠。每年春节前夕,他会把车开回家,停在我们家前院,我们姐弟三人会钻进车里胡乱捣鼓一番,他一边给车子贴春联一边看着我们。记忆中那是一辆橙红色的车,在幼年的我看来,它犹如一个庞然大物,不声不响地屹立在我面前。每回我看到它时,总会莫名其妙地想起我爹的那头老牛,它和我爹默契地配合着在地里犁田,劳作后我爹牵着它去附近的山坡上。它在悠闲地吃着草,我爹把农具扔在一旁,坐在山坡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夕阳西下,一人一牛。


第二章 初上学堂
一九九六年秋季,我到了上学的年龄。我妈把我送到村里唯一一所小学读学前班。学校每个年级只一个班,七个年级一共七个班,每个班四五十个学生。学校几乎所有人都姓周,我的发小梅梅和雯雯姓周,我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姓周,数学老师姓周,校长姓周,就连食堂的老师傅也姓周。喜欢我的人姓周,讨厌我的人也姓周。令我惊讶的是,在学校里我从来没有碰到过重名的两个人。
开学第一天,我们班所有的学生都是由家长陪同过来的。座位是由学生和家长随意选的,来得早的人通常会选到靠前和中间的位子,来得晚的人只好坐在角落或者靠后的位子。我妈一向起得早,她一大早就拉着我去学校了,自然给我占到了中间的位子。班主任点完名之后,家长们就离开了。顿时,教室里像炸开了锅,学生们都哇哇大哭起来,吵着要回家,吵着要爸爸要妈妈。到最后像在比谁的哭声大似的,一阵高过一阵。哭是会传染的,起先我还没有哭,可是看到不远处的梅梅和雯雯哭得特别伤心,我也就跟着哭了起来,当时心里特别想家家。开学前一天,家家带着周欣回他们家了,把我一人留给了我妈。我觉得被她们抛弃了,越想越难过,越难过越哭。班主任老师是一位五十多岁矮个子的女人,叫周春华。她仿佛早就料想到有这一幕,她也不阻止我们哭泣,就静静地站在讲台前看着我们。我不记得我们哭了多久了,总之最后大家都不哭了。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没有人再哭了。
清晨,我在家吃过早饭后就站在路边等梅梅和雯雯。我家在塆口,而梅梅家和雯雯家在塆里头。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是中午放学和下午放学。那会儿学校规定排队放学,家在村一队的学生排成一个队,家在村二队的学生排成一个队……从一队到十二队依次排好,然后再按照离学校的远近先后离校,远的那一队先走,近的那一队后走。离学校最远的是十二队,每次放学他们是最先离开的;离学校最近的是五队因此他们是最后离开的。而我、梅梅和雯雯家在七队,离学校倒数第四近,自然就是倒数第四离校。我们队长是位高个子男生,他有时会帮我们低年级的学生背书包。因此,他的身上时常挂满了各式各样的书包,然后他会大喊一声:“冲啊。”我们就跟在他后面像冲锋的战士在马路上奔跑。刚开始还是一条长长的队伍,冲着冲着就变成了零零散散的几个人了。队长的妈妈李大妈有时会在路上碰到她那挂满书包还一路疾驰的儿子,就在我们身后追着喊着:“臭小子,慢点啊……慢点啊。背这么多书包也不嫌重啊……”多年后,这条一到下雨天就泥泞不堪的土路早已成了宽阔平坦的公路。我却再也没有在这条路上看到过成群结队的小学生了,一次也没有,正如我和我的伙伴们再也没有在这条路上奔跑了,再也没有扭过头来看正在追赶我们的李大妈了。
一天中最难熬的当属午休时刻。五六岁的孩子有几个会趴在桌子上乖乖睡觉,又有几个会真的缺觉。每次高年级的值日生过来检查谁还没有睡觉时,前一秒还吵吵闹闹的教室下一秒就变得寂静无声了。机警和装睡仿佛是每个小学生与生俱来的天赋。若是被抓到了,那纯属运气不好,我曾经就运气不好地被抓到过一两次。值日生把我带到老师办公室,那架势就像电视里押管犯人的衙役,让我和其他同样被逮到的学生一起并排着坐在办公室里的台阶上。我们每个人双手交叉放在并拢的双腿上,然后头枕着胳膊睡觉。不知道这是谁想到的用来惩罚学生的方法,但这个人一定深谙小孩子的心理。对当时精力充沛的我来说在众目睽睽之下假装睡觉简直是一种酷刑。那时的我还没学会“度日如年”,就已经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度秒如年”。