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人驼》寒门、爱情、商战、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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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08-11 04:45:07 更新时间:2022-09-10 23:25:58

楼主:右入星河  时间:2022-08-10 20:45:07
第一回 少玉挨打哭天泪 心怡初识眼前人
“还我女儿命来!操他妈的这群不干人事的人渣!宰了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鳖孙王八蛋!杀了这群祸乱人间的恶魔!把这群罪恶滔天的社会败类判处死刑……”二零一八年六月七日,挤在北宁省北宁市中级人民法院审判大厅听众席的黑压压几千号人,扯着嗓门哭喊、辱骂道。整个大厅被震得嗡嗡作响,桌子上放置的矿泉水上下晃动。
“肃静,肃静,肃静……若再大声喧哗,影响本院开庭,将被强制带离!”审判长一脸无奈而又严肃地敲着法槌,扶着麦克风,一遍遍地强调道。
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监察委员会第九纪检监察室三处负责人陈少玉被委派出席这场审判活动,他埋头沉默了大半个上午,虽然早已司空见惯了哭哭啼啼的场景,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但是手里的纸巾早已被他揉成了碎沫。他没有心思关注北宁市人民检察院检察长担任公诉人、北宁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担任审判长的高规格审判事宜,也没有心情查看三百多号犯罪嫌疑人呆若木鸡的表情。当公诉人出示了一千多本侦查和调查卷宗、审判长洋洋洒洒地念了数万字的判决书后,少玉的耳朵自动过滤掉了一部分,他脑海中只剩下:“山中省委原书记娄铁因犯受贿罪、破坏选举罪、滥用职权罪、包庇纵容黑社会性质组织罪,被判处无期徒刑;山中省人民检察院原副检察长江明斐因犯受贿罪、滥用职权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八年;山中省汝阳市政法委原书记胡德军因犯滥用职权罪、包庇纵容黑社会性质组织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一年;娄子龙因犯强奸罪、黑社会性质组织罪、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利用影响力受贿罪,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金武因犯黑社会性质组织罪、非法持有枪支弹药罪、强奸罪、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行贿罪,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在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后,少玉身为一名间接受害者、此案的查办人,他抬头望着大小便失禁的娄子龙、金武,却也笑不出来。当人群逐渐散去、大厅外面鞭炮阵阵响起、哭喊声此起彼伏后,少玉联想到了七年前的今天,高考期间抱着初恋尸首的画面,他头皮一阵阵发紧、发麻,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再也按耐不住激动的情绪,流下了憋了半天的眼泪,望着一尘不染的天花板,笑着吟了一首《回眸》:
白屋寒门去乖张,尝尽风霜腹内藏。
欲问苍天为谁老,未敢随波空悲伤。
一朝虚名多少事,又品冷暖心亦凉。
悲欢离合望前尘,满眼净是旧红妆。
伴随着一声长叹,少玉一个人静静地趴在桌上,陷入了沉思,他回忆起二十年来尝过的心酸、过往的爱、扯不断的连夜梦,又细细梳理了那些人、那些事。
一九九八年的九月初,天气持续炎热。火红的日头从早上九点开始源源不断地向这片山坳宣泄怒火。时至中午,气温达到四十多摄氏度。空气中流淌着热浪,顺便带走了植被、动物身上的水分。粉红色的喇叭花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疲倦的老黄牛躺在树荫下,时不时用尾巴赶走蚊蝇;唱响整个夏天的蝉儿,此刻也选择闭麦、趴在叶子下避暑。毒辣的日头没有要走的意思,依然炙烤着这片黄土地。
“少玉,快回家!咱爸叫你吃晌午饭!”陈少朴边跑边喊他的小弟陈少玉。少玉从长满绿萍的水塘里踉踉跄跄地踢出来,甩了一把头上晶莹的水珠,套上了少朴小时候就磨破的大裤衩,习惯性地用左手捂住露着屁股的破洞,满不乐意地拉长声音,答道:“啊!”光着脚丫,悻悻地随他大哥往家的方向走,边走边拽路边深绿的艾蒿,将艾叶撒了一路。少玉心里琢磨着:“今天玩水的事,肯定被瞅见了。到家后,少不了被老爸一阵毒打!”顿生一阵悲凉。他转念又一想:“要热死人的鬼天气,洗个澡,也是人之常情。再者,若真是被老爸、老妈逮着了,当下就是一顿暴揍。”在排除了所有被发现的可能后,他不由地又多出了几分窃喜,脚步不自觉地快了许多,又掐了几朵火红色的刺脚芽花插在乱糟糟的头发上。
转过大伯陈传兴家的墙角,他远远望去一个人立在自家门口,看着熟悉的身影就知是自己的老爸陈传业。少玉渐渐地放慢了脚步,勾着头一步一步地向家门口挪动,每前走一步,心跳就剧烈一分,快到家门口时仿佛心要跳到嗓子眼了。他猛一抬头,见三十五岁的传业。一米八的身高此刻是那么的魁梧健硕,三七分发型似乎略显凌乱,一对卧蚕眉也向中间靠拢,双眼皮在眼角圆睁之后也躲了起来,铁青色国字脸也更加硬板,脸上的肌肉线条随呼吸若隐若现,鼻孔喘着粗气,四方大口也死死地咬紧,不漏一丝缝隙,隐约之中能听到牙齿之间的摩擦声,汗珠顺着膀子急速滴在露着汗毛的浅蓝色西裤上,两只长满老茧的大手从掐着的腰间垂直放下,在裤兜处擦了一把汗。少玉瞟了一眼少朴脸上的阴笑,吃了一惊,心想:“坏事!”
一阵风刮来,啪一声落在少玉黝黑的背上,顿时后背起了五个手指印,火辣辣的疼痛感使本就瘦弱的他面目极度狰狞。陈传业收起巴掌,顺势拎起了少玉的腿,又是一阵急促地拍打。在听到惨叫后,少玉的母亲王守娣也从瓦房里跑出来,站在旁边,厉声说道:“打!打死他!让他逃学!打死他也不心疼!看他以后改不,让这小兔崽子长长记性……”在少玉发出鬼哭狼嚎声后,传业非但没有停手,反而更加恼怒,索性脱下自己的牛筋底布鞋,用鞋底抽打得更重。少玉蜷起了脚,被打上了背;晃动了背,屁股挨了鞋底子;躲了脚、背,胳膊上留下了鞋印,一个劲地哭喊、求饶、叫妈。但是,守娣掐着腰,压根儿没有劝止的意思,恰到是不停地给传业打气,指责、谩骂少玉。
少玉哭声愈来愈小,也没有力气挣扎了,他的脸色逐渐蜡白,嘴唇也没有一丁点血色,像一只沉睡的蝙蝠倒挂在树枝上,随风摇摆。传业发觉少玉不吭声了,气也消了大半,往地上一扔,气呼呼地骂道:“兔崽子,看你以后改不!”守娣梗着脖子,扭头进了院子。传业呵斥着已被吓傻的少朴、玉华兄妹俩,一块吃饭去了。
饭后,守娣到门口乘凉,看到少玉还在地上躺着,用脚踢了踢少玉,训斥道:“还不起来吃饭?再把你爸惹毛了,还揍你!”她看少玉一动不动,蹲下来拉了一把少玉,见少玉没反应,他如泥一样顺势又躺回到原位。守娣脸色噌地红了,手里的蒲扇滑落了,尖声叫喊道:“传业!传业!少玉不动了……”突然间,守娣两腿绵软、瘫坐在地上,一把将少玉搂在怀里,放声大哭,摸着满身伤痕的幺儿,开始哭喊传业把孩子打死了。
传业从屋里蹿了过来,家里的小黑狗也跟着往外跳,连连摔了几个跟头,少玉的奶奶、大伯、二叔等亲人也闻讯围了上来。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开始数落传业调教孩子没轻没重,万一打出事咋办。传业没有应对的话了、气也消了,坐在门口的石板上,重重地抽着前段时间在路上捡的几个烟头儿,不时地抖抖西裤上的烟灰,自言自语地嘟囔道:“开学第一天就逃学!长大还得了,谁能管住喽?”少玉的二婶子代晓睿,分开人群,往前走了一步,咋咋呼呼地说道:“都看啥呢,先把三娃子抱屋里呀?不就是逃个课?自己拍拍胸脯说上了几天学?有气了,别撒在一个七岁的娃子身上,自己用头往门口的大梨树上撞,试试疼不疼!”代晓睿边走边说,将少玉抱到了床上。
黄昏似乎姗姗来迟,等不及交班的夕阳提前爬下了山坡。在感觉有人轻抚自己的脸颊后,少玉强忍着疼痛,微微睁开了双眼,见到姐姐玉华正默默地流泪。玉华一边用清水帮少玉擦掉泥渍、血迹,一边注视着弟弟的一举一动。玉华见到少玉醒来,破涕而笑,急忙侧脸,激动地大喊道:“爸!妈!快来呀!少玉又活了……”传业一个健步跳了过来,满是惊喜,转眼又把脸黑了过去,退了一小步,坐在门墩那,用火柴点了一截长一些的烟头儿,深深地吸了一口,鼻孔缓缓地窜出两股烟。见到传业后,少玉莫名地恐惧,龟缩在一团,身上不住地痉挛、抽搐。守娣也听到了丫头的叫喊声,跑了过来,抱着幺儿,忙问道:“咋样了,饿不饿?”守娣吩咐玉华将少玉大伯送来的熟鸡蛋拿过来,她小心翼翼地剥好了,往少玉嘴里送。少玉狼吞虎咽了起来,还没尝出鸡蛋是什么味,就把它早一步推进了肠道。守娣见状,掂起茶壶冲了一碗红糖水,让幺儿慢慢地喝下,不忘叮嘱道:“以后不准逃课,要好好上学!”少玉闭着眼睛,委屈地哭诉道:“老师交待大家不交学费就不让报名、不能到班里学习。有好几个小孩也回家了,又不是我一个!”守娣望了一眼传业,强拧着侧过了头,默不作声,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滑,一滴又一滴地滴到少玉的脸上。传业吐掉了烫嘴的烟头,半信半疑地质问道:“没给那个老师说你是陈传业的儿子吗?我之前给她说过了,缓两天就把学费补上!”少玉委屈地辩解道:“咋没说?我敢和她当面对质!”少玉伸出乌青的小手,颤巍巍地擦去守娣的热泪,说道:“妈!你别哭了,我一定去上学!”守娣满含泪水,笑着答道:“妈,不哭!你要听话,去上学。老师不让你去,你也要坐班里!你只有好好上学,长大后才能有出息、走出这片穷山窝。”
第二天,红红的太阳还没有完全爬出后山的山脊,少玉一路小跑,跟着守娣到了黄土沟希望小学。在学前班门口候着,他看着很多小孩子都进了教室,也好奇地往里面打量。教室里面一张凹凸不平的黑板面,黑板下台阶上放了一张三条腿、裂缝的大桌子,破旧的桌子上搁置了一根擀面杖、一根成人大拇指粗的荆条、小半盒粉笔、一块掉毛的黑板擦,台阶下又放了十几张小桌子。班里的小孩三五个一群,围绕着桌子嬉戏。
在叮当叮当的铁铃被高年级的学生敲响一阵后,一个穿着光鲜的青年妇女,仰着脸,眼往上翻,往教室里走。孩子们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立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规规矩矩地坐直了,像一头头长在地里的蒜。有几个调皮的小孩不时抬头瞟一眼,互相唏嘘。刚才还似菜市场般的教室,现在鸦雀无声了。少玉晃着守娣粗糙如砂纸的手,暖暖地提醒道:“妈!这就是我的老师!”守娣迟疑了片刻,急忙往前走了两步,给老师鞠了一躬,低声下气地说道:“陈老师!我是陈传业的老婆,这是我的娃子陈少玉!娃子不懂事,昨天没来报名,学费我们过几天再补上。”这个女老师,停下了脚步,用眼斜视了这对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母子,撇着嘴,说道:“你们小陈庄和我们大陈庄虽然都姓陈,但是咱们不是一家陈。好比家兔和野兔都在一个庄稼地,还是有分别的!”守娣苦涩地赔笑说:“咱两家人距离不到半里地,还攀着亲。过几天,俺家梨子熟了,给我大姐送过去几袋子解解渴,你妈最喜欢吃俺家的梨子了。过个三五天我就把学费给补上,小侄女你就通融通融?”女老师见守娣往自己身边靠近了一些,特意往外迈了几步,弯腰用书本掸了掸腿上的灰尘,懒洋洋地起身,说道:“唉!我是陈庄的人,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先让他进班吧!”守娣赶快拉着少玉,连连给老师鞠躬,把儿子推进班里了。守娣往班里瞟了几眼,看到少玉找到课桌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女老师进班后,用擀面杖在桌子上用力一敲。桌子差点歪地上,桌子上的粉笔沫飞到前排几个小孩头顶上一片雪白,后面的小孩忍不住噗嗤噗嗤地笑。她手拿着擀面杖立在桌子上,表情严肃地强调:“大家听好了!我是你们的班主任,你们不必知道我的名字,以后就叫我陈老师!没交报名费的同学,回头给你的爸妈说,不交钱就没有学上。”训示完毕后,陈老师转过脸,在黑板上写了“三”字,扭过脸,又补充道:“教室只有课桌没有板凳。你们想坐凳子,可以从自己家带,也可以花十块钱从学校买一个。现在想要了,可以提前免费预订!”然后,陈老师告诉大家这个字念“三”,让大家跟着读了三遍。她要求班里的学生每人抄写一页,在下午上课时交给她,拎着课本,下了讲台。走到门口时,她又用课本掸了掸裤子上的粉笔沫,留下少玉和班里的同学们在教室里发呆。
叮当叮当的铃声响了后,寂静的课堂瞬间沸腾了起来。一直埋头发呆的少玉,被肌肉地疼痛拉回了神,他感觉到有人拍了自己受伤的肩膀。他怒气冲冲地侧过脸,准备恶狠狠地瞪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年芳六七岁的女孩。小女孩留着长长的马尾辫,有一双黑葡萄般会说话的大眼睛,趴着三月初的柳叶眉,拥有麦黄色的皮肤,镶嵌着两个小酒窝,没有换掉的洁白小乳牙。他面对着这么好看的一个小女孩,惊呆了。小女孩对少玉甜甜地笑了起来,稚嫩地问道:“我叫肖心怡!以后,咱俩就是同桌了!你叫啥名字?”少玉不敢直视小女孩,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吞吞吐吐地答道:“我是陈少玉!”
在听到外面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少玉忙向班外走去,看到是少朴后,很高兴。少朴是过来交待少玉别买凳子,让他先忍忍站几天,二叔传家正准备做凳子,过几天就有凳子坐了。小女孩随少玉走出了教室,立在门口,见少玉回到教室后,也尾随到座位处。小女孩给少玉透露道:“昨天早上,那个哥哥来班里找你来着,没见到你,他都快急哭了。”在见到少玉没抬头也没搭话后,小女孩又补充道:“一会上课了,老师就不过来了。咱们上自习。我的凳子大,咱们俩可以一块坐。”少玉依旧站在自己的座位那,也没说话。在叮当叮当的上课铃响后,少玉手扶着桌子,望着窗外发呆,两只小脚丫时不时地互相交替踩一下脚面以缓解疼痛。小女孩见状,拉了一下少玉的衣角,示意其坐下。少玉捏了一把汗,屁股挨着凳子的一个边,拘束地坐在旁边。
楼主:右入星河  时间:2022-08-10 20:57:11
第二回 严师立威视单鞋 传家暗笑闹饥荒
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吹散了北方大地最后的一丝温暖,天空中的水分子间隙越来越大,结晶成六角冰花,厚重的骆驼山也没能挡住西北风地肆虐,华夏大地万里无垠。
“哇!哇!哇喔!好大的雪呀!”少玉拉开堂屋房门,惊叹道。他又蹭蹭自己感受到寒冷的小脚丫,泄了在院子里跑一圈的勇气,开始发愁去上学的事。守娣让少玉唤他哥哥、姐姐起床。在看到三个孩子吃完饭后,守娣从木柜里取出三双崭新的灰色单鞋。少玉双手捧过人生的第一双新鞋后,哈哈地傻笑起来,在屋子里跳来跳去,激动得手舞足蹈、无以言表。在被三个孩子的笑声吵醒后,传业咳嗽了一声,往上拽了拽被子,将它在身上裹紧,又翻滚到床里面一些。一会儿,不大的屋子里鼾声又起来了。守娣往三儿女的布包里都放了一个热腾腾的玉米饼子,告诉他们中午在学校饿了吃。
晶莹的雪沫在疾呼中起舞,时而万马奔腾、排山倒海,时而静若处子、风折裙落。光秃秃的树杈前后摇曳、为之喝彩,鸟儿也叽叽喳喳羡慕地叫个不停。虽然,少玉年龄小、步子小,但是他从新鞋子那里获得了无穷地前进动力。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哥哥和姐姐的后面,走了五六里的崎岖山路,硬是没有一丝疲惫之意。在第一个到班里后,他的自豪感更是油然而生。
叮当叮当的上课铃响后,少玉用脚轻轻地蹭了一下心怡的鞋子。心怡以为不小心踩到少玉了,轻轻地往外挪了脚,继续听讲。少玉误认为没有引起心怡的注意,又连续碰了心怡几下。心怡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她那剪过的两束小头发辫分明是翘了起来,脸也红润了一些。少玉见心怡仍然没关注自己的新鞋子,就稍用力踩了一下她绣着小红花的棉鞋。
“报告!老师!陈少玉总是用脚踢我。”心怡站起来气愤地说。教室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连大家的呼吸声都听得到。少玉被心怡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吓到了,内心极度恐慌,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都快让他无法呼吸了。接下来,他双手抓紧课桌腿,红热的小脸几乎贴在桌面上了,做好了被生吃活剥的思想准备。陈老师气冲冲地跑下讲台,用那根荆条棍挑起了少玉的裤腿,怒斥道:“蹄子痒了?要不要脱了鞋,站到雪地里治治?”少玉默不作声。陈老师抬头环视全班,顿了顿,强调道:“你们都给我老实点!这个棍子专治各种疑难杂症。”话音刚落,她用棍子杵着桌子,又补充道:“你不想滚蛋,最好给我悠着点!”
整个上午,少玉就像霜打的茄子,埋着头,一点活力也没有。熬到中午放学后,他肚子里的几只鬼咕噜咕噜地闹个不停,似乎要挣扎着钻出来了。少玉从布包里掏出硬邦邦的玉米饼,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啃到冰凌处,冻的小乳牙生疼。在冰块般的食物进到他的胃里之后,一股寒意由内向外,火速传遍全身,一个机灵让少玉打了一个寒颤,他瞬间感觉到四肢冰凉。单衣比不上厚袄,单鞋挡不住霜雪。少玉的鞋子已经被融化的雪水浸透了,他不自觉地跺起脚来。
心怡好不容易熄灭了怒火,一边用右手托着脑袋,歪着头,若无其事地闭目养神;一边咀嚼着夹心饼,好不悠闲自得。由于受到桌子无规则地震动,打扰自己的休息之后,她愤怒的火苗又噌地窜了出来,心中的厌恶感愈发强烈,额头上的青筋在这小小的年纪竟然奇迹般地蹦了出来,双拳紧握,缓缓地扭过身子,拧过了脸,小脸转向少玉,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在一触即发的氛围中,恰似一只盘旋在天空中的苍鹰发现了一只迷失的雪兔,随时准备给予其生命的最后一击。
少玉不停地打哆嗦,没有注意到心怡的敌对之意。她看到这幅场景后,一把将少玉的两只冰冷、皲裂的小手,攒在自己的手里。少玉多少有点惊愕,内心有些抗拒。但是,他的双手此刻已经不再受大脑控制,感受到暖暖的温度,像放到小火炉边上烤一样,不愿挪走。她又用一只脚蹬掉了自己的小棉鞋。小红花棉鞋仿佛知道自己的使命,打个了转,停到少玉脚边。心怡轻快地问道:“少玉!我想穿穿你的鞋子,可以吗?”少玉犹豫了片刻,说道:“你不怕凉就试试。”心怡倔强地说道:“你都能穿,我不比你差!谁怕谁?”少玉有些无奈,只好将鞋子踢到心怡脚边。心怡小脚趾刚碰到他那只冰冷的鞋子,本能告诉她不能穿,否则脚会冻伤的。她还是强忍着冰冷,穿上了湿鞋,感受到了像针扎一般刺骨的寒冷。她似乎明白了少玉上课时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跺脚,而自己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就随便举报少玉,还让少玉为此受到了老师的责怪,内心深处充满了歉意。经过内心的挣扎之后,心怡又偷偷瞄了一眼少玉,见他的腿慢慢地不抖动了、身上的鸡皮疙瘩也消了、呼吸也不急促了、瘦弱的身板竟然挡住了窗户缝隙透过来的寒风。她又低下了头,更加自责起来。
突然,心怡仿佛想起来什么,她慌忙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来了两块夹心饼干,递给少玉,说道:“我想吃你的那小半块玉米饼子,可以吗?”少玉将自己的玉米饼递给心怡,但是并没有接她的饼干。心怡见他不好意思,就撕开了饼干的包装袋。
叮当叮当的铃声响了,陈老师紧促的脚步声,给冷清的课堂添了一些前奏。班里仅剩的三五个人,老老实实地坐在凳子上,就像一只只待宰的羔羊,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多一个动作、多一个表情。心怡趁机将饼干塞进了少玉的嘴里,她看到少玉狐疑的表情,低下头,发出咯咯的笑声。少玉顾不上说话,也不敢轻易有任何举动,嘴里的口水渐渐地软化了饼干。他尝到了饼干酥软、咸咸的外皮,里面是蜂蜜、白砂糖做的甜心,超级甜。他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不忍心咀嚼一下,任由饼干被唾液融化,流进胃里后,又咽了一口吐沫,算是把嘴里的残渣吸收个精光。
陈老师站在高高的讲台上,点点头,嘴里念叨:“还不错,留了几颗白菜。”她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深情地讲道:“有一天,你们会为自己的付出而欣慰!雨雪都承受不了,将来何堪大任?”而后,她转身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字,又自言自语道:“给你们说那么多干嘛?你们也听不懂、体会不到。简直是对牛弹琴!”
