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历史小说连载《大唐河东百里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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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07-28 07:08:04 更新时间:2022-08-10 22:04:39

楼主:楚天不阔霭沉沉  时间:2022-07-27 23:08:04
仪凤二年(677年),唐高宗与天后并称二圣已三年有余。天后垂帘听政,政无大小,皆与闻之。天下大权,悉归中宫,黜陟杀生,决于其口,天子拱手而已。一时间,四面八方风雨聚会,暗潮汹涌,危机四伏,时局实难策也。

长安河东百里氏洗马房百里炎府内后花园

时值晌午,一少年身着圆领玄色袍衫,右手持金柄环首仪刀长身而立于海棠树旁,颔首低眉,左手置于头顶之上。刹时,凉亭处,一青年神情肃穆,身着靛青色鹤竹纹长衫,跪坐于琴案前抚琴。其琴声宛转悠扬,清脆玎玲。忽而,青年蹙眉压弦,琴声转而萧杀,似有黑云压境,伴千军万马过边关,大有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之势。实乃铮铮入耳,回肠荡气。只见孩童伴乐起势,倏然侧目出招,右足上前左手持刀,猛力刺之。刀影闪过,犹如猛虎破游龙,奋力向前、气势如虹,业已先声夺人。又见其将刀换至右手,右臂伸直,刀身由下猛向前向上一撩,树影斑驳,叶随风动。

一曲毕,青年含笑望向若游龙似猛虎的孩童。海棠花树下,少年收势抱刀,倚树而立。微风徐徐,落花飞絮,赤色海棠飘过孩童肩头,飘向青年的琴案旁。

“哎哎哎,焕儿,这么大的日头怎么还在外面练武,阿娘不是跟你说了入了伏就不要再练了吗?彦先你也真是的,弟弟不听话,你也跟着胡闹。”一身着绾色高腰襦裙贵妇人踱步走来,身后的婢女手上还端了盘透花糍和玉露团。

百里伷先听到妇人叫他乳名,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挠挠头,并道:“知道了知道了,阿娘,你不要说兄长的不是了,都是我缠着他,兄长才同意练刀的。你看,他还专门在静安亭陪我呢。”

百里彦先也从琴案后起身,迎上刘氏,接过婢女手上的糕点,屏退婢女后,笑意盈盈道:“阿娘,你怎么来了?”

“怎的,准你兄弟俩兄友弟恭,不准我做阿娘的母慈子孝?”

伷先闻刘氏所言,终是憋不住,大笑了起来。

彦先也不恼,轻轻抿了口茶,悠悠开口:“焕之,为兄怎么记得这海棠花之前枝叶要比现在繁密一些,就比方说这一支吧,先前上头还团花似锦的,怎么现在光秃了?”

伷先闻言身形一滞,僵硬地转过身对着彦先做了个鬼脸,旋即又眨着眼睛望向刘氏,“阿娘,好阿娘,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儿子这一次吧。实属是日头太甚迷了眼,方才不知怎么地,这海棠就落了一地。”

刘氏坐在一旁,看着这兄弟俩相互使绊斗嘴的滑稽样,摸了摸发髻上的珠钗,轻声叹了口气,又把心头涌上的担忧和不安压下去后,说道“好了好了,真是拿你们俩没办法,你们阿耶今日休沐,估摸着时辰应该快到家了,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去见他吧。”

伷先与彦先应声退下,临走时伷先轻轻用刀柄勾起彦先的衣襟,其后又大笑着跑开了。刘氏温柔地注视着两个儿子离去的背影,微不可查地又叹了口气,眼中满是不舍之情。

申时百里炎府堂屋内

刘氏端坐在南面,彦先、伷先坐在两侧,静等家主百里炎的归来。伷先凭着自幼习武养成的耳力已然听到府外马车声响,便紧忙又整了整衣衫。不会儿,管家通传家主已至。

百里炎身着六品深绿色花纹绫官服,风尘仆仆地归家休沐。

刘氏看到许久未见的丈夫好像有清瘦了些许,眼中即刻蓄满了泪水,但又因着两个儿子都在身前,便生生又咽了下去。半晌,她急急迎了上去,行了礼,柔柔地唤了声大人。

百里炎轻抚上刘氏的胳膊,赶忙把刘氏扶起来,抚上刘氏的背脊以表安抚。又望了望两个儿子,看着伷先又长大了些许,心里是既欣慰又担忧。又拍了拍兄弟俩的肩膀,便和刘氏一同坐到上位。