我在一片漆黑的世界里,清楚地听到头顶上方时钟传来的滴答滴答声,我的心如有千只蚂蚁。午休结束铃响起的那一刻,其他学生从台阶上一跃而起,而我却缓缓抬起头,揉揉眼睛,假装刚睡醒的样子,慢悠悠地走出办公室。那时的我既羡慕这些值日生又害怕他们。他们可以借此逃过午休的折磨,又可以自由地穿梭于各个教室,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但同时一旦被他们逮到就要被扔进办公室接受各个老师包括校长的监视。后来我也成了高年级的学生,也如愿成了一名午休值日生,也学着以往值日生的样子一脸严肃地巡视着各个教室,企图拆穿有些学生拙劣的演技。我家里没人怕我,我妈随时会朝着我大吼大叫,就连周子朗他也不怕我这个比他大三岁的姐姐,他知道只要他一哭就有人为他撑腰,最后遭殃的还是我。于是这个值日生的身份让我短暂地享受了一下被人惧怕的快乐。等到六年级的时候,班主任推荐我为检查各班级卫生情况的值日生。没过几天,我就跟班主任说我不当了,她问我原因,我给的理由是想花更多的时间在学习上,班主任也只好就此作罢。实际上,我讨厌那个凌驾于别人之上的自己,我也无法再从别人惧怕的眼神中获得任何快感。这种快乐并不是真的快乐,只是童年时期自己极度渴望被认同而扭曲出来的一种虚荣心。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当过任何值日生了。
日子一天天流逝着,我渐渐适应了学校的生活,也结交了新的朋友。课堂上老师讲的东西我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实在听不明白他们讲的是什么。下午还没放学,我的心就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迫不及待地想回家和梅梅、雯雯一起跳绳、一起踢房子。周朗老是站在我们家大门口,眼巴巴地等着我放学回家。他喜欢背着我的书包在堂屋里转来转去,嘴里咿咿呀呀着:“上学去咯,上学去咯……”这些让我暂时忘记了家家,也忘记了周欣。
这年寒假,我妈送我去家家那里,几个月没见,周欣好像又长大了一些,说的话也越来越清楚了。她一见着我就朝我兴奋地跑过来,冲我喊:“姐姐,姐姐……”家家摸摸我的脸说我瘦了,我说上学太辛苦了。家家说一定是我学习太用功了,我有点心虚,却也没有否认。有一天,我和周欣蹲在厨房外的某个角落正认真地观察蚂蚁,这时,我妈突然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她把周子朗从自行车后座上放到了地上,牵着他的手朝我们走来,手里还拿了一个绿色的小册子。周子朗蹲下来和我们一起看蚂蚁。我妈走到我跟前把小册子甩给了我,让我自己翻翻看,我一看是我的成绩手册,分数那一栏:语文:70分 数学:15分。我当时对学习毫无概念,所以看完这个分数后,我把手册放在了地上,若无其事地继续低头看蚂蚁。倒是我妈一下子炸毛了,怒吼道:“这还是学前班,数学就这么差,你以后该怎么办啊?你知道你婆晓得了你的成绩后是怎么说我的吗?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啊?你问问你家家我以前数学有多好,你怎么就一点没遗传我啊?”我被她吼愣住了,家家闻声从厨房里跑了出来,问我妈怎么了。我妈气得嘴唇发抖,指着地上的成绩手册示意让她自己看看,家家捡起地上的手册翻了一下,瞬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转过头对我妈说:“你这爆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啊?你自己照镜子看看你这头发都快被炸得没剩几根了。这么小的孩子怎么经得住你这又吼又骂的?宛宛才五岁啊,等她再大一点,学习上的事情自然就会开窍。”我妈没好气地说:“老娘,你就这样惯着她吧。我一说点什么你就护着。她学习是好是坏我也不管了。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第二学期期末,我依旧没有开窍。我妈决定让我留级,再读一个学前班。

第三章 你好啊,海霞姐
