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章回体历史小说《域中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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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0-11-08 20:01:18 更新时间:2022-07-22 04:24:36

楼主:张无为2020  时间:2020-11-08 12:01:18
《域中外传》

张无为 著





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骆宾王《为徐敬业讨武曌檄》





第一回 骆宾王相府献奇谋,裴伷先洛南访名士

唐文明元年(西元684年)五月的一天,东都洛阳观德坊内的一所宅院中,一位五旬左右的老者身着便装,正在后花园里若有所思地来回踱步,他就是当今朝中重臣中书令裴炎。
这时,一位家人捧着一片客人的名刺走过来,躬身说道:“禀令公,外面一位客人求见!”
裴炎停住脚步,皱了皱眉头道:“我不是说过不见客吗?”
家人陪笑道:“我是这样说了,可这位客人执拗得很,非得要见令公,他说只要报上他的名字,令公就一定会接见。”
裴炎哦了一声,问道:“他是谁啊?”家人答道:“他自称是前侍御史骆宾王”。说着双手将捧着的名刺递了过来。
裴炎取过名刺看了一下,笑了笑说:“原来是他,那倒是应该见的。你把客人引进前厅,我一会就来”。家人躬身应诺退下。
裴炎对骆宾王当然是久有耳闻了,其人与王勃、杨炯、卢照邻齐名,都是诗文卓绝的才子,世人称为“王杨卢骆”,又号“四杰”。只是这四人才名虽显,遭际却甚为坎坷,王勃八年前往交趾省父,渡海堕水而死,卢照邻则患风疾病废,杨炯现只为七品官詹事司直;骆宾王亦只做到侍御史,数年前因事被贬为临海丞。现在骆宾王来裴府求见,那自是干谒求官来了。
裴炎换上官服,来到客厅,与骆宾王相见。只见骆宾王六旬左右年纪,须发花白,腰背挺拔,二目炯炯,一副磊落气概,不禁心中称异。当下二人分宾主落坐,寒暄数语。
裴炎道: “久闻骆侍御大名,昔年一首《帝京篇》,可谓文坛绝唱,如此俊才而不能为朝廷大用,着实令人惋惜啊!若依我看,推原究始,这还要算是当初裴行俭一语之过呢。”
骆宾王微笑道:“令公所言不谬,裴尚书的那句话,实在是我们四人一辈子的包袱,而且连死后都推卸不掉的了。”骆宾王称裴尚书,是因为裴行俭曾做到礼部尚书之职。
裴炎所谓的一语之过,指的是四杰早年成名时,时任吏部侍郎的裴行俭却不以为然,谓“士之致远,先器识而后文艺。勃等虽有文才,而浮躁浅露,岂享爵禄之器耶?”吏部侍郎负典选之责,握官员升迁之权,四子的官运迍邅固然也有其它因素,但典选主官的摈斥无疑是最大的原因。
裴炎道:“行俭既以先器识而后文艺为标榜,而他最为赏识的苏味道,现在看来,也就是个与时俯仰的庸人,不知道所谓的器识又在哪里?我听说骆侍御为道王府属时,道王让下属自言所能,而侍御你却不肯说,这是浮躁浅露者能做到的吗?行俭怎么能用浮躁浅露四个字把四杰一概抹杀呢?”
骆宾王拱手道:“自裴尚书昔年一语评骘,天下藉藉引为口实,实在没想到,令公竟然有此谠论,真是感慰何如!”
裴炎道:“被天下藉藉引为口实的,可不只是你们四子,我肯定也要算一个的。行俭曾许突厥可汗阿史那伏念不死,而我力主将其诛杀,行俭口有怨言,称病不出,天下后世免不了会认为我是在嫉妒行俭之功呢。”骆宾王道:“以在下年来见闻,确实有此议论。”
裴炎道:“夷狄犬羊之性,叛服无常,畏威而不怀德,我之所以要诛阿史那伏念,一则以显朝廷之威,一则以绝反叛之萌,行俭许其不死,不过欲养此祸胎以自重而已;况且伏念之降,主要是被程务挺、张虔勖追兵所逼之故,我即便要嫉功,也是嫉不到行俭头上的。”两人所说的是开耀元年(681年)裴行俭带兵平突厥馀党一事。
骆宾王道:“裴尚书用兵将略,自是名家,而体国经野,较之令公,则未免局于一隅了。”裴炎哈哈笑道:“骆侍御此语甚获我心,惜不能起行俭于地下而使听之。”裴行俭已于两年前去世,故裴炎有此一语。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裴炎道:“骆侍御东隅虽逝,桑榆未晚,我会向太后力荐,吾子宏才大展,即日可期也。”
骆宾王笑道:“令公有所不知,宾王今日却是志不在此。”
裴炎不禁有些诧异,问道:“那你又是为何而来呢?”
楼主:张无为2020  时间:2020-11-15 11:41:07
骆宾王道:“我最近在扬州听说武太后欲为武氏立七庙,遭令公谏阻,乃觉李唐天下已届危急存亡之秋,故星夜兼程赶来洛阳求见令公,欲尽绵薄之力以效驱驰,固非为临朝武氏之爵禄而来,如此而已。”
裴炎道:“为武氏立七庙,乃武承嗣上书提议,此人颟顸无识,原不足论,太后欲从其请,当亦一己私心使然,经某力谏,此事现已搁置,若说李唐天下因此已危,未免言过了。”
骆宾王拱手道:“承蒙令公厚爱,敢不一布腹心,冒昧之处,尚祈恕罪!”
裴炎亦拱手回礼道:“言者无罪,骆侍御但说无妨!”。
骆宾王道:“《礼》曰:‘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太后欲为武氏立七庙,明明已有欲天子自为之意,令公既谏阻其立七庙,则亦无异于谏阻其为天子,所谓芝兰当门,势所必锄,令公目下之处境危之极矣,不知将有何应对之策?”
裴炎道:“某为当朝宰相,大帝顾命之臣,遇此僭礼之事,焉能默默?至其言而得罪,祸患之来,固非所计,某一身任之而已。”裴炎所说的大帝即指去年十二月驾崩的高宗皇帝李治,以群臣上其谥号为天皇大帝。
骆宾王道:“令公不计身家,诚可钦敬,然则李唐之天下行见倾覆,此亦非令公之所计乎?”
裴炎沉吟道:“太后临朝称制,威势夙与天子无异,加之春秋已高,武氏又一小姓,势卑力薄,武承嗣辈皆不成器,若以武易李,且欲传位于后世,何异挟泰山而超北海,虽中人之智亦知其不可,而况明断如太后乎?故谓彼欲自为天子,裴某委实难以相信。”
骆宾王道:“武太后三十年来行事,固尽多非常人所能意想逆料者。令公揆以情理而断其必不为,是宋襄公不擒二毛以临勍敌而终难免于伤股矣。彼临朝者何尝有天下社稷子孙黎庶之念于胸中?不过欲一逞其妇姑勃谿之意气忿戾以自快耳!凡彼所真正欲行之事,从无遇阻而止之先例,惟有隐忍待机、悍然不顾、一发必中之凶狡阴鸷,若王皇后、萧淑妃、韩国夫人、魏国夫人、太子弘、太子贤、禇遂良、韩瑗、长孙无忌、上官仪,在在前车可鉴,令公可不深自念哉!”