百里炎接过刘氏沏的茶,闭目噙了一口,叹道:“夫人,这可是岳丈大人前几日快马加鞭送来的古丈毛尖?难为他老人家远在潭州还记挂着咱们。”

刘氏颔首腼腆一笑,“大人喜欢就好,这一路多有疲累,妾身就先下去准备晚膳,为大人接风洗尘。”

百里炎拍拍刘氏的手背,朗声道:“如此甚好,安娘,那便你我夫妻间的体己话,留在今夜互诉罢。”

话落,刘氏带着其婢女离开堂屋。百里炎敛去笑意,沉声道:“你兄弟二人随我来书房。”

百里炎的书房名作鹤竹亭,鹤竹纹是河东百里氏洗马房一支的象征,因鹤竹亭设立之初只为陈列《竹鹤图》这一幅图而得名。《竹鹤图》画溪畔竹林间的两只白鹤,一只踱步低首似有寻觅,另一只单腿独立曲颈梳理羽毛。双鹤造型准确,构图严谨。鹤的朱冠、黑颈、白羽毛、黑飞翅和竹的青翠对比鲜明;特别是双鹤全身白色羽毛,写实技巧高超,栩栩如生。竹与竹,鹤与鹤,竹与鹤之间的前后疏密变化既考究又自然。背景渚岸平远疏淡,在清朗的画面中,竹鹤双清,表现出幽静闲雅的景致,雍容浑朴,妍丽优美。

百里炎其父百里道玄淡泊名利,不拘富贵,醉心佛法,居官清廉,一心为国为民。百里炎为谨记父亲教诲,便将书房设立于此,并以鹤竹纹为洗马房家族象征,是以纪念其父。

鹤竹亭内

百里炎轻摸着胡须,紧蹙着眉,像是思索着什么难事。良久,百里炎抬起头,冷不丁对着彦先问道,“巨光吾儿,你是何时去的闻喜道安会啊?”

“回父亲,是两年前七月廿二,与延休一道。”

“是啊,才过了两年。”百里炎叹道。

“阿父,闻喜道安会是何物,为何你和兄长都是这般忧心的模样?”伷先此时只是十四岁的少年,尚未参与族中事务。

百里炎摸了摸伷先的头,向前踱了两步,沉声道“吾河东百里氏自汉代时发迹,时至今日已有百年载。虽南渡时不比关中七姓运气好,沦为此等世家。但祖上仍是豪杰辈出,西眷房的寂先祖和矩先祖随高祖开国,又于太宗时护佑一方人民,开疆扩土,闯下基业。自此河东百里氏五房,西眷房、东眷房、中眷房、南来房和洗马房,便以西眷为尊。虽到了为父这一代已无亲缘关系,但早在高祖时寂先祖就立下各房每五年便要举办一次道安会,因举办地点仍在百里氏祖宅河东闻喜县,故又称为闻喜道安会。

起初道安会只是为了河东百里氏能够生生不息、绵延不绝而设立,对外以祭祖为名以掩百里氏各房仍有往来,对内各房遴选优秀子弟参与,实质是一次全方面多领域的听学。除此之外,亦有各房内部间互通有无,共同进退之用。然而也是到了为父这一代,西眷房虽仍为主家,但自太宗以来房中无人在朝任清要之职,故已有衰落之势。现任家主百里度原配妻子成婚后不久病逝,百里度与其妻蒹葭情深,心痛之下发誓此生不再另娶,故而终生无嗣。西眷房众人为了保全其族中地位,五年前便借道安会,选拔性情温润,善风雅,长诗词之人过继于西眷房,并于将来继承族主之位。”百里炎说到这,便抬眼看了眼彦先。

彦先接着说到,“没错,两年前正是前太子李弘薨逝不久,于是当时为兄便辞去太子舍人一职,一来躲避朝堂党派之争,二来好友离世对我确是打击颇大,便借口辞官归家,对外宣称出世,以避祸端。父亲与行俭伯父商议之后,便遣我同延休一同赴道安会,以期事有转圜。幸哉,我成功被选为度叔父的继任,只是之后便要过继给西眷房,而且也再无出仕为官的机会。”

彦先此时好像意识到了百里炎的忧心之处,顿了顿后道:“父亲,难道说,这么快就是下一次的道安会了?”