这会,少玉是一点也没有留意班里发生了什么事,仍然呆呆地目视前排,回味刚才饼干那咸咸的、香香的、甜甜的味道,时不时地用舌尖搜刮牙缝之间的碎渣残液。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嘴里的饼干早已被他吸进肚里,连浸泡饼干的唾液,都更新了好几次。只不过,他是想再找找那种美妙的感觉。
“好吃吗?”心怡笑嘻嘻地问道。少玉连忙点头,不假思索地答道:“好吃!非常好吃!”心怡莞尔一笑,接着问道:“还想吃吗?”他绷着嘴,又低下了头。她乐呵呵地将剩下的一个未拆开包装袋的饼干用力地塞进少玉的手里。这次,他没有拒绝,紧紧地攥着饼干,生怕饼干会从手中滑落,又怕太用力把饼干的包装袋抓破了变了味道,只能空夹着饼干的包装袋。
“少玉!少玉!回家了!”玉华在班级外面叫喊了三声。少玉这才注意到放学了,开心地对心怡傻笑了几声,飞奔到教室外面。在心怡收拾东西要走时,他又折回来了。在他俩急匆匆地换过鞋子后,少玉冲着心怡浓浓地微笑了一番,又红着脸冲出了教室。
“妈呀?妈呀?妈呀……”还在院墙外,少玉就叫喊了起来。在看到灶屋冒出浓烟之后,他猜到守娣在家。果不其然,守娣在锅台旁一边往里面添柴火,一边在注视着摇头晃脑的小火苗。“妈!你猜我给你带了啥?”少玉慢悠悠地卖着官司。守娣不屑而又好奇地问道:“你能有啥好东西?”少玉急不可待,他双手把饼干呈交给守娣,然后就在一旁嘿嘿地傻笑。守娣新奇地接过了饼干,板着脸问:“在哪弄的饼干?”少玉不假思索地说道:“在路上捡的!”守娣平静地撕开了饼干的包装袋。在室内高温的作用下,饼干的香甜味没用几秒就飘散到了满屋子。少玉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聚精会神,他的鼻子轻轻上扬,深深呼吸。守娣犹豫了一下,把饼干装进兜里了。少玉听到包装袋的吱吱声,以为守娣已经吃了饼干。少玉睁开了眼睛,只见守娣仍在烧火,她的嘴巴也没有嚼动过的迹象,包装袋也没有了。守娣温柔地对少玉说道:“我中午吃得太饱,晚些时候再吃。”然后,她示意少玉坐下来,他躺着守娣的怀里。守娣抚摸着他的头,摸摸他的小手,顺便问他在学校冷不冷,还用手插进少玉的胳肢窝。少玉经不住痒痒,发出了咯咯的笑声。欢乐声充满了三间破瓦房,温暖了整个屋子。
好不容易挨过严冬、寒春,熬过了端午节。虽说又是大旱之年,麦穗头比去年翘得更直。一家人齐刷刷地来到在田间地头,抢收麦子的热情仍然有增无减。传业顾不上热浪的熏脸,他眉头紧锁,游走在麦地里,汗水从奥黑锃亮的后背滑落到下身,湿透了裤衩,仍然抱有希望地一遍遍捡拾着可能遗落的瘪麦穗。少玉跟着家人,从地这头溜到地那头,手里总是有三五个麦穗头。捡完了自己地里的麦穗,又开始向其他人家收割完事的地里搜索前进。八九亩的三级开荒地,收了二十多袋子小麦。
在村口坑塘边的老杏树下,传家让少玉摘树梢上还挂着的几个杏子时,漫不经心地问道:“三娃子,你家打了多少粮食?”少玉把三五个杏子扔给二叔,说道:“我爸说是两千多斤!”传家扔掉烟头,微笑着说道:“又要闹饥荒咯!”少玉忍不住饥饿,将杏子塞进嘴里,咀嚼着酸苦的杏子,不解地连吃问道:“二叔!啥子是‘闹饥荒’?”传家捡起掉在地上、鹌鹑蛋大小的黄杏子,装进自己的口袋里,诙谐地说道:“等你饿的时候就知道了!现在,谁也别说,也别问你爸妈,容易挨打!”少玉顺着树滑下来,嬉笑着揉揉腿上被擦伤流血的嫩皮,跟着二叔往家走。
传业满头是汗,拉着满满一架子车粮食,带着一家老小,去金邑乡粮所交公粮。一眼望不到边的人,都焦急地在排队。传业特地叮嘱三个子女要围在粮食四周、看护好粮食,他心焦地和前后左右的人抱怨:“今年粮食又减产,交公粮还是按照亩数交,一根毛也不少!家里还剩了几袋子小麦,连麦种都不够留的,这还让人咋活呀?”旁边的老汉敲敲烟袋锅子,吐了一口痰,习惯性地挖下一锅烟叶,怒骂道:“死娘哩!连续三年都这样,总不能还去扒树皮、挖草根,把人活活饿死?我是一把年纪走不了呀。要不,谁他娘的还种地!”周围的几个庄稼人,听了老汉的一席话,都默不作声地皱起了眉头。
少玉第一次到镇上,见到如此壮观的场面,趁着大家不注意,爬到粮食袋上面,望着蓝蓝的天空,咯咯地傻笑。有的云朵似一只无忧无虑地撒娇的小象;有的云朵像一排排前蹄飞驰、匆匆奔腾的骏马;还有的云朵似一个在摇篮里恬静地熟睡的婴儿。
随着时间的推移,少玉的奋感逐渐消失兴,他感到又渴又饿,好不容易挤到水管旁,喝了个水饱,肚子里还是空空如也,饿的是前胸贴后背、抓耳挠腮。他愁苦地望着心烦意乱的传业、守娣,不敢发一句牢骚,钻到架子车下睡着了。晚上八九点,终于交上了公粮。少玉坐在架子车上,高喊了一句:“完事了,回家吃饭喽!”路上,谁也没有搭理少玉。
第二天中午放学后,少玉顶着刺激头皮的太阳,好不容易从学校走到庄子里,有气无力地靠在院子外面的山柿子树下,胡思乱想着:“连日来,早上喝稀饭、晌午回家喝井水、晚上继续喝稀饭,没有吃过一顿硬饭、一顿饱饭。不知道将来还有多少饥饿要挨、有多少寒冷要受,这种苦日子何时是个头?”他感到万分的绝望,吃力地拽了几把野草,心不在焉地编起了绳子,摇摇晃晃地爬上了树,把草绳绑到了枝杈上,望着远处几棵水缸粗的大杨树全身上下的树叶婆婆娑娑、传业家灶房烟囱里冒出了浓浓的炊烟、自家狗儿趴在阴凉处一口又一口地啃着草丛。他把草绳挂在自己的脖子下,紧闭了双眼,眼角流出了两行热泪,鼓起了最后的勇气,纵身一跃。
扑通一声,少玉摔倒在地,脖子勒出了一道血迹,草绳也断了两截从空中盘旋着落下。他坐在地上小声啜泣一会,用力地朝着自己蜡黄的小脸,狠狠地扇了两巴掌,站起来,又返回学校去了。
楼主:右入星河  时间:2022-08-10 22:01:22
第三回 史行启老骥伏枥 醋意人怒划界线
一晃六年过去了,二零零五年的春天比以往来得更早一些。少玉家里的那只小黑狗,已经长成了一只两个眉边、四个蹄爪镶白毛的大黑狗了。在山中积雪还未融尽时,狗儿喝了几口小河儿里的水。在初春始至之时,它追逐过贴地飞行的燕子。撒欢的狗儿,从山这头跑到山那头,似乎对新的一年有更多的展望。
到了小学六年级毕业之年,大家七嘴八舌地规划着自己的未来。有人说在家种地可以帮父母减轻负担,有人说要打工养家糊口,还有人说做大生意挣大钱。少玉坐在教室里,有些迷茫,用手托着腮帮,望着远方发呆。
“少玉!发啥子愣呢?你听说了吗?这学期,咱们班换了一个班主任?”心怡一连串问话。“换就换呗。”少玉的思绪被打断后,轻描淡写的答道。“是个老头!”心怡担忧地说道。“老头?不可能吧?”少玉对心怡的话半信半疑的问道。心怡信誓旦旦地说:“他都退休一二十年了,你说是老头吗?”少玉轻蔑地说:“那还真是老头!”他又补充道:“搞不好,课教不了,误人子弟不说。万一在课堂上出个好歹,咱们是不是也要受连累,跟着赔医药费?”“咦,糟糕!他来了!”少玉话还没有说完,就转过身,煞有介事地坐直了。心怡被突如其来的讯息惊愕了,立即端端正正地坐在少玉旁边。啪一声,少玉拍了一下她的小脑袋,咯咯地笑了几声,然后夺路跑了。她感觉被戏弄了,气得直跺脚。
叮当叮当的上课铃响了,大家都在好奇谁来接替“女魔头”担任班主任。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头,缓缓地从办公室走到教室,尝试着往台阶上走时。捣蛋鬼王帅帅殷勤地一路小跑过去,将老头搀到讲台上。老头连忙微笑地说:“谢谢!谢谢!”话音未落,王帅帅转身背对着老头,给大家做个鬼脸,然后噘着嘴,龟步了几下,跑到座位上了,惹的大家哄堂大笑。然后,王帅帅又站起来,假惺惺地维持秩序,让保持肃静。老头被突如其来的笑声弄得晕头转向,不知所措,四处望望,打量自己的穿着,摘下自己的老花镜,用手绢擦擦脸,擦擦眼镜,也没发现和往常有什么不同,就更加蒙圈了。同学们又一阵大笑。老头意识到被王帅帅戏耍了,瞪了王帅帅一眼。王帅帅略显尴尬地低着头,咬着嘴唇,抖动自己身体,不敢再瞅老头。老头咳嗽了两声,气喘吁吁地对大家说:“我来接替教了你们六年多的陈欣园老师,任你们的班主任。我的名字叫 ‘史行启’。”他说着一笔一划地楷书在黑板上。老头转过身,对同学们说下午安排一场测试,让大家做足准备。随后,他就迈着四方步走了。
课间,大家都在讨论女魔头。到今天,同学们才知道女魔头就是陈欣园,陈欣园就是女魔头。但是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女魔头要被老头顶替。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大家都不会怀念一个斥责自己六年多的人。
一会儿,不知谁在人群中说了一句话:“还不准备测试,让老头看扁我们?”少玉在心里暗暗地较劲:“测试,应该没啥问题。一定要老头知道我的厉害。”
下午的测试,如期而至。在数学场的答题环节,少玉在时间规定范围内轻松地答了出来,第一个交了试卷。考到语文场时,少玉差不多把试卷的生字书写、成语填词、句子解释等基本项填写完成了。接下来的试卷,如果说在拼音标声方面基本没怎么学过的情况下,尚且可以随便标、胡乱涂,后面竟然还有以“——我最爱的”写一篇作文,要求三百五十字以上五百字以内。少玉没学过写作文,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入手,瞬间慌了神,先是鼻尖冒了几滴细汗,然后满头的大汗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少玉挠腮抓耳了良久,他的屁股压着四方凳子的一只腿,带动着凳子左右半转,都快给泥地钻一个洞。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少玉还是没有半点头绪。“作文,作文,作文是什么东东?”少玉抠着笔头,低声自言自语。他也明白唉声叹气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索性停下笔,双手紧抱,凳子一翘,背靠到后面的桌子上了,用眼睛的余光扫视周围,发现大家还在认真地答前面的基础题型。
过了一小会,同学们看到作文题目之后都傻眼了,纷纷向少玉投来充满疑问的目光。少玉撑开手心,撇撇嘴,表示也不会做。他心里打定了主意:“不会做,就交卷吧!”少玉拿着卷子,腰杆笔直地走到讲台上,直接把没有写完的试卷摊开交了。大家也纷纷跟着少玉的脚步,把试卷交了,脸上都泛起愁容。老头点点头,把试卷码整齐,带着卷子,佝偻着走了。
在老头后脚跟刚踏出教室,同学们都围过来问少玉咋写作的。少玉表示没有作答,手中的笔一直在旋转个不停。心怡松了一口气,也不翻看语文课本了,说道:“你这个六年多来的全班第一,资深学霸都不会。我们心里就平衡多了。”大家听后,又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有人甚至说老头是存心找茬。少玉把笔轻轻地放到桌子上,一脸不服气地说道:“且看老头明天怎么说吧。”
第二天一大早,老头带着十几张卷子,擦着额头上的虚汗,走进了教室,把卷子轻轻地放到讲台上,语重心长又不失慷慨激昂地说道:“我从事教育行业已愈四十载,第一次见到认真求学到如此诚挚、敢于直面问题、实事求是的学生们。有的同学起早贪黑、翻山越岭、步行数十里到学校只为段文识字,怎不让人钦佩;大部分同学在克服缺衣少食、教育资源不足等种种困难的情况下,又取得较好的成绩,怎不让人惊叹;全班同学考试过程中无一人作弊,遇到知识盲区,坦然面对,怎不让人尊敬!我已到了耄耋之年,生命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在此年纪本该儿孙绕膝、享受天伦之乐。感人之邀,我来看看大家!同学们这种迫切的求知欲,深深地折服了我!我也决定留下来发挥最后的余热、负重前行。也许若干年以后,你们当中真有几个人能成为栋梁之才,做一个对社会有更大贡献的人。那么我无亏职守,也不负所托!”老头说到激动处,他的韧带堵住了支气管,不得不咳嗽几下。这几句不深奥但是感人肺腑的话语,久久回荡在教室里。
班里的十几个学生第一次听到文绉绉的说教,被班主任简短抒情的一席话给镇住了。同学们傻眼了一会,都很快整理了衣服,端正了坐姿,重新将目光聚集到讲台上。少玉才真正端详史老师的音容笑貌。史老师满头银发,抬头时留下了岁月的三道深深的印记,老花镜下转动的小眼睛炯炯有神,消瘦的身影在初春的暖阳下熠熠闪光。
班主任继续强调道:“咱们班十二个人,每人要买两本《全国优秀作文选集》,互相交流学习。从今天开始,大家每天都要背两篇你认为优秀的文章。这样就知道作文是什么,该怎么写,怎样写得出色。我带了几本作文书,同学们先传阅着看看。”在其他人都离开座位争着看作文时,少玉陷入沉思,心里想:“哥姐都在读初中,吃住都花钱,而爸妈哪有啥钱给自己买作文选集!”他心里有颇多无奈、感伤,不自觉地透过玻璃窗户顺着麦苗地,眺望远方。
“大家,静一静!”班主任挥挥手,补充道,“鉴于陈少玉同学,语文考了58分全班第一,数学100分也是全班第一,综合成绩还是全班第一。我决定奖励他三套作文选集。”话语刚落,同学们又纷纷将目光聚集到少玉身上,投来羡慕之意。少玉惊讶地站了起来,急匆匆地跑到同学身边,一把拽过来了作文选集。由于太过匆忙,少玉把书本扯到空中了,慌忙弯下腰,接住了散落下坠的书本。拿稳之后,他高高地举起,慢慢地走到课桌旁,盯着史老师,两行泪水喷涌而出。自此之后,少玉学习更有劲了,有时候半夜醒来也要背两篇作文。他也通过优秀文章作者的经历,探知着外面的未知世界。
“今天,我来介绍一下。”史老师激动地对大家说,“这是你们新同学!谢婉婷!”一个身高一米六多、豆蔻年华的少女,拉直的披肩长发在这个年龄段略显成熟与时尚,浓密的眉毛,在眉宇间侧露英气,力挺的鼻梁多了几分果敢,唇红皓齿,颦笑间似乎目空一切,白色运动衣挂在笔直腰杆上,举手投足之间落落大方、一点也不做作,白色的运动鞋也与黄土地划分出了明显的界限,在阳光的照射下神采奕奕,宛如仙女下凡。“老师好!同学们好!”谢婉婷口齿清晰、字正腔圆地说道,“在接下来两个月里,希望与大家共度美好时光,留下美好回忆。”史老师将谢婉婷引领到少玉的前面座位处坐下。男同学们都被时尚、漂亮、一口流利又纯正普通话的都市女孩吸引而走了神,少玉也不例外。
“啊!”由于左大腿的疼痛,少玉本能地叫道。然后,他迅速侧身下瞧,发现心怡正在咬牙切齿地拧着自己的腿。心怡见少玉有了反应,坏笑着噘了噘嘴,才算罢手。
“同学!要不要一块打乒乓球?”课间,谢婉婷用邀请的语气对少玉说。他向后看了看,发现没人,又向前看了看谢婉婷,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叫我吗?”谢婉婷噗嗤笑了,说道:“不叫你,叫鬼呀?老师给我介绍过你,你是不是陈少玉?”他连忙站了起来,点点头,表示不会。婉婷惊讶地发现,眼前的男孩高了自己半头。他顶着一个被剪得坑坑洼洼的锅盖头,刚毅的长方脸,浓黑的眉毛,双眼皮大眼睛,目光如炬,鼻梁高耸,唇方齿正,身材瘦弱却中气十足,虽然衣衫褴褛,但是精气神俱佳。婉婷脸色红润了一遍,稍微停顿了一会,递给了少玉一只球拍,说道:“走吧,别再犹豫了?否则就上课了。”
俩人一左一右在破旧的水泥乒乓球台上开始练习。少玉的球开始打不过以砖代网的中间拦网,后来是打过了,但是飞过了对面的台面。在几次观察之后,他发现只有在稍用偏力,往前多给点力但向下的力度要大于要使其弹起的高度,高于球弹台面上就可以越过,渐渐地找到了诀窍。在你来我往的十几个回合后,他就与婉婷平分秋色。二人在球场上的驰骋,十分具有磁性,吸引了许多同学围观。在精彩之处,大家连连鼓掌叫好。
班里唯独撇下心怡没有去观战,她远远地透过人群的缝隙,望着少玉脸上洋溢的笑容。在少玉一跳一追差一点摔倒时,她捧腹大笑。一会,她不知是想静下心来听少玉爽朗的笑声,还是不想错过大家夸耀少玉的赞美声,渐渐地笑声低了几个分贝,逐渐暗淡了视线,迷糊了双眼。
“我打的怎么样。”少玉急切地问道。心怡回过了神,低下头轻拭了几下眼睛,说道:“该死的野风把灰尘刮到我眼里了。”然后,心怡扯下了几张干净的作业本纸,仰起头,打量着给少玉擦汗。“还是用我的吧?”婉婷递过几张纸巾,微笑着望着少玉说道。“自己擦!”心怡甩掉纸张,生气地说。少玉不知道心怡今天为什么阴阳怪气的,还是随手接过了纸巾,另一只手也捡起了飞落的纸张,乐呵呵地注视着气呼呼的小“宇宙”。
放学后,心怡依旧走在少玉的左边,问道:“今天,还玩不玩石子了。”少玉不假思索地答道:“当然!”她绷着嘴,踢着步,学着少玉的样子,说道:“当然!”然后,她撒腿就跑了。少玉边小跑,边说道:“坏丫头!若是让我捉住你了,看怎么修理你!”她边跑边笑。
两个人一前一后,跑到会和地。这棵百年老桐树枝叶新绿,尽管还遮不了大部分太阳,也算有块树荫。心怡坐到树根上,先帮少玉揉揉肿胀的手指、脚踝,又帮他开开肩,从口袋里掏出来七颗磨得圆滑的石子,不无心疼地说道:“在山上干活,一定要多歇歇,别累伤了。你这状态,将来年纪轻轻就一身病。”少玉帮她梳理了头发,说道:“我会注意的!”这是几颗再普通不过的石头,却是他俩这么多年来最开心的玩具。在剪刀石头布决定胜负之后,心怡先单手将三个石子从掌心抛起,反手,用后手背接着石子,嘴里念着游戏口诀:“手拍心,净六根,六根差,要开花,花骨朵,谁吃了……”她的手在拍地、拍心、接石子之间不停地变化,直到石子由三颗增加到七颗就算获胜了。大多数,二人打成平手。临分别前,心怡总是将捡到的烟头统统交给少玉。然后,两个人互相击掌,匆匆忙忙地各自回家。
在做好饭后,少玉赶忙从锅里拿出来一块砖头大小的馒头。冒着热气的馒头夹杂锅里的蒸汽,烫的少玉急忙将馒头扔到碗里,他不由自主地嗦手、跳脚、抓耳挠腮。过一会,他又往灶台下添了一把柴,补了蒸汽,用瓢舀了半瓢水咕嘟咕嘟地喝了,将瓢往水桶里一扔,拿着馒头,飞快地离开了家。在路上,他边走边吃,来到老桐树下。
心怡已经在桐树下等了一会了,见少玉过来,不无开心地说:“徜徉在春天里,阳光明媚,真叫人喜欢。“春天确实好!”少玉故意挑逗地说,“不过,我更喜欢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那种画景!在酥雨中漫步,净化心灵,或许别有一番滋味!”心怡看着少玉装出一副诗人自我陶醉的神情,她像淑女撒娇一般,娇嗔道:“又来拽文、唱反调?不理你了!”少玉开心地笑着说:“逗你玩,何必当真?现在,你作文背的怎么样了?”二人一高一低,边说边笑,往学校走去。
第一节课快结束时,心怡在课桌里鼓捣一些东西,然后轻轻戳了戳少玉的大腿,趁老师不注意,小声给少玉耳语:“一会儿,下象棋吧?”少玉装模作样地目视前方,低声答道:“好!”