裴炎闻言沉默片刻,问道:“然则以子之见,又当如何?”
骆宾王道:“以愚之见,方今之计,惟有令公以顾命大臣领衔,率文武百官上书皇太后,请其即刻返政于皇帝陛下,随后命羽林将军率禁兵幽之于别宫,除此之外,更无良策。”
裴炎吃了一惊,道:“不可不可,骆侍御何出此言?裴某二月间方奉太后之命,勒兵上殿废去庐陵王之帝位,岂能不数月复以兵逼太后返政?前者朝野上下已不无非议,若再行此骇世之举,无论成败与否,已先置某于董卓、曹操之列矣,一之已甚,岂可再乎?”
骆宾王道:“令公诚能使太后返政,复子明辟,则是佐商之伊尹,安汉之周勃,拯至危之局,立不世之功,而何与乎董卓曹操?若效乡曲之士爱惜毛羽,袖手不为,宗庙易姓则指日可待。武既代李,而势不能久,必复为他姓所代,然后天下纷纭扰攘如晋隋之间,朝代改易如弈棋,兵连祸结,生灵涂炭,令公欲不为千秋之罪人亦不可得,他日复有何面目以见天皇大帝于地下?语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宾王言尽于兹,祈令公三思,就此告辞!”言毕起身长揖为礼,不顾而去。
裴炎手捻胡须,望着骆宾王远去的背影,枯坐不语。
楼主:张无为2020  时间:2020-11-15 11:41:43
过了大约半炷香的时刻,家人来报:“三郎求见!”
裴炎点头道:“让他进来。”
家人躬身退下,随后一位身着六品深绿官服的青年公子趋步入内,他是裴炎的侄儿、二弟裴昇之子裴伷先,今年二十一岁,因在几位堂兄弟中排行第三,所以被称为三郎。其人天资敏悟,在儿辈中最得裴炎的喜爱和器重,目前在朝中任太仆寺丞。
裴伷先上前向裴炎躬身施礼,道:“昨天嵩山道士韩法昭来求见伯父,因伯父吩咐过不见客,故家人没让他进,正好侄儿回家时在门口碰到,他询知我的身份后,便恳请我向伯父转达其请求,希望伯父能过问一下嵩阳观的观主任命一事。”
裴炎道:“嵩阳观的观主还未任命么?”裴伷先道:“是的。”裴炎道:“为什么?”裴伷先道:“据韩道长说,是祠部怕得罪武承嗣,故迟迟不发官文。”裴炎道:“这事怎么同武承嗣有什么瓜葛?”裴伷先道:“因为武承嗣向祠部推荐了道士朱钦遂,祠部不愿接受,又不敢明确拒绝,于是就搁置起来了。”裴炎道:“朱钦遂是什么人?”裴伷先道:“就是先前为太后宠信的一个道士,后因横恣不法被司农卿韦弘机囚禁,并上奏大帝,大帝即将其配流边州,后来遇赦就回来了。”
裴炎不悦道:“这种无赖小人,怎么能推荐他任嵩阳观主?武承嗣真不象话。”
裴伷先道:“韩道长说,那个朱钦遂还四处扬言说佛教远胜道教,道教不该在佛教之前。”因为唐朝皇室认老子为远祖,所以当时官方规定道教地位在佛教之前。
裴炎道:“他自己就是道士,怎么会这样说?”
裴伷先说:“他说他准备弃道士做僧人,还说他当上嵩阳观主后,就把嵩阳观改为嵩阳寺,因为嵩阳观本来就是从嵩阳寺改过来的,他准备再改回去。”嵩阳寺建于北魏太和年间,隋唐后改为嵩阳观,所以朱钦遂有此一说。
裴炎生气道:“真是岂有此理!那嵩阳观是大帝、太后都曾临幸之所,怎么能容他这么胡闹?这事我一定会过问,不行我就禀告太后,我就不相信太后会由得武承嗣乱来。”
裴伷先手里拿着一份礼单,这时递给裴炎,道:“这是韩道长奉上的礼物清单。”
裴炎看也不看礼单,道:“他们方外之士也会送礼吗?你把它退回去,就说我不收礼。”
裴伷先道:“伯父要退,也可以等事情落定后再退,否则他们会以为你不想管这件事。现在他们那里人心惶惶,要是见到礼物被退回去,恐怕就更不可终日了。”
裴炎道:“哦,是这样吗?”他想了想,接过礼单看了一遍,问:“三郎,你认识骆宾王吗?”
裴伷先道:“就是四杰之一的骆宾王吗?我只闻其名,未曾相识。”
裴炎道:“他今天来见我,说了一些有关时局的话,其人性格戆直,有点危言耸听,不过用心大是可嘉。你明天就把这礼物中的绢帛和银两转送给他吧,就说是我资助他的衣食车马之费。”说着取过案上骆宾王留下的名刺,递给裴伷先,那上面注有骆宾王在洛阳下榻的客舍地址。
裴伷先接过名刺,道:“是,伯父。”裴炎道:“他要是同你谈及政局,你听着就行,不用多加议论。”裴伷先也答应了。
裴炎又问:“薛大最近在忙什么?怎么好一阵子不见他来?”他问的是外甥薛仲璋,也就是裴伷先的姑表兄。裴伷先道:“我听三娘说,他最近又迷上赌钱了,经常夜不归宿。”他说的三娘是薛仲璋的妹妹薛三娘,也就是他的姑表妹。
裴炎皱了皱眉:“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三郎,你可不要学他。”裴伷先道:“是,伯父。”裴炎道:“那你这就去把绢银收拾出来,明天散朝后就送去吧!”裴伷先应承而去。
裴炎起身在室内来回踱步,良久停下,低声吟道:“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这是骆宾王《在狱咏蝉》诗中的最后两句。
楼主:张无为2020  时间:2020-11-22 11:33:50
裴伷先回到隔壁自已的家里,让仆人把嵩阳观送给裴炎的礼物取出来,这批礼物主要有上等绢帛五百匹,银锭二百两,金铤一百两,此外还有珍珠、玛瑙、琉璃、珊瑚等珍稀之物,裴伷先将这些礼物逐件细看了一遍,发现绢帛和金银都是御赐之物,想必是四年前大帝与太后临幸嵩阳观时赐给前观主潘师正的,韩法昭即是潘师正的大弟子。若非现在的嵩阳观面临重大危机,这些珍贵的御赐物应该不会被拿出来送人。当下裴伷先即按照裴炎的吩咐,让仆人把二百两银锭和五百匹绢帛取出来包好,其馀的礼物则尽数送到裴炎府中。
次日下午,裴伷先散朝回来,让仆人背着礼包,两人骑上马,一前一后,出了裴府大门。当时朝廷规定三品以上高官和王公贵族可以在坊墙上开门。裴炎也享有此种待遇,他与三位胞弟比邻而居,对外共用一个大门,所以裴伷先无须经由观德坊的坊门就能直接上街。
骆宾王下榻的客舍在大同坊东北隅,裴伷先出门往南走三坊地即到大同坊,由东门进去,找到客舍。店主人正坐在门口,看到裴伷先主仆二人,忙上前招呼,引进店内。裴伷先便向其打听骆宾王的住处,店主人说:“郎君来得不巧,这位骆客官午前与朋友一道出门,现在还未回来。”裴伷先问:“他有没有说几时回来?”店主人道:“他们二位是到附近的酒楼吃饭,应该快回来了”,说到这里,忽然用手一指裴伷先的身后,道:“啊,他们来了!”
