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茬儿––在世界文学名著中译本里找刺儿”
-----《老人与海》是我这一辈子所能够写出的最好一部作品。 -------海明威

一，海明威的《老人与海》

挑选这一部中篇小说作为撰写的这个系列的第一篇是因为《老人与海》的中文译本居然有四、五十种之多。居然比法国小说家斯汤达尔的《红与黑》中译本还多了好几倍。由此可见我国文学翻译出版事业的百花齐放和繁荣昌盛。
首先说说，文学翻译是需要批评的。因为它是文学翻译作品健康发展所不可或缺的一面。而且，为了让读者能够分享到非常契合原著的世界文学名著，我们也需要翻译批评。当然，翻译批评可不是那么好写的，有人不是曾经因为批评三家翻译的《老人与海》而受到责难么!当然，这位译者自以为了不起，口气太大，只责难别人（其实，他自己也有好些译错的地方)也可能是其原因。
以下将根据手头现有的十来种《老人与海》的中文译本，对照原文，指出各个译本在翻译中存在的一些错误。更多的错误就不在这里列举了。

《老人与海》的原文及作者
记得孟老夫子曾经过：“子路，人告知以有过，则喜”。希望各位译者在见到拙文时能喜。当然，也可能有的地方只是个人的看法，还可以讨论、商榷。
这里引用的译文，除了国家级的出版社，如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以及译林出版社均各有两种译本外，还有天津人民出版社、北京燕山出版社及武汉出版社的译本。虽然仍然有大约四分之三的译本没有看到，但是，相信这里所列举的几种译本已经有相当的代表性了。

几种《老人与海》的中文译本
(一)在小说的开头，在谈到老人双手上有好些伤疤时，原文有这样一句：They were as old as erosions in a fishless desert.
请看，下面便是各位翻译家的译文：
（1)，“那些疤痕年深月久，变得像没有鱼的沙漠里腐蚀的地方一样了。”(海观译)，
（2)，“这些瘢痕却都不新，只像无鱼的沙漠里凤蚀留痕一样苍老”。(余光中先生译)，
（3)，“但是没有一个伤痕是新的，都是古老的，像一个没有鱼的沙漠里被风沙侵蚀的地区一样”。(张爱玲女士译)，
（4)，“但是这些伤疤中没有一块是新的，全都像没有鱼的沙漠中被侵蚀的地方一样年深月久”。(孙致礼译)，
（5)，“不过，没有一处伤疤是新的，每个伤疤都像无鱼的沙漠里风化了的沙土一样古老”。(黄源深译)，
（6)，“不过这些伤疤没有新的。它们古老得像久经侵蚀的无鱼沙漠”。(李继宏译)。
除了大多译得有点啰里啰嗦，不大像海明威的电报式文体外，还都把erosions这个字给翻译错了。不知道这几位译者去过沙漠没有？多年前，笔者曾经先后去过非洲沙漠同内蒙的沙漠，见识过那广袤无垠，黄沙滚滚，一望无际，高温难耐和极度缺水的地方。那怕是天老爷偶尔下几颗雨，也很快被高温給蒸发掉了，那有什么沙漠被侵蚀、被腐蚀？又何来石头被风化？更何况，沙漠随时都是无形、无位且无常的。刚刚还是凹地，狂风一来，转瞬间就被卷来的遮天盖日的沙尘暴给覆盖成沙丘了，而原来的沙丘则变成了凹地。所以，许多译者那样翻译，就有可能是凭空想象的。沙漠中，真正古老的就是那些久远永恒的裂缝。因此，这句似应该这样翻译：“手上的伤疤全是老的，像无鱼沙漠中的裂缝一样古老。”
由此也可见海明威在知识方面的渊博。连沙漠中最古老的大沙漠裂缝都清楚。