叮当叮当的下课铃不急不慢地被敲响了,还没等老师说下课,心怡就急不可待地将象棋袋子掏出来摆在桌子上,痴痴地望着少玉。少玉从小耳濡目染,早学会了传业的棋路,现在棋下的当头炮虎虎生风、屏风马进守有度、过宫炮后续发力。他要是遇上村里的高手,还真有一较高下的本钱。少玉饶有兴趣地说道:“想拜师?我就赐教几招。”心怡一心扑在象棋上,头也不抬,又不甘示弱地说道:“我会手下留情,不让你哭鼻子!”几步走下来,能看出她对象棋是下过功夫的。但是心怡的路子野,与少玉这种 “象棋世家”出身的次专业选手还是有一定差距的。二人三五分钟一盘棋,不过每盘棋总是一步之差,不是心怡早一步赢就是少玉早一步绝杀,总体上是胜负各半、算是平手,一切都在少玉的掌控中。热闹闹的教室里,充斥了拍腿惋惜声、棋高一招夸赞声、起哄胡闹声、银铃般的笑声。
“打乒乓去吧?”第二节下课时,婉婷递过球拍,眼眸微转地望着少玉说。少玉白齿稍漏,淡淡地微笑道:“何乐而不为?”说着两人走出了教室,去外面打球去了。心怡气得猛跺脚,她的小宇宙似乎在膨胀。如果空气是一张纸,她的双手肯定将其撕得稀碎。她也不明白自己最近为什么变成这样,说不出来那种酸涩、舒畅、温馨交织的感觉,就是不愿意看到那两个人眉来眼去的画面。在气愤之余,心怡跑到讲台上拿了一根粉笔,从文具盒里抽出尺子、削铅笔的小刀,用尺子在课桌上量量、用粉笔画画、用刀刻刻。叮当叮当的上课铃准时敲响了,大家犹如众星捧月,紧跟着有说有笑、眉飞色舞的少玉和婉婷往教室走。
“啊”少玉感受到剧烈的疼痛,发出低沉的疼叫声。他看了一眼左大腿,就知道又被心怡拧了,皱着眉头,挑挑眼皮,示意心怡怎么回事。心怡就是抱着葫芦不开,歪着头似乎很乐意。“啊”,少玉又疼得叫出声。这次,他没有侧脸,而是一把抓住了拧大腿的那只罪恶之手。他感觉所抓手臂柔软、细腻光滑,有点不知所措,手要松开了但是下意识又用力抓了一下。被抓的手臂也本能的猛得往回收,由于少玉刚才松了一下,恰好手臂撤到手掌位置,又被少玉的大手逮个正着。此刻,像鱼儿吃了钓饵,任由其挣扎也逃脱不了那只无情的钢铁鱼钩。突然,少玉的红二头肌似乎触电一般,不听使唤了,松开了手。他第一次有这种过电的感觉,心跳也剧烈了几分。空气静止了几分钟,少玉感觉自己做得有点过分,偷偷瞄了一眼心怡。在确保心怡没有察觉自己的眼神之后,他第一次细细地打量着心怡。乌黑的秀发编成了马尾辫直到腰间,小巧玲珑的耳朵随着呼吸在少许散乱的余发中穿梭,麦黄色的皮肤多了几股水分,柳叶眉蜿蜒细长,长长的眼睫毛也盖不住那一双水汪汪、会说话的大眼睛,瓜子脸的线条细嫩而光滑,一侧的小酒窝活泼好动,嘴唇不经涂抹就赛过胭脂,包裹着一对乳白色的小虎牙,在米黄色的手织毛衣有两处凸起,身上的蓝色牛仔裤,与白色的运动鞋也很搭配。少玉不由地心中一惊,这个十三岁的小丫头都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又陷入了沉思。
“这是三八线。”心怡打破平静,指着刚才二十分钟的杰作,不无自豪地说,“以后,你不准超过这个线。”少玉看着桌子上的粉笔线说:“那课桌一人至少占一半吧?”心怡抱着双手,理直气壮地说:“什么叫三八线?就是我占八分,你占三分。”少玉无奈地说:“好!好!理字随你姓,你看怎么合适就怎么来!”他说着像向往常一样准备拍一下心怡的小脑袋,似乎想到了什么,手伸出了一半还没有落下,就急速撤回来。心怡见少玉又要拍自己,紧闭了双眼,等了一会见少玉没有拍,倔强地说道:“哼!不讲理是女孩的特权。”




楼主:右入星河  时间:2022-08-11 18:58:52
第四回 两小无猜甜蜜事 崭露头角骆驼记
初夏始至,天气越来越炎热。临近中午,蟋蟀躲在草丛中纳凉,也偷偷打个盹。山坡下的学校也没有躲过高温酷暑。班里的同学们急躁地擦着身上的汗水,也没心思研究圣贤书了,纷纷怀念起家里的蒲扇,只好用书当扇子。尽管如此,汗水还是浸透了单薄的衣服。有些男孩子直接脱了短袖,光着膀子,头伸出窗外纳凉。一些女孩子害羞地躲在一旁,也不好意思反对。
啪一声,少玉用力地拍在桌面上,站起来,呵斥道:“男生都把衣服穿好!是个老爷们就出去打些水。”其他六个男生嘴上不情愿,又不敢不听,摇头晃脑地跟着少玉到井边打了桶水。在几个男生凑近,正要洗个痛快时,少玉分开围着的男生,喝止道:“别让外面人认为咱们小山沟生活了一群土鳖,瞧不起咱们!咱们也学学城里人,来个女士优先!”他提着一桶水到班里往盆子里一倒,让女生先洗,走出教室。他站在外面的太阳地里,堵着外面的男生。女生们开始还有点胆怯,看到没有男生后,一个接一个地擦拭着肌肤,以缓解酷暑。
在女生们洗完后,心怡和婉婷都让少玉也顺带过来洗一把脸。少玉笑了笑,将脏水倒掉,又换了一盆水给史老师送过去。史老师正聚精会神地批阅同学们近期做的卷子,他一边擦着汗,一边点头,一边用红笔批改着,嘴里念叨着:“不错!不错!有进步。”他完全没注意到端着水盆走进来的少玉。少玉见状,不觉的眼睛湿润了,侧过头在衣服蹭了一下泪水,呲着牙,笑着说:“天太热了,老师洗洗脸。”史老师回过头,戴着的老花镜滑下来了一半,眼往上翻,微笑道:“少玉呀!”史老师欣慰地说:“最近,你的作文水平提高不少,好好努力,也许能考上咱们乡的重点班,走出这穷乡沟。”史老师看到少玉还端着水盆,他连忙起身道谢。同时,他又强调以现在的水平上中学没问题,但是想分到好班里还是有点难。在洗罢之后,史老师又语重心长地说:“你要克服所有的困难,一往无前,才能成功。”少玉也给老师卖了一个官司:“老师!你知道人最大的敌人是什么吗?”在史老师诧异中,少玉端走了老师用过的水。在少玉再次来到井边时,几个男同学都不耐烦了,抱怨少玉让大家等的时间太长了。少玉也没有说什么,排在最后一个,痛痛快快地洗了洗脸。
“重点班、有差距、需努力。”几个词一直浮现在少玉的脑海中。心怡打断了少玉的思绪,问道:“瞎想什么呢?”少玉将说史老师的原话告诉了心怡。这时,婉婷也侧过身来,接话道:“确实是!咱们的教育资源和乡里的根本没法比,县城更好,北上广深的大城市更不用提了!”心怡不失挖苦、盲目护短地说道:“那外地那么好,你这大北京人怎么屈尊来这山疙瘩里上学?说来说去,还是咱们黄土沟希望小学棒棒的!”婉婷本来还很高兴。她听到心怡的反问后,情绪似乎低落很多,没有接话,转过身去,眺向远方。少玉压低了声音,用力地说了两个字:“心怡!”心怡第一次见少玉发这么大的火还是凶自己,自认为没有说错话,眼瞅着少玉怜惜地望着婉婷。一股酸味呛的心怡喘不过气来,她憋了良久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趴在桌上,悍然越过了三八线,轻轻地啜泣起来。少玉不明白婉婷为什么陷入沉思,更不明白心怡举止为什么那么夸张。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太冒失了,又调皮地告诫心怡:“你要不离开,继续侵占我的地盘。我就要捍卫自己的权利了。”“我就不离开!我就往前占。”心怡又往里挪了一些,说道。他也没辙,只要她乐意就好了,鬼使神差地拿了一本作文选集放到心怡的身上。这会,心怡正好成了一个移动书架。
一段时间以来,少玉在做饭、洗衣服、磨镰刀的同时,抽空把入学以来的书又重新自学了一遍,发现收获良多。他特别是对白居易那首《暮江吟》“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的意境较为喜欢。课余时间,少玉建议同学们也温习所学的全部课本,全力准备小升初的考试。
史老师缓缓地走进教室,从前排逐一打量着学生,然后点点头。十几个学生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你最大的敌人是什么?”史老师打破了沉寂,阴阳顿挫地设问,“大家考虑考虑,不用急着回复。一会,我来解答。”在时空静止了几十秒后,史老师接着说:“人最大的敌人不是狮子、老虎,不是疾病、天灾,也不是贫穷、落后,而是我们自己。同学们!孩子们!十几天后,你们将参加决定自己命运的考试。现在,你们一定要好好复习,全力以赴。接下来,要求你们写一篇作文,它的题目不限、字数不限。明天上课交过来,我给你们指点指点。”说罢,史老师就颤巍巍地走了。少玉思绪片刻,挥笔写了起来。
第二天上课,同学们都如约将作文交给了史老师。在看了大家的作文之后,史老师逐一点评。由于迟迟没有点评少玉的,他不由地担心起来,心想:“是立意有问题,还是写得凌乱呢?”在少玉正郁闷时,史老师说道:“现在我给大家读一篇文章题目为《游骆驼山记》。山中省之东南,铜湖之畔,有一小山,形如静卧骆驼,美其名曰骆驼山。山上苍松翠柏,怪石林立。山下郁郁葱葱、花团锦簇。其山虽不高,终年雾气缠绕,常有文人骚客游览其胜。吾幼时初攀其峰,觉其甚伟,再无高山与之争。前两日,又登其顶,虽湖光山色依旧,全无儿时巍峨。忽闻旧时事,铜湖常年泛滥尤甚黄河之患,所到之处,民不聊生。有一大仙不忍世人悲苦,下凡人间则为骆驼,饮尽泛滥之水,胀死其边,化为骆驼山。仰视东南,铜峰遥相辉映、熠熠生辉。俯瞰西北,小径无穷匮矣,大路直通云天。盛世浮华,概曰:皆仙驼之功。嗟呼:吾此余生,愿为人驼,甘于跋山涉水,以求解世间苦、渡可渡之人。”随后,史老师潸然泪下,情绪颇为激动地说:“愿为夜色中的灯塔,助你们在风浪中起航;愿为脚下的磐石,助你们登高望远;愿为雄鹰的羽翼,助你们展翅高飞!”
楼主:右入星河  时间:2022-08-11 18:59:19
第五回 肖程远痛逝鸳鸯 王守娣怒扇幺儿
“少玉!你考的怎么样。”心怡关切地问道。“还可以!你呢?”少玉反问道。下了考场,少玉和心怡一块往家的方向走,路上议论着今天做试卷的情景。当谈到有争议的题型时,两人互不相让,争得面红耳赤,还要在将来出来成绩时一较高下。
突然,有一个过路的人叫住心怡,问道:“你是肖心怡?”心怡点点头。“你家里出大事了!快回家啊?”那人说罢,就急匆匆地离开了。起初,心怡不以为然,还不屑地说了一句“能有多大的事!”但是她心里七上八下,还是疑惑地往家的方向由走变为跑。少玉不放心她,也紧随其后。
家里围满了人,心怡侧着身挤过人群,她看到自己的父亲抱着母亲又亲又抱。她的母亲脸无血色、身体僵硬,躺在父亲肖程远怀里。心怡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傻眼了,不知道应该干什么,围着尸首走了好几圈,嘴里不停地念叨:“这!这!这……”少玉见此情景,拉了一下心怡的衣角。心怡哇的一声哭了,跪走到母亲身旁,泣不成声。小女孩的哭泣声惹的众人都跟着抹眼泪,少玉也跟着泪流满面。在众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心怡的母亲,在山上放羊,被爆破炸起的飞石击中后脑勺,当场被砸死了。那个偷开石矿的人也被派出所的警察带走了。
天色渐晚,村里的庄稼汉们知道这个消息后,都陆陆续续地赶了过来。少玉的大伯陈传兴、二叔陈传家都赶过来了。传家吐了一口痰,说道:“三娃子!这边有啥事,你也帮不上啥忙。你爸病得挺重,你妈一个人忙前忙后,也忙不过来。你先回家啊?”少玉对着二叔也不好意思说什么,走到心怡身边也不能说什么。走出心怡家大门口时,他又望了一眼伤心欲绝的心怡,流着泪,一路往家飞奔。
少玉到家后,见传业躺在床上,没看见守娣的人影。少玉慌忙去做饭,发现没有馒头了,去面缸里弄点面也没有了。他折回来傻坐在传业的病榻前,没有说话,一直默默地流泪。夜幕降临,传业醒了,按着床板吃力地想坐起来。少玉急忙站起来,搀着传业起来。传业漫不经心地问道:“回来了!考的怎么样?”少玉如实地答道:“差不多!”传业又问道:“你妈在家吗?”少玉说:“我没见。”传业随身披了一件棉袄,又咳嗽了几声,说道:“我去看看。”少玉跟着传业走在后面,顺着小路往外走,在山路上也没有人影,又转过几个弯,看见一个黑影艰难地往前蠕动。黑影见有人来,立那,不动了。少玉加快了脚步,走进一看,正是守娣。少玉赶紧接过守娣背的面粉。守娣见是自家人,放松了许多,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责备传业起床干嘛,然后又问了传业感觉咋样。传业强行压着喉咙的痒,还是忍不住连连轻轻地咳嗽了几声,吃力地小声答道:“好点了!”守娣帮着传业,把他身上松开的棉袄又束紧了一些。少玉背着这一百多斤的面,在后面跟着。
“按日子,少朴初三毕业了应该比自己还要早几天,怎么没见人呢?”少玉为此事纳闷了一个晚上了。在做饭时,少玉终于按捺不住,问守娣:“妈!少朴呢?”守娣听后一惊,手里的擀面杖掉地上了,看里房没有反应,猜测传业应该是睡着了。她才放下心来,示意少玉出去说。在少玉跟着自己走到外面了,她吩咐:“以后不准你提少朴的事,否则妈就不认你这个儿了!记住了吗?”少玉不解但又不敢违背守娣的命令,只好点头答应。在守娣包的饺子还没有做好时,传兴、传家一块过来了,探问传业咋样了。守娣发愁地说还是老样子。传兴、传家走到里屋,看到虚弱的传业,他俩劝道:“好好养身体,别操那么多心!以后,娃子们的路让他们自己走!不一定哪条路发家致富!”二人说罢,往院子走。守娣出去送了几步。传兴开口训斥道:“祖祖辈辈就在小山沟,哪家能飞出一只金凤凰?非要逆天改命,看把身体弄的。你看看!老二家几个娃子早早出去打工,不也混得风生水起?”传家晃动着蒲扇,轻蔑地说道:“要是养不起,生那么多干吗?”二人又叹息地补充道:“只盼着老三能好点。”随后,兄弟俩径直走了。守娣没有接话,静静地伫立在院子里。少玉听在耳里,记在心里。在大伯二叔走了之后,少玉跑出去对守娣说:“我不想上学了,想出去打工!”守娣先是一愣,后转身,狠狠地扇了少玉一个耳光。这是上学后,少玉第二次挨打,被打得一头雾水,自然十分委屈。他扶着脸,蹲在院内的柿子树下,一声不吭。守娣也感觉自己出手过重,蹲下来,对少玉说:“以后,不准在你爸面前提辍学打工的事。”少玉点点头,也没有心情问个所以然。听到屋内的咳嗽声,母子俩垂头丧气地回到屋内。
一家人的重担基本上压在守娣身上,一个女人苦苦支撑着家里的吃喝拉撒。每天,少玉帮着守娣锄地、割草、做饭,随后将一家人的衣服拿去洗了。他习惯性地拎起传业在矿山上干活用的大锤、撬杠,到后山干活去了。在累得干不动的时候,他躺在阴凉处,想起心怡,为她那一家子的过活担忧。
自从失去母亲之后,心怡的这个家算是塌了下来。她的父亲肖程远没有了主心骨,像丢了魂一样,整日买醉。夜深人静时,肖程远蹲在外面的核桃树下,叫着心怡母亲的名字,哭得撕心裂肺。有时候,心怡被这哀嚎声惊醒后,也曾劝过她爸几次。在一切努力明显无济于事后,心怡偷偷地抹起眼泪,偶尔拉开灯,看看两个熟睡的弟弟妹妹,她不忍心打扰这午夜的安宁,关了灯,在黑暗中回到过往。当考虑到家庭的未来时,心怡心里千头万绪,她自觉不可能独善其身地持续走求学路,要解决弟弟和妹妹的学习、吃穿等基础性的现实问题。她舍不下在学堂的美好时光。在那里有她进步的阶梯,给她欢乐的同学,还有一个像她亲人一样值得挂念的少玉。心怡连续几天彻夜未眠,思来想去,脑海中浮现一个决定,想告诉少玉。她终究是闭上了眼睛,暗自流泪道:“也许,这就是命!”
一大早,心怡做好了饭,等弟弟妹妹都吃完后,在锅里留了一大碗枣子稀饭、两块白馒头,上面罩上了不锈钢锅盖,等肖程远睡醒后起床来吃。她收拾利落后,坚定地朝少玉家的方向走去。
在到了少玉家之后,心怡没有冒失地过去找少玉,而是爬到斜对着少玉家门口的老梨树上,远远地透过秸秆围成的院墙,对院内的一切一览无余。由于横七竖八的石头砌成的矮矮房子,挡住了视线,看不到屋内的人。她紧抱着梨树,只好盼着少玉早点出现。
不一会,一个翩翩少年抱着盆子,正往鸡圈里走。心怡眼里一亮,学小狗叫。她的叫声没有引来少玉的注意,却引来了他家的那只看门狗。大黑狗在院内汪汪几声后,百米冲刺,一跃过两个土埂,刹那间追到心怡的藏身之处,朝梨树上狂吠不止。传业注意到了自家狗的异常叫唤声了,让少玉看看别咬着人了。少玉匆忙扔下盆子,朝院外跑去,顺着狗叫声,透过梨树叶,看到了心怡。他欣喜地迎了上去。狗儿见到主人有说有笑地让女孩下来,自知无趣,慢悠悠地走了,时不时回头看女孩是否有恶意,只等主人一声令下,随时杀个回马枪。
少玉稳稳地托着心怡,她小心翼翼地从树上下来。二人坐在老梨树下的树根上,互诉最近家庭的变化。她试探少玉下一步怎么计划。少玉坦诚地说道:“我妈让我好好上学,不要提辍学的事,不要想着打工。要不然,她一辈子不会原谅我。”心怡听着少玉描述最近的遭遇,她感同身受,不自觉地同情了起来,看到少玉有信心构建未来宏伟蓝图、为之陶醉的样子,她备受鼓舞。少玉又转过头,问心怡最近怎么样。她强忍着泪水,苦笑道:“我爸情绪有些低落,总体上还好。”二人说罢,都托着自己的腮帮注视着地上的蚂蚁。成群结队的蚂蚁,个个都高举着食物,有条不紊地往小土洞里运。
“不知道咱们考的怎么样了,成绩是不是快出来?”少玉打破了平静,有意无意地问道。心怡再也忍不住泪水了,转过脸去,抱怨老梨树的树皮屑太多,掉眼里了,顺势擦了一把眼泪。少玉站起来,不无关心地说道:“我帮你吹吹,这招很管用。”心怡娇嗔道:“滚一边去!又想占我便宜?”她怕伤了少玉,又补充道:“好多了。”少玉见心怡拒绝,也又坐下来,保持了片刻的沉默。一会儿,心怡说道:“少玉!以后,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了,不要让父母担心、不开心。如果有条件一定要把书继续读下去。你还记得史老师的一句话吗?”少玉笑着说道:“割断穷根最快最直接的一条方法就是多读书。是不是这句话?”心怡深情地望着少玉,说道:“不错!我希望你好好地读下去,你也要为我坚持下去。你是咱们班学习最好的尖子生,不要给我们丢脸,让我生气。千难万难,只有一往无前才是一条好的出路。你一定要好好地读下去。否则,我一辈子都会生你的气,不会原谅你。”少玉被这句似曾相识的话弄得晕头转向,小声嘀咕道:“怎么大家都用这种语气给我说话?我单纯地读个书,错在哪里了?”少玉回过味,感觉大家明显不是责怪自己,只是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他正准备向心怡了解原因时,心怡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树屑,望着坐着的少玉,专情地说道:“少玉!无时无刻要记得我给你说的话。”然后,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少玉慌忙起身,打量着心怡。今天,心怡的马尾辫也疏散开了,衣服的颜色也挑成了白色的。少玉望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发觉她没有再回首望自己一眼,感觉她应该是变了。
接到通知,要求去金邑乡第八中学领取成绩单,少玉连忙给家里人道个别,一路狂奔跑到心怡家,发现房门紧闭、空无一人。他以为心怡提早一步去学校了,马不停蹄地到乡中,查看成绩了。墙壁上贴满了成绩单,旁边围满了看成绩的学生。少玉从第一名一直沿着名次表往下看直到“陈少玉”的名字时停顿了,看到成绩傻眼了。他虽然语文87分、数学92分也算不错,但是总体排名第149名,又揉了揉眼睛,看到确实是第149名。实际上,初中的两个强化班招录人数在142人左右,看来是无缘了。少玉心里面更多是失落,控制了自己的心情,四处张望,搜索着心怡,在偌大一个学校里竟找不到曾经熟悉的身影。折回来,少玉又顺着自己的名字往下看,发现心怡的名字在第157处。
临近中午,少玉托着疲惫的身子往家里面走。他灵机一动:“心怡会不会看到成绩后,返回家了?”他又有信心的撒腿,往心怡家跑去。他到了心怡家,只见心怡的父亲肖程远在里屋和面、她的妹妹和弟弟在床上打闹。少玉鼓足了勇气,胸脯抬得挺直,轻手轻脚地飘了过去,时不时地往屋里搜寻着那张可爱的笑脸。当走到门口时,少玉并没有立马进去,而是朝屋里四处张望。肖程远正享受刚才那一股股凉风,稍有惬意之感,现在感觉不到了,抬头查看是怎么回事,发现来了一个人正堵在门口。少玉看到一脸诧异的肖程远,连忙解释道:“程远叔!我是陈传业家的三娃子,也是心怡的同学。今天成绩出来了,心怡考得不错,全校第157名。”少玉的回答结结巴巴,明显不是本意。程远也没有心思搭理他,随口吐了一个字:“额!”少玉见此状况,也没见到心怡,灰溜溜地回家了。
好不容易盼到了开学报名的那一天,少玉一大早跑到心怡家,从窗户外面没看到心怡的身影,失望地朝学校走去。少玉一看名册,被分到七五班这这个普通班,心里面有少许的失落。他手摸着墙壁,顺着走廊,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在走到七二班这个强化班的时候,少玉看到一个中年女教师正在收学费。在学生们交完学费坐满座位时,女老师正准备拿钱离开,被少玉拦着了去路。女老师和蔼地问道:“有什么事?”“我想去你班里学知识。”少玉诚恳地答道。女老师微微地一笑,说道:“你给我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少玉怯懦地低下头,又充满自信地回答道:“在本学期末前,我一定会成为班里的优等生,成绩进到全校前30名。我读书是为了割断穷根!”一个潦倒少年、两句毫无关联的话语,能否打动女老师,他心里面也没有底气,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女老师伫立了一会,笑道:“回去吧!先到你原来的班里去?”她说着就快走几步,离开了。被婉拒的少玉,情绪极度失落,鼻子酸楚,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班里的同学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往外瞧热闹。有的同学脸凑到玻璃上,还有的同学压着下面的同学也贴脸看流泪的少玉。被挤压的同学明显不乐意,用胳膊肘不停地撞击上面的同学。
女老师快走到转弯处时,她回过头,看到站在班级门口十分落魄的少玉,又疾步回来,对他说:“记住你说的话,把学费给我,你先去七二班吧!我回头再向学校申请一套桌椅。”少玉破涕为笑,连连鞠躬,将学费双手递给女老师,一蹦一跳地向班里最后一排奔去。他站在最后一排,发现教室更加宽敞、桌椅板凳都是新的、同学们之间交流文明了许多。他站在这里,感觉呼吸这教室里的气息都是香甜的、沁人心脾。
叮叮的电铃响了。女老师走到讲台上先是自我介绍道:“我是马春燕,是一名数学老师,也是你们的班主任。”然后,她逐一点大家的名字,相互认识认识。最后,他点到少玉了。由于名册上没有少玉名字,她让少玉自我介绍。少玉先是嘿嘿地傻傻笑了一会,收敛情绪后,一时不知怎么介绍,情急之下,他大声说道:“我叫陈少玉,是黄土沟村委小陈庄陈传业的三娃子。”他独到的自我介绍,惹的全班学生哄堂大笑,他也跟着傻傻地憨笑。唯独马老师很严肃,她近乎演讲地口吻,用方言、普通话交织的语言,给同学们上了一堂思想政治课:“同学们!你们来到这里,是踏下了万里长征的第二步。以后还有很多困难,比如说,你们接下三年的学习全部是为中考做准备。以你们现在的家庭背景、实力,考不上咱们盘古县第一高级中学,出外打工就是你们唯一的出路。地瘦栽松柏,家贫子读书。同学们!一方面讲,你们是不幸的。如果说你们出生在北京、上海亦或是其它发达地区的富裕家境,将来一定会有学上,而且会上好学校。退一万步来说,你们在咱们县城的官宦、富商之后,不用考试就可以进盘古一高。这就是真真切切的差距;另一方面说,你们也是幸运的。你们身边的小学同学有十分之六七通过家人的一些手段,早早出外打工去了,他们十三四岁就要顶住日晒雨淋,遭受老板的打骂,换得了仅够养活自己的微薄工资。在课堂里,你们将要享受国家推行的九年义务教育政策,从下学期开始再上学就不用交学费了。如果勤工俭学,你们基本上不会再向家里面要生活费。只要顺利考入盘古一高,高校的大门随时为你们敞开,以后的出路千万条。当然,别高兴得太早,以我国现在的发展现状,高中还是你们这阶段最难跨越的沟壑,你们当中只有十五分不到十分之一到的几率考上一高。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从现在开始,为你们的学业、为你们的人生、为你们的家人奋斗吧!”