裴伷先回头一看,只见店外一前一后进来两位男子,前面的年约五十多岁,身着青色官服,后面跟着的三十来岁,身着浅绿官服。年长者即骆宾王,他听店主人说裴伷先是他的访客,十分高兴,上前与裴伷先互相施礼,各道姓名行第,随后又把身后的中年男子向裴伷先作了介绍,原来就是四杰之一杨炯。裴伷先对杨炯也是久闻其名,未曾相识,当下二人一番客套,然后骆宾王带着二人来到店后面他租的房间里。
裴伷先让仆人把带来的绢银献上,并把裴炎的话转述一遍,骆宾王闻言大喜,连连称谢,并表示改日一定登门拜谢令公。然后笑着向杨炯道:“这下不用空着手去见昇之了!”杨炯笑道:“岂止是见昇之不用空手?有了裴令公这份厚赠,你还可以改善一下住处,不必再挤在这客舍里了。”骆宾王大笑道:“有道理!”然后转向裴伷先道:“自王子安谢世,我们四杰现在只剩下三杰了,我打算过几天和杨七一道去东山看望卢六昇之,他现在又病又穷,我先前想给他一点馈赠,却是有心无力,现在令公正好帮了我一个大忙。”裴伷先知道卢昇之即卢照邻,道:“三位前辈是不是很久未相聚了?”杨炯道:“是啊,已有七八年未三人团聚了,不过我倒是每年都去看一次卢六兄的,骆四兄左迁江表后,自是难得一见。”
三人说了一会话,杨炯从坐席上起身,说要帮骆宾王在他住的嘉善坊里找房子,临走时特别交待道:“骆四兄,你手头一下阔绰起来了,晚上可不要重作冯妇哦!”骆宾王哈哈笑道:“这你放心,我眼下有正事要办,不用去寻那个消遣的。”杨炯笑道:“但愿如此。”随后又向裴伷先打了招呼,先行告辞了。
裴伷先对他俩的对话不明所以,骆宾王笑道:“你没听懂是吧?杨七是怕我晚上去赌钱,以前我作长安主簿的时候,可是赌场上的常客,一晚上曾经输过十万钱呢。”当时一匹绢三百钱,十万钱大体相当于三百多匹绢的价格。
裴伷先笑道:“记得骆侍御曾有诗写道:‘剧谈推曼倩,惊坐揖陈遵。意气一言合,风期万里亲’,前辈当年之豪情侠气,可想而知。”
骆宾王大笑道:“难得裴三郎还记得我的诗句,不过我已经垂垂老矣,眼下别的不再想,只要做成手边这一件大事,此生也就不算辜负了。”随后他就把先前与裴炎说的话又向裴伷先重述一遍,然后道:“武太后居心叵测,手段毒辣,惟有先下手为强,才能挽此累卵之危局,令公以仁厚待人,恐终不免偾事。”
裴伷先因为有裴炎事先的告诫,所以只是倾听,未多插话,最后想了想道:“侍御之论倒是与我的表兄薛大郎颇相符合。”骆宾王喜道:“是吗?敢问薛大郎现在何处?你能否引介我与他相见?”裴伷先道:“大郎就住在安业坊,倒也不远。”骆宾王闻言起身道:“那事不宜迟,你这就带我去见他如何?”裴伷先道:“可以啊!”说着两人便一道起身出门。
骆宾王从院内牵了一头驴子过来,他拍了一下驴背,笑道:“明天我去西市买一匹马,就不用再骑这老伙计了。”裴伷先当即要把自己的坐骑让骆宾王骑,骆宾王不肯,最后就骑了裴伷先仆人的马,仆人则骑了骆宾王的那头驴子。
三人出了大同坊,向东走过一坊地,即到了天街。天街一名起自隋代,是指北边的皇城端门至南边外郭城定鼎门之间的街道,为洛阳城的中轴大道。此时街上人来车往,自是热闹非凡。裴伷先与骆宾王并辔向北而行,裴伷先道:“骆侍御几时去看望卢前辈,我想随同一道去好不好?当今文章三杰我已识其二,剩下的一杰我也想拜识一下。”骆宾王笑道:“那当然好啊,其实说起来昇之还是你们裴家的女婿呢,他的岳家即为翼城裴氏。”裴伷先笑道:“是吗?那还真不是外人。”裴伷先的祖籍在河东道闻喜县,与翼城相隔不远。
说话间已到了安业坊,三人从西坊门进去,在西北隅朝东一家门口停下。门内一仆人见到,忙过来施礼问候,裴伷先问:“大郎在家吗?”仆人道:“在,正准备出去呢。”说着领着二位进入大门,一直走到客厅。
薛仲璋坐在堂上,看见两位客人到来,忙起身迎接。裴伷先为二人作了引见,薛仲璋三十岁左右,时任监察御史,他听了表弟裴伷先的介绍后,笑着对骆宾王道:“骆主簿别来无恙,你还记得在下么?”骆宾王惊讶道:“我们以前见过吗?恕老朽眼拙,一时想不起来了。”薛仲璋笑道:“仪凤二年秋在长安平康里南曲郭五娘家曾与骆主簿有过一面之缘,当夜主簿一场输却十万钱,故印象颇深。”骆宾王大笑道:“原来薛大郎当日也在场。”仪凤二年是七年前,两个赌友今日在洛阳意外相遇,顿时打开了陈年话匣子,聊得兴高采烈。
这时一位青衣小婢从后堂进来,对薛仲璋道:“三娘有请三郎到后边说话。”薛仲璋对裴伷先笑道:“你过去正好,在这里你也插不上嘴。”裴伷先即向骆宾王打声招呼,起身离开前厅,一路跟着青衣婢走到后花园里。
薛三娘年约十八九岁,相貌清秀,此刻她正站在一株树前,看到裴伷先走近,招手笑道:“三郎,你快来看,这树终于开花了!”
裴伷先走进一看,树上开了一朵白色的小小花苞,笑道:“怎么就这一个花骨朵?很稀罕吗?”薛三娘道:“当然了,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裴伷先道:“是芍药吗?”薛三娘道:“不是,这是牡丹花,整个洛阳城里恐怕只有我家这一朵哦,你说稀罕不稀罕?”裴伷先笑道:“是吗?那你这花树是从哪里得来的?”薛三娘道:“这是太平公主送我的,她家的那棵比我这大,却不开花,你说奇怪不奇怪?”裴伷先笑道:“大概是牡丹树在她家养尊处优惯了,所以懒得开了!”
