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远地自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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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06-28 02:12:24 更新时间:2022-07-02 07:48:32

楼主:陈培才  时间:2022-06-27 18:12:24
“夫廉与高,固古人所以隐。”
古时候有些高人,因各种各样的原因,选择了远离尘世,去过与世无争,宁静致远的生活,追求那种清廉和清高的境界。许由、巢父,他们不为名利,隐逸山林,采山饮河,放发优游,在高岸深谷中陶冶情操。商山四皓,因避秦焚书坑儒而隐居深谷、谈泊名利,过着采食商芝,栖身洞穴的清贫生活。竹林七贤因乱世避祸,纵酒佯狂,匿迹行乐,飘逸潇洒,活出了至真至性的精彩。陶渊明辞官归里,寄意田园,躬耕自资,淡薄渺远,享受着超凡脱俗的惬意生活。
过去古人之隐,看起来很潇洒、很超脱,也很有个性、很有气节。其实表现出一种水土不服、不合时宜的窘态,有着说不完、道不尽的酸甜苦辣和难言之隐,也许是“学艺不精”和“技不如人”的无奈之举。
空说者多,实行者寡。真正想要隐居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韦丹写《思归,寄东林澈上人》“王事纷纷无暇日,浮生冉冉只如云。已为平子归休计,五老岩前必共君。”送与灵澈,诗中表达了韦丹对官场纷争的厌倦,对浮生如云的看破,心中不免起了辞官归隐之意,想要与灵澈上人一道在五老峰前修行度日。而灵澈上人回赠一首《东林寺酬韦丹刺史》中却说:“年老心闲无外事,麻衣草座亦容身。相逢尽道休官好,林下何曾见一人。”一针见血地指出,说归隐的人很多,可真要做起来就没几人了。
也许是“知之非难,行之不易。”也许是贪恋红尘,为人间烟火所诱惑。难怪民间流传有那么多“仙人下凡”的动人故事,可见凡世人间的魅力是何等之大。
有江湖的地方就会有风浪,即使表面风平浪静,水下也会有暗流涌动。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尘世间又岂是净土。万生万形,众形相生。人之各异,受教不同,欲望就不同,“食色,性也。”“需,饮食之道也,饮食必有讼。”人活着就要吃五谷杂粮,离不开人间烟火,否则就无法生存。只要有名利方面的需求,就少不了有纷争,也就免不了有恩怨。人们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人们也说:“江湖险恶”。可见行走江湖,不只是湿鞋的事了,还有可能失去更有价值的东西,甚至失去生命。所以才会有人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问世间谁人无忧,唯神仙逍遥无忧。红尘凡人居于地界,得失苦乐情欲交炽,所以有人欢喜有人愁,以致见仁见智,不免各行其道。
古人之隐,可抛弃一切,入山林、匿踪迹,饮食风露。现代人很难做到,现在的山林不是你想入就能入的,采集渔猎也不是你随便就能做的,要想远离人群去被发衣皮,穴居野处是非常困难的。更重要的是为了养家糊口和一家老小的生存,又有几人能一走了之,出门归隐。
在有层次的现实社会中,有人可退,有人不可退。可退者可隐,不可退者也就隐无可隐了。尤其是我们最底层的民生大众,本就处在“山林”之中,还有人常怀归隐之心,岂不又因“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蒙昧而平添了一些烦恼。
人们说:“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