“没错,昨日我已收到你度叔父的信笺,嘱我让你和焕儿不日启程前往河东,七月廿二准时参加道安会。只是......”

“只是此次道安会怕是来者不善。度叔父虽醉心诗赋,潜心向学,但是其仲弟却是个玩弄权术之人,虽此时远在怀州就任刺史一职,但据延休前几日的书信,度叔父在西眷房的势力早已被架空,西眷房内安插有不少谈叔父的眼线,此次将道安会提前,怕是谈叔父想探探各房的虚实,亦有警示监视之意。”彦先道。

伷先看着父兄二人愈发凝重的神情,便使起了混不吝的性子,“道安道安,道阻但安,哪怕是鸿门宴,我和兄长吉人自有天相,必能逢凶化吉,说不定还能给那玩弄权术的小人上上一课,父亲就不必过于担忧了。”

百里炎闻言,与彦先对视一眼,便欣慰地对伷先说,“焕儿确实是虎胆少年,这倒让为父显得如妇人般胆怯起来。吾儿说的不错,纵有千山险,劲竹任西风。吾家历太子薨逝后仍能在这朝堂有一席之地,便是这鸿门宴又如何!”

“父亲放心,延休已在信中知会我,他与庆远届时亦会参加道安会,我与伷先不缺可帮衬之人。”彦先道。

“好,好,好。你们此去闻喜,应是在腊八之前回不来,要常与为父保持书信联系。”

楼主:楚天不阔霭沉沉  时间:2022-07-28 08:19:19
第二章 静安亭内兄弟谈

是夜,伷先用过晚膳之后便兀自踱步,望着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月光打在竹柏之上,光影斑驳,虚实掩映。

听到身后突然有人蹑手蹑脚的朝着他走来,伷先虽知定是彦先,却没有停下来,反而装作没有察觉的样子,待到彦先靠近,一计肘击猛向彦先砸去,面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

彦先亦没有手下留情,灵巧闪身向右撤步,同时以掌破肘,再化掌为拳,下伏以起势,左右臂相交蓄力,青龙摆尾,势如破竹。伷先亦不居下风,退步以崩拳,金鸡抖翅,而后拗步鹰捉,直攻要害。

饶是彦先平日里端的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此时伷先毫无保留地一招砸过来,彦先也是全无防备地抱头躲闪。

“你怎么过来了?”伷先朝着彦先挑了挑眉,边玩弄着袖口的束带边说道。

“我这不是放心不下你嘛,我的好弟弟。”彦先没皮没脸道。

“行了你,有什么屁就抓紧放,我待会儿还得练刀呢。”

“焕之,我知道你刚刚是怕父亲担心你过早介入权利斗争之中,便装愣充傻故意隐瞒你早已得知不久后就要召开道安会的事情。父亲终日在朝堂为陛下分忧,能被你骗过去是理所当然,但是作兄长的,怎么能不知道每日你院里那许多赤尾信鸽是从何而来?”

“我知,你知,即可。旁的人,哪怕是父亲,都得瞒着。现下最要紧的就是养精蓄锐,先前你任太子舍人时与先太子走得太近,朝野上下皆知。幸得先太子贤名在外,咱家在其薨逝之时未叫人抓了把柄。但怎奈天不遂人愿,父亲和你这多年谋划竟在一夕之间换了天地。虽说你及时急流勇退,对外出世并宣称不再入朝为官,但难保后党和朝野众臣对父亲有所猜忌。行俭伯父尚在边关,居道伯父又态度暧昧,与虎谋皮之时,我岂能泰然处之。今日你以为父亲没有看出来吗?他只是顺着我的意思,给你个机会让你同我详谈罢了。”

彦先望着自家弟弟倔强的身影,暗暗吃惊到何时这半大孩童也成长到如此心细如发,竟连父亲让自己晚膳后与他详谈的事都能事先推演出来。

“焕之,你也知我当时能成功选为下任族主不全是因为文采出众,多半是先太子薨逝之后我自请辞官以断仕途,又终日郁郁寡欢、伤心欲绝示人的缘故,方能得此机遇。你自幼机敏,那你便同为兄说道说道,此次参会,你有何打算?”