薛三娘道:“三郎,我刚才正想去找你说件事呢,你就过来了。太平想请你到她家打球,你想来不会拒绝吧?”裴伷先道:“她怎么想起来叫我去打球?陪她打球的人不是多得是吗?”薛三娘道:“因为你从来没去过呀,她听说你球技也蛮好,所以就邀请你去喽。”裴伷先道:“我不去。”薛三娘道:“为什么啊?太平主动邀请你去,这可是好大的面子,别人想去都来不及呢,你还不愿去,而且我已经答应她了,一准把你带去呢。”裴伷先道:“你就跟太平说我没空,我过几天还要去东山拜访卢昇之呢。”薛三娘问:“卢昇之是谁?”裴伷先道:“就是文章四杰王杨卢骆中的卢昇之照邻。”薛三娘道:“那你去拜访过了,回头再去太平那里也可以的,反正也不急。”裴伷先笑道:“我不想侍候公主,所以回头也不想去。”
薛三娘道:“那你想不想认识上官婉儿?你不是很佩服她吗?”裴伷先笑道:“婉儿在宫中,我想认识也见不到啊。”薛三娘道:“你去太平府上打球就能见到,她也会去的,太平说到时候也邀请她过来。”裴伷先笑道:“婉儿在太后身边参与机要,事务烦忙,哪有功夫出来打球?”薛三娘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婉儿和太平从小在宫中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她要到太平这边打球,太后肯定会恩准的。”
裴伷先哦了一声,这他倒是确实不知道。薛三娘笑道:“而且婉儿长得非常漂亮,特别是她额头上的花子饰妆,最是曼雅别致,一般的男人可是见不到的,但你应了太平之邀的话,就是太平的朋友啦,她也是太平的朋友,你就有机会见到了,而且还能和她同场打球,这种际遇别人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哦,你说呢?”
裴伷先想了想,笑道:“好吧,那就到时候再说吧,能认识一下称量天下士的才女也是不错的。”
薛三娘笑道:“这就对了,早答应不就行了?非得推三阻四的,费了我好一番口舌。”
楼主:张无为2020  时间:2020-12-06 11:59:38
三天后是朝廷官员旬休的日子,这天上午,骆宾王、杨炯和裴伷先三人一道,骑马从洛阳城定鼎门出发,前往东龙门山探望卢照邻。
龙门山位于洛阳城南二十里,被伊河中分为东山和西山,东山又称香山,这是因为山上遍生香葛的缘故,而西山则常常专称为龙门山。东西两山间的伊河相传是当年大禹疏凿出来以通洪水的,两岸山形对峙,石壁峭立,望之若阙,故又称伊阙。龙门山一带是洛阳城周边风景最为佳胜的所在,适逢今日天气晴好,故一路之上,车水马龙,游人如织。
三人中杨炯对这条路较为熟悉,所以由他领头。出城十数里,过了伊桥,往东折过山坳,又向北行过一段,眼前渐现一片园林景致,但见竹树葱茏,花香鸟语,溪流映带,屋舍参差,骆裴二人四顾之下,不由得赞叹起来。杨炯道:“这一片以前都是昇之家的产业,现在大半都卖与别姓了,不过人们还习惯称此地为卢氏庄园。”裴伷先问:“为何要卖掉呢?”杨炯道:“昇之久病在身,家中又迭遭变故,生计日迫,也是不得不然。”骆裴二人听了都为之感慨。
杨炯带着二人走到一户院门前停下,门内仆人见有客人到访,忙去通知主人,不一会,一位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见到杨炯,十分高兴,道:“原来是杨七兄驾到!”杨炯忙为诸人居中介绍,原来这是卢照邻的二弟卢照容,字昂之,行第八,当下众人相互施礼问候,卢照容遂引导三位来客进入院内。
院内北屋廊檐下的阳光中,两位年约五十左右的老者正对坐在床榻上弈棋,两人中间放着案几,上面陈列着棋枰和棋子。卢照容走到其中身形较为瘦削的老者面前,躬身道:“六兄,骆侍御四丈、裴三郎和杨七兄来看望你了!”
瘦削的老者正是卢照邻,他闻言抬起头,打量着前来的三位客人,骆宾王上前笑道:“卢六,你好啊!”卢照邻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伸臂拉住骆宾王的手,道:“骆四,真的是你,我都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他往床沿挪动身体,准备下地,骆宾王忙伸臂按住:“不用不用,你不能起来!”卢照邻道:“可以的,我能起来。”说着在卢照容的搀扶下慢慢起身站立,看到杨炯,喜道:“杨七,你也来了!”眼光转向裴伷先,杨炯道:“这位是裴三郎,裴令公的侄子,他听说我们要来探望六兄,便一道过来了。”裴伷先施礼道:“久闻卢少府高名,私心向往,今日有缘拜识,三生有幸!”卢照邻曾做过益州新都县尉,故裴伷先称之为卢少府。
卢照邻还礼道:“猥蒙裴三郎厚爱,屈驾光临,足令蓬荜生辉,老朽感愧何如!”随后又把与他下棋的老者向三人作了介绍,原来是其表兄郑九处士庭芝。
当下卢照容扶着卢照邻,众人随着一起进了屋,三位客人把随身带的礼物奉上,骆宾王赠送的是六十匹绢,裴伷先与杨炯各赠三十匹绢,骆宾王大为感激,连声称谢,又对骆宾王道:“你年长于我,境况亦非荣达,却如此厚赠,岂不是折杀卢六了?”骆宾王哈哈笑道:“我亦是刚好受人馈赠,才能拿得出这些,否则就只能空手而来了!”卢照邻心情激动,不禁以手拭泪,随即咳嗽数声,卢照容忙上前为之捶背。
杨炯道:“六兄的咳嗽一直未愈吗?”卢照邻道:“是啊,严重时就请孟十奉御过来扎几针,随后即能缓解,但总是无法根除。”杨炯诸人都知道孟十奉御是指孟诜,曾师事已故药王孙思邈,做过尚药奉御,在当时非常有名。
骆宾王道:“孟十我也多年未见了,现在样貌如何?”卢照邻笑道:“他摄养有方,样貌一直未改,六十多岁的人,须发乌黑,看着反比我年轻得多。”
裴伷先与郑庭芝相邻而坐,闲聊中,郑庭芝便向裴伷先介绍卢照邻的病情,称其患的是风痹之症,四肢痉挛不便,曾在长安经孙真人思邈精心调治,但仍缠绵难愈。后来他自一位太白山隐士那里获得一个名为玄明膏的药方,依法配制服用,其时适丁父忧,哀毁过度,每一号哭,眼泪鼻涕中都有药气流出,于是药效不显,病情加剧;又因所服玄明膏中丹砂质次不纯,又添出咳嗽之症,多年来为了替卢照邻治病,家中资财耗费,濒于破产,真是令人喟叹。
裴伷先道:“我适才听杨七兄说外面的卢氏庄园也被售卖了。”郑庭芝道:“是的,卖了一大半,我把它买下来了。我跟我姑母说,卖给我总胜过卖给外人,我搬来还可以和昇之做个伴,帮着照应一下。”裴伷先问:“哦,那九丈先前住在哪里?”郑庭芝道:“在汴州开封。”裴伷先道:“失敬失敬,原来九丈系出五姓甲门!”