有些看破人生的人,希望解甲归田,忘却世事,沉湎于桃源世外,借助周围的环境,过隐居的生活,这是“小隐”。有些看破人生的人,仍居于喧闹的市井之中,视他人与嘈杂于不闻不见,从而求得内心的宁静,这是“中隐”。还有些看破人生的人,隐身于朝廷之中,面对尘世的污浊、倾轧、勾心斗角,却保持清净幽远的心境,不与世争,不与世浊, 悠然自得的生活,这是“大隐”。有能力的人隐匿于市井之中,与芸芸众生或志同道合,或“与狼共舞”,走过自己的人生旅程。而顶尖的人隐身于朝廷之中,他们身临狂风恶浪的处境,却能大智若愚、淡然处之,在藏龙卧虎之地“与虎谋皮”。那些看破红尘、避世晦俗,隐居山林的人,只是形式上的“ 隐”而已。而那些身处浮华的世界而内心保持自然平静的人,他们能在最世俗的市朝中排除干扰,自得其乐,达到物我两忘的心境,才是真正的隐者。
东晋王康琚《反招隐诗》里面开头就说:“小隐隐陵薮,大隐隐朝市。伯夷窜首阳,老聃伏柱史。” 伯夷叔齐深入山林,不食周栗,饿死于首阳山,则为小隐。老子投身周朝朝堂,在周代国家图书馆当馆长则为大隐。东方朔隐居在朝堂中,为保自身,醉酒后趴地而歌,“隐居在世俗中,避世在金马门。”苏辙不像苏轼一样锋芒毕露,但一样很有才干,与苏轼一起同朝为官,却不像苏轼那样波折,很懂得韬光养晦。郭子仪戎马一生,屡建奇功,史称“权倾天下而朝不忌,功盖一代而主不疑。”“位极人臣而众不嫉,穷奢极欲而人不非。”实在是太难而特难。这都是郭子仪一生的作人处事,自然合乎“冲而用之或不盈”,“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的原则。出将入相,终生富贵荣华,寿终正寝,死后极尽哀荣,福及子孙,真是传奇。
《庄子》中有这样一段话:“隐,故不自隐。古之所谓隐士者,非伏其身而弗见也,非闭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知而不发也,时命大谬也。当时命而不行乎天下,则反一无迹;不当时命而大穷乎天下,则深根宁极而待;此存身之道也。”意思就是说:隐匿,并非自己刻意隐匿,古代所谓隐士,并非隐姓埋名而不见人,并非封闭自己而不说话,并非藏其智慧而不显示,乃是时代命运大相悖缪呀。当时逢有道之世,自然之道大行于天下,就恬淡自然,不见有为之迹,当遇无德之世,德行不化而困厄天下,就深藏自然本性,保持极为宁静的心态,以待时运的到来,这是保全自身的方法。世道兴盛,众人守道之时,有德之人可以大行于天下,保持一种简单自然。但是当世道日衰,需要刻意修行自己的内心,以保持宁静的方法。就好像现在俗世状态,对于整个世俗来说,充斥着各种诱惑与嘈杂,无论是在人间还是山林,“心隐”才算是真隐。只有内心真正的释然,豁达恬淡,灵魂才能真正的宁静。
《庄子·外篇·山木第二十》里有一句话,“物物而不物于物,则胡可得而累邪”。大意是,利用外物,而不被外物所役使,这样怎会受到牵累呢!管子有言:“君子使物,不为物使。”荀子也讲:“君子役物,小人役于物。”这些言论都是教导人们不要为外物所役,要做物的主人,而不是奴隶。大隐者,则是在被视为洪水猛兽的朝堂政治之中依然保持自己的初心,既接受欲望又不被欲望驾驭,同时能够合理利用它。达到超尘拔俗、清者自清、洁身自好的最高境界。
吕温在《戏赠灵澈上人》中说:“僧家亦有芳春兴,自是禅心无滞境。君看池水湛然时,何曾不受花枝影。”可见禅家与世人一样也会欣赏芳春,但入于境而不滞于境,所以才能超然物外。正如澄清的池水,无法拒绝花枝的影子。花影入水,水恬然受之,水花相映,也只是规避不了的花影浮于其表的形式而已。因此有佛家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所以重要的是内容,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莲而不妖”的心性。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无需隐入山林,远离俗世。只要“心远”就能无喧闹,处偏隅,找到自己的一方清净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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