第二年秋天,梅梅和雯雯顺利进入了一年级,而我仍在读学前班。和我一起留级的有二队的周晓燕,三队的周鹏飞、八队的周思思还有十一队的周洋。我们理所当然成了班级里元老级别的人物。开学第一天,当新同学们在集体大哭时,我们五人在自己的座位上做着各自的事情。周晓燕在安慰大哭的同桌;周鹏飞和周洋成了同桌,他们正起劲地在桌子上拍画片;周思思拿着她的美术本在画画;我什么都没干,耷拉着脑袋,一会儿东瞧瞧一会儿西瞧瞧,心里想着梅梅和雯雯她们在新教室里正在干什么。那天下午放学,她们兴致勃勃地给我讲她们的新老师,还有新学的知识,最后还告诉我她们班转来了一对龙凤胎兄妹,他们不姓周,他们姓王,哥哥叫王海洋,妹妹叫王海萍。我插不上什么话,对新老师和新知识一概不感兴趣,唯一让我好奇的是这对王氏兄妹。雯雯让我明天到他们班来,她到时会指给我看,让我瞧瞧这对兄妹长什么样。
第二天早上我还是像往常那样和梅梅、雯雯一起上学,也瞧见了那对龙凤胎。他们长着相似的五官,穿着相同款式的衣服,而在身高上却有着明显的差别,妹妹竟比哥哥高一截。我见过不少双胞胎,但这是我头一次见着龙凤胎,觉得新奇得很。没过几天雯雯就告诉我们,五队新开的那家零食杂货店就是他们爸妈的,他们兄妹俩还有一个姐姐呢。
一天晚上,雯雯她爸正巧要去五队的烟酒铺买酒,她就央求她爸带她去新开张的那家店买零食。雯雯和她爸一进这家店,就碰见店主人一家正围坐在一个小圆桌旁吃晚饭。女主人见有顾客来了,立马起身招呼。雯雯再往里走,仔细一看,心里大呼一声:这不是我们班那对龙凤胎嘛!雯雯立马走上前朝正在低头吃饭的兄妹俩打招呼,妹妹起初有点吃惊而后也热情地朝雯雯挥挥手,哥哥有点害羞地朝雯雯笑了一下。兄妹俩旁边还有一个比他们俩个头都高的女孩,雯雯猜想这女孩应该是他们的姐姐。女孩抬起头冲雯雯笑的瞬间,雯雯呆住了。女孩的上嘴唇有一侧裂开了,既丑陋又可怕。女孩似乎看出了雯雯的惊恐,立马收敛了笑容。旁边的兄妹也变了脸色,继续埋头吃饭。雯雯她爸催着她赶紧选好要买的东西,说她妈还在家等着他们回去吃晚饭呢。雯雯随便买了几样零食,就拉着她爸走了,也没和兄妹俩打声招呼。后来我从堂姐周怡那里得知这个女孩和她是一个班的,也读二年级,叫王海霞。我堂姐他们班有些同学喊她“三片嘴”“兔子妹”“傻子霞”等。她在班上也没有什么朋友,我堂姐也不和她玩,嫌她说话不清楚,脑袋也不太聪明,甚至有时她也会和其他同学一起嘲笑她。
不久后,雯雯他们班所有同学都知道这对龙凤胎有一个长相畸形的姐姐。兄妹俩只要和谁闹矛盾了,对方就会嘲笑他们有个丑八怪姐姐。哥哥有时会和对方厮打起来,直到有人喊:“老师来啦!”他们才消停。大概半个月后的某个中午,我、梅梅和雯雯从家里吃过中饭就一起去学校。当我们走到五队的某个上坡路时,从路旁边的一棵大树上突然跳下了两个男生。一个是我们认识的王海洋,另一个长得高高的男生,我们不认识。他们拦住了我们,王海洋气鼓鼓地对那个高高的男生说:“哥,就是她们。”我们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心里又有些害怕。王海洋他哥一把将个子最小的雯雯推倒在地,我和梅梅正要去扶她,王海洋朝我不停地推搡,他哥则朝梅梅推搡。我虽然个头比王海洋高,但他力气比我大,在互相推搡中,我一下子没站稳重重地摔倒在地。个子最高的梅梅自然也打不过王海洋他哥。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住手了,临走时,他哥抡起拳头,恶狠狠地对我们说:“今天的事你们要是敢跟其他人告状,明天我就揍死你们!”那个下午我们一直活在恐惧之中,梅梅和雯雯更是连看都不敢看一下在同一个教室里的王海洋。
我们三个决定和谁都不提起这件事,生怕王海洋他哥真得会将我们打死,也怀着侥幸的心理想着他和他哥应该再不会找我们麻烦了。然而,第二天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我们仨再次被他们推倒在地。梅梅从地上爬了起来,发了狠似地朝王海洋踢去,和他扭打起来。然后我和雯雯也一齐从地上站起身来,我抡起拳头朝王海洋他哥的肚子重重地砸去,雯雯揪起他一只胳膊狠狠地咬了下去。他哥痛得嗷嗷叫,试图用另一只手把雯雯的头推开。这次虽然我们比上次摔得更惨,但最终还是我们赢了。王海洋他哥最后求着雯雯松开嘴,而王海洋呢,早就被梅梅打趴在地。他哥最后还一脸痛苦地按着他那被咬伤的胳膊,冲着我们喊:“你们给老子等着!”再次发生这种事情之后,我意识到我们不能再隐瞒这件事了,我们必须找个靠得住的人来帮我们解决它。