唐朝时郑氏来源不一,汴州开封县的郑氏自号荥阳郑氏,因西晋时开封县属荥阳郡,此郑氏与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范阳卢氏,赵郡李氏,陇西李氏,太原王氏并称为五姓七望,是当时声望最高的世家著姓,而卢照邻兄弟则属范阳卢氏北祖九代孙,亦在五姓之列。
郑庭芝闻言十分高兴,呵呵笑道:“哪里哪里,这不过是些世俗的虚誉罢了。”
说话间便到了午饭时候,卢照容开始张罗布置酒席,郑庭芝向他带来的随身僮仆交待几句,那僮仆急忙领命而去,过了一会儿,抱着一个酒瓮进来,放在一旁。郑庭芝笑道:“今日三位贵客光临,我诚邀各位品尝一下我家的新酿酒!”大家纷纷称谢,郑庭芝又对卢照邻说:“六弟你也尝一尝,今天你就不用再喝那药酒了。”卢照邻笑着答应了。
不一会,众人面前的酒杯里都斟上了郑庭芝的家酿酒,只见杯中一泓浅碧,清香扑鼻。在主人的劝酒声中,大家都同干了一杯,品味之下,纷纷称赞,席间的气氛也愈发热烈起来。
卢照邻连喝了三杯酒,感慨地说:“这样的酒我也不知道还能再喝几回,来,再给我酙满!”卢照容道:“六兄,你已经超过平日的量了。”郑庭芝也道:“是啊,这酒后劲不小,六弟可不能喝多了。”
卢照邻道:“今天难得和骆五兄、杨七弟、裴三郎聚在一起,我怎么也要好好地敬他们几杯,平常哪有这样的机会?就是给我酒喝,我都提不起兴致呢!”卢照容只得依言酙酒。卢照邻和骆宾王、杨炯、裴伷先每个人都各干了一杯,一面喝,一面聊起了以前的种种经历。他和骆宾王聊起了以前在长安一起喝酒赌钱的事,和杨炯聊起了两人在蜀中共同的故旧,和裴伷先聊起他的岳父所属翼城裴氏的谱系,然后细排之下,发现裴伷先要比卢照邻的夫人晚一辈。裴伷先笑道:“那我应该再敬六姑丈一杯!”卢照邻喜道:“对,我们姑侄二人再喝一杯!”骆宾王提醒道:“不要酙满,酙半杯就行了!”卢照邻道:“不行不行,一定要酙满!我观这位贤侄器宇非常,他日定当前程无量,姑丈恐怕是看不到了,今天先为祝贺!”裴伷先逊谢道:“六姑丈过奖了!”两人当即都把酒杯喝干。
卢照邻放下酒杯,抚然道:“可惜拙荆早就不在了,否则她今天见到贤侄,一定非常高兴。”言罢念及亡妻,忍不住两眼含泪,伸手揩拭。
骆宾王见卢照邻已不胜酒力,便劝道:“卢六,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卢照邻不愿意,卢照容也劝道:“六兄,我扶你到后面吧!”说着伸手去扶,卢照邻把手一摆道:“我不去,我就在这里坐着。”卢照容道:“六兄,你酒是不能再喝了,还是去休息为好!”
卢照邻不高兴地道:“我不喝酒就不能坐这里吗?”话音才毕,忽然又咳嗽起来,卢照容忙上去给卢照邻轻捶后背,可是这次那咳嗽声来势非常,不仅不见减退,且越来越急促。只见卢照邻的脸色紫涨,两肩耸动,神情痛苦,众人一见情形不对,都不免紧张起来。卢照容手足无措,一叠声地问郑庭芝:“九兄,这怎么办?要不要去请孟十丈?”
郑庭芝道:“那怎么来得及?快去后面请四娘过来!”卢照容忙对身边的僮仆道:“快请四娘,就说六叔咳嗽止不住了。”那僮仆答应一声,就急步往后面去了。
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位头蒙面纱的少女匆匆走了进来,骆杨裴三人因为是外客,都避到了一边。那少女手持数枚银针,在卢照邻的两臂两腕上寻到穴位,急扎了几针,很快那剧烈的咳嗽声就渐渐缓和下来,屋内的众人听在耳中,都随之松了一口气。
楼主:张无为2020  时间:2020-12-12 12:04:42
蒙面少女将卢照邻臂腕上的针取出后,低声跟卢照容说了几句话,就退下去了。卢照容随后跟郑庭芝商议道:“九兄,那我这就去请孟十丈,有劳你在这里帮着照应一下。”郑庭芝道:“还是我去请吧,这里又有病人,又有客人,你怎么好离开?”卢照容道:“那怎么行?你岁数大,又喝了不少酒。”
骆宾王见二人争执不下,就过来问什么情况,卢照容说:“我家四娘称六兄还需要在肺俞和膏肓穴上扎针,她自己没把握,怕扎不准,所以还得要请孟十奉御过来一趟。我说我自己去请,九兄却说他要去。”骆宾王哦了一声,笑道:“依我看二位就不用争了,就让裴三郎跑一趟吧,他最年轻,刚才酒也喝得不多。”裴伷先闻言起身道:“在下极愿效劳!”
卢照容觉得也只能如此,便向裴伷先连声致谢,随后取过一张纸,写了一个便笺,卷好后塞入竹邮筒,递给裴伷先道:“孟十奉御现住在嵩山逍遥谷,我让仆人阿苍为你带路。”裴伷先答应着,接过邮筒,即刻出门,和阿苍各自上马,直往嵩山而去。
嵩山离香山约有八十里路,两人骑了半个时辰,到了逍遥谷,寻到孟诜的住所,那是一个背靠山岩,面朝小溪的三间茅屋,前面一个竹篱笆围成的小院。院内一个仆人见有来客,便迎了上来,阿苍告以来意,那仆人忙进屋通报。不一会,一位中年样貌的男子自内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位中年道士,那男子笑着向裴伷先拱手道:“是裴三郎吗?在下孟诜,这位是嵩阳观司马道长!”那道士向裴伷先拱手道:“贫道司马承祯,字子微,法号道隐。”裴伷先忙还礼道:“在下裴伷先,字係宗,行三。”当下各道幸会,着实客套一番。孟诜道:“请三郎进屋一叙!”