楼主:右入星河  时间:2022-08-11 18:59:46
第六回 陈传业病榻明察 肖心怡一封约定
暖阳是冬天最好的恩赐,微弱的光芒普照了大地。校园内的白桦树也舒展开了身体,沐浴在阳光下。小蟋蟀在向阳的土丘上,发出一阵阵的啾啾声,是冬天最敬业的歌唱家。成群的小鸽子也在窝里,伸伸懒腰,蹬蹬腿,梳理着羽翼,准备结伴在蓝天上溜达一圈。
入学以来,少玉在校生活很有规律。每天早上四点半从宿舍出发,到食堂里,帮着一个眉毛雪白的老师傅抬蒸笼。馒头、红薯香甜味夹杂在一起,随着热气腾腾的蒸汽扑向少玉。少玉嗅起来,咽了一口水,他肚子里那几只饿鬼又打了起来,都争着要吃第一口。也怨不得几个小鬼,有道是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每天晚上都吃不到饭,换谁不抱怨呢。少玉每次帮忙后,都能得到一块大红薯。香甜的红薯虽不至于让其填饱肚子,但是可以解燃眉之急。
少玉吃完之后,第一个走进教室,开始温习昨天晚上在地上默写的二十个英语单词。实际上,一夜之后早已将所有的单词全忘了,只能从头再来,但是效果肯定会显著一些。在同学们都陆陆续续进教室时,少玉又开始背《木兰诗》等古诗词;在同学们都去吃早饭的时候,少玉开始预习课程表所排学科;中午下课时,少玉第一个冲出教室,跑到餐厅帮着老师傅打菜卖饭,能免费吃到四个大馒头、喝两碗菜汤;下午下课后,他只能忍饥挨饿,有时候实在撑不下去了,就用二两小票买一个馒头,趴在水管那,喝几口从深井抽出来的泥水。除了购买资料等费用,他每个星期的开支控制在三块钱以内。
“少玉,期末考试准备的怎么样?”婉婷在大门口远远地问道。少玉看到婉婷等自己,内心是比较矛盾的:“若是普通的同学关系,我当然乐意与一个漂亮的女同学一同出入。可是普通的同学关系,她是不会每个周末都在上学路上等自己,一同去学校;周五放学后,她又在大门口很显眼的位置邀我一块同行。”不少同学们看见了婉婷异常的举动,有时候背地里对少玉议论纷纷。甚至有些占有欲强的男同学,有意无意地找少玉的麻烦,以彰显自己对婉婷的关心、在学校的地位。“莫非婉婷对自己倾慕之意?”少玉暗自揣摩。他重新打量一下自己,自认为长得不够帅、家里穷得快揭不开锅了、学习也不是全校最好的,真找不出哪一条可以说服自己能吸引一个优秀女孩青睐的理由。他刚才没认真听婉婷说了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勉强地上去打个招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随口说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我在校门口,常遇一女神。”婉婷打趣地正话反说:“这两句话放一起,很不押韵。唯有 ‘常’字用地好,我很介意改为 ‘偶’字。要不要我逐字逐句地再给你改改?”路上,他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一些关于学习的枯燥乏事。
“昨天,心怡给我来电话了,说要回来过年。”婉婷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少玉停下了脚步,待在原地,激动了一会,两眼放光地问道:“心怡怎么样,她去哪了?”婉婷诧异地说道:“她没有告诉你,她出去打工了吗?她临走时到我家,拜托我帮忙照顾你的生活、学习,怕你有什么不开心。”少玉涨红了脸,说道:“急死了!快说完呀?然后呢?”婉婷轻松地调侃道:“没有了,就这么多!你想要什么,我帮你编几句?”少玉不无抱怨地说道:“盛夏的酷暑的确考验了庄稼,同样对庄稼来说也是一个积蓄力量的季节,不断地吸收太阳光的热量增加光合作用的质量,从而在雨水、土壤、肥料的共同作用下,茁壮成长。而对于人来说,可以选择兰花一样绽放,也可以继续埋头发育等待秋天的到来。她还未成年为什么要出去打工,在这个年纪用知识武装自己多好?”婉婷有些气不过地说道:“外人都可以这样说,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六亲无靠的日子。唯独你最不应该!世人皆知‘知识改变命运!’你哥哥少朴不也被咱们盘古一高录取了,他却把求学的机会让给了你的姐姐和你!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不是家里的长子、长女,未能体会他们的压力。但是你应该知道古文里的一句话‘长兄如父,长女如母’。这句话就八个字,但是蕴含的道理有多少?华夏五千文明史靠什么延续、传承。靠的是亲情、大义。什么是大义?家之大义就是责任,国之大义就是奉献。奉献和责任在这里又有什么区别?我们再聊一下心怡,她是家中的长女,弟弟最小才4岁,妹妹稍大也不过6岁。如果她不出去找点事做,指望一个农民父亲靠三五亩地能养活四张嘴吗?”少玉选择了沉默。婉婷继续训斥道:“心怡不过十三岁多,不到十四岁,明眼人一看就知是一个娃娃。她能做些什么?正规大厂根本不会违法去要童工的,小厂大多数是力气活。对一个女孩子来说的她能撑下来吗,就是抗下来,待遇能有保证吗?”少玉望着婉婷,欲言又止。
少玉无精打采地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玉华正在温习功课,守娣正在做饭,传业垫高了身子还在床上躺着,时不时地向外瞅瞅。传业见少玉回来之后,撤去了枕头,又静悄悄地躺回去了。少玉安静地随便糊弄一口,他悄悄地溜出了门,一路往山上狂奔。他来到骆驼山下时,体力已经不支了,只是依旧咬着牙,拼命地急攀。
来到峰顶时,少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他踉踉跄跄地被石块绊倒。在地上,他心跳加速、口吐酸水、乱抓乱咬。歇息片刻,少玉站起来背依顽石,远眺银镜般的铜湖。在七年多的求学路上,他翻山越岭、忍饥挨饿、受人白眼的情景就像幻灯片一样,一幕幕地播放出来,而他是这场电影的唯一观众。是失落于能力不足,是抱怨于生不逢时,是怨恨于不能独当一面,泪水滴在他脸颊时有了冬意的凛冽。峰顶怪风怒吼,穿过光秃秃的栎树枝干时,似嘘嘘又尖锐的口哨声,刺骨的寒风穿过了单衣一头扎进了他的肌肤里。所有的不公、愤怒一起堵在十三岁的少年心里,使他透不过气来。他俯瞰宁静的湖面,最后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重重地跪倒在地上,手里不停拉扯干茅草,默默地流泪。似乎狂风也被这声嘶吼声喝止住了,枝杈也停止了摇曳。
在发泄完之后,少玉失落地往回走,他着实被不远处一个晃动的身影吓一了跳,心里嘀咕:“难道还有鬼?不可能!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牛鬼蛇神。”少玉不断地安慰自己,给自己壮胆,努力平复心情。突然窜出来一个念头,听说前段时间有人走到附近总是遇到怪异的事情,比如说手电不亮、拖拉机熄火,离开这个地方都正常使用。再者,心怡的母亲就在附近被飞石砸死。想到这里,少玉心里面更是紧张了,头上冒出了几滴冷汗。少玉望着身影,发现只要他往家的方向走,那只黑影也往回走;他要是往山上走,黑影也再跟着走。二者的距离不远不近。少玉更害怕了,撒腿就从下山的另一条路绕道回家了。他到家之后,见家里面灯还亮着。传业将枕头垫得高高的,急切地问道:“你去哪了?刚才,你妈出去找你去了,还没有回来。”少玉没说话,直接往回跑,在山上不停地喊妈。守娣见到少玉,让他回家,也没再说别的。
回到学校后,少玉学习的劲头更大了,一遍一遍的抄写单词,坚持每天晚上十二点左右才睡觉。在英语学会之后,他学地理、生物、数学等功课,只要遇到不懂就单拉出来克服。课本中的所有知识点基本上滚瓜烂熟。期末考试如期而至,少玉顺利考完之后,早早地在大门口等着婉婷出来。
“呦呦呦!还有人等我呀?真让人受宠若惊!”婉婷调皮地说道,“对我有想法?”少玉洋溢着满脸的笑容,恭维地答道:“你提的是这批人,还是上批人,亦或是?”婉婷腼腆地说道:“得了吧!一个人不还傻站着呢?你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求我,不妨直说?”少玉用书点了点脑袋,傻笑道:“我真是诚心地!”婉婷抱着书包,乖巧地往前跳着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别贫嘴了,看在本姑娘高兴的份上,直奔主题,再不说我就收回懿旨了?”少玉眼里泛出了光,说道:“心怡什么时候到家?”婉婷平淡地说道:“就这?我以为你要做什么大事呢。她今年不回来了!”少玉忙问原因。婉婷直接告诉他:“心怡厂里效益好,过年不回家工资高。”少玉大失所望,没再追问什么,顺着泥土覆盖着的水泥路,漫无目的走。婉婷着急地拉着少玉的手,说道:“走错了!你家在那个方向。”少玉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婉婷一路上提心吊胆,一会拉过来躲车,一会拽过去避泥坑。
腊月二十八,农村家家户户贴花花。作为壮劳力的文化人,少玉自然成了主力军,先把自己家的对联贴了,帮着奶奶、大伯把对联都贴好了。少玉来到二叔家时,传家正盯着大门。晓睿手里拿把西瓜子,在旁边数落着:“没上两天学,装啥子文化人。每年都是老三贴的,现在轮到你这个武举人了?”传家嘴里叼根烟,被烟熏的一只眼始终眯着,时不时吐口痰,来回打量着门神,回道:“这老三不是气病了,下不了床嘛”。少玉走向前去,问道:“二叔,你怎么把门神贴反了?”传家没接话,点点头,但是也没把门神换过来。少玉指着上面,说道:“日、月两个门神的姿态应该是面对面,而非背对背。”传家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就感觉哪不对。”二婶子拉着少玉,说道:“三娃子,尝尝西瓜子!可香了。”
有一辆面包车停在家门口,上面写了书包大小的两个字“邮政”。不知车上的师傅是惧怕大老黑还是怕外面冷,没有下车。师傅见少玉往院里进,打开车窗,问道:“这是陈传业家吗?”少玉轻轻地点点头。“叫你家的大人过来。”师傅说道。少玉将守娣喊过来了。师傅给守娣了两千元块钱,让守娣签了字。对守娣来讲这是一笔大钱,她一手拿十张百元的大钞,扭着虎腰,给传业报喜去了。师傅查看了下一个文件,又问道:“你知道陈少玉住哪?”少玉高兴地说道:“我就是!”师傅从窗户那,将 递给了少玉。少玉接到信封的那一瞬间,有目的地摸了摸信封,感觉软软的,没有钱币的光滑。他的兴趣变得不是那么浓烈了,但是又一个疑问出现:“谁会给自己写信呢?若是少朴,直接往大伯家打电话才对呀。寄信人一栏是空着的,地址是广东省东莞市一个皮带厂,看来是有意不想让人知道。想那么多干嘛,拆开看看不就行了?”少玉心里还在想着,手已经撕开了信件。他小心翼翼地将纸张往外抽。在纸上露出了“少玉”二字后,他见到熟悉的笔迹,很快将信又装回去,塞进自己的裤兜里。
一路小跑,少玉钻进了屋后的栎树林,坐在一个可以背风的石头旁,重新抽出了那封信。信中写到“少玉!我之密友,见字如面!思来想去决定写 ,拿到纸笔之时,纵有万语千言,却不知从何落墨。那就随心而书,随意而作。我俩从初次相识至今,已七年有余。君长我月余,在我不开心之时,要么做个鬼脸、要么讲个笑话,总能让我忘却烦恼。”少玉被这个“烦恼”后面画着两半的小红心,逗乐了,他接着往下读。“偶尔捉弄于我,我也记在心间,将来我要在你的大腿上拧回来。我算不算小气鬼?不许嘲笑我,也不许躲避我!其实,我最开心的一次是在二零零四年春天的一次自习课。那天下午没课后,有几个同学在操场上捉蚂蚱装在罐子里,准备拿回家,喂自己养的花斑鸠。咱们俩躺在操场上,枕着软软的草地,吮吸着新鲜空气,望着蓝蓝的天空中镶嵌着的一朵朵白云。你趁我不注意,偷偷地在我头上插了一朵蒲公英的小黄花,然后咯咯地傻笑。”少玉呵呵地笑了,继续往下看。“至于我呢?你不用挂念!在这里两三天就改善一次伙食,一周能吃一次肉,比在老家好多了。再过一段时间,我攒足了钱,买一部手机,有空就可以及时沟通了。我与他人闲聊之余,听说你在学校很用功、起早贪黑地学习。不过,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否则会适得其反、得不偿失。累垮了身子是补不回来,身体才是革命地本钱。在你的拼搏过程中,我能感受到那股热情,也能体会到攻克难题后的喜悦,也能清晰看到你走出黄土沟、走出盘古县、走出汝阳市去勾画蓝图、实现你人生价值观的景象。有时候,我也很悲观,不知道你的世界里是否还有那朵小黄花。那就做一次单方邀约吧?让我们六年为期。若经过岁月的洗礼,我们依旧坚守初心,就让小黄花开得更绚丽。礼貌的小丫头。”少玉又逐字逐句地读了几遍,站起来,心情舒畅了许多。

楼主:右入星河  时间:2022-08-11 19:01:09
第七回 谢婉婷智躲纠缠 王昊挑衅留脚印
不知是北半球太平洋暖气流来得更早一些,还是全球变暖的缩影,二零零六年的春天较之前都暖和。正月里晌午,能看到小白蛇晒太阳。栎树的枯叶处长出了苞芽,翘盼着春雨的到来。
正月十五是一家团聚的日子,也是学校报道的日期。少玉穿上了黑白相间的新运动衣,也脱掉了那双露着脚指头的棉鞋,换上了白色运动鞋,拎着新买的书包。一路小跑往学校去,路上躲掉了几十上百个小泥坑。到学校院内,他第一时间是蹭干净了鞋子上的泥渍,正正脖子,挺起胸膛,嘴角洋溢着笑脸,大步往班里走。少玉似乎感觉班里同学投了异样的眼光。他虽然还坐在最后一排,但是真的比之前更开心了。半年的时间里,少玉还没有抬头,认真地看过每个学生长什么样、大家桌子上都有什么物品,见到一切都那么新鲜,甚至觉得后面的黑板报都乐开了花。
马老师走到讲台上,总结上学期的学习情况。其实,这些少玉根本听不进去,他最关心自己的成绩是多少。在马老师开始逐一念大家的成绩时,少玉聚精会神地写下了同学们的名次,也时刻准备着记下自己的分数,偶尔听到老师对部分学生的夸奖。马老师念到最后时,说道:“今年,学校有两匹黑马。一匹是我们班的陈少玉同学,他能从全校第149名、本班最后一名,逆袭到全校第15名、本班第9名,进步是巨大的。我们也看到,这也与他平时的努力是分不开的。”大家正在想班里的另一名黑马是谁,盘算着班里的同学都点过名了。正在大家疑惑不解时,马老师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说道:“另一匹黑马是从全校第158名,逆袭到全校第49名。”少玉还没等到马老师说完,脑海中蹦出来两个字是“心怡”。当时,心怡考了全校第157名。马老师继续讲道:“这个同学叫谢婉婷。关于陈少玉、谢婉婷同学,我向校长提出申请,让他们俩都来本班就读。只要是棵好苗子,我们就愿意当园丁。”少玉没心思听别的了,一股脑地想婉婷的事,暗自埋怨自己:“那么长时间也没有关注过婉婷。”小升初来学校查成绩时,他只惦记着帮心怡看成绩了,也没有多留个心眼看看其他同学成绩。最可气的是心怡和婉婷就差一个名次,他心里自责道:“身为一个同学不够担当,作为一个好友不够细心。”在想到半年来婉婷对自己的照顾,少玉更觉无地自容。他正在思索着,听到一句清脆动的声音,不用看就知道是婉婷,深深的自责感使他把头埋得更深。“真不欢迎呀?”一个人拍着少玉的肩膀说道。少玉立刻站起来,笑道:“哪敢呀?”他怕被人听见,低下头,小声俏皮地说:“要不要微臣用袖子,给您掸掸凳子上的灰?”他俩就一高一低站在最后一排。
在全班座位调整时,婉婷有意坐少玉后排。这样她有什么题型不会做了,可以直接戳一戳少玉这个百科全书。少玉也很乐意帮助这位认可自己、陪伴自己的女孩。
最近一段时间,在晚自习结束后,婉婷一直不愿意离开,总是默默地等少玉做完题后,要少玉送她到宿舍门口,然后一溜烟地跑进宿舍楼里。少玉觉得她有些奇怪,但是没好意思直接问。只是前天,少玉注意到一个临班的学生总是在教室门口来回闲逛。那个男孩时不时地冲着婉婷猥琐地笑两下,在婉婷学习太入投时,用力拍拍窗户。为此,婉婷气得哭了好几次。少玉见到婉婷哭,内心也是难受的,但是不知道原因。
今天晚自习课结束时,少玉见婉婷还没有走,被她眼巴巴地望着。他用眼的余光扫视了四周,发现教室里只有婉婷一个人,稍微提高嗓门,大大方方地说道:“婉婷同学!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他说着,右手拍拍凳子。婉婷会意后,兴冲冲地跑过去,坐在少玉右边,打趣地说:“这个位子有故事,某人要等好几年。”少玉随口就说道:“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再拿我开涮,我就不理你了。”婉婷乐呵呵地说:“还未请教,有何贵干?”少玉直截了当地问道:“别拽文了,麻溜地。最近,你怎么回事,整天心不在焉?”婉婷略显惆怅地答道:“在上学期,有个同班同学王昊,他在前一段时间通过一个女同学,单独约我。刚开始,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念着同学之情应约了。在七一班的花池旁,他说第一眼见我,就喜欢上了我,要和我处对象。为此,他还要塞给我一扎用他手指上鲜血写的表白情书。我都和他不熟,凭什么要跟他处对象,想想都恶心死了,现在还感觉到后怕。”少玉噗嗤一声,差点笑出来,说道:“人家男孩是真心实意,都差抹脖子了。此情只有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多感动呀!当时,你应该从了。”婉婷娇嗔地说:“现在轮到你奚落我了。再这样,‘天儿’还能聊吗?”“算我没说,掌嘴掌嘴。”少玉慢悠悠、轻轻地摸了两下脸蛋,说道。婉婷一本正经地说道:“看在你今晚护送我的份上,我原谅你了。”“打住!我什么也没说,也不敢听了,听个故事费神还费力,走了。”少玉起身摆出一副要走的架势,说道。婉婷立马挽着少玉的胳膊,说道:“哪里逃?”“姑娘请自重,小生这厢有礼了。”少玉坐下来,结结巴巴地说道。
从婉婷口中得知,这个王昊可算是一个可怜人。王昊的妈妈是一个很强势的女人,他爸爸忍受不了那种没有尊严的日子。夫妻双方经常为了生活琐事大吵大闹,感情的裂痕越来越宽,达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渐渐地都对这段婚姻失去了信心。王昊跟着他妈妈生活,他爸爸则去南方经商去了。在知晓父母瞒着自己离婚后,王昊性格变得很古怪,常常将自己反锁在屋子里一待就是几天,饿了就吃桶泡面、火腿肠、饼干等速食品,渴了就冲杯奶茶。到学校后,他的眼里只有打打杀杀,到处打架斗殴、惹是生非,完全忘却了自己还是个学生。为此,校方多次请他妈妈到学校,反馈情况。他妈妈也是霸道,能直接动手的就不动嘴。校方一看这情况,谁也就管不了,也不敢管了。在没人约束之后,王昊更加沉迷于江湖般的快意恩仇,特意整了一个杀马特造型,为了显得另类,还特意打了一个鼻圈,活脱一个《西游记》中的牛魔王。时间长了,也确实有一些小痞子很崇拜王昊,并尊称他为“昊哥”,愿意跟着这位带头大哥混,誓要闯出一番伟业来。
学校毕竟是一个学习的净地,没那么多杂事可做。有一天,王昊闲来无事,带着众小弟,在校园内巡视。不知谁冒了一句:“当大哥的不能没有女人!”王昊停下了脚步,回想港片中的那些龙头老大都有很多中意的“马子”,他拍了拍小弟以示鼓励,同时放下豪言:“一定要找学校里最漂亮、学习又好的女孩处对象。”少玉听到这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婉婷一脸无奈,接着说:“这倒好,他天天来咱们班门口,骚扰我。”
晚上,少玉和往常一样,在走道里用粉笔默写英语,写完了擦,擦完了再写。王昊嘴里叼了根烟,从厕所里出来,后面还跟了两个小弟,趾高气扬地对着蹲在地上的少玉,说道:“嗨!小子!谢婉婷是我马子,以后离他远点?”少玉憋了那小子一眼,没当回事,继续默写单词。那小子见少玉没睬他,还来劲了,走上前去,一脚踩到少玉的英语书上。两个小弟抱着臂膀,等着老大教训教训这个不识趣的家伙。少玉怒火中烧,本来白皙的脸蛋瞬间涨红了,站起来一米八的大高个,伸出钢钉一样的五指,一把抓住那小子的衣领提溜起来,咬牙切齿地蹦出两个字:“找茬?”他沙包大的拳头抡出去了一半,带动的风都把那小子的杀马特造型给吹乱了。王昊见状,立马怂了,服软道:“哥!哥!我错了,真不是故意地。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他脑海里像闪电一样权衡了无数次利弊:“一但这拳打上去了,一者自己就和这个小子没什么区别,会受到学校的纪律处罚;二者,自己不能为了争风吃醋的事,惹得满城风雨。瓜田李下说不清的事,将来会给婉婷带来二次伤害;再者,这小子也是苦命的孩子;最后,自身连这点小气都忍不了,将来怎么能肩负起振兴家族的使命。”理智告诉少玉这拳不能打。在他稍微分神的片刻,少玉的拳头还在往前冲,是直接收不回来了,只能打上去,只不过是少偏了些,重重地打在墙上了,手背破了皮。少玉忍着疼痛,低沉地威慑道:“小子!你的皮如果痒了,可以随时找我。下次,我绝不留情!滚!”说完后,他将这那小子甩了两米远。王昊倒地后,被他那两个小弟搀起来,灰溜溜地走了。少玉气消了之后,立马拿起自己的英语书册。课本上有一只脏兮兮的脚印,清晰地显现拖鞋的底纹。少玉拿着书去厕所水管那儿轻轻地冲了几次也没冲掉污迹。毕竟是课本,若纸张湿的水多了就坏了。少玉仔细看了看课本上的污迹不影响识别英语单词、自己做的笔记内容,安慰自己:“也许,这就是上天的安排。”

楼主:右入星河  时间:2022-08-11 19:01:57
第八回 塞翁失马皆因人 福兮祸兮转瞬间
院里内的石榴树,茁壮地成长,去年的时候还不过两三米高,今年竟窜到了五六米了,枝繁叶茂,引得几只野斑鸠在上面搭窝筑巢。旁边柿子树的几只斑鸠时不时地咕咕地叫几声,不是宣誓领地,就是为了吸引配偶。有时候,小麻雀不嫌事多,叽叽喳喳地也来凑热闹,在院内成群结队的转悠,完全不怕屋里躺着的那个人。
农村的孩子一般下学后不长时间,家里面都会帮着张罗相亲、订亲、结婚等事宜。少朴在外面打工快两年了,始终没回过家,往家里面就打了一次电话。传业从老乡那得知少朴还没有交女朋友,给少朴打电话,让他回家住几天,在电话中还特意咳嗽了两声。少朴第一次接到传业的电话,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也就勉强答应回家看看。在少朴确定回来后,全家人都很高兴,晚上包了饺子吃。第二天,一家人早早吃过饭。守娣将供桌、饭桌、椅子都擦洗干净了,铲干净了院里的杂草,把枯枝落叶扫在一起,点了一把火,烧干净了垃圾,连院子外面的石板也淋了一桶水。等一切打扫完毕,她又去镇上的街市里撕了几块花布当桌布用,购置了新茶瓶、茶缸,又新添了五六把椅子。一切收拾妥当后,守娣坐在院子里,往里屋瞧,心里有几分满足,脸上不时泛出一丝喜悦。