伷先蹙了蹙眉,“父亲任起居舍人,虽是六品官,比不上中眷房行俭伯父和东眷房居道伯父的地位显赫,但也能让西眷房的人不至轻慢洗马房子弟。只要我们不主动惹事,料他西眷房众人也不敢公然给咱们穿小鞋!”

彦先点了点头,面色却依旧凝重,“只是此次道安会与两年前我同延休参加的那次不同。那时西眷房仍是度叔父做主,权力尚未旁落,谈叔父又以好佛法、淡泊名利掩饰野心。外人还常调笑其惧内,对待妻子就像对待父亲一样恭敬敬畏。可你看如今,谈叔父不声不响地就将度叔父架空,大权在握。依我看,此次道安会,怕是要寻机会将我弃了,改任他儿子百里肃为度叔父的继任。”

伷先沉吟片刻,皱眉道:“那百里肃同我年纪相仿,且不说资历尚浅,被其母骄纵长大,性格狂妄、举止轻浮便已是大忌。就算谈叔父有意为之,其他众叔伯应该也不会放任此等宵小兴风作浪吧。”

“焕之啊,但现如今谈叔父任御史大夫一职,又素与弘农杨氏杨丞相杨武交好,杨丞相有贤相名声在外,又是圣上的宠臣,谈伯父出头只是时间问题。纵使这行为多有不妥,怕是到时其他叔伯山高水远,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有希望牵制住西眷房的行俭伯父,如今又在吐蕃平反。更不要提当年高宗执意立天后为皇后,行俭伯父以为祸患就自此开始,便于顾命大臣长孙无忌、褚遂良秘密商议对策。怎料大理寺卿袁公瑜向天后母亲杨氏告密,行俭伯父也因而被贬为西州都督府长史。虽说后来行俭伯父回朝任职,但朝野上下谁人不知行俭伯父断不会成为后党,这又是一层隐患。”彦先仰首回忆道。

“那父亲...”

“父亲与我皆认为先太子颇具贤能,自然是...只是今非昔比,现今父亲也就不急着站队,仍在观望。”彦先答道。

“依我看,难。父亲的职位特殊,虽说现今还不明朗,假以时日,怕是会被迫成为后党。”

彦先淡淡地说道,“这倒是不用担心。若你这层考虑是出于忧虑西眷房一旦再度崛起族中再无人与之抗衡,那大可放心。可别忘了居道伯父现是左金吾卫大将军,论圣恩,宗室之内怕是无人出其右。”

伷先冷哼一声,“不过居道叔父圣恩正隆,此次无论道安会上出现何等变故,怕是只会坐山观虎斗。而这剩下的南来房,家主行本叔父现仅是宁州刺史,南来房又素来势力低微,此次与会的听说去的还是行本叔父的幺儿,若是叫西眷房众人三言两语哄骗之,又是个麻烦。”

“无妨,你只管做好分内之事,旁的留给为兄应付就好。不过,说起行俭伯父,我又有些忧心延休。他因着去年行俭伯父参与平定吐蕃之乱时,欲上阵杀敌却被行俭伯父以心性太高为由拒绝了,这一年怕是始终不得意。”

伷先嘿嘿一笑,“没错,庆远前几日来信同我说,延休兄最近火气很大,让我见到他可别向之前一样口无遮拦。”

“哦?那庆远此去是...”彦先问道。

“庆远我是一直不担心的,那么个寡淡的性子,整天心里就只有填词作乐,我看呐,到时候你免不了要被拉去和乐喽。”

“怎的,我甘之如饴。你还不是天天缠着延休,让他同你说说行俭伯父又说了哪些话、做了哪些事、教了他什么功夫......少在这半斤笑八两!”

听到这话,伷先的神情黯淡了些,心想若是父亲早些同意他继续跟着行俭伯父练武,这该死的道安会是不是压根就不用参加了。

“行了行了,就怼了你两句,怎么还往心里去了,你平时伶牙俐齿的劲儿都跑哪去了?”彦先瞧着伷先神情不似之前般沉着,连忙打趣道。

“知道了,这不是给你留几分薄面吗?对了,明日就是初七了,咱不日就要远行,可别忘了好好同简姐姐相约鹊桥啊。”伷先又使了使混不吝的性子,面上还带着些许少年轻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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