(二)还是开头部分，老人想博得好彩头，要去买一张尾号为85的彩票。在谈到需要二块五毛钱才能够购买一张时，因囊中羞涩，老人根本拿不出来。小男孩说可以去借钱。这时，八十四天没有打到鱼的老人说了句有点丧气的话，“头一回是去借，下一回就是去乞讨了“。于是，小男孩便安慰老人，说了句：“keep warm old man“ the boy said。“Remember we are in September。“老人也回了一句：”The month when the great fish come“ 。
请看各位译者是如何翻译这一段的。
(1)，“穿得暖和点，老大爷，“孩子说。”别忘了，我们这是在九月里。”
”正是大鱼露面的月份，“ 老人说。(吴劳译)，
(2)，”不要着凉，老伯伯，”孩子说，”别忘了现在是九月天啦。”
”是大鱼跑来的月份，”老汉说，(赵少伟译)，
(3)，”穿得暖和点儿，老爷子，”男孩说，”别忘了，这可是九月份。”
”正是大鱼上钩的时候，”老人说，(李育超译)，
(4)，”穿暖和些，老人家，”孩子说，”记住我们这是九月。”
”正是大鱼来的时候，”老人说，(孙致礼译)，
(5)，”别着凉了，老人家，”男孩说，”要记得现在是九月。”
”这是大鱼出现的月份，”老人说，(李继宏译)，
(6)，”老头子你穿得暖和点，”孩子说，”你要记得现在在是九月了。”
”正是大鱼来的月份，”老人说。(张爱玲女士译)，
(7)，”穿暖和点儿，别冻着，老大爷，”小男孩说，”别忘了现在已经是九月了”，
”正是捕着大鱼的好月份”老人说，(陈加雒译)，
(8)，”盖暖些，老头子，”男孩说，”记住这是九月。”
”这是大鱼来的月份，”老人说，(余光中先生译)。
要知道，这时正是秋高气爽的好季节，春捂秋冻嘛。天又不冷，怎么会在谈到借钱去买彩票时突然冒出一句要注意多穿点衣服，注意保暖的话？也不是要去睡觉，怎么会说要盖暖些？还真的让人莫名其妙。如果海明威真的会这样写，毫无疑问就是一个败笔。穿暖和些，与前后的句子没有什么关系，放在这里显得不伦不类。小男孩想要说句安慰的话，再怎么也不会没头没脑冒出一句注意保暖的话来。其实，keep warm还有另外一层的意思，那就是，“要保持良好的心态“。因此，keep warm似可以考虑译为：“可别气馁，老爷子”或是“不要心灰意冷，老爷子”。小男孩还特别提醒说要“记得现在可是九月份“，老人也接着明白地说，“是大鱼游来的季节“。这就暗示了后来老人出海，果然在这个月份捕捉到一条长十八英尺的大鱼。然而，这些究竟同多穿点衣服，注意保暖有何关系？差了十八杆子远啊！
因此，这句似应该译为：“别说意冷心灰的泄气话，老爷子。”小男孩说，“要记得现在可是九月啊。”
老人即着说“正是大鱼游来的月份。”