第三天午饭后,少玉顶着暖阳,骑着二叔家的小电动车,晃悠悠地跟着守娣,去接少朴。由于坡陡路滑加之第一次骑电动车,少玉在路上没少摔跟头。他俩到了街上的车站旁边,站路边等着。小轿车、大巴、拖拉机拉着刺耳的喇叭声,一辆又一辆地从他们旁边飞驰而过,顺带着流动的空气,撕扯下了路边杨树的嫩叶,灰尘顺势而起,弄的守娣、少玉不住地捂鼻子。他俩又不忍离开,怕晚一时刻见到少朴。少玉的头伸得老长了,时不时地往车站两边看看,想着第一时刻将消息告诉守娣,结束这次煎熬的等待。
夕阳慢慢地爬下了山,影子拉得老长,远远地望见驶来一辆写着广东到盘古的大巴车。少玉连忙叫守娣过来。守娣朝着少玉指引的方向望去,掩盖不住激动的心情,脚不自觉地点了起来。汽车一走一停,还没有站稳。少玉小跑过去,立在车门旁,看着一个接一个的人走出来,心里面按捺不住激动地心情,往里面喊他少朴的名字,一直没有人回应他。旁边的人都多瞧了一眼这个大个子少年。少玉看到车上的人下的越来越少,有一些失落。“愣着干嘛,搭把手?”一个雄浑的声音打断了少玉的思绪。少玉听出了少朴的声音,匆忙高举双手,接过少朴的挎包,又跟着少朴后面,屁颠屁颠地走到行李架旁,取出了密码箱。回家时,守娣安排少朴骑电动车带着密码箱先走,让少玉拎着挎包跟着她一块往家里走。
到家后,几个亲属也凑上来看看少朴,顺带吃了一些南方的土特产。热聊一会后,人渐渐散去了,剩下家里的几个人。传业穿好衣服坐在床上,正式提到要让少朴去临村相亲。少朴看了一眼认真的传业,想说话,犹豫了一会,没有吱声。
晚上,少玉和少朴还住在客厅里。一张小木床被这哥俩压的吱吱作响,床的两头都是腿。睡前,少玉和少朴聊了很多,通过少朴知道了外面的世界原来那么大、科技那么先进。
在少玉还沉浸在梦里时,少朴穿好衣服,随着守娣,到下庄相亲去了。传业穿好衣服,坐在院子里的柿子树下,但是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靠在树旁,生怕树上的老皮弄脏了他崭新的西装,手持着光华的枣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
快到中午时,少朴脸色有些苍白,神情似乎有些凝重,直直地往屋里走。传业见状后,站了起来,手扶着树,正要问情况。少朴还没等到传业张嘴,到屋里,已经躺在床上了。传业迟钝了一会,正要往屋里走,见守娣满头大汗地往院里跑。守娣见到传业后,急切地问道:“少朴呢?”传业用眼神往屋里指了指。守娣拉着传业出去了,在院墙外的菜园子处,说了半天。少玉竖起了耳朵,就听见一句:“他咋能这样冤枉人,以后还咋能在村里头做人?”少玉顺着声音出去了,见到传业暴躁地说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他这么埋汰我的娃子,以后他的娃子就不娶人了……”
不一会,一个右手残疾的中年人往传业家走。守娣见到那人之后,拉着脸,回屋了。传业剧烈地咳嗽了几下,没有说话。那个中年人远远地站着,先开口了:“传业!为了少朴的姻缘,我接了你一篮子鸡蛋,帮着给女娃家递消息了,女娃也同意了这门亲事。昨晚,我亲外甥和我闲唠嗑时,听说这事后极力缠着我,非要让我带他去看看,结果他看上这家的女娃了。我不得已,只好连夜找女娃的家人说‘才听说少朴在外面谈的有对象,目前他俩关系还没有撇清。’不过,咱们站在人家女娃子立场上考虑,谁不想找一个家庭条件更好的呀。若是你的娃子条件真不错,也不愁娶呀,不在乎她一个。当然,我这次算是欠你的人情,以后我想方设法给你找补回来。”那人说罢,一步三回头地往回走了。传业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脸色拉白,牙都要咬碎了,拄着拐棍,站在太阳底下,影子显得弱小无助。
在大门口的梨树下,少玉听得真真切切,似乎知道了八八九九。少玉回到哥哥的床前,见少朴紧闭双眼,双手合十,直直地躺在床上。少玉也识趣,蹑手蹑脚地搬个凳子坐在旁边,用右手枕着大腿托着脸,透过围墙,望着远处的油菜花。守娣端了一碗鸡蛋汤从厨房里出来了,见少朴还在床上躺着,把汤放在桌子上,示意少玉去外面吃饭。
傍晚,少朴起床后,看到少玉坐在旁边。少朴拍了一下少玉肩膀,向外走去。少玉屁颠屁颠地跟在少朴后面,走到家东头的大坝堤中间。小时候,少玉常能从爸妈拌嘴的争论中听到大坝的事,判断他家和大坝应该有莫大的渊源。念头一闪而过,少玉被少朴的咳嗽声吸引了注意力。少朴坐在石头上,吹干净了旁边的石头,然后他转脸向西,望着县城的方向。少朴乖乖地坐在少朴旁边,没有说话,随少朴目光向一片片的庄稼地望去。
少朴冷冷静静地说道:“少玉!你要珍惜学习机会,不要让咱爸妈担心。”少玉自豪地点头答道:“我一定会努力,现在成绩稳居全校前三十名,正在向前十名挺近。”少朴不慌不忙地问道:“心怡在信中给你说过我俩在一个厂吗?”少玉心头一惊,失态地站起来,打量少朴。一会,少玉又坐回到原处,没有接话,深情地望向远方。少朴继续说道:“别让爸妈操心,别半夜乱跑。每个年龄段,有他该做的事。以后路还长,慢慢来。”少玉低下了头,看着脚下的运动鞋渐渐失去了亮泽。少朴起身往家走,在路上给少玉交待明天要回厂里。天色渐亮,少朴给家里人打个招呼,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知是家境贫寒导致少朴婚事黄了,还是感慨人心险恶,亦或是远方的牵挂又断了音讯。到学校后,少玉始终静不下心,做事毛毛草草。婉婷看在眼里,也急在心里,她用笔帽碰了碰少玉。虽然少玉回了头,但是婉婷从他眼神中看出了几分女孩才有的哀怨。婉婷双手撑着下巴,瞪大她会说话的眼睛,冲少玉嘿嘿地傻笑。她心里明白:“此刻,多说无益,一切尽在不言中。”
放学后,婉婷用手轻轻地按在少玉的课本上,问道:“不是要紧的内容,就明天学。我今天心情不是太好,想去操场上散散心,一个人又害怕。你能陪我一块吗?”少玉合了课本,带了另外一本书,又去讲台上拿了两支粉笔,装在口袋里,跟着婉婷,一块出了教室。
闪闪发亮的夜空,群星璀璨。婉婷指着天空,说道:“那颗织女星真漂亮。为什么牛郎星就不知道抓住机会,往前走两步呢,非要等到鹊桥相会?”少玉低着头,嘟囔道:“这是阳历五月,不是阴历七月。织女星只在七月那一段时间才能观测到。猪八戒带眼镜冒充大学生。”婉婷笑嘻嘻,耍赖地说道:“管它日月星辰、山河日落。我今天就这么说了‘就是织女星最耀眼’。你不知道不讲理是女孩的特权?”她说着向少玉身边凑。少玉突然间愣住了,脑海中翻来覆去地回想这句似曾相识的话。在婉婷凑到他旁边时,少玉如梦初醒,惊叹道:“这句话是心怡说过的。”婉婷似乎有些生气了,嘟着嘴,耍起性子,没接话。“婉婷!你之前在哪读书,为什么又转学回来了?”少玉终于憋不住之前的疑惑,提了出来。婉婷似乎彻底生气了,转身就走,她踩的草坪虎虎生风。少玉转过身,诚恳地问道:“朋友间不应该敞开心扉、真情相对吗,为何要遮遮掩掩、躲躲藏藏?”婉婷又加速往前走了几步,快走到宿舍楼下时,瞬间转过身子,发疯一样向少玉狂奔过来,在接近伸出双手的少玉时,她又侧身扑倒在旁边的草地上,小声地哭泣。少玉静静地坐在旁边,一只手搭在婉婷的秀发上,似乎感受到她乐观的身后也有些许孤独、酸楚,只不过故事在封面后面掩盖着。他抬起头,仰望万里星河。一会儿,婉婷渐渐地控制住了情绪,她转过身躺在少玉的大腿上,将他的大手轻轻地握在手心放在心间,谈起那段刻骨铭心的往事。
多年前,婉婷的父亲谢成功也是黄土沟人,外号叫“发财”,早些年搞养殖挣了不少钱,在村委里面也是最早的万元户。这样发展下去,谢成功应该也会混得风生水起、远近闻名,在这一小块黄土地上过完一生。可是这一切对于一个敢闯敢干的热血青年来说,似乎束缚了他的脚步。谢成功立志要干一番事业出来,他把整圈的猪牛羊都卖了,怀揣着两万块钱,走出穷山沟,独自一人闯荡全国政治经济中心北京。
到地方后,谢成功傻眼了,这里确实是个充满机遇的城市,但是他一没技术二没人脉,要在北京立脚也犯了不少难。很长一段时间,谢成功经常从二环往外来回溜达,他饿了就吃桶泡面,渴了就趴在马路两侧的河边喝几口水,也没少住桥洞。谢成功兜里的钱几乎没怎么花,他明白这是他快速积累财富的资本。后来,他发现这座大都市正在四面开花、如火如荼地搞房地产项目建设。于是,他笼络一批农民工,承揽了一些小工程,他的财富像滚雪球一样逐渐越滚越多。后来,“发财”是真的发了,他买了四百多平的独栋别墅,在这座大都市里娶了漂亮贤惠的本地媳妇。
成也萧何败萧何。有一个多年前在酒桌上认识的老朋友,见面就叫谢总长、谢总短,把谢成功夸成一朵花,并且有一个地产项目交给谢成功去做。谢成功面对老朋友,放松了警惕,满口答应了,他安排人加班加点地把楼盘盖好了。业主付了钱,住上了商品房。
在结账时,谢成功那个朋友怎么也联系不上了。后来才知道,他那个朋友曾在境外赌博,输了钱后,想翻本,钱呢又压在很多项目上了,借了一些高利贷去赌。十赌九骗,结果可想而知。那个朋友被放高利贷的人逼得没办法了,想到用项目圈钱,就找到冤大头谢成功。
为了躲避谢成功和放高利贷的人,那个朋友收到房款后,跑到了西欧一个岛国。谢成功都找不到人,要不到钱,哭天无泪、入地无门。但是农民工和材料商管不了那么多,直接来到了谢成功家,用水泥和砖头砌成墙将门封死,留了一个可以送饭的窗口,日夜有人看守,生怕他逃了。谢成功没办法了,只得让人从银行里将其存款、以及自身佩戴的名贵手表、出行的豪车、居住的别墅等值钱的都抵押或卖掉,总算是还上了欠款。谢成功一二十年的心血一下子被骗的一无所有。出现这一变故后,对他的打击非常大,只能整日用酒精麻醉自己,喝醉之后又能回到属于他的那个商海沉浮的世界。
婉婷的妈妈实在忍受不了如此颓废的丈夫,最终撒开了婉婷的手,与谢成功分道扬镳。清醒后的谢成功,对这座城市既爱又恨,不知是恨意多于美好,还是眷顾多于不舍,在北京西站磕了三个响头后,他满头是血地揣着仅剩的三十万多万元钱,带着婉婷坐上了一路南下的火车。踏进山中省后,谢成功嗅到从泥土里散发出地迷人的气息,让他又萌生回到生他养他的故乡的想法。

楼主:右入星河  时间:2022-08-11 19:02:23
第九回 人微言轻皆是错 读书无用到几时
最近一段时间,少玉始终静不下心。他尽管知道一个实情:“在八年级这一年里,将初中的全部课程学习完毕,接下来的九年级基本上不再开新课,进入系统的复习,开始机械地做卷子应付考试。所以说,这是最关键的一年,甚至提前决定了能否考进本县的重点高中。”这个阶段,少玉比以往学习压力更大,每天在昏暗的灯光下,熬夜预习功课、复习英语单词、做物理纠错题型,这种复习是一种煎熬也是一种享受。
临近期末,他也想与其他上进心比较强的同学一样,留在学校全力以赴。只不过,有一个事更重要。他想到了家里的麦子要熟了。他眼里完全没有诗人那种“立于田间地头,远远望去金黄色的麦浪,一波波传向远方,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的意境。”他心里面认为野燕麦就是杂草,它活着就是抢夺了庄稼的肥料、阳光;母野鸡带着小鸡仔咕咕地叫着在麦地里穿梭,是在偷他的粮食;三五成群的庄稼人戴草帽是防晒,抓一把麦子狠狠地在手里搓开,把黄胖的麦仁放在嘴里嚼一嚼,只是用来判断麦子是否熟、能否进行收割。而他不得不在端午节放假期间,回家收麦子。
家务活还是全靠守娣一个女人撑着。传业身体依旧不好,下不了地,眼看农忙,他心里面也很急。亲属们见此状况,纷纷过来帮忙。少玉见玉华也回家了,劝她回校复习、备战中考,他帮着料理家里的农活。
割麦子期间,少玉的大伯、二叔、二婶子等亲属席地而坐,将姐弟二人围在圈中间,七嘴八舌地说道:“读书没啥用,不能发家致富,把家也读穷了。读书就是为了认识自己、别人的名字,认识钱的大小、多少就可以了。”少玉见姐姐没有吱声,反怼道:“看,远处用的联合收割机是你们或不识字的朋友当中哪位发明创造的?再者说,这么多年,咱们农村其实取得了长足的发展,不再是‘洋犁子、洋耙、洋电话、洗脸盆子会说话’的时代,家家户户基本上都有了彩色电视机、电冰箱、电饭煲等家用电器,这些又是靠的谁?”亲属们哑口无声,都不由自主地拿着冰镇啤酒、矿泉水,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起来。
传家思虑片刻,吐掉酒沫,笑着说道:“我是一个瞎字不识的老农民,手里有一块钱,到集市上,可以牛气冲冲地甩给馍店老板。老板依旧笑脸相迎,点头哈腰地递给我两个馒头,还不忘叮嘱我下次再来。你是白白净净的名牌大学生,没有钱,要饿死。馍店老板会搭理你吗?”少玉站起来,不服气地顶撞道:“你是强词夺理!谁规定大学生就一定没钱?大学生只不过是就业晚,毕业后一年挣的钱比你们十年挣的都多。你们这种做法无异于杀鸡取卵、竭泽而渔,目前悠哉自乐,也有难受的一天。”
在少玉正准备继续长篇大论时,玉华感觉到少玉为了自己出头、出言不逊、对长辈们没有礼貌,急忙打断他的话,解释道:“学习肯定是个好事,但是我能力不足,成绩不好,也想着拿到初中毕业证跟着哥哥姐姐们去外面闯闯、见见世面。”亲属们似乎找到了知音,撇开了少玉,将玉华拉到了同一个战线内,分别给她介绍大伯家的三个堂姐在厂里工作、待遇情况,以及二叔家两个堂哥在厂里待遇是如何如何好。
少玉坐下来,气不过,又站起来,继续叫喊道:“老师说,各个行业的确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只是一个人应该在更适合自身的方向上发展。我也这么认为,有些人天资聪慧,有很深的记忆能力,学什么,一两遍之后都能很娴熟地掌握这门诀窍。这种人即便是没上过几天学,也很容易成事,似乎给人的印象是只要起步早,随随便便地就可以成功,和读没读过书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读书无用论在比尔盖茨学辍学创立微软公司地有力例证下,显得更有说服力,这也是很多浅薄的人拿来说事的根源;有的人四肢发达,体力过人,具有吃苦耐劳的精神,而与人沟通交流恰是其硬伤。这类人更不擅长学习,渐渐地也失去了兴趣,早早下学,开始自己的创业之路,本也无可厚非;有的人方方面面都很平庸,这也是大多数人面对的实际境况。这种人只有通过后天的不断学习、努力成长起来,才能在某一方面有自己的建树。也就是说,这种人是最应该通过学习充实自己的大脑,开阔自己的眼界,提高自身的生存技巧,才能在大浪淘沙的时代浪潮中,立于不败之地。”代晓睿喝着汽水,似高人般指点、绘声绘色地道:“三娃子!老师不那样说,怎么骗几个学生在那傻坐着?若学生们都去打工了,老师下岗了,没钱赚了,吃不饱饭也饿牙呀?这就是刺猬说自己光、黄鼠狼说自己香!别听他们这些骗吃骗喝的人,扯的话。”少玉没有好气地说道:“那我应该听谁的?听你的了,也像洪宇哥一样?他七年级上了半学期,期中考试全校第一名。就因为在学校吃饭,要带家里的粮食,你就硬生生地把他逼退学。那洪宇哥可是你亲儿子呀?”代晓睿不无自豪地说道:“洪宇是很聪明,就是被老师骗了,中了老师的毒,每个星期除了不挣钱,还要从家里拿粮食。再大的家,光吃不干,也会被掏空的。不让他上学,他还闹脾气,躺在家里不吃不喝地睡了两天。你二叔传家心软了,心疼里不得了,把洪宇拉起来后,喂了几口饭。我回家后,洪宇就从床上滚下来,跪在地上求我要粮食去上学。传家没看出他大儿子演的戏,被骗地抹着眼泪,也在旁边求情。我当场就看出了这把戏,自始至终没答应,直接将东屋放粮食的门锁死了,手里攥紧了钥匙,蹲在门口,谁说都不行。我下了死心,就想给他解解毒。洪宇一看我动真格的,他实在是耍不了花招了,知道铁定是上不了学了,只好早早辍学,跟着他爸学木匠手艺了。现在高工资拿着,小酒喝着,那点不比上学强?”
旁边的其他人无不认可代晓睿的说辞,对着玉华一个劲地输出自己的价值观,任由少玉怎么解释,都没有给这个不懂得规矩的臭小子半点回音。一个敞亮的绿荫下,八九个人,分出了两个阵营。
少玉气呼呼地一个人走到远处,坐在地埂上,在烈日的暴晒下也没有感到痛苦,抓起一把野草使劲地搓揉,望着几个在阴凉处的一堆人,内心是郁闷的,也不理解:“这么多年农村的落后归根结底就出在教育身上,为什么你们就意识不到?没有受过高等教育,农村的精壮劳动力出路是很窄的,他们只能到工厂里做一些流水线、到建筑工地做一些搬砖和砌墙、到保安公司做一些安保等基础性工作。你们常拿来引以为傲的高薪酬,不是更可笑?这些千把块钱的工资待遇,在农村确实是不错的一份工作,可是你们忽略一个重要的因素‘地域差异’。在北上广深等一线城市的千把块钱工资,若公司不包吃住,活着都吃力,更不要想以后取得长足的发展。难道这些,你们就不明白?”他站起来,望着远方发出沙沙声的麦浪,脑海中不断地挣扎:“那为什么又有很多年轻人乐此不彼的小学、初中毕业后就辍学了呢?有一部分人是因为生活困境,这是可以接受的。像大伯和二叔这样的家庭条件,在农村也算是富裕户,完全可以让自己的孩子多读几年书、多上几年学,再不济也可以供其中的一个孩子读完大学。”少玉抓了几把野草,用镰刀在泥土地上一阵凿,他意识到:“农村之所以落后,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思想没有转变过来。特别是大多数父母,小时候在‘享乐主义、重男轻女、女子无才便是德’等旧思想的影响下成长起来的,在部分人感觉到他们比上一代发展得更好,思想也更为开明的情况下,早早就给自己的孩子削足适履,实现自身而非孩子的未来。实际上,这种所谓的‘开明’也只是建立在他们爷爷奶奶辈那个年代。爷爷奶奶那个年代不让子女识字、一张白卷传天下,伯伯叔叔这代人只准子女上到小学毕业。相比之下,后者的思想确实往前走了一步;但对这个时代来说,他们的思想进步速度远远赶不上时代的变化。他们用简单粗暴的方式去攫取财富、及时享乐,简直是用一种暴殄天物、焚琴煮鹤。”
少玉心里面也多少解开了一些思想上的困惑,也不想被孤立,他的两脚最终还是走到了阴凉处,脑海中一直浮现:“二叔、二婶子。”他看来,只能在小山沟里这样称呼:“实际上,二叔传家比爸爸传业大几岁,应该叫二伯伯才对。”想到这里,少玉不由地噗嗤一笑。在给玉华灌输思想正酣时,众人被他的一声笑弄得不知所措。少玉站起来,连忙解释:“我在想别的事,你们继续!”然后,他迈出包围圈,跟着别人地里的收割机,看看有没有野兔、野鸡、或是耗子等小动物窜出来,留下一群人和玉华在那谈天说地。
楼主:右入星河  时间:2022-08-11 19:03:05
第十回 人穷志短非本意 陈玉华恶补家事
一夜之间,校园内池塘里两三亩地水面的荷花全部怒放了,一两朵荷花的花瓣被雨露压弯了头,连在水面上成为水中鱼儿嬉戏的天堂,几只蜻蜓落在荷叶上,波纹一圈一圈地向四周扩散。
期末考试结束后,少玉也没有心情欣赏校园的荷塘水色,兴冲冲地跑回家了。刚到院子里,他听见屋内有人争吵,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声音越来越清晰,知道是传业和守娣两人之间爆发的战争,心里纳闷:“长大后,爸妈之间有过争论,但从未没听过爸妈吵架。这一次,老妈怎么如此强硬?”他透过门缝和墙缝,对这一切看的真真切切,从双方的争吵中,知道大致是关于玉华辍学的事。守娣决绝地说道:“咱们的错不能让孩子赎罪。”她说完后再也忍不住了,侧身坐在椅子上,手扶着椅子轴,抹眼泪。传业垫高了枕头,躺在床上,叮嘱道:“小点声!别让孩子们听到了。”然后,他又颇为无奈地补充道:“男孩女孩都一样,如果小妮想上学,我绝不拦着。如果她不想读书了,那咱们也别实在地劝。咱们家老大到了结婚年龄,还没有对象;老三又小;以咱们的家庭条件,只能供一个孩子读书了,你拿个主张?”说完后,传业情绪激动地咳嗽几声,翻身,想穿衣服到外面透透气。少玉见状,轻手轻脚地走到院外,到了与心怡分别的大梨树下。在这里有一段美好回忆,少玉在不开心的时候,总在这个地方看蚂蚁。也许蚂蚁是故事的见证者、知情人,是无声的倾听者。
晚上回家后,少玉看看玉华在开心地做饭,他没有说话,将书包放在床上后,到外面的菜园子里收拾玉华扦插的月季花。在昏暗的光线下,月季花的粉红色花瓣多少失去了几分色泽,但是那股浓郁的芳香还是让人心旷神怡。在少玉正在摆弄着花枝时,玉华走出来,语重心长地说道:“以后,帮姐姐照顾好它,不要缺水,枝杈要勤于修理,这样基本上月月都能开花”。玉华提议到外面走走,他像小尾巴一样跟着。玉华也将少玉带到大坝堤上,看着蓄满了水的大坝,深沉地说道:“这个大坝是咱们家的伤心地。”从玉华的话语中,少玉知道了从未听说过的一段家事。
二十多年前,传业是村委里的能人,也是一个发家致富的能手。在东拼西凑买了拖拉机之后,传业开始跑运输,靠自己多年的勤劳也最终积累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到了传业适婚的年龄,主动上门说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他是一个比较挑剔的人,见过了很多黄花大闺女,一个也没相中。一次偶然的机会,传业听说金邑乡西王庄有一个王姓人家女儿长得漂亮,又聪明贤惠。传业骑着二八大扛自行车,去人家门口连续溜达了几天,始终没见到人。在准备放弃时,他突然被一位端着木盆子出来晾衣服的少女吸引了。真是应了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
回家后,传业夜不能寐。隔日,他独自一人带着礼品,冒冒失失地上门提亲去了。那家人被这莽撞人办的快意事,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在传业说明来意后,人家才打量了一番这个精干的小伙,但是没有应允。后来,王姓人家闺女托人打听传业的情况,发现他确实是个能干、厚道、阳光的帅哥。只不过,王姓人家在未征得闺女意见的情况下,私下里给一户谢姓人家订了婚约。为此,谢姓人家闹了情绪,卖掉家产,远走他乡。走之前,他还放下豪言:“一定要混个人模人样再回来,否则永远不踏进黄土沟半步。”
传业费尽周折,总算是将王姓人家闺女即王守娣娶回家,日子过得平淡,也算幸福。一天,传业和守娣在闲聊时,对吹起来。传业先是说他前几年如何风光,身边倒追自己的美女不断,又不无轻蔑地说道:“怎么样?拿下你也是分分钟的事。”守娣也不甘示弱地提到谢姓离家出走了的事。守娣本来是开玩笑,但是传业听地真真的。他不想躺在温柔乡里,混吃等死,等那个谢姓人家大富大贵了,回来瞧不起守娣。
传业准备大干产业,思来想去,有了一个承包房子东头那五百亩荒地用于修塘筑坝的想法。他把这个心思告诉了守娣。自家女人也被这个近乎疯狂的想法所震惊,她也被传业这股干劲所感染,也被将来良好预期冲昏了头脑。两个人说干就干,平底挖塘、堵截水沟。在连续两年多修坝造堤之后,远远看上去大坝较为宏伟。到了储水季,坝是灌满了水,鱼苗也放进去了。问题是坝里没有活水可以注入,一到旱季就干涸,储不到水,鱼苗也干死了。既然大坝储不了水,在这种地总可以吧。实际上,肥土被挖走了,再加上坑塘地势低洼,种上庄稼快到收获季节时,遇到雨季一夜被水泡了,连种子、化肥的钱都搭进去了。
在五百亩荒地上挖塘,不是一个小工程项目,把传业的所有积蓄都花完了,卖了两辆拖拉机,还让他欠了一屁股债。每到年底,他为了还银行的贷款都是拆东墙补西墙,忙活了一年又一年,利息都还不上。传业曾为自己乱投资,自责地失去了理智,冲动地要到铜湖寻短见。守娣死死抱紧传业的腿,哭诉道:“三个孩子还小,你走了,我们娘四个怎么活?”