裴伷先道:“骆少府咳嗽未止,正待孟奉御屈驾调治,我们就不必耽搁了吧?”孟诜道:“这倒不急,卢四娘已经扎过针了,我只需下午赶到即可。”裴伷先见他如此说,便随同入内。
三人落座后,孟诜对裴伷先笑道:“说来真是巧得很,这两天我和司马道长还曾提到过阁下呢,不曾想你居然大驾光临了!”裴伷先颇感惊讶,笑道:“彼此素昧平生,小子名字怎么幸蒙二位提及?”司马承祯哈哈一笑,道:“我们当时谈的是韩师兄委托你传话给裴令公,却不知下文如何,商议要不要择日去探问究竟。”裴伷先恍然道:“原来如此,韩道长所委托之事,我已转告家伯父,所奉礼物亦如数转达;家伯父称此事他一定会过问,如遇阻碍,他将直接诉之于太后之前,相信太后定会禀公处理。”
司马承祯一听大喜,道:“好,照你这样说,那应该是没问题了,我们全观上下等的就是这个消息呢!”孟诜笑道:“子微,你应该快去将裴三郎的话报与韩道长,让他早知道早放心。”司马承祯笑道:“有理有理,我马上就回去。”随即问知裴伷先是与骆宾王、杨炯一道去探访卢照邻,便邀请裴伷先及骆杨二人于田假时到嵩阳观作客。所谓田假是朝廷于每年五月为各级官员放假十五日,以便料理田间事务所设。裴伷先连声称谢,并表示届时一定会践约,且一定将此邀请转达骆杨二人。司马承祯于是向裴孟二人作别,回嵩阳观去了。
孟诜与裴伷先略坐片刻后,也动身出门,直往香山而来。到了卢家,见骆杨郑三位和卢氏兄弟正在聊天,卢照邻斜靠在床榻上,只是偶有几声咳嗽。见到孟诜被请到,大家都十分高兴。骆宾王与孟诜是故识,自然又是一番亲热,杨炯与孟诜为初识,骆宾王即为二人作介绍。寒暄过后,孟诜开始在卢照邻后背上的肺俞和膏肓穴扎针,忙了好一阵子,才告结束。
孟诜把针取出,对卢照邻说:“此后要清心静养,切记不可频动喜怒,否则难保不随时复发。”
卢照邻笑道:“道理我自然懂,但事到临头,却是无法自制。”随即又叹道:“今日又麻烦十兄跑这一趟,真是让人过意不去。”孟诜道:“你我同门兄弟,这样说可就见外了。我跑一趟不要紧,就怕你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形,我若一时过不来,那可怎么办?所以才要你注意调养心身。”郑庭芝道:“是啊,今天要不是有四娘先扎了几针,还不知道你能不能等到孟十兄来呢。”卢照邻道:“那倒也不必担心,真的等不到,也就一了百了。说实话,若不是有老母在堂,我倒宁愿早一点了结呢,象现在这样苟延残喘,自己受罪,也给家人戚友添出这许多麻烦。”
大家一听,都纷纷好言开导,劝卢照邻将心放宽。骆宾王问孟诜道:“我听说孙真人医术通神,活人无数,怎么对卢六的病就治不好呢?”孟诜道:“卢六这病本就是顽症,加以摄养未当,是以药石无灵,此亦命数使然,非尽关医术。”
卢照容这时道:“四年前我家四娘高热昏迷,不省人事数日,六兄亲往嵩阳观迎请孙真人过来医治。孙真人来后辩脉疏方,煎药灌服,一剂神清,二剂能食,三剂其病如失,生生把四娘的小命给挽回来了。也就是那次他还给六兄开了新丹方,说如法配制,定有神效,可是六兄一直不肯配制。”
骆宾王问道:“为什么不肯?”卢照容眼望着卢照邻,说:“六兄嫌药费过巨,所以不肯。”骆宾王道:“不知究竟要花费多少?”卢照邻道:“那方中花费最巨的是丹砂一味,用量二斤。我前次服玄明膏,就是因为丹砂不精,所以服后才添出这咳嗽之症,若要用上等丹砂,一两需二千钱,二斤所费就达六十四千,以我家目前境况,委实承担不起。”
骆宾王道:“不就是六十四千吗?这一味丹砂钱我给你出了。既然孙真人说定有神效,你岂有不试一试的道理?”
卢照邻一听连声推辞,表示不能接受这份厚赠,骆宾王道:“你不接受我可就要生气了,我回去要是赌钱的话,没准一夜就把这六十四千给输掉了呢,再说这钱本是裴令公赠与我的,我能接受他的馈赠,怎么你就不能接受我的馈赠呢?”众人也跟着劝说,最后卢照邻只得同意了。
骆宾王又问这丹砂在何处购买,卢照邻告以在洛阳南市药店就能购到,骆宾王道:“那我今天回去就把钱给裴三郎,由他到南市购得丹砂送到你这里,如何?”孟诜道:“这样的话,那不如直接将丹砂送到逍遥谷,由我帮卢六配制,也省得他们动手。”卢照容道:“那再好没有了,十兄配制总比我们在行。”
骆宾王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随后裴伷先又向骆杨转达了司马承祯的邀请,二人均欣然答应,拟待田假中即到嵩阳观一游。傍晚时分,骆杨裴三人向卢氏兄弟及郑庭芝告辞回洛阳,孟诜亦同时辞别,自归嵩山消遥谷。
楼主:张无为2020  时间:2020-12-20 15:45:17
第二回 场上角逐娇姿炫目 桥边邂逅丽影倾心

骆宾王让裴伷先随他一道去取购丹砂钱,裴伷先答应了。进了洛阳城后,三人相偕来到嘉善坊,杨炯已为骆宾王在这里找了一个新住处。进屋后,骆宾王取出绢帛,按六十四千钱的价格,数了二百二十匹绢,交给裴伷先。当时一匹绢值三百钱,二百二十匹绢则值六十六千钱,已经超过卢照邻给的数目。骆宾王交待道:“如果不够的话再过来取。”裴伷先道:“应该够了,多的话我再退还给你”。
第二天下午,裴伷先带着绢帛来到南市,寻找到一家售丹砂的药店,向店主人说明来意,说要购最上等的丹砂二斤。店主人道:“最上等的丹砂一两三千五百钱,二斤三十二两,一共是一百一十二千。”裴伷先听了很意外,说:“我这是为朋友代购的,据他说这种丹砂的价格是二千钱一两。”店主人笑了,说:“二千一两那是三年前的价格,现在到哪里能买到?你就是跑遍洛阳城也找不到的。”说着从药柜中取出两个绢袋,打开了,指给裴伷先看,说:“这便是最上等的丹砂。”又打开另一个绢袋,说:“二千钱一两的可以买到这种,只能算中等的了。”
裴伷先看那最上等的丹砂,果然颜色朱红鲜艳,细腻均匀,不见一毫杂质,那中等的则呈暗红色,明显品相要次得多。当下不禁踌躇起来,如果要购最上等的一款,则尚缺四十六千钱,这可不是个小数目,那么到底是买哪一种呢?
店主人看裴伷先沉吟不决,便问道:“敢问郎君,贵友购这丹砂有何用途?”裴伷先道:“他要合药服用。”店主人道:“那还是尽量购上等的为好,象这种寻常丹砂,只可外用,若内服则令人多嗽。”裴伷先道:“是的,我那朋友先前就是所服丹砂不精,致患咳嗽之症。”店主人道:“对啊,我说的话是不会骗人的。”
裴伷先道:“我带的钱不够,那就下次再来买吧!”店主人道:“可以,不过我这上等丹砂总共只有几斤的存货,你要来的话,还得趁早,迟了可能就买不到了。”裴伷先道:“好的,多谢提醒!”
裴伷先出了药店,在周边又跑了几家问了问,发现上等丹砂的价格都一样,看来行情确实是涨了,这倒是始料不及的。他出了南市,骑上马,下意识地向南朝着嘉善坊的方向而去,过了一坊地,心念一转,又把马头一拔,改向西朝着观德坊他自己家的方向。他想:骆侍御已经出了六十六千,这四十六千的缺口还是不要他出了,不如自己把它补上,当然这得要征得父亲的同意才行。
裴伷先回到家中,发现薛三娘已经在他的书房等他了。
“三郎,你刚才去哪里了?”薛三娘问。
“啊,我去南市买丹砂了。”裴伷先道。
“你买丹砂做什么?要炼金子吗?”薛三娘笑道。
“不是,是帮卢少府买来合药用的,可是钱没带够,没买到。”裴伷先于是把事情的原委向薛三娘述说了一遍。
薛三娘问道:“那你现在怎么办?”裴伷先道:“我想跟大人请示一下,能不能用我的禄钱把这四十六千的缺口补上。”薛三娘笑道:“你倒是挺大方,但你觉得舅舅会答应吗?”裴伷先道:“应该没问题的,卢少府情状着实可悯,骆侍御手头也不宽裕,我帮着出点力,大人应该会恩准的。”
薛三娘笑道:“舅舅会不会恩准我不知道,但我觉得这事如果你自己就能解决,又何必诚惶诚恐地去求舅舅呢?不就是两斤上等丹砂吗?你真的想要的话,自会有人一文钱不要都会送你的呢。”
裴伷先一脸讶然,笑问道:“哪有这种好事?”薛三娘笑道:“我前两天跟你说过太平公主请你去打球,你不是答应了吗?”裴伷先哦了一声,道:“你是说太平公主会送丹砂给我吗?”薛三娘道:“对啊,你去她那里打球,然后说想要两斤上等丹砂,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她府中什么物事没有?”裴伷先想了想,笑道:“这也不失是一个办法。”薛三娘道:“当然了,总比你去求舅舅要省事得多吧?”