(三)，《老人与海》虽然不到三万字，但是，最后两大段却写得十分精彩。这就是老人终于钓到一条大鱼并展开了人与鱼之间的搏斗和后来在带着捕获的大鱼杨帆回家的途中，同几条鲨鱼进行的生死之战。当然，在捕捉到大鱼后，鱼儿是不肯就范的。它在30码以外的地方兜圈子而不肯靠近渔船。老人使出来了浑身解数，想方设法要把鱼拉到鱼船旁边来，以便用叉子把鱼给戳死。这里的一大段
原文是这样写的：
“I moved him,”the old man said,“I moved him then”。
He felt faint again now but he held  on the  great fish  all the strain that he could .I move him,he thought. Maybe this time I can get him over.Pull,hands,he thought.Hold up,legs,Last for me,head,Last for me.You never went.This time,I'll pull him over.
请看这一段话各位翻译家是怎么翻译的。
（1），”是我把它拉动的，"老人说，”那是我把它拉动的。"
他又觉得头晕 但还是使出浑身力气拽住大鱼。是我把它拉动的，他想，也许这一次我能把它拉过来。拉呀，手。他想。站稳啦，腿。为我坚持下去，头。为我坚持下去。你从没晕倒过。这一次我要把它拽过来。（孙致礼译），
（2，"我拉动他了，"老人说，"我果然拉动他了。"
他又觉得头晕，但用全身力气拉着鱼。刚才我拉动他了，他想。也许这次我能把他拉过来。手啊，你快拉啊，他想。腿啊，要撑住。头啊，为我顶住吧。你要顶住啊去。你以前可没晕过，这次我要把他拉过来。(李继宏译)，
（3），"我牵动了它，"老汉说，"刚才我牵动了它。"
他现在又觉得头晕，但他尽量对大鱼保持着牵制力。刚刚我牵动它了，他想。作兴这回我能把它拉过来。手，都来拉吧，腿，两下里站稳吧。头，帮我干到底吧，帮到底吧。往常你根本没出过毛病。这回我要把它拉过来。（赵少伟译）
(4)，"我移动它了!"老人说，"刚才我移动了它!"。
他现在又有点眩晕。但是他竭力地紧紧扯那条鱼。我移动了它。他想。也许这一次我能够把它拉过来。手，拉呀，他想。腿，站牢。头，看在我的份上，再熬下去吧。你从来也没有晕倒过。这次我会唱把它拉过来。(张爱玲女士译)。
（5），”我拉动它了，”老人说，”我刚才拉动它了。”
他又感到一阵头晕，不过还是用尽全力拉住大鱼。我拉动它了，他想。也许这回我就那把它拉过来了。手啊，你拉呀，他想。腿啊，你可得站稳了。头啊，你得给我坚持住，你可从来没有掉过链子。这回我就要把它拉过来了。（李育超译），
（6），”我拉动它了”老人说，”我刚才拉动它了。”
他再次感到头晕，不过他仍然尽全力拉住了大鱼。”我拉动它了，”他想，”说不定这一次我能拉它过来。手，拉呀，他心里喊着，腿，站稳当了。头，为了我坚持下去吧，你从来没有晕倒过。这一次我一定拉它过来。”。（陈加雒译）
首先要说的是，大鱼虽然被鱼钩勾着了，但是却一直在大海中游动，拼命要摆脱。所以说"移动了"、"拉动了"、"牵动了"或是"带动了"是不存在问题的。问题是，要怎么个动法？为何老人在作出多翻努力甚至使出浑身解数后会接连说了”I moved him"、"I moved him then"？是那么地高兴同信心十足？那么究竟是怎么个"拉动"法？从上，下文看，应该是让鱼掉过头来朝向渔船游了。因此，这两句话不应该翻译得那么平淡无奇或是词不达其意，因此move似应译为：”我让大鱼掉头了”、"我把鱼拉来朝着渔船了"或"终于把鱼拉来对着渔船啦!”。只有大鱼对着渔船游过来了，才有可能一步一步收紧钓绳；只有把鱼拉到渔船旁边来，才有机会用鱼叉把鱼刺死。
而后面的“You never went”这句，大多译为：”从来没有晕倒过”，个别的译为：”没有掉过链子”或是”往常没有出过毛病”。虽然已经比较接近原意了，但是还不那么明确。其实，从上下文看， 这句似可译为”你从来没有丢下我而不管的”或是：”你从来没有弃我而去”比较妥当点。还有，注意原文中，手同腿，都是复数。因此，也以译为：”一双手”和”两支腿”比较好。因此，整个这段似应译为：
”我让大鱼掉过头来了”，老人说，”终于让大鱼掉过头来了”。
他又有些晕眩，不过，仍然竭尽全力紧紧拉住大鱼不放。我会让它掉过头来的，他想。没准这次就会让它掉转过来的。双手，用力拉吧，他想。两条腿，站稳了。为了我，要挺住。头啊，为了我，得保持清醒。你从未舍我而去置我于不顾。这次我一定会让大鱼掉过头来的。”
要译好文章，真的做到能与原文契合，反复读、读懂、弄懂原文的意思应该是第一位的，而知识面广点也是必要的。当然，还要边译边多想想。此外，对于那些简单的，普普通通的字眼，也轻视不得，马虎不得。有时，就往往会在简单句子，简单的字上栽个跟斗。我想，这样说，你懂的。
上面，虽然列举了四个译错的地方，也可见翻译不是那么容易。跟据个人曾经翻译过少量文学作品，而大多却是科技，工程技术方面的专著来看，翻译就是一项工程，而且是大项目的工程。。

上图是笔者手头的原书同作者海明威的照片。

是的，承蒙指正。标题中，照片二字应该改为“作品”。可惜自己不会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