多少年过去了,孩子们渐渐长大。传业手头有些积蓄,又借了一些亲属的钱,尝试着养一些猪。在猪仔存栏量有一百多头时,传业和守娣虽然忙得不可开交,但是心里是乐开了花。可是在猪儿们都长到二百多斤时,得了猪瘟,一夜之间死了一大半。有些病猪脆弱到听到脚步、铁盆放地上的声音都会被吓死,临死前发出那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又吓死一片猪,充分表演了一出多米诺效应。最后,一百多头生猪一只也没有剩下,这也是压垮传业的最后一根稻草。传业一气之下,吐了一口血,昏死了过去,到现在都下不了床。
少玉打断玉华的话,问道:“姐姐,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玉华平淡地反问道:“告诉了你,就能解决吗?不还是徒增烦恼?”少玉不在插话。玉华接着给少玉恶补过去家庭的琐事。
少朴本打算继续读书,他的成绩也是全校的优等生,考上盘古一高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当他考完之后,兴致勃勃地回家提前报喜时,到家里发现这一幕后,趴在传业的病床前,泣不成声。在呼吸困难时,传业要求少朴担负起照顾这个家的重任,一定要将玉华、少玉抚养成人,说完后他眼角流下泪水滴到少朴脸上,紧紧地握了少朴的手,松开手后,又昏死过去了。少朴哭喊着答道:“爸,爸,你放心,我一定会。你也好好的,以后所有的欠账,我还!爸……”守娣坐在旁边,抹着眼泪水,劝说道:“别气了,少说点,多歇会,以后家会好的……”
在看到传业熟睡后,少朴从家里面出来后,坐在门口的梨树下,仰望星空,悄无声息地哭了一夜。天刚亮,他给代晓睿说了情况,借了200块钱,踏上了南下的打工路。
“两年前的今天,哥哥就在门口的梨树下蹲了一夜。”玉华很伤感地对少玉说道。少玉面向西边,早已泪流满面。玉华此刻很是纠结:“一方面,感觉伤心事说得太多了,怕弟弟承受不了;另一方面,少玉作为家庭的一员,又不能一直被瞒着,让他失去快速成长的机会。”她看少玉在用心倾听之后,也渐渐地步入正题,平静地流着眼泪,伤感、呜咽地说道:“咱哥回来定亲,女方之所以推掉婚事,固然有人使坏的因素存在,但是根本原因是咱们的家庭经济条件不好。试想一下,偶遇一男,虽然相貌堂堂,但是家中亲人重病,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在读书,经济条件差到时有断炊之虑时,哪个女孩会愿意。即便是女孩同意了,她父母那一关能过吗?谁的手心不是肉呀!我们既不能怨恨苍天,至少它给了我们生存的机会;我们也不能仇恨社会,至少我们有可以拼搏的权利;我们恰巧要感谢曾经伤害你的人,他们的刁难,使我们活在荆棘之中,助长了我们向美好生活奋斗的勇气和意念。弟!我不如你聪慧,你要替姐姐将书继续读下去。无论何时,你遇到任何困难,都要想着不是一个人在读书,要紧牙关,努力拼搏下去,实现五个人的梦想。让黄土沟的人明白‘读书是有用的,知识可以改变命运!’”少玉似乎知道少朴向西面遥望,看到的是什么,他也循着少朴的目光向西面眺望。

楼主:右入星河  时间:2022-08-12 19:02:53

第十一回 史行启泪诉门生 王大毛细说二女
六月的雨一直下,风里夹杂了一丝凉意。湿冷的空气令马路两侧过往的行人多了几分急躁,没有了往日的悠闲。大街上除了执勤警察依旧坚守岗位和一些过往禁鸣的车辆,也剩不下什么了,完全没有往日的喧嚣。
这是中招最后一张考试,考场大门口堵了一群人。第一个走出考场后,少玉还在思考数学、物理、化学等科目中哪道题是否答错了。在门口时,有人拦住少玉,关切地问道:“同学!题难吗?”少玉不急不慢、轻松地答道:“中了探花。”风马牛不相及的对白,让本来神经紧绷的家长们,哈哈大笑起来。他分开了人群,艰难地一步一步走出了包围圈,到了马路对面,长舒了一口气,看到别人的家长都能给自己的子女加油助威,想想自己一个人孤军奋战似乎多了几分失落。
正在沉思时,少玉被银铃般的笑声打断了思绪,识别出这是一别多年的故人,在抬头的瞬间,他泪水湿润了双颊,柔情似水般注视着心怡。在离别的三年时光里,心怡个子也往上窜了半个头,除了秀发依旧乌黑发亮外,全身上下一身白色衣服,长时间在不见天日的厂房里工作,让她的皮肤更加细腻,简直是冰肌玉骨,身材也比之前丰润多了,一举一动都散发出成熟女性的魅力。只有从她那百灵鸟般婉转清脆的歌唱声中还是能分辨出,这是从少女歌喉发出的声响。心怡风趣地说道:“肯定是没考好,看把我们家少玉打击的。”她话音还没有落,又补充道:“我呸!我呸!我呸呸呸!看我这张臭嘴。我们家少玉是最好的,逢考必过。嘻嘻!”
二人一左一右在路边溜达,漫无目的地走到了小南河。少玉是第一次进大县城,在这两天里除了考试就是吃饭睡觉,还未细细打量这个城市的容颜。高楼林立、鳞次栉比;翠绿的环湖路上车水马龙;垂柳柔软的枝条倒影在水面上,给这静谧的城市注入了更多活力。雨后初晴,夕阳西下。心怡纤手依栏杆,眺望远方,任由暖风梳理飘逸的头发,她的白裙子也随风起舞,露出了白嫩的肌肤、修长的双腿,踩了一双白色高跟鞋,整个人被衬托得亭亭玉立。她飞起的秀发,抚摸了少玉的脸颊,淡淡的清香味刺激了他的嗅觉神经。他的男性荷尔蒙瞬间迸发,不知不觉地靠近了心怡,双手轻轻扣在心怡的玉手上。她也顺势靠在少玉的胸膛上,似乎感觉到少玉急促的心跳声。这种久违的心跳声也给了这个十六岁的小女孩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这次回来,心怡给少玉带来一个坏消息中的好消息——女魔头陈欣园死了。这个女魔头是曾经给少玉和其他同学带来多年阴影。少玉每每回想起在黄土沟希望小学七年学习生涯,都心有余悸,主要因素归咎于这个班主任。对于女魔头的去世,少玉起初还是比较欣喜的。在直观感受之后,他重新思考往事,发现:“虽然女魔头经常拿个棍子恐吓学生,但是她并没有实打实地虐待过任何一个同学;为人说话刻薄,也没有听说她与人矛盾或借机敲诈学生们的礼品;虽然教育理念落后吧,但她作为一个数学老师,能够尽心尽力教导学生,让全班学生的数学都棒棒的。”过后,他又泛出一分惋惜。
次日清晨,少玉和心怡来到女魔头的坟头。还有几个女魔头的学生在获悉消息后,拿着白玫瑰来到这里。大家十分庄严地伫立在坟头。心怡作为一个女孩子,情感比较丰富,憋出了几珠泪水,随风滑落。四处张望的纸钱,在承受水晶体的重量之后,也添了几分主见,蓄势待发。
“少玉!你们都回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穿过众人传到少玉的耳朵里,他逆声望去,只见史行启老师正在颤巍巍地咳嗽着说。少玉三步并成两步地跑上前去,搀扶着自己的恩师,关切地说道:“您怎么也来了?上面风大,再吹着凉了就不好了。”史老师剧烈咳嗽了几声,用白手绢擦擦嘴,说道:“我必须来。她是我早年最得意的门生之一!我应该来,再送她最后一程!也许这是我一辈子,最后一次有力气爬这么高的土坡了。”少玉不敢相信,用食指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后,又抓了抓自己耳后的头发,确定是没听错。少玉朝这个小土山一样的坟头望去,又一脸疑问地凝视着自己的慈师,他怎么也想不到二者有什么联系。史老师带着少玉的疑问,来到距离坟头三五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坐在土埂上,叙述那段感人肺腑的邀约。
陈欣园本名陈嘉欣,她曾是黄土沟走出去的第一个名牌大学生,在见到城市繁华、生活条件优越后,本想着留在大都市里发展,凭借自己的才学,固然可以衣食无忧、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但是考虑到,曾供她吃住的家乡父老还处在饥寒交迫的环境中。如果没有引领大家发家致富,即便是顿顿鱼翅燕窝也食之无味,若失去了这颗赤子之心,那也不是她陈嘉欣的风格。她思来想去,决定哪里来就回到那里去,在谈了想法之后,她的父母第一个反对。她父母的心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谁不想自己的孩子离开穷山沟、出人头地。在软磨硬泡说服自己的父母后,嘉欣在从哪个地方入手时,她犯难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她认为只有抓教育,才能短时间内撅了这穷根,彻底改变乡村面貌。为了给自己打气,她将自己名字后两个字由“嘉欣”改为“欣园”,寓意“黄土沟的小草在她的呵护下,欣欣向荣。”在斗志昂扬地跨进校门口时,她彻底傻眼了。这哪是学校呀,八间破瓦房和一个臭气哄哄的旱厕,甚至比曾经自己上学时候的条件还艰难。在要打退堂鼓时,她看到窗内的孩子们学习是那么的认真,多少又舍不得这方净土。
欣园去过大城市,也是学校里唯一的大学生,她深知城市里人才荟萃、精英云集,师资力量配备极为雄厚、教育理念甚为先进、教育基础配套设施极为完备,综合教育质量城市和农村比起来简直是实力碾压。她明白这一切后,重点发挥自己数学特长,努力恶补语文基础教学知识,在有限的条件下,尽力帮助孩子们在课堂上学到更多知识。
年复一年,时间长了,欣园发现一个严重问题。因为家长不重视,有些学生无论多么优秀都不会读到初中毕业。甚至,有的学生小学入学蹭几天课上,过一段时间不去了,在家放牛、羊。起初,欣园到去学生家,找家长了解情况,大多数是因为交不起学费。她不忍心让孩子们没有学上,想方设法地用自己的工资或从家里拿钱补上。但是,她后来发现很多家庭都这样,根本帮不过来。她借出去的钱,又因为都是乡里乡亲也都要不回来。时间长了,她与家人之间为了此事也生了矛盾。黄土沟基本面上,明摆着一个大写的“穷”字,欣园也慢慢地接受这个现实。
直到有一天,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在他母亲的指引下,来到欣园的教室。欣园本以为又是一个蹭课的人家,就发了几句牢骚,但是看到孩子那一双渴望求知的眼神,心软了。那一天,她推掉了相亲机会,回到家里不断回味那一双清澈、又透人心田的眼眸。
在过后的几个月中,欣园一直留意着这个小男孩。他虽然身体瘦弱、衣着淡薄,整天光着小脚丫,但是从来没有缺过一节课,上课也没有捣蛋过。有一次,她看到小孩子在大雪天里穿了一双湿单鞋连袜子都没有穿时,鼻塞的难受,泪水也要忍受不住地往外溢。现实又让她活生生地把眼泪憋了回去。欣园深知她就是孩子的信念标杆:“如果她都被眼前的困难打到了。孩子们将来会更脆弱了,他们会认为面对困难退缩,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回到冷飕飕的讲台上,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压力、责任、担当。
长期的殚精竭虑、废寝忘食,逐步蚕食了欣园的健康。四年前,她在家备课时晕倒了,家人将她送到医院后查出她患有淋巴癌。在医生建议她留在医院治疗时,欣园经过一夜的思想挣扎,果断放弃了最后的救治机会,要回到需要她的地方。在少玉毕业前的最后一学期,她骨瘦如柴,再也坚持不下去了,苦于没有其他老师可以补充,只好让她的家人托史老师代课。
知道这个消息时,史老师内心是不愿意的,他不是怕辛苦,而是从教育行业退休二十多年了,真怕耽误了孩子们的前程,最终还是来到欣园的病床前。欣园先是给史老师介绍少玉等学生们的情况,尤其是对少玉求学若渴的精神称赞有加,最后她还是说出了想让史老师代课的想法。在史老师迟疑时,她挣扎着坐起来,紧紧抓住史老师的手,深陷的眼窝灌满了泪水,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恩师,似乎用生命央求史老师一定要担起这副重担。
停顿了一会,史老师继续说道:“那时,我又怎样可以残忍拒绝?当时很为难,对她说道‘放心吧,欣欣!我这把老骨头就是拼碎了,也送他们最后一程!’安慰的话说后,我还想考验一下你们是否值得欣欣所托,是否值得我用心去教。在看到你们测试时的表现,我决定整理行囊再出发。”少玉站起来,给欣园老师的坟墓添了一捧土,深深地三鞠躬。
生活没有为谁而停留,它的车轮碾过了俗人往事。暑假里,少玉在后山石矿上,砸石头,把一块块百十斤的石头搬运到拖拉机的后车兜里。装了一车石头,下一车又到了少玉身边。
一天,王大毛趁其他人躲在防炮洞乘凉时,凑到少玉身边,说道:“娃蛋!想要女人吗?”少玉一惊,裂开嘴,坦诚地笑道:“毛叔!哪个姑娘会瞧上我呀!”王大毛一瘸一拐地绕到车座旁,捯饬了半天,在身上胡乱地擦干净了油渍,从数层胶纸袋包裹的纸张中取出了两张大头贴照片,说道:“这是我大侄女,另一个是我小侄女!你看上哪个,包在叔身上!”少玉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望着王大毛,说道:“毛叔!我还小,做不了主!”王大毛赶紧把照片收起来,说道:“你一家人怪有意思!你爸不愿意,你都十七八了还做不了主。俺俩侄女长相在庄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把帅小伙争着要娶大妞、二妞。你要是错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不再考虑考虑?”
“我说,大毛!你怎么总买陈娃子的石头,不买我的?你是怕我装车比大学生快,嫌弃挣钱多,跟钱有仇?还是咋地?”隋大娃坐在旁边的一个大石头下乘凉,抽着旱烟,吐了一口浓痰,说道。少玉正愁着怎么回答王大毛,赶紧接话道:“大娃叔!毛叔是可怜我,让我挣个上学的伙食费!”王大毛一蹦一跳地走到隋大娃身边,像摸小孩头一样捋了隋大娃几下,调侃道:“咋地?你毛叔我瘸一只腿,还是能揍你兄弟俩!不服?隋大娃嘿嘿地答道:“你厉害!你厉害!你爹娘生得好,给你生养了那么大的力气!”王大毛嬉笑着说道:“你喊几声叔,我晚上不喝汤、不吃饭也来买你的石头。这样,我也开心了,咱爷俩还都挣钱了。”
隋大娃站起来,朝远处,骂道:“龟孙子!你站那么高干嘛?石头下来砸死你个孬种!”少玉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隋二娃在远处的大石头下用撬杠撬石头,他赶紧喊道:“二娃叔!快下来,别在那搬了?危险!”王大毛又捋了一把隋大娃的后脑勺,说道:“你娃真不孝顺。你亲兄弟也骂得那么难听。二娃的脑子要是稍微灵光一些,绝对不给你个龟孙累死累活的卖力气,早娶上媳妇,生一堆‘大娃’了。”
听到大家喊他之后,隋二娃定眼望去,被从百十米高的岩石层顶部,吹下的飞土沫眯了眼,丢了撬杠,揉着眼,嘴巴一怔一怔地过来了。隋大娃不服气地说道:“他这熊样,天黑了都找不到家、下雨都不知道往家跑的人,谁要他?他生下来,就是一辈子光棍命!要不是我,早饿死在外面了。”王大毛递给隋大娃一根烟,说道:“唉!谁让你是二娃的亲哥呢!”他拿着一根烟,在隋二娃眼前晃,说道:“叫个叔?”隋二娃嘿嘿地叫了两声叔。隋大娃站起来,虎目圆睁地说道:“你得给两根!”王大毛抽了一根放嘴里,把烟盒一扔,说道:“没有了!先赊账!回头给你补回来!大娃!你叫两声,我给你五根!”隋大娃蹲下,说道:“我要是信你,估计媳妇都娶不上了?”王大毛和这俩兄弟在那闲唠。
冒着中午日头的炎热,少玉把王大毛这车石头装好后,感到腰疼得直不起来,脚面也肿涨得难受,虚汗直冒,躺在旁边的土埂下休息,心里默念道:“心怡在这就好了,她的手法定能活血化瘀。”王大毛给少玉了十五块钱,说道:“娃蛋!听说你已经装了四车石头了,那可是六十多吨呀,别累伤了。叔给你说的事,你回头再考虑考虑!”少玉慌忙站起来,双手接过钱后,答道:“好的,毛叔!”王大毛回到车座那,拿了几个尿素袋,小声说道:“你毛婶子说梨子很甜!我自从腿被石头砸了之后,大半年才下床,今天才把袋子给你送来。”王大毛又冲着在旁边休息的几人,大声吆喝道:“路上捡了几个破袋子!你要是有用就留着,没用就扔了!”
那几个人没当回事,继续打牌,在那议论道:“传业不知道是烧了几辈子高香,生了几个懂事的娃子。特别是小娃自小在寒暑假和星期六、星期天都到山上干活,平常放了学就去水沟里掏螃蟹卖钱,现在比上成年劳力挣钱都多了。”一个中年妇女说道:“谁说不是?自己娃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连个锅碗瓢盆都不在帮忙刷的。人比人气死人呀!”一个瘦子男人,猥琐地笑着说道:“那是你当家的种不好,和我住几天,保准生的娃,五个月‘会坐’、六个月‘会爬’、七个月‘会喊爸爸’!”中年妇女骂道:“娘哩脚,我是你婶子!连你婶子我也骂!你个王八羔子、死鱼眼,不看看你那一副穷酸脸!狗日哩,活该你一辈子光棍命!”