裴伷先道:“其实也不是非得要太平赠送,只要她肯以二千钱一两的价格卖给我二斤就可以。”薛三娘大笑道:“你愿意付钱,那还不是随你?只不过太平未必会收呢。”裴伷先笑道:“她不收的话,我就把这二百二十匹绢再还给骆侍御,那也不错啊。”薛三娘道:“嗯,那明天下午我们就一道去太平那里打球吧!”裴伷先当即答应了。
楼主:张无为2020  时间:2022-07-17 11:24:37
次日下午,裴伷先散朝回到家中,薛三娘已经在等他了。裴伷先收拾一番,与薛三娘各自上马,带着几位青衣仆从,出裴府大门,向正平坊太平公主府而去。
正平坊位于天街东侧,由观德坊向南走过两坊地,再向东过宜人坊即是。太平公主在洛阳有两处府宅,一处位于北边的尚善坊,与皇城隔洛水相望,一处即在城南的正平坊。尚善坊公主府裴伷先曾去过一次,那是去年秋天公主生子,三日洗儿时,大设喜宴,裴伷先随父兄以驸马薛绍族戚的身份前往奉贺观礼;正平坊的这座公主府他还从未来过。一路上薛三娘向他作了一番介绍,此处较北边的府宅更大,共占有半坊之地,施设更为豪侈,尤其是府内后院辟有专门的球场,公主要打球时都是住在这边。
两人来到公主府大门口,薛三娘因为是这里的常客,所以不待卫士通报,直接就领着裴伷先进去了。到了中门前,门馆内一位妙龄女官望见二人,即迎了出来,笑着施礼道:“公主正在等着二位呢!”随后引着薛裴进入中门,通过庭院,一路上了中堂大厅。
厅内主位上坐着太平公主,旁边是一位宫装女子,裴伷先认出正是上官婉儿。太平公主见薛裴二人进来,笑着起身迎接,道:“裴三郎真是稀客呀,要是三娘这次请不来你,我还准备改日让驸马登门相邀呢!”裴伷先忙行礼道:“公主如此厚爱,愧不敢当!”
太平公主向上官婉儿介绍道:“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裴三郎!”又向裴伷先道:“这位是上官婕妤,想必你在朝堂上早就见过了!”上官婉儿上下打量了裴伷先几眼,笑道:“裴三郎果然器宇非常,真廊庙材也!”裴伷先恭身行礼,谦逊道:“岂敢岂敢,婕妤文采惊世,在下钦敬已久,今日获遇,实属三生有幸!”薛三娘在一旁笑道:“你们两个都这么客气!”
太平公主招呼三人一起落座,然后笑着问裴伷先:“驸马和柳家兄弟都说你的球技高超,却又很少上场打球,这是为什么呢?”裴伷先道:“高超委实谈不上,那是他们虚誉了。”薛三娘笑道:“裴令公对三郎最为器重,一向管束得严,不许他打球,说是玩物丧志,所以他就不怎么打了。但今天公主邀请三郎打球,令公即便知道了,也会看在公主面上破例宽容的。”
上官婉儿笑道:“令公既不许三郎打球,那三郎这过人的球技又是从何而来?”裴伷先笑道:“我的这点薄技其实是当初被李少卿逼出来的,往年他在太仆寺时,每隔数日必召我去打球,我身为属下,不好推脱,只得勉力相从,时间一长,也自然就习得些皮毛。真要说到球技,李少卿那才当得起高超二字呢!”
太平公主哦了一声,问道:“你说的这位李少卿是何许人?”上官婉儿道:“当是袭英国公李敬业了。”李敬业为故司空、英国公李勣之长孙,李勣薨后,其英国公爵位先传与其子李震,再传至李敬业。裴伷先道:“正是。”太平公主道:“那你可以带他来这里打球,也让我见识一下他的球技吧!”裴伷先道:“李少卿两年前外任眉州刺史,自那以后我们便音讯隔绝了。”上官婉儿笑道:“此公最近因事左迁柳州司马,人或许还在东都,但应该很快就去上任了。”裴伷先道:“那我若遇到李少卿,定当转达公主盛意!”
这时一位女官进来禀告:“柳家六郎、八郎已到!”太平公主道:“有请!”不一会进来两位青年郎君柳隽、柳覃。他俩与驸马薛绍以及薛三娘、裴伷先均属中表之亲,当时裴、柳、薛三姓号称河东郡姓,世代通婚,沿为习俗。柳隽之妻即薛绍的堂姊,其弟柳覃则尚未成家。
太平公主先为上官婉儿和柳氏兄弟作了介绍,然后柳氏兄弟与薛三娘、裴伷先也是一番寒暄。柳覃笑问裴伷先:“三郎今天想必是为绯云骝而来的了?”裴伷先不解道:“绯云骝是什么?”薛三娘道:“非也,三郎今天是专门来打球的。——绯云骝么?那是公主厩中的一匹烈马,一直没人能驯服得了呢。”
柳覃对裴伷先道:“那你正可以去试试,公主已经发话了,谁能骑得住绯云骝,那匹马就送给他了!”薛三娘转向太平公主问道:“公主,真是这样的吗?”太平公主笑道:“是啊,那匹马反正我们也骑不了,你们谁能骑就送给谁。”薛三娘笑道:“那我也想试试。”柳隽笑道:“三妹就算了,三郎倒是可以一试。”裴伷先问道:“你们都试过了吗?”柳覃笑道:“我和六兄都试过了,都被颠下来了。”说着他摸了摸的右肩:“我这肩膀现在还疼呢!”薛三娘笑道:“还好胳臂没摔折。”
这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人声,一位女官急步进来禀告:“驸马回来了”。随后果见驸马薛绍带了一大群客人进了大厅,走在前面的三位都是太平公主的表兄,一位是左羽林卫大将军武攸宁,一位是左羽林卫将军宗晋卿,另一位是少府少监武攸止。武攸宁之父武怀道和武攸止之父武怀运都是武太后的堂兄,宗晋卿之母则是武太后的堂姊。三人的后面跟着薛绍的二兄薛绪和四弟薛纪,再后面则是几位女客。
太平公主忙起身招呼新来的客人,一番礼见喧闹后,众人陆续落座。太平公主笑道:“我们大家先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待会儿就去球场。”随后仆婢们端上点心水果,主宾围坐着边吃边聊。
武攸宁问上官婉儿:“婉儿,你今天怎么有空到这里打球啊?太后不是一刻都离不开你吗?”上官婉儿笑道:“我等闲是出不来的,前天正好和太后聊到打球的事,我便乘机说想到太平这里来打球,太后一高兴,就恩准了,不过只给了我两个时辰。”武攸宁问:“太后怎么会聊到打球上了?”上官婉儿笑道:“太后一开始还想亲自下场打球呢,被我们死命拦住了。”众人听了都感惊奇,纷纷赞叹太后真是越活越年轻了,已经六十一岁了竟然会起打马球的念头。