我首先想到了我妈,可是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一定觉得是我先惹事生非的。最后我想到了我堂姐,她虽然是二年级的学生,个头却比其他同龄女生要高得多,而且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她曾经就把一个比她高比他壮的男生的一颗门牙打掉了。至于梅梅和雯雯,她们也一致认为堂姐是最合适的人选,毕竟她们的爸妈都是那种一听到谁欺负他们家孩子就会去和对方拼命的人,她们可不想自己的爸妈和谁拼命呢。
当天晚上,我们三个就把堂姐约了出来,向她坦白了这件事。堂姐听完很气愤,扬言现在就要找几个小伙伴跟她一起去五队教训教训王海洋和他哥。我们拦住了她,我说她这么做最后肯定会让大妈知道的,大妈肯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大妈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告诉我妈,最后我会被我妈打死。堂姐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人。我们大眼瞪小眼问她想到了谁,她说王海洋他姐——她的同学王海霞。我一听急了,说:“姐,你不会为了替我们报仇找他姐撒气吧,把他姐打一顿吧?”堂姐说:“我揍王海霞有什么用啊?是她弟弟打的你,又不是她。”“那你找她姐做什么?”我一脸疑惑。堂姐拍拍胸脯说:“这事包在我身上,保准给你们办好。”
翌日清晨,堂姐陪着我们一起上学,因为她担心王海洋和他哥会在早上打击报复我们。那个早晨,这两人没有在那棵树下出现。吃过中饭,堂姐仍陪着我们去上学。这两人还是没有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出现。第二天、第三天也是如此。从此王海洋和他哥再也没有从那棵树上跳下来出现在我们面前了。我明白王海霞一定在其中起着巨大的作用。尽管我很好奇堂姐对王海霞做了什么又或者说了些什么,王海霞又对她弟说了些什么,但我却始终没有问过堂姐。至于王海洋为什么如此讨厌和他同班的雯雯和梅梅,甚至讨厌和他之前并无交集的我,我们三人想过很多种理由,但至今仍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我们从大人那里得知,王海洋他哥是他亲哥哥,比王海霞还大一点,他哥在他们兄妹出生后就被过继给了他舅舅。五队是他们妈妈的娘家,而他们爸爸是外地人,具体是哪里人就不得而知了。忘记了是在我小学几年级的时候,王海洋他们一家搬走了,店子也关了。
有一年,我去看望家家和家爹,路过那里,原来的零食杂货店成了包子铺。一个女声从背后叫住了我,她喊道:“周宛啊。”我扭头一看,那张嘴唇好像比以前好很多了,她挽着头发,穿着一件橙色的裙子。我错愕了,随及笑着应了一声:“你好啊,海霞姐。”
这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对话,也是唯一一次。

第四章 开窍
自从留了一级之后,我就真的像家家说的那样一下子开了窍,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我开始对学习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兴趣,尤其热衷于文字的东西。堂姐压箱底的《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伊索寓言》《一千零一夜》成了我爱不释手的宝贝。我们班同学的课外书也全都被我搜刮了个遍。有同学说:“周宛,别人是吞金兽,你这是吞书兽啊。”对此,我还颇为得意。有时实在是没什么可看的,我甚至连我爸的军事杂志和历史杂志也搜罗了出来,天知道我是怎么在没有注音的情况下还能津津有味地将它们看完。我再也没有时间因为没能升入一年级而难过了。我忙着思考数学老师留下来的难题,忙着识字背课文,忙着看新故事,忙着和梅梅、雯雯切磋新的跳绳技能,忙着带周子朗以及干家务活儿,有时还会被姥太喊去赶鸭子。我不知道我一天怎么有这么多事情要忙,我又是如何在一天的时间里完成这么多事。更可怕的是,我一点都不觉得累。步入社会后,我一天只能做一件事,有时甚至一件事也没做成就疲惫不堪。