轰一声,大石头翻滚着落下来。少玉拽着王大毛就往外跑。跑出三五十步远,回头看时。隋二娃不见了,隋大娃正趴在石头旁,哭喊道:“不让你去,你又到下面掏石头。”大家赶紧围了上去,面对几十吨重的巨石,都束手无策。石场老板听说后,开皮卡车过来了,他皱着眉头,说道:“大娃!你这个兄弟有一定的智力问题,压在下面肯定没活了。五千块钱,咱们把这事了了吧。一会,我让人把石头炸开,你把尸体拉走。”大娃顾不上说话,一直用手扒拉,被众人拉开。
钻机开洞,几轮微爆破后,见到了被压扁的尸体。老板见到惨状后,捂着眼想吐,又多给隋大娃了一千块钱,也给其他人放了半天假、每人一百块钱,让这些人帮着隋大娃料理隋二娃的后事。王大毛把刚装好的石头卸下车,拉着隋二娃的尸首,去了隋大娃家。

楼主:右入星河  时间:2022-08-12 19:04:38
第十二回 否极泰来传业喜 晓涵恨嫁如意郎
黄土沟匍匐在骆驼山脚下,温度比华北平原其它地区上升的速度慢了两天,但这丝毫不影响这片山沟穿红挂绿。小刺猬熟睡了几个月的懒觉,伸伸肉圆的脚爪,爬出黑暗的洞穴,找个向阳的地方惬意地晒晒太阳;小野兔蹦蹦跳跳地从赖以生存的庄稼地往山上迁徙,寻找更为丰富的食物;母野鸡开始咯咯地叫个不停,吸引异性的到来,为生命的延续繁衍后代。寂静了一个冬天,这里又恢复了往常的热闹。
几乎在床上躺了三年之后,传业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自己努力站了起来,身体也渐渐恢复了大病之前的状态,精气神也跟着回来不少。来到院外,他摸摸平时用作放饭菜的四百多斤石板,围着石板转了几圈,暗暗地说道:“当年我能把你从后山背回来,现在也能摆弄的动。”他双手扒着一角,喊道一声“起!”拼劲全力把石板立起来了,累了一头虚汗,但心里面还是止不住的高兴。他又准备大干一场,把失去的青春找回来。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传业用少朴、玉华打工积攒的一些钱,从亲戚那又借了一些钱,又开始大搞养殖。这次他吸收了上次的教训,不再那么密集地养殖,以增加家畜抵抗力。搞多元化养殖,不再是单纯养猪,新添的品种有当地山羊、黄牛。他把屋后这一块野地圈起来不与外界接触,以防止外面的病菌随人畜携带进来,感染他的健康牲畜,杜绝传染源。这一年,赶上好时候,家畜卖了一个高价。传业算是喘了口气,但是距离将欠债偿还完还是有一定的距离。
最让传业高兴的不是挣了多少钱,而是有人给少朴介绍对象了。传业得到消息后,回到家里就给少朴通了电话,一个劲地夸崔家女孩是十里八乡的大美人,人也精明能干。最后,他信誓旦旦地在电话中给少朴保证:“你回来吧,这次准成。若是还不成,以后你的事,我绝不干预。”少朴听完传业的一番话,心里痒痒的,决定回家,再次相亲。
回到家之后,少朴坐上传业刚买的新150摩托车,直接到了女方家。他一边冲着人群微笑,一边抬腿从车上下来,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两盒中华烟,攒在手里,熟练地撕开了包装纸,向人群中的男人们逐个发烟。一会,他在媒人的引领下,来到女方家的客厅里,手里接过一杯红茶,端正地坐在沙发上,和女方家的七大姑子八大姨扯起了家常。
不经意间,少朴看见从偏房里走出来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女子。这女子中分齐肩直发,一对一字眉高悬于眉骨之上,眼神犀利恰似能洞穿人心,鼻梁力挺多了几分庄重,脸笑起来如万花争春,闻其声余音绕梁;闭口时百花禁杀,不怒自威,身材高挑而丰满,立于院中犹如一道亮丽风景。女子见到家里来了很多人,知道又有人来相亲。她穿着一双绣着小熊猫的拖鞋,打着哈欠,象征性地往人群扫了一眼。在视觉神经还没有向大脑神经传递信号时,她习惯性地伸伸懒腰,侧身往洗手间里走。无意间的一瞥,她似乎捕捉到需要的信息,又快速转身往反射信号的位置搜寻,只见一翩翩青年。男子的三七分乌黑亮丽的头发格外惹眼,剑眉横竖多了几分果敢,白皙的皮肤恰如少女般细嫩、卷起的长袖绷紧了肌肉,似光秃秃的沙漠中窜出了一棵挺拔的胡杨树,在人群中不需被特意打量几秒,早早就鹤立鸡群。女子与少朴短暂眼神碰撞后,害羞地返回房间。好大一会,她穿戴整齐,直奔厨房,摆弄午饭去了。少朴见状,追了过去。
在厨房里,少朴帮忙烧着火。在洗菜时,女子还在回忆刚才的场景,呵呵地傻笑着。少朴望了她一眼,低头继续看着火苗,问道:“我是陈少朴,你怎么称呼?”女子大方地说道:“崔晓涵!你的名字质朴无华,却朗朗上口。从名字上测你命运,前几年过的不开心。幸好你遇上我,本姑娘可以帮你逆天改命!”少朴折断了一根柴火棍,放进灶台里,乐着说道:“那我弟弟叫陈少玉!麻烦崔半仙给批个字。”晓涵微笑着说道:“这个要在午饭后,才能窥泄天机。”少朴似乎遇到了多年前不见的朋友,在厨房里与晓涵谈天说地起来,完全忘却了自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也忽略了自己是来相亲的,与晓涵只是一面之缘。
厨房里传出的一阵阵地说笑声,完全掩盖了客厅内和院里众人的寒暄。传业看众人都朝厨房望去,也斜视了一眼,侧耳听到后,心里乐开了花。他开始大胆地给晓涵的亲戚们介绍少朴的一些情况。无论是真的假的,只要是好的事都往少朴身上贴,好的词都往少朴身上用。旁边的媒人殷保国也是一个劲地点头,似乎他就是传业叙述每一件事的见证者,让倾听者更加深信不疑。为了增加可信度,殷保国又提到传业和守娣的婚事都是他一手撮合的,无疑是强行为传业、守娣、少朴的信用、人品背书。最终大家达成了一个共识,就是少朴为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婿。
在听罢传业的一番介绍后,晓涵的父亲崔富仁也不甘示弱地说起自己闺女的好:“我这幺妮,长这么大从来没让我操过心。在外面闯荡那么多年,她也没学洋,说的都是家乡话,做的都家乡事,还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庄稼人。”“老表!你可能不知道。我大哥家的幺妮,在外面八九年一直是不说吃不说穿,没少往家寄钱。看见没?这二层小楼都有她一大半功劳。”晓涵的小叔崔富民也给传业夸起自己侄女。
不知不觉的聊了几个时辰,媒人订的闹钟响了,要拉着传业去他家吃饭。传业也把少朴叫了出来,在门口的水井旁边问少朴对姑娘的印象如何。少朴挠着头发,笑着说道:“这个女孩性格挺好。我俩能聊的来,对她印象也不错。”传业急切地逼问道:“这原本就是一锤子买卖,别整那么多没用的。干脆利索点,到底行不行?不行就走。”少朴递给传业一根烟,红着脸,说道:“慌什么,已经做好饭了,吃了再走呀?”传业苦笑着说道:“从古至今,哪有第一次相亲就在女方家吃饭的道理?你殷大爷家就在旁边,咱俩去他家吃饭。”在传业和少朴正商量在哪吃饭时,晓涵出来了,冲着少朴,问道:“不想知道批字了?”少朴一边笑脸应承,一边又对着古板的传业解释道:“规矩都是人定的,也可以由人来改。我就愿意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改改这旧封建。”传业也拧不过少朴,只好随了儿子的愿。
在饭桌上,双方之间不太熟悉。殷保国给众人又一一介绍,少朴才知道坐在主位的是晓涵的父亲崔福仁,他左手边依次坐着媒人、富民的大儿子崔明、小儿子崔亮;他右手边依次坐着传业、富民、自己、晓涵的二姐夫李咏,上菜口的位置坐着晓涵的大哥崔翊程。少玉努力记下这几个亲友的名字,顺带观察大家的言谈举止。八九个人坐在一桌,上了四个菜之后,大家开始动筷子。起先,一桌人都不怎么说话,闷头吃饭,噎着了就顺口茶。
三杯酒下肚,大家面红耳赤地开始说道开了。崔富民一拍桌子,先提出来:“现在时代变了,我们这一批老家伙都黄土埋半截,快被淘汰了,将来靠这批年轻人了。”传业随声附和:“是呀!小时候穷得要命,我们都不敢奢望能吃顿白面馍,现在生活好了吃肉也不觉得香。一代人比一代人聪明呀,一代比一代混的好。”还没等到传业说完,崔富仁接茬了:“武打片里经常讲‘长江后浪推前浪。’” 崔亮也似接对联一样,补了一句:“前浪拍死在沙滩上。”在一箱老酒倒进几个人的肚子里,大家都怕被忽略,争先恐后地发言;怕别人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嗓门都扯到嗓子眼;怕被别人误解,勾肩搭背地拉拢知音。屋里的气氛热闹了起来。
晓涵的二姐崔天诗和大嫂邹萍坐在门外的走道上,边摘菜,边听众人说的酒话,特别是听了崔亮的那句话,乐的泪花子都出来了。晓涵从厨房里出来,要摘好的菜时。二人比划着意思不用再炒了,里面的几个人都喝晕了。晓涵洗了一把脸,放下围裙,往屋里偷偷瞧瞧。邹萍拉着晓涵的手,往屋里推了她一把。晓涵吓坏了,见到邹萍来逗自己,就和她打闹起来。邹萍立刻认怂,给晓涵拉了一张凳子,并用食指放在鼻尖,发出声音:“嘘嘘”。三个人叽叽歪歪地一边听,一边乐。
在崔明、崔亮两个单身汉扶不起来后,几个人将他俩先抬进里房的床上暂歇。酒精的副作用开始显现出来了,他俩在床上,开始痛苦地哀嚎。没有深醉的几个人,也有些醉意朦胧,前仰后翻地来到院子里。邹萍和天诗将桌子板凳都收拾干净,放到院子里。晓涵给他们每人都沏好了茶,立在旁边,小心照应着。少朴依靠在椅子上,迎着暖阳,喝完浓茶后,暖风拂过脸颊,酒精加速麻醉他的大脑,刺激白皙的肌肤泛出红晕。他费力地抬起头,观察众人,只觉得天旋地转,在准备细听时,发觉众人的嬉笑声糅杂在一起,只好闭目养神。嘈杂声如抽刀断水,斩不断、理还乱。他实在忍受不了酒气、噪音,挣扎着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外走去。晓涵见状,跟了过去。
来到大门西边的小河边,晓涵搀着少朴,沐浴在阳光下。翠柳出新,碧波荡漾。不远处,一对鸳鸯在水中时而互相追逐,时而并肩逆流,时而互拭羽翼,充满爱意地嬉戏、玩耍,沉浸在二者的世界里,完全不知被岸上人偷窥、模仿。暖风吹的他一身舒畅,烈酒在他肚子里翻江倒海,柔情使他静如止水的内心涌起一阵阵波澜。他的躯体被躁动的激情猛烈地炙烤,渗出细细的汗珠。晓涵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拿出柔软的纸巾,踮起脚尖,给少朴轻轻地擦去,不无抱怨地说道:“你是来相亲的,有正事,又不是来陪酒的,喝那么多。”这句话把少朴逗得差点吐出来。
少朴接过了晓涵的纸巾,带着她顺着小河边溜达。散步时,他实在不忍心瞒着一个可爱、善良的女孩,不想骗她跟着自己受一辈子苦,将自己家庭的实际情况一五一十地给晓涵重复介绍了一遍又一遍。她扯了扯少朴的手,说道:“你太小看我了,我不是一个怕吃苦、怕穷的人。我看中的是你的人,从不关心你有没有钱。只要你能不嫖不赌不毒,踏实肯干。哪怕是苦日子,我也愿意跟你过一辈子。在我看来,出生定贫贱,落地则为奴的时代早已过去了。我们这个新时代,只要双手是勤劳的,那么天空一定有抹蓝是我们努力创造的。”少朴心中的疑虑终于全部打消了,这是他前半生最开心的一次笑。他喜极而泣,背过脸去,仰望天空,眨眨眼,任由微风吹干泪水。晓涵从后面抱着少朴,撒娇地说道:“以后,你就是我的了,现在可以改口叫‘老婆’啦!只要有老婆在,敬请放心。就是天塌下来,我也会帮你顶着。”今天,少朴遇上的好事太多了,一时难以接受。他侧过脸面对这个半生半熟、粘人的丫头片子,竟然有些惊慌失措。
又待了一会,少朴感觉出来时间太长了,怕家人担心,决定往回走。到家后,家里面的人都在等着他俩的意见呢。少朴和晓涵对视了几秒,不约而同地说道:“很满意。”家里面的人都高兴坏了。晓涵的母亲王秀娥甚为高兴,她裂开嘴,笑着说:“虽然,我和他爸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涵涵拉扯大,也不舍她嫁人。但是女大不中留呀,早嫁晚嫁都是嫁。回头定个日子,争取早点把喜事办了。”崔亮跟着崔明也跌跌撞撞地从屋里出来,在桌子上随便拿了一杯茶,咕嘟咕嘟地喝完了,又搭话道:“这个憨姐相亲,是见一个相不中,又见一个还是相不上。二十多岁了,这都挑了多少人了。这次总算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这小兄弟说话是不着边,气氛弄得好不尴尬。幸好邹萍伶俐,说道:“女大一抱金鸡、女大两黄金涨、女大三抱金砖,少朴也就小你姐两岁。这不正好吗,天造地设的一对。看来这是亲弟弟,知道姐姐的眼光高。现在,话里话外开始巴结这个未来的姐夫哥了。放心!再过两年,你姐姐保准把她婆家那边的可心人给你介绍几个,不让你打一辈子老光棍。”众人大笑不止,传业拍着胸脯,说道:“这俩侄子都行,将来我一定帮着给他俩都找个漂亮的好媳妇。”这崔明一看老弟还是酒劲未消,很识趣地拉着老弟,就脚底板抹油——开溜了。
一会儿,人群渐渐地散了,还留下崔富仁、传业和晓涵、少朴。传业向崔富仁开口问道:“大哥!我听俩孩子的意思是对彼此都很满意,看你和嫂子也很乐意。要不今天咱们将婚事给定下来,回头订个日子,把涵涵给娶过门?”富仁深吸了一口烟,抬头看看喜笑颜开的晓涵,又打量了白里透红的少朴,吐出了一缕长长的烟带,满意地点头答道:“我看行!”传业也没想到大儿子婚事那么顺利,高兴地说:“那我今天就早点回去找个卜卦的,选个黄道吉日,尽快把日子送过来。”说罢,他带着酒意骑上摩托车,和少朴一块一溜烟地回家了。
少朴定亲的消息似乎是不胫而走,下庄的邻居、远房亲戚们也都来出谋划策。见少玉放学回来,少朴在门口拦住了他,小声说道:“院子里来了很多不认识的人。咱爸特地交代了,不让咱俩随便提你嫂子的事,你还是等会再进去吧,免得尴尬,也免得挨骂。你嫂子明天就来探家了。你要是没有急事,咱们俩一块把小路上的小灌木丛整整,免得她过来时蹭脏了衣服。”少玉把书包挂在大门口的大梨树上了,拎起锄头跟哥哥去了。少玉没让哥哥动手,一个人就把杂草都给拾掇干净了。站在远处,少朴打量着大门口的一切,似乎比原来看着更亮堂了。
晚上,少朴和少玉四条大长腿占满了整张小木床,但是这种感觉比睡在弹簧床更舒服。一年多没相见,少玉给少朴有很多话要说,主要是关心哥哥的生活状况,外面的花花世界,还有一个不好意思开口的话题。少朴聊着聊着,说道:“你这小子,慢慢地长心眼了,知道套近乎了。想知道她的生活情况就直接说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年底,你就满了十八岁了,已经成年了,可以谈情说爱了。但是,这个阶段你还要以学习为重,要不然你对不起的不只是咱们家人,更对不起从小与你一块长大的心怡。她是个好女孩,这么多年一个人在外,省吃俭用供养着她的弟弟和妹妹,真不容易。有一点,哥哥倒是很欣慰,她对你的感情一直是很纯很深很执着。你要好好珍惜学习机会,也要真心对她。”少玉听到想要的话,任由哥哥自言自语,他早已与日思夜想的挚爱梦中相会。
翌日清晨,少玉就被爸爸妈妈叫起床了,虽然有一些不情愿,但想到要见嫂子了,也是欣喜若狂。少玉看见少朴正在洗漱,也忙着洗把脸,跟着爸妈的节奏将屋里院中里里外外又打扫一遍、撒上一些水,虽然没刷牙,也能呼吸道新鲜空气。
“叔叔,阿姨好!我是崔晓涵。”晓涵推着电动车进了院子,未见主人,便开口说道。传业赶紧吩咐守娣出来接着晓涵的两箱礼品,他推着了晓涵的电动车。少朴也从屋里出来,笑嘻嘻地说道:“过来那么早!”少玉调皮地说道:“嫂子要是不来,你比谁都急。”少朴赶紧给晓涵介绍道:“这是我弟弟陈少玉,他现在在咱们盘古一高读高一。”晓涵爽朗地调侃道:“你这弟弟怎么个子比你还高,小时候在家里是不是经常偷吃?”少玉见过嫂子后,知道她们有事情要商量,给晓涵打了一声招呼,骑着摩托车在家的对面麦场里来回骑,考虑到哥哥要用车,也没敢走远。
在卜卦人选出的几个吉祥日子,传业怕夜长梦多,建议挑近的。少朴和晓涵觉得最近的五一劳动节是个好日子,之所以会选这一天作为结婚纪念日,是因为它可以时刻提醒他俩:“勤劳是光荣的,勤劳才能发家致富。”
在商定之后,晓涵就要走。守娣忙从厨房里跑出来,说道:“涵涵!快做好饭了,晌午在这吃罢饭再回去。”晓涵不好意思地说道:“姨!你别忙了。现在还不到十点钟,我还不饿,回去还有点事要处理。”守娣一看晓涵真地要走,唤传业过来。传业从家里拿了煮好的五十个熟鸡蛋,飞奔地跑过去。
少玉看着这个小嫂子从大门口推着电动车出来,而后面还有妈妈拽着。他心里面就猜到一二了,赶紧骑着摩托车挂上三挡狠加油门猛冲,在速度高时切换到四挡,沿着土路上一溜烟地到家了。他把摩托车往门口一横,一把抓住了晓涵的车把了,像钢钉一样将电动车牢牢按在地上,挽留道:“嫂子,第一次来家里,要不吃完饭再走?”晓涵被这一家人的热情给弄得不好意思,一直赔笑地说道:“弟弟!家里确实有事。”少朴见晓涵执意要走,调侃道:“你嫂子现在还客气客气,回头过门了,撵都撵不走。”一家人开心地大笑。少朴拍着少玉的肩膀,又补充道:“今天,涵涵确实有事。昨天,我给她打电话,说改为后天再来瞧家也行。但是,她怕失约,执意要来。咱也不能因此耽误人家的正事。等你嫂子下次有空了,再留下来吃饭。”听到少朴都发话了,少玉赶紧顺水推舟地说道:“嫂子!你答应我,下次来了要留下来吃饭,我才能放你走!”涵涵边不停地点头,边急忙地说道:“弟弟!我一定会。”传业将一千块钱、鸡蛋放到晓涵的电车里,然后嘱托道:“路上慢点骑,饿了吃几个鸡蛋。”晓涵临走时冲大家笑了笑,小声单独对少朴说道:“你挺懂女人心呀!”
在目送晓涵消失在上坡的那头之后,少玉学着守娣的腔调,在那调侃:“人走了,钱没了,鸡蛋咋还少了五十个。这苦日子难呀,以后还咋过呀!”守娣佯装要拍打少玉,斥责道:“就你那张簸箕嘴,会贫嘴!以后你也有这本事,我和你爸就烧高香了。回头,我俩给你拿两千块钱,少朴给你送一百个鸡蛋。”少玉笑得肚子疼,说道:“老妈?你这也太土了吧?哪有给鸡蛋的?还是给五十个,你真是怕她在路上饿了。”守娣认真起来,说道:“这是千百年来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我们照章办事,没啥不妥。”少玉摇头,说道:“以前有这规矩,原因有几个方面,一是古代交通不发达,步行一日不过数十里;二是,古代衣食紧缺,一年到头碰不见几次荤腥。现在呢。出行方面,电动车都一小时跑三四十公里,更不用说高铁、飞机了。在吃住方面,以前和现在根本没法比。”守娣是个传统的人,掐着腰,在那给少玉说教一些小时候听过的老故事。少玉作为新时代的小半个高材生,准备借此机会给老妈普及新思想。在大门口,二人一台戏,一方唱罢,另一方又隆重登台。传业和少朴爷俩好不自在,在院里柿子树下翘着二郎腿,品着用新鲜竹叶煮的清茶,还时不时地给这娘俩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
日子一天天过去,少朴和晓涵结婚的日子快要来到了。家里面熙熙攘攘,一群一群的人都过来了。除了自己家人还有一些邻居外,大多数是多年来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碰到的亲戚。特别是姥姥家几个小姨还能认识,姨夫们没漏过几次面。一会儿,院里院外围满了人,在陆陆续续地看过少朴和晓涵的结婚照之后,都在怀疑、打听少朴怎么骗到这个未过门的漂亮媳妇。人来了都是客,少朴给他们搬了凳子。
男壮丁杀猪、宰鸡、摆弄桌子板凳。女家眷们开始收拾碗筷、青菜、新娘的被子和茶瓶。院里院外都是一团喜气,传业站在新盖的草庵里,一直打电话问少朴的小舅王良涛,想知道租订婚车的情况。在确定了明天迎亲时有五辆婚车可以使用后,他悬着的心放下了,为有一个大本事的小舅子感到欣慰不少,脸上笑容灿烂。紧接着,他背起大锤、撬杠,提着铁锨将乡村主干道通往家里的小路上冒尖的石头都给凿平了,将高出地面的石头挖出来的搁置在路的两边。
少玉也没闲着,一直通过学校的固定电话室,打听家里的情况,迫切想知道家里的一切准备情况。他高兴了一夜,好不容易熬过了早自习,请假回家,参加少朴的婚礼。在路上,他怎么也见不到回家的公交车,心里面很着急,干脆甩开膀子往前跑,时而往回瞻望,期盼着6路班车能从后面追上来。在飞奔过三四公里之后,他仍没看到后面的公交车,累得喘不过气来,渐渐地放慢脚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五月的天还没有那么热,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少玉还是出了一身的汗,正在沿着马路走时,他回头,眼里一亮,发现一辆白色班车慢悠悠地从身后过来,赶紧大老远地挥起手,又往回跑了几步,生怕错过了这辆班车。这趟车是从盘古县发往铜峰乡的10路班车,虽然不能直达金邑乡,但至少可以走一大半的路程。踏上班车的那一刻,少玉放下外套,开始和售票员讲价钱:“姐姐,我从这儿到铜湖多少钱?”年轻的售票员微笑道:“老弟,从这和从城里出发一个价钱,都是五块钱。”“姐姐,我这不是去铜湖,实际上是去金邑乡黄土沟,正常情况下是花六块钱坐6路班车,不是坐咱们10路公交车,只不过家里有事,着急回去,跑了一身汗了。”“好吧,那就收你三块钱。”售货员微笑着打开了收钱兜子。少玉向这个善解人意的姐姐表达了谢意。他下了车,又是一阵狂奔,估摸着现在有九点了,心里担忧道:“若真是错过了哥哥的婚礼会是自己一辈子的遗憾。”在奔跑的时,他嘴里念叨的6路班车从身后拉着汽笛呼啸而来。少玉约摸着坐车和跑步前行的时间差不多了,上下也不会差十五分钟,又是一阵狂奔,一口气就跑到家了。
少玉扶着家门口的大梨树,大口大口地喘气,见到守娣走过来,他赶忙问道:“妈,嫂子的婚车来了吗?我一路上都没看见。”少玉吐了一口酸水,毕竟是年轻,体力马上恢复如初,挺起腰杆,看着守娣。守娣笑眯眯地说道:“还没来!看把你给急的。你姥来了,快点问个好?”少玉转了一圈,没看到人。在少玉正诧异时,守娣歪着头,说道:“今年,三儿的个子不少长。姥,在你身后呢?”少玉转身向下看,对着这个矮矮的小老太太说道:“姥,你也过来了?你先歇会,我先去接婚车去,一会再过来。”少玉打完招呼,顺着陡坡一溜烟地向西跑去。
不久,唢呐演奏的百鸟朝凤声传了过来,周围的燕雀也飞来飞去。少玉是一个乐呀,站在小土坡上望望,又往人群里钻钻,摆弄着少朴穿开线后留给自己的新衣服。在承载新娘的婚车缓缓地来到坡上,师傅下车了,嫌弃路太差,非要新郎过来接,嘴里不住地骂这个老涛不是东西,毁了自己的爱车。少玉的几个老表过来和那一个司机师傅商量,师傅死活不同意:“我知道乡村路不好走,来之前,特意问了王良涛路况怎么样。他给我说这路非常好。我们几个朋友一块过来五辆车,都象征性的一个人拿了一百块钱。我们来,不为别的,只是图个喜庆。其实,这点小钱也就是顾个油钱。来的路上,我那四个朋友见路不好走,都没进大庄子。我的车里坐着新娘,也想成人之美,硬着头皮往前冲,过了下面的一个庄子,没想到你们家还在这上面土坡上的庄子。我给王良涛打电话,他说还剩下不到半里地,我又往上开了一公里多。好不容易上来了,才发现你们家还在前面的山洼里,我实在是走不动了。我也难呀,买这车花了几十万,养车也不容易,请大家多理解、多包涵。”一圈人赶紧给少朴打电话,让他过来接新娘。还没等到新郎过来,司机怕遇到不讲理的人,开始撤掉婚车上面的花饰,准备离开。站在婚车旁的亲友、邻居都没有吱声。
从家里小跑过来,少朴高兴地一把搂过了新娘,抱着就走,完全不顾婚纱还在地上扯着。远门的堂嫂帮着将婚纱给挽起来,在后面跟着,顺便给这个新郎官增加一些难度,不停地来回拽几下新娘。欢快的唢呐声又继续热热闹闹地鼓噪起来,人流也跟着一对新人往前蠕动。
在后面,少玉望着大家,心里乐开了花。在这对新人进了院子之后,少朴的大姑父杨新友被临时拉来,做了个婚礼主持,安排这对新人朝人群中撒了几把糖,吩咐几个小孩捂着耳朵燃放了一盘鞭炮。在众人见证下,少朴与晓涵笑着拜了天地后,他抱着晓涵,过了两个板凳搭建的独木桥,走进了传业夫妇新婚住过的那间老房子。
参加完婚礼,少玉觉得全身乏力,一摸额头,觉得似乎有点发烧。他没有坐下来吃喜宴,踏上了返程的路。在回去的途中,他心里想:“自己一直读书,花着家里的钱,给家里增加了不少负担。否则,家人不会给少朴置办那么寒酸的婚礼。”他思来想去,总觉有些遗憾。
楼主:右入星河  时间:2022-08-12 19:05:04
第十三回 病恹恹置办军报 孟启超分解局势
回到校园,少玉咳嗽得一声比一声急促地起来,他白皙的脸庞也被气憋的膨胀起来,渗出血丝。他每咳嗽一声,觉得脑袋里似乎灌了半头水,压的他抬不起头,还有水声的晃动感觉,心里莫名的烦躁。他每咳嗽一次,都觉得两眼冒金星,有干呕之意,心里也发慌。一阵热一阵冷的感觉,正在折磨着这个十七岁少年。
少玉被一只纤细光滑的玉手轻轻地从后面抚摸了一下他的耳朵,感觉凉凉的,又顺势往手上蹭了一下以免这丝凉意来的急急、去的匆匆。这只手没有一丝一毫地躲闪,轻轻地含着这个滚烫的耳朵。他意识到婉婷在后面,强迫身体离开了这只玉手,病恹恹、软绵绵地趴在桌子上。婉婷轻轻地未带动桌椅发出半点声响,走到少年旁边,趴在他耳朵旁,轻轻地喊了两声:“少玉,少玉!”她的呼唤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音。
回到座位上,她郁闷地直视着眼前这个倔强少年,暗自臆想:“他怎么和我生分了?”过了一会,她实在忍不下去了,又用笔从后面戳了戳这个病秧子。他慢慢地回过头,双眼微睁,一脸疲倦,直直地看着打扰自己休息的女孩,懒得说半个字。她递给他一张崭新而又新折还未全部舒展的十块钱纸币。少年依旧双唇紧闭,但是他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很多。他没有伸手接钱,眼睛却瞪大了一些,望着眼前的女孩。婉婷关切地说道:“健康最重要,先把病看好再说吧。”他依旧纹丝未动,呼吸越来越沉重。她捏着钱,眼疾手快地扎进了少玉的口袋里后,会心一笑,说道:“青春应该无时无刻迸发着无穷的活力,拥有丰富的智慧,强健的体魄,无限的激情。在这段美好时光里,人人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挥霍、去消遣、去探寻。现在帝业未成,万不能中道崩殂。去吧,大把青春还等你去挥霍呢。”
一脚轻一脚重地走到了药店,少玉掏出了那张印着毛 他老人家头像的十块钱,花了一块七毛钱买了几包药,当场直接吞了一包。旁边挂着吊瓶的女学生,腾出一只手递过来一杯温水,她眼睛瞪得圆圆地望着少玉。他轻轻地微笑,点了点头,挥了三下手,推开玻璃门,沿着走廊,准备往回走。外面阳光明媚,照的嫩叶上闪闪发亮。在走到长廊中间时,他忍不住循着光望去了。
有一个女青年带着一副银白色眼镜,斜靠在小电动车旁,手里拿了一份报纸,津津有味地看着。少玉好奇地走了过去,看着电动车里放了几叠报纸。偶尔,过来几个学生匆匆地买了几份报纸,连蹦带跳地回教室了。他走近了,发现《1962西陲之战,凸显男儿本色》这一号字的大标题似乎有了无穷魅力,顿时激起了这个少年探知世界的欲望。女青年抬头望了一眼面前的少年,漫不经心地说道:“五毛钱一份。”少玉在那里徘徊了好大一会,从兜里慢慢地掏出了买药剩下的钱,手握的纸钱都能拧出水了。女青年又看了一眼这个少年,再次陷入到文字的海洋里。他很不情愿地将钱交给了女青年,指着那张军事报纸,说道:“我就要这一份。”
在药劲上来之后,少玉浑身发热,一会满头是汗,但是他感觉到脑子更清晰了,力气也渐渐地恢复了。课间,同学们几乎都到外面走廊里,呼吸新鲜空气去了。少玉毕竟没有完全康复,老老实实在教室里待着。这会,他才想起来中午买的那一份报纸,从书桌里顺手掏出了,开始直接奔着大标题去读。在他看到中国领土被邻国侵略时,无比愤慨,嘴里也没闲着,不断地口吐芬芳。当他看到中国以极小的代价打退侵略者让侵略国惶惶不可终日时,内心深处是无比自豪。当看到中国主动撤离藏南地区,缓和双方矛盾时,其实多少有点惋惜的。一篇文章下来,少玉大汗淋漓,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似乎找到人生奋斗的目标。
“你也爱这一口呀,看来爱国主义战线上又多了一名友人。”孟启超走到少玉旁边,用长长的指甲指着上面的标题说道:“62年中印之战,远远没有抗美援朝打得残酷,但是也是一场穿插大迂回经典战役。”少玉从他这里听到了历史课本上学不全的东西,也意识到他应该对军事史实这一块有更全面的了解,对成绩一般的“军事专家”刮目相看起来。
晚自习下课后,少玉没有向往常一样和婉婷一块走出教室,也没有为辍学后翻墙进入初中学校宿舍霸凌低年级学生被后者捅死的王昊引发的爆炸性新闻消息多一分惊奇,而是待在教室里,囫囵吞枣一样地快速浏览报纸的其余部分。
教室熄灯之后,少玉眼前一黑,还差一小部分没阅读完,甚是遗憾。他抬头,猛地发现一个黑影坐在他旁边,心里边咯噔一下。黑影说话了:“没看完吗?剩下的我给你讲。”少玉从这话音听出了是孟启超,他轻轻地拍拍心脏,说道:“老兄,你着实要把我吓死了。现在,我的小心肝扑通扑通地没有平静下来。”孟启超笑着说道:“你要是心脏停止跳动了,就轮到我的小心肝扑通扑通地了。走吧,咱们俩别在这斗嘴了,一会宿舍大门就锁了。”
路上,孟启超给少玉讲了很多关于抗美援朝的事迹,比如说长津湖之战,围剿美军北极熊旅,把该旅的旗帜用来蒸馒头的事迹。一个贫穷落后的农业大国,硬是将世界第一大国连同它的小弟们打得落花流水、丢盔弃甲,靠的真是党性、纪律,比的是信仰和意念。少玉面对眼前这个与众不同的少年,有了与他这个深交的意愿。
除了学习之外,少玉闲下来就找孟启超畅想军事。比各国的武器装备,论各国军队的军事素养,比来比去,得出一个共同的结论——在军事动荡的当今世界上,中国军事绝对是一只不可忽视的力量。
像往常一样,在少玉和孟启超在走廊里,畅谈看法。卫建华从卫生间里出来,还在甩着手上的水,讽刺道:“当今世界正处于和平年代,科学都无国界了,中国要什么军事?像日本、韩国一样,推行无军事化,专心发展经济多好。国家富裕,人民才会真正幸福。”说完后,卫建华还不忘撇一下嘴,眼神中分明有三分蔑视,单手摘下白金色眼镜,吹了上面的水珠,挤着一只眼,分别看了看眼前这俩穷光蛋,临走时还不忘阴笑道:“有些人吃饭都成问题,还操国家领导人的那份心!不如自己先混好了,再畅谈国之大事。”少玉和孟启超都对这个冒出来的憨蛋很恼火。“你才吃了多少年饱饭,就在这指指点点。我俩说话,轮你个小崽子在这云云。”孟启超朝着空气就是一顿骂。少玉连忙劝止道:“这种人没有一点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他的眼里只有钱,本质上也是一个可怜人。算了!”