上官婉儿道:“太后说,她年轻时马球打得可好了,当年在太宗后宫里,她还是马球队的队长呢。”武攸宁叹道:“可惜我们没福得见太后打球的盛况。”宗晋卿笑道:“若欲知太后如何打球,或可于太平打球时相仿佛。”太平公主谦逊笑道:“那我可差远了,和母后根本没法比的。”
上官婉儿道:“太后还说她年轻时为太宗才人,太宗有一匹名马叫狮子骢,性子暴烈,没人能驾驭得了。太后对太宗说:‘妾可以把它驯服,只要给我三样物事就行’。太宗问哪三样,太后说:‘第一样是铁鞭,第二样是铁锤,第三样是匕首。这马要是不听话,我就用铁鞭抽它,如果还不听话,我就用铁锤锤它,这样还驯服不了它的话,我就用匕首割断它的喉颈。’太宗当时听了太后的话,对她深表赞赏。”
薛三娘问道:“后来那狮子骢被太后驯服了没有?”上官婉儿笑道:“这个太后没有说,我就不知道了。”武攸宁笑道:“那还用问?肯定是狮子骢被太后手刃了结了。”宗晋卿笑道:“这倒未必,既然是名马,太宗肯定不会轻易让太后杀的。”薛三娘笑道:“公主的那匹绯云骝真是命大,要是遇到太后,肯定早就没命了。”
武攸宁不明所以,问薛三娘所指何事,薛三娘便把绯云骝没人能驾驭、太平公主许诺谁能驯服就归谁的事说了一下。武攸宁闻言道:“太平,还有这等好事?我要是把它驯服了,是不是就归我了?”太平公主笑道:“那当然,不过你要是驯不服,可不许杀它。”宗晋卿呵呵笑道:“四兄驯不了,还有我呢”。
这时一位女宾笑道:“那我就排在宗六兄后面吧!”众人闻声一看,原来是武攸宁的堂妹武五娘,于是纷纷为之喝彩。驸马薛绍笑道:“五娘真有胆气!不过这种事还是不要冒险的好。”武攸宁笑道:“驸马放心,有我们在前面,是轮不到五妹冒险的。”说着对太平公主道:“太平,咱们这就去马场吧!”太平笑着答应了,于是大家一齐起身,离开大厅,往马场而去。
马场位于公主府的西北角,和球场相邻。太平公主带着众人来到马场,不一会,一位马师牵来一匹马,黑鬣黑尾,通体深红,龙颅突目,平脊长腿,状貌矫健异常。武攸宁赞道:“这就是绯云骝吗?果然是匹好马!”太平公主笑道:“是的,我让先马师给四兄演示一下吧!”说着向马师作了一个手势。
马师领命,当即攀鞍认镫,骑上绯云骝,手中缰绳一抖,那马撒开四蹄,轻松地绕场一周。随后马师返回原地,下马将缰绳及马鞭递给武攸宁,道:“大将军,这马有点欺生,你可要得要小心了。”
武攸宁颇不以为然,嗯了一声,接过缰绳及马鞭,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孰知绯云骝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武攸宁两腿夹紧马腹,再抖缰绳,又扬起马鞭,在空中打了一个响鞭,那马还是站着不动。武攸宁在马腹抽了两鞭,忽听得绯云骝一声长嘶,前腿蓦地腾空,昂首人立,随着前蹄着地,后腿猛地一掀,顿时把武攸宁掀了下来,一溜烟跑远了。
众人见状一阵惊呼,早有人上前将武攸宁扶起,宗晋卿笑道:“四兄算是失手了,待会让我来!”武攸宁道:“刚才没留神,我再试一次!”宗晋卿不让,说:“你要再试,也得排在我后面才行”。武攸宁只得同意了。
这时马师和几个同伴将绯云骝追了回来,宗晋卿接过缰绳,攀鞍上马,绯云骝不待宗晋卿坐稳,就跳跃翻腾起来,宗晋卿勉力坚持,绕场半周后,终究还是掉了下来。
武五娘这时和武攸宁商议:“四兄,现在该轮到我了!”武攸宁笑道:“我们都骑不了,你能行吗?”武五娘道:“不管行不行,总得要让我试一下啊。”太平公主和薛绍都出言劝阻,但武五娘坚持要试。武攸宁道:“那就让你试一下吧,等摔下来了可不要哭。”
太平公主见状,便让马师牵着绯云骝,然后让两个女婢扶着武五娘坐上马鞍,再由马师在前面牵着马,这样走了一段。武五娘意犹未足,便向马师要过缰绳,自己独力驾控。结果刚接过缰绳,绯云骝便耍起脾气,前后几下跳跃,武五娘便应声落马,好在未曾受伤。
随后武攸宁和宗晋卿各再试一次,两人鞭抽脚踢,穷智竭力,但仍先后失败。太平公主于是笑问裴伷先:“三郎,他们几个都试过了,你要不要也试一下?”薛三娘笑道:“那当然要试啊,三郎,快去快去!”裴伷先问薛三娘:“你刚才不是说想试吗?”薛三娘笑道:“我排在你后面,你不行我再试。”
裴伷先于是不再推辞,向太平公主道:“好吧,那我就试试看!”说着走向绯云骝,从马师手里接过缰绳,他先用手抚摸着马头和颈背,口中念念有词,象是在和马聊天似的,然后攀鞍上马。绯云骝顿时跳跃如故。只听得马蹄声急如骤雨,在场上卷起一阵阵烟尘,裴伷先紧紧贴在马背上,虽然被颠得前后摇晃,但终究没有掉下来。渐渐地绯云骝规距了起来,不再跳跃了,裴伷先的坐姿也渐显放松,对马的控纵也愈发如意,再经过众人眼前时,一勒缰绳,绯云骝前腿凌空,仰首长嘶,戛然止步。裴伷先据鞍四顾,笑着问太平公主:“公主,这样算可以了吗?”
太平公主笑道:“三郎果然好身手,你们大家觉得怎样?”武攸宁道:“裴三郎,你再跑一圈看看!”裴伷先笑道:“好的!”说罢一抖缰绳,绯云骝果然驰骤而去,在场地上又跑了一大圈,然后回到起点停住,整个过程和早先马师的示范并无二致。大家见状纷纷鼓掌喝彩,太平公主四顾笑道:“大家都无异议了吧?”顿了顿说道:“三郎,这马既被你驯服了,那就依先前的约定赠与你了!”裴伷先闻言连忙下马,向太平公主躬身致谢。
上官婉儿这时问道:“三郎,我看你刚才好象在和马说话,那是怎么回事?”裴伷先笑道:“我在同它打招呼啊,我说我们初次见面,三生有幸,驭术钝拙,乞请包涵,然后它就听进去了。”众人闻言大笑,都以戏谑之言视之。上官婉儿道:“人言马通人性,没准真的是这样的呢。”宗晋卿笑道:“裴三郎毕竟是太仆寺丞,论到驯马一事,那懂的门道肯定比我们多了!”
太平公主笑道:“好了,现在咱们就过去打球吧!”众人哄然答应,于是便往旁边的马球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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