对于我的变化,我妈虽然仍然会指责我洗碗洗得不干净、扫起地来像鬼画符,但听到别的妈妈夸我学习自觉、做事又勤快时,她还是高兴之情溢于言表,尤其是我婆也在场时,她更多了一丝得意,好像在告诉她婆婆当初她坚持让我留级的决定如今看来是多么明智,而我婆对我虽一贯冷漠,但她对他人夸赞我的话多半是欢喜的。大伯一向喜欢我,似乎更喜欢我了。我有时遇到实在不会做的数学附加题,就跑到隔壁去找大伯。他总是很耐心地用我能听得懂的方法讲给我听,有时还会再出几道同样类型的题给我做。大妈对我比以前更客气了,她偶尔会给我编几个别致的小辫儿。有时我在想:要是我是大伯大妈的女儿该多好啊。可转念一想,若是我真成了他们的女儿,那家家就不是我家家了,最终我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星期一早上,我在路边等梅梅和雯雯一起上学。她们朝我走来,等到了路边时,雯雯一边扯着梅梅往前走,一边扭过头跟我说:“以后我们不会和你一起去上学了,也不会和你玩了!”我追着梅梅问:“昨天我们不是还玩得好好的嘛,今天怎么就不和我玩了?”梅梅放开了雯雯的手,头朝我这边小声地说:“雯雯昨晚听到她妈在她爸面前夸你聪明又懂事,说雯雯都一年级的学生了还不如你这个学前班的。还说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应该让她也跟着你一起留级了。”说完她朝着一直往前走的雯雯跑了过去,我没有再追上前,独自一人走在了后面。一整天雯雯都没有找我说话,梅梅想跟我说什么也被她极力阻止了,到最后梅梅也不理我了。放学回家她们也没再找我玩了。
第二天清晨我决心再也不等她们了,于是追上在我前面不远处的堂姐。堂姐疑惑地问:“咦,你今天怎么没等雯雯她们俩?”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哦,她们两个走路太慢了,我等不及了,怕迟到。”放学排队时,我们也谁都不理谁。雯雯在我面前甚至还故意做出与梅梅亲近的动作,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我到家写完作业后就找堂姐他们玩。就这样到了星期五。这天轮到我们小组打扫教室了,中午我就从家里拿了把扫帚。走在路上,我想起以前每个星期五的下午,梅梅、雯雯她们会在学校的升旗台上写作业,我打扫完教室后就去那里找她们,然后我们一起回家。轮到她们打扫卫生时,我也会在升旗台上写作业,等她们一起回家。我们三个一直都是形影不离的。想到这些我便觉得委屈,想把这一个星期以来我所受的委屈全都告诉家家,让她来评评理。我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下午一打扫完教室,就从学校径直去家家那里。午休前的间隙,我跑到三年级的教室找到了堂姐,让她回家时跟我妈说一声我去家家那里了。堂姐点了点头,说她知道了。
打扫完卫生,我把从家里拿的那把扫帚放在了我的书桌旁,然后背着书包,走出了学校大门。以前我妈骑自行车带我去过很多次家家和家爹他们家,只是这次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去那里。我凭着记忆朝着与家相反的方向走去。五一过后,天还很亮,天气也渐渐变热了。我一个人不停地往前走,不一会儿就走出了汗。路上有来来往往的人,他们或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我或开口问我是要去哪里。我只管往前走,一句话也不说。家家叮嘱过我,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天渐渐变黑了,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了,恐惧在我心中弥漫开来。不知道走了多久,一个骑自行车的男人朝我身边经过,他看了看我,停了下车,笑着对我说:“这不是吴家的外孙女嘛。来,坐我自行车上,我带你去你家爹家。”我看了看他,尽管我对他有些印象,好像还是家爹家的亲戚,但一想到家家叮嘱过我的话,我仍一言不发地朝前走。那人见状笑了笑,让我把书包给他,我还是没答应。这回他也不勉强我了,推着自行车跟在我身后。终于,我看见了那熟悉的村落了,我在堤岸上一眼就看见了家爹家的房子,炊烟袅袅升起。我心里顿时开心极了,加快了步伐,身旁的男人也加快了速度,一直跟着我走到了家爹家。还没进门,我就在屋外大声喊着:“家家!家爹!”家爹抱着周欣走了出来,一看是我,又惊又喜,然后对我身旁的男人说:“强子,多谢你把我外孙女送过来。”那人笑着回答:“叔,是你这外孙女自己一个人走过来的,我是在回来的路上碰到她的。这丫头有意思的很咧。她还怕我是坏人,硬是不坐我的自行车,我让她把书包给我拿着她也不肯。”家爹说:“强子,莫见怪莫见怪啊。”,接着又对我说:“宛宛啊,以后记着了,这是你强子舅。”
晚饭后家家和家爹对我一个人走到他们家这件事仍心有余悸,再三嘱咐我以后决不能不在大人的陪同下就私自走这么远的路。家爹突然想到了什么,“呀”了一声。家家问他怎么了,家爹着急地说:“老婆子啊,宛宛一个人跑到我们这里来,爱玲怕是不知道吧?”家家也跟着着急起来,我说:“哎呀,我早跟我堂姐说了,她现在肯定已经告诉我妈了。”家家还是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说:“你妈就算是知道你要来我们这里,那她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安全到啊。现在她肯定急的到处找人。这可怎么办才好,我们也没有个电话,隔壁左右也没有。”家爹也急得团团转。过了一会儿,我恍惚间听到门外传来我妈的声音,她在喊:“老娘!老头子!”我家家应了一声赶紧跑了出去,果然是我妈,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大伯。
下午六点,我妈准备做晚饭,见我还没回家,她以为我去哪里玩去了。六点三十分左右,她做好了饭,站在大门口朝着塆里头扯着嗓子喊:“周宛,回来吃饭哪,回来吃饭哪!”平时只要她一喊,我就会立马回家。过了几分钟还没见到我的人影,她就开始骂骂咧咧地想着我这是去哪里疯了。她先去雯雯和梅梅家找,然后又跑到其他小伙伴家找,大家都说没见到我。她急忙跑回家进了里屋发现我书包也不在。平时我再怎么玩,也会先回家把书包放下。她突然想起我今天从家里拿了扫帚,应该是在学校打扫卫生去了,可是再怎么打扫这会儿也该回家了啊。我妈心里越想越怕,于是跑到隔壁找我大伯大妈,正看电视看得入迷的堂姐一看到我妈,就想起了我下午告诉她的事,这才跟我妈说我去了家家和家爹那里。大伯听后,把堂姐大骂了一顿,这么大的事情她居然给忘记了,也不拦着我。我妈虽然松了一口气,但立马又开始担心我一个人是否真的安全到家了。大伯边启动他的摩托车边说:“爱玲啊,赶紧上来,我们去你老头子老娘那里看看。”然后他又吩咐大妈骑自行车去学校一趟,堂姐也哭闹着要跟着大妈一起去。周子朗被放在我婆那里照看着,耳背的姥太带着哭腔念叨着:“怕是打扫卫生的时候,掉进学校前面那条湖里去了。”我爹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让姥太不要瞎想。她这才稍稍平静下来,祈祷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
星期一上午,我从家家屋直接去的学校。这次是强子舅骑着自行车载我去的。中午放学排队时,我堂姐跑到我身边,揉了揉我的头发。梅梅和雯雯走到我两侧,雯雯先开口说:“对不起,小宛。”接着,梅梅说:“从明天起,我们三个还是一起去上学吧!”我说:“好!”从那以后,她们还像从前那样一人挽着我的一只胳膊和我一起上学。


第五章 冬日里的“十斤”
自从留了一级之后,我就真的像家家说的那样一下子开了窍,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我开始对学习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兴趣,尤其热衷于文字的东西。堂姐压箱底的《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伊索寓言》《一千零一夜》成了我爱不释手的宝贝。我们班同学的课外书也全都被我搜刮了个遍。有同学说:“周宛,别人是吞金兽,你这是吞书兽啊。”对此,我还颇为得意。有时实在是没什么可看的,我甚至连我爸的军事杂志和历史杂志也搜罗了出来,天知道我是怎么在没有注音的情况下还能津津有味地将它们看完。我再也没有时间因为没能升入一年级而难过了。我忙着思考数学老师留下来的难题,忙着识字背课文,忙着看新故事,忙着和梅梅、雯雯切磋新的跳绳技能,忙着带周子朗以及干家务活儿,有时还会被姥太喊去赶鸭子。我不知道我一天怎么有这么多事情要忙,我又是如何在一天的时间里完成这么多事。更可怕的是,我一点都不觉得累。步入社会后,我一天只能做一件事,有时甚至一件事也没做成就疲惫不堪。
对于我的变化,我妈虽然仍然会指责我洗碗洗得不干净、扫起地来像鬼画符,但听到别的妈妈夸我学习自觉、做事又勤快时,她还是高兴之情溢于言表,尤其是我婆也在场时,她更多了一丝得意,好像在告诉她婆婆当初她坚持让我留级的决定如今看来是多么明智,而我婆对我虽一贯冷漠,但她对他人夸赞我的话多半是欢喜的。大伯一向喜欢我,似乎更喜欢我了。我有时遇到实在不会做的数学附加题,就跑到隔壁去找大伯。他总是很耐心地用我能听得懂的方法讲给我听,有时还会再出几道同样类型的题给我做。大妈对我比以前更客气了,她偶尔会给我编几个别致的小辫儿。有时我在想:要是我是大伯大妈的女儿该多好啊。可转念一想,若是我真成了他们的女儿,那家家就不是我家家了,最终我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星期一早上,我在路边等梅梅和雯雯一起上学。她们朝我走来,等到了路边时,雯雯一边扯着梅梅往前走,一边扭过头跟我说:“以后我们不会和你一起去上学了,也不会和你玩了!”我追着梅梅问:“昨天我们不是还玩得好好的嘛,今天怎么就不和我玩了?”梅梅放开了雯雯的手,头朝我这边小声地说:“雯雯昨晚听到她妈在她爸面前夸你聪明又懂事,说雯雯都一年级的学生了还不如你这个学前班的。还说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应该让她也跟着你一起留级了。”说完她朝着一直往前走的雯雯跑了过去,我没有再追上前,独自一人走在了后面。一整天雯雯都没有找我说话,梅梅想跟我说什么也被她极力阻止了,到最后梅梅也不理我了。放学回家她们也没再找我玩了。
第二天清晨我决心再也不等她们了,于是追上在我前面不远处的堂姐。堂姐疑惑地问:“咦,你今天怎么没等雯雯她们俩?”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哦,她们两个走路太慢了,我等不及了,怕迟到。”放学排队时,我们也谁都不理谁。雯雯在我面前甚至还故意做出与梅梅亲近的动作,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我到家写完作业后就找堂姐他们玩。就这样到了星期五。这天轮到我们小组打扫教室了,中午我就从家里拿了把扫帚。走在路上,我想起以前每个星期五的下午,梅梅、雯雯她们会在学校的升旗台上写作业,我打扫完教室后就去那里找她们,然后我们一起回家。轮到她们打扫卫生时,我也会在升旗台上写作业,等她们一起回家。我们三个一直都是形影不离的。想到这些我便觉得委屈,想把这一个星期以来我所受的委屈全都告诉家家,让她来评评理。我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下午一打扫完教室,就从学校径直去家家那里。午休前的间隙,我跑到三年级的教室找到了堂姐,让她回家时跟我妈说一声我去家家那里了。堂姐点了点头,说她知道了。
打扫完卫生,我把从家里拿的那把扫帚放在了我的书桌旁,然后背着书包,走出了学校大门。以前我妈骑自行车带我去过很多次家家和家爹他们家,只是这次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去那里。我凭着记忆朝着与家相反的方向走去。五一过后,天还很亮,天气也渐渐变热了。我一个人不停地往前走,不一会儿就走出了汗。路上有来来往往的人,他们或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我或开口问我是要去哪里。我只管往前走,一句话也不说。家家叮嘱过我,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天渐渐变黑了,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了,恐惧在我心中弥漫开来。不知道走了多久,一个骑自行车的男人朝我身边经过,他看了看我,停了下车,笑着对我说:“这不是吴家的外孙女嘛。来,坐我自行车上,我带你去你家爹家。”我看了看他,尽管我对他有些印象,好像还是家爹家的亲戚,但一想到家家叮嘱过我的话,我仍一言不发地朝前走。那人见状笑了笑,让我把书包给他,我还是没答应。这回他也不勉强我了,推着自行车跟在我身后。终于,我看见了那熟悉的村落了,我在堤岸上一眼就看见了家爹家的房子,炊烟袅袅升起。我心里顿时开心极了,加快了步伐,身旁的男人也加快了速度,一直跟着我走到了家爹家。还没进门,我就在屋外大声喊着:“家家!家爹!”家爹抱着周欣走了出来,一看是我,又惊又喜,然后对我身旁的男人说:“强子,多谢你把我外孙女送过来。”那人笑着回答:“叔,是你这外孙女自己一个人走过来的,我是在回来的路上碰到她的。这丫头有意思的很咧。她还怕我是坏人,硬是不坐我的自行车,我让她把书包给我拿着她也不肯。”家爹说:“强子,莫见怪莫见怪啊。”,接着又对我说:“宛宛啊,以后记着了,这是你强子舅。”
晚饭后家家和家爹对我一个人走到他们家这件事仍心有余悸,再三嘱咐我以后决不能不在大人的陪同下就私自走这么远的路。家爹突然想到了什么,“呀”了一声。家家问他怎么了,家爹着急地说:“老婆子啊,宛宛一个人跑到我们这里来,爱玲怕是不知道吧?”家家也跟着着急起来,我说:“哎呀,我早跟我堂姐说了,她现在肯定已经告诉我妈了。”家家还是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说:“你妈就算是知道你要来我们这里,那她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安全到啊。现在她肯定急的到处找人。这可怎么办才好,我们也没有个电话,隔壁左右也没有。”家爹也急得团团转。过了一会儿,我恍惚间听到门外传来我妈的声音,她在喊:“老娘!老头子!”我家家应了一声赶紧跑了出去,果然是我妈,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大伯。
下午六点,我妈准备做晚饭,见我还没回家,她以为我去哪里玩去了。六点三十分左右,她做好了饭,站在大门口朝着塆里头扯着嗓子喊:“周宛,回来吃饭哪,回来吃饭哪!”平时只要她一喊,我就会立马回家。过了几分钟还没见到我的人影,她就开始骂骂咧咧地想着我这是去哪里疯了。她先去雯雯和梅梅家找,然后又跑到其他小伙伴家找,大家都说没见到我。她急忙跑回家进了里屋发现我书包也不在。平时我再怎么玩,也会先回家把书包放下。她突然想起我今天从家里拿了扫帚,应该是在学校打扫卫生去了,可是再怎么打扫这会儿也该回家了啊。我妈心里越想越怕,于是跑到隔壁找我大伯大妈,正看电视看得入迷的堂姐一看到我妈,就想起了我下午告诉她的事,这才跟我妈说我去了家家和家爹那里。大伯听后,把堂姐大骂了一顿,这么大的事情她居然给忘记了,也不拦着我。我妈虽然松了一口气,但立马又开始担心我一个人是否真的安全到家了。大伯边启动他的摩托车边说:“爱玲啊,赶紧上来,我们去你老头子老娘那里看看。”然后他又吩咐大妈骑自行车去学校一趟,堂姐也哭闹着要跟着大妈一起去。周子朗被放在我婆那里照看着,耳背的姥太带着哭腔念叨着:“怕是打扫卫生的时候,掉进学校前面那条湖里去了。”我爹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让姥太不要瞎想。她这才稍稍平静下来,祈祷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
星期一上午,我从家家屋直接去的学校。这次是强子舅骑着自行车载我去的。中午放学排队时,我堂姐跑到我身边,揉了揉我的头发。梅梅和雯雯走到我两侧,雯雯先开口说:“对不起,小宛。”接着,梅梅说:“从明天起,我们三个还是一起去上学吧!”我说:“好!”从那以后,她们还像从前那样一人挽着我的一只胳膊和我一起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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