晚上下课后,孟启超和少玉走到一块,他问道:“你吃饭了?”少玉没说话。他又接着说道:“今天,我被这个崽子气坏了。如果不是念在同班同学的份上,我真上去揍他。咱们有这样的同学真是一种耻辱。我被气的饭都没吃,在上晚自习时,肚子一直叫个不停。”少玉捏把几下课本,说道:“这种人古已有之。不必为他去生气。”“看来你也没吃。那就一块吧,我请你吃荷叶饼。”“不用了,我都习惯晚上不吃饭了。”“客气什么,走吧。”少玉拧不过启超就跟着去了。
“中国走过了三十多年的和平发展之路 ,经济总量上今非昔比,国家面貌上焕然一新,人民的物质文化生活发生质的改变,全国上下一片花团锦簇、欣欣向荣。古人云,‘忘战必危’。应该清醒地看到,世界上大战没有,热战不断。当年伊拉克自废武功,后来被大国干预之后,经济一落千丈,当地居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当今中国也一样,千万不要被帝国主义的糖衣炮弹给迷惑了,要不然背离了中国改革的初衷,也失去安全保障,持续繁荣的念想也只是一厢情愿。”启超说完后,用力咬了一口荷叶饼。少玉第一次吃荷叶饼,虽然光线暗淡看不清里面涂的什么东西,但是吃起来香得很,猜到里面抹的有芝麻油,轻轻咬一口软饼,尝到了青菜里面裹着的午餐肉。他的肚子也开始咕噜噜地叫起来,狼吞虎咽地就将这个饼给吃完了,又回味了这个饼的味道,透过昏暗的光线,看到启超才吃了几口。他遗憾地说道:“启超,你这个‘忘战必危’四字成语用地好。和平是打出来的,当年中国是靠着两条腿打赢了武装到牙齿的敌人,也是靠那一战让中国站了起来,再也不是东亚病夫,让世界重新审视中国。若是忘了备战,真是太平盛世犹如昙花一现、难以为继。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吃了几天饱饭,就忘了革命先烈曾经流的血、流的汗,对生灵涂炭的血泪史视而不见,甚至有些精日分子,为了迎合外国人,直接否定南京大屠杀的存在,难道不是一种民族的悲哀吗?一些自诩为旁观者的人,总拿着经济全球化说事,说什么‘科学无国界’。这完完全全就是一个伪命题!如果科学真的无国界,钱学森前辈就不会无故被羁押,中国也不会动不动被武器禁运、被经济制裁。一言以蔽之,‘中国应该坚持走自己的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让别人说去吧!’”
回到宿舍里,启超拿出多年来珍藏的报纸,借给少玉看,并嘱托不要弄破了。少玉如获至宝,只要是学习累了,或是急躁了,他都通过这些报纸去了解中国、探知世界。1968年布拉格之春,苏联对捷克斯洛伐克采取军事行动,空降部队出其不意地结束了战斗。这种奇兵制胜,确实给少玉不少震惊。
躺在床上,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浮现在少玉脑海中——若是中国当时拥有苏联军事水平,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是不是将美军打得更惨,估计三八线都不存在了。“三八线”这个词反复在少玉脑海中浮现,似乎那么熟悉?想起来了:“这不是心怡曾给我划过的嘛!”想到这里,少玉激动地坐了起来,又重重地躺在床上,思绪一秒万里地飞去了南国。

楼主:右入星河  时间:2022-08-12 19:27:20
第十四回 心怡陪考搭性命 娄子龙酒后狂言
少玉挂了心怡的电话,激动的心情难以平复。心怡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准备过几天就回来陪着他参加人生第一大考“高考”。好事连连,他刚挂了心怡的电话,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拿起手机来电显示是传业,接了电话,知道明天传业、少朴、晓涵来城里转转,大家中午一块吃顿饭。再次挂完电话,少玉走进宿舍,躺在床上激动地难以入眠,这会似乎觉得室友们的酣睡声犹如一曲美妙的交响乐,阴阳顿挫,宛如天籁之音。他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握紧双拳,又用脚瞪着天花板,这样做反而让他更加兴奋。少玉心里也明白,这样持续下去,肯定影响明天的复习质量,从最先的激动变为急躁、焦虑。他尝试着数羊,心里默念:“一只羊,两只羊……”数到最后,也没有半点困意。他又尝试着强制平复心情,自我催眠,心里不断暗示:“你累了!你困了!”你确实很困,困得睁不开眼,呼吸都慢了,慢了……”
天还在蒙蒙亮,微风送来一丝丝凉意,划过肌肤,裹去余热,这个时间段是最适合睡眠的时辰。少玉睁开眼,第一个动作是起来观察大家。上下铺的几个室友都光着膀子,穿着四角裤衩,一个个大字型睡得都流出了哈喇子。他赶紧摸出手机,轻轻地打开,屏幕上显示“04:17”,这个时间点可以让自己睡个回笼觉。这次他没有强迫自己,睁着眼睛躺到了天色大亮。
早自习后,少玉依旧强忍着咀嚼,几乎连续吃了近三年吃的白菜馅大包子。最近一段时间,他手头稍微宽裕一些,愿意花五毛钱喝一碗香甜的八宝粥。他吃过了包子、喝过了粥,在繁忙的自习中翘盼着中午的到来。
终于等到下课,少玉第一个冲出了教室。一路狂奔到校门口,远远地看到传业、少朴、晓涵在马路对面东张西望、指指划划。他左右观察了马路两端的过往车辆后,从斑马线快速走到对面。几个人汇合后,直接到了旁边的饭店。饭菜已经点好了,桌子上有一盘油炸大河虾、一盘猪头肉、一盘手撕凉拌鸡胸肉、一盘蒜泥黄瓜、一盘油炸花生米、两瓶冰镇果汁、两瓶冰镇啤酒、一瓶俸皇酒。传业让服务员做了四大碗多夹肉的烩面。少朴乐呵呵地叮嘱道:“现在快高考了,快点吃,吃完之后赶快回去备战考试。”晓涵递过来一瓶果汁,打趣地说道:“我相信俺老弟,肯定是个状元郎。”少朴擦掉啤酒瓶上的水滴,用牙齿咬开瓶盖,喝了起来。传业拧开了俸皇酒,闭目,轻轻地嗅了一会,陶醉了几十秒,对着酒瓶嘴说道:“少朴!你喝酒之前,一定要先吃点饭。要不,很伤胃。”他将三两装玻璃酒杯倒满,一仰脖一杯白酒就下去了,龇牙咧嘴,皱着眉头,赶紧用筷子夹了两粒花生米,嘎吱嘎吱地咀嚼几下,还没有嚼碎,就迫不及待地咽了下去,又夹了几片嫩黄瓜,才压着这股酒劲。少朴、少玉诧异地看了一眼传业,一对视,差点笑出声。晓涵见状,说道:“你兄弟俩别憋坏了。”传业吃了几粒花生米,给少玉夹了几块鸡肉,叮嘱道:“快点吃!你吃完后,回去还有正事。我们闲,别等我们。”少朴夹了几只虾放到少玉的盘子里,说道:“这边的虾好吃,肉多,吃了也补脑。”
少玉喝完一大碗烩面,用餐巾纸,擦了擦嘴,给大家简单告了别,转身走出了店。传业追了出去,在后面叫住了他,他俩走到路边的树荫下。传业醉意正浓,挥舞着双手,像一个身材魁梧的孩子,兴致勃勃地说道:“你知道我为啥喝了一瓶酒吗,你不知道!但是老爸告诉你。你嫂子和少朴回来,就是帮忙偿还最后一笔贷款。今天,咱们家欠的所有外债都偿还完了,以后谁也不欠了,这辈子都不欠了。你要好好考,给老陈家争口气。”传业还没有说完,胃似乎有点压不住,打了一个饱嗝,一股浓浓的酒气冲的少玉要将吃的饭菜给吐出来。少玉赶紧拧开饮料,喝了一口,说道:“放心!我一定会打赢这一场攻坚战,不辱使命、不负韶华。”
晓涵从后面也追了出来,拎了一兜虾,说道:“老弟,你走得也太急了。这虾为你点的,还没吃几个,你拿着。”少玉一脸疑问地说道:“我刚才吃很多了,你们也吃点呀。都给我了,你们吃什么?”晓涵微笑道:“我们可以再点。你拿着吧。”少玉接过了大虾,感受到了兜子里浓浓的亲情。他紧绷了双唇,转过身,扫视马路两边,飞快地过去,快速地跑进了校门。在校门口围墙旁边的花坛处,他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少玉往回走,到了校门口一个角落里,站在树荫下,透过校门的铁丝网,往外看。传业扶着行道树,久久不愿离去。晓涵站在传业身旁,冲着传业喊几声。在传业和晓涵从视线里消失后,他返回教室的脚步似乎更加沉重。
到了教室门口,少玉只见婉婷气呼呼地待在座位上。他一脸殷勤地说道:“看我给你带什么了?”他说着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塑料袋。她生气地瞅了一眼,质问道:“不就是虾吗,谁给的?”少玉从她话语中嗅出了火药味,只好顾左右而言它:“真香!好有食欲。”她似乎没有妥协之意,仍然不依不饶地问道:“我就想知道谁给你拿的?”“我爸、我哥、我嫂子行了吧,你查户口呀?”他鼻子凑到塑料袋上,说道,“爱吃不吃,我还不乐意呢!”婉婷抢过了塑料袋,嬉笑怒骂道:“有没有良心?你噌的一声蹿出去了,害的人家都没有心思吃饭,在这白白等了小半个时辰。幸亏有点补偿,要不岂与你善罢甘休?”他也风情半懂地说道:“光天化日,不要轻薄良家妇男。小生名花已有主,今世怎可采摘?”婉婷吃着虾,嘴里还哼哼唧唧,未等到少玉话说完,迫不及待地说道:“还让不让人吃了?”说完后,她还不解气,又嘲讽道:“癞蛤蟆总往自己脸上贴金,幻想着它就是王子,动不动都想吃天鹅肉,即便是能跳跃百丈玄天,没那翱翔的本事,掉下来也是摔得一地稀碎。不过你不用担心,至少脸先着地,会毫发无损。这就说明一个问题,脸皮厚在一定条件下,还是一定地积极作用。”少玉捧腹大笑,还好在是小口抿着果汁,没喷出来,但还是呛着了,背过脸去,擦着鼻涕,说道:“文化人就是不一样,骂人都不带脏字的。今天,哥哥是见识到了,真是甘拜下风、自叹不如。他日学成之后,一定再访峨眉山向师太讨教几招。”婉婷梳理了头发,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靠在后面的课桌上,说道:“你要是出家了,优秀的基因传承不下去了,可不白瞎了这一肚子学问。在你圆寂之后,过清明了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真可怜。看在你给我送虾吃的份上,每吃你的一只虾,我给你扫十年的墓,扫它个冢木已拱、扫它个鹤发童颜、扫它个长生不老。”他一看正面呛不过,就开始想鬼点子。
“你听,什么声音?”少玉说道。婉婷一脸不屑,又喝了一口水,继续撕咬着虾肉,低着头,掸掉了身上的虾皮,说道:“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他又故弄玄虚地说:“你仔细听,他们说晚上想找你聊聊。”婉婷嘴里嚼着虾,手里拿着塑料袋,站起来环视四周,确定就她俩之后,答道:“没人呀?”他一看要进套,又开始进一步吓唬,指着婉婷身后,说道:“在那!声音从那发出的。”她回过头,斜视了几下,也没发现什么,嘴里的虾肉也不香了,有点生气地说道:“又在这装神弄鬼,吓唬人,以后这朋友还能往下交吗?”她生气地把塑料袋,扔到桌子上。他先是说学校的教学楼是在坟场上建立的,继续编造关于校园的鬼故事:“这个坟场埋着很多冤死鬼,他们的头都被砍掉了,鲜血流了一地,染红了校园旁边的小河沟。前几届,有几个在校女生看到不该看的残忍画面之后,心理上产生抑郁,被神奇的力量引诱着跳楼自杀了,脑浆都洒了一地。”婉婷脸上出了汗,开始紧张起来,她虽然对具体的情况不了解,但是他知道这所学校确实是在坟地上建造的,前几届也确实有女生在高考前跳过楼。在少玉这阴阳怪气地说道后,她竟然感受到背后一阵冷飕飕。少玉见火候到了,抓住机会,一只手拍着桌子,一只手放在嘴边,故意摆出惊恐状,说道:“在你后面,抓你了!”婉婷看似惊恐,伪装了尖叫声,直直地钻进了少玉的怀里,抱着少玉的腰,哭嚎了起来。他躲闪不及,误以为玩笑开大了,不停地安慰。她哭着不依不饶地在少玉的怀里,轻轻乱捶。
几个同学吃完饭,结伴往教室里走,见到这场景,不知缘由,折回到教室外,站在走廊里。他们望着窗外翠绿的水杉树,指指点点,又时不时地往教室里瞧瞧。少玉没办法就一直安慰、一直哄、一直赔礼道歉。
走廊里站着的同学越集越多,少玉不知是被婉婷抱着热,还是心理压力骤增,他额头上也冒着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流。汗水有一定的体温,混杂了一定的无机盐,加之从高处下坠,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在婉婷转脸偷看时,正好砸在她眼里。婉婷轻轻地揉着眼睛,体会到那是一种酸爽的感觉,缓缓起身,不舍地说道:“一点也不好玩。”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他仔细打量婉婷,刚才是干打雷不下雨,没有一点哭过的痕迹,瞬间感觉自己被耍了。他有压力过后的释负感,也有被戏谑之后报复不得的抓狂感,总结道:“真是人心不可测。独唯女子,难养也。”
今天是六月五号了,是即将离校的日子。为高考做最后的准备,每节课的任课老师基本上都提前在班级外面候着,在课堂上精神百倍,讲一些鼓励的话,谈一下人生理想,让同学们放手一搏,课后都不再拖堂,回望班级一眼,大步朝外,消失在墙体外;请了三年病假的体育老师,也来到班里给同学们道个别;连经常敲打学生,变相逼迫学生家长给自己送礼的物理老师吴蕾,也说了一些感人肺腑的话,自己激动地流了不少泪水。在经历过几次毕业季后,同学们对这些话都习以为常了,但在这特殊时刻还是或多或少有些感动。
在下午最后一节课,少玉的心早已飘出窗外,期待着与外面站着的一位女孩相会。同学们也注意到这位女孩。女孩留着披肩波浪状金黄色长发,身材高挑,一身格外惹眼的红色裙子,举手投足尽显时尚华贵,惹的班内几个男生窃窃私语起来。女孩见状,意想到自己影响到同学们上课,转身要离开了。刚才,婉婷还在喜悦,顺着全班同学的目光,也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人,闷闷不乐起来。
心怡怕影响少玉学习,轻轻地挪动脚步,她的高跟鞋还是倔强地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她蹑手蹑脚地挪出了走廊,来到楼梯入口时,哒哒声又更为清脆地唱了起来。
在学习氛围浓烈的校园里游荡,心怡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这里的新鲜空气,平复了激动的心情,洗去尘埃、净化心灵。来到盛开的栀子花前,在修长的手指将要触碰到白嫩的花瓣时,她犹豫了,又顺势弯下腰,在裙边将要碰触到地面时,定格了姿态,巧手往鼻间微微送风,清幽的花香杂糅着淡淡书香,沁人心脾。
在夕阳的陪伴下,她漫步于校园里,大红色的裙子与余光融为一体。欢快的高跟鞋,来到水杉林下。地上的金黄色羽毛状枯叶,还没有来得及腐烂,犹如黄色的地毯,踩上去软软地。
下课铃叮叮地急促响起,心怡单手轻轻地扶着树干,抬头朝着少玉的班级望去。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一个健步跨出了教室,往班里回望了一眼,再转身迈过教室的木门,轻快地摘下眼镜,用手背擦拭了双眼,缓缓地带上眼镜,一路低着头,走向办公室。紧接着,少玉冲出了教室,在走廊上东张西望。由于红色的裙子还是格外抢眼,他轻松地锁定了目标,冲下了走廊,直奔日思夜想伊人的位置。在这片小树林,他将女孩紧紧地抱了起来。
这一刻少玉是自私的,他完全没有顾忌全部女孩的感受,只是单纯地把全部思念完全宣泄出来,将眼前女孩的胸部实实按在自己的胸膛,似乎要让她第一时间感受到自己六年来经历过的悲愤、孤独、隐忍、渴望的心境。
班里的同学们陆陆续续地抱着书,出来了。在人群中,有人说了一句:“快看小树林!”大家都将目光投向了少玉和心怡。有好事者放下书,冲着外面这对情侣叫喊:“少玉!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在同班同学们起哄之后,楼上楼下的其他班级同学也跟着鼓掌、吹口哨,齐声喊道:“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婉婷是第三个冲出教室的人,待在走廊上,扶着栏杆,看到这一对恋人卿卿我我后,先是狠狠地跺了一脚,在准备默默离开时,被这一阵阵叫喊声感动了。她看了周边同学都投去了羡慕的目光,也认识到自己吃了一份本不属于自己的醋,潸然泪下,在栏杆上趴了一会,也跟着喊:“少玉加油!”“心怡加油!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她渐渐地融入到了人群中。
本来沉浸在幸福中的心怡,听到同学们的起哄声,有些不好意思。她脸上泛起了红晕,开始挣脱少玉。少玉旁若无人,依旧紧紧地抱着得之不易的宝贝,怎么能轻易地放她离开。她轻轻地说道:“你弄疼我了。”他也感觉到自己过于莽撞,下手没有轻重,稍稍松开了一些。光滑的身体,趁机挣脱了束缚。心怡浅笑犹如三月杏花的脸,握着少玉的手,低头轻语地说道:“我早晚都是你的人,何必那么猴急呢。先办正事吧?”他赶紧拍了一下后脑勺,说道:“对!先搬书,要准备腾考场了。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回。”她轻揉着手臂,问道:“不用我帮忙吗?”他自信地答道:“这点小事岂能用牛刀。”她又嘱咐道:“帮帮婉婷。她一个女孩家,书那么多估计不好搬。”他没顾上回头,笑嘻嘻地说道:“遵命!”
在收拾完之后,少玉跟着心怡出了校门,到外面买吃的。在餐馆里,心怡小声地说道:“你们宿舍太热,容易休息不好。我在附近宾馆开了一间客房可以住四天。今晚一块吧?”她说完之后,满脸通红,吸着鲜炸加冰块的西瓜汁。少玉迟钝了片刻,注视着头埋得深深的女孩,最终还是答应了。在回到宿舍拿了几本书、习题之后,他跟着心怡,来到宾馆的521房间里。
空调被打开之后,压缩机开始启动,把屋内热气吸走,把嗖嗖的凉风从扇叶推进来。心怡跑过去,跳到少玉身上,十只紧扣住少玉的脖子,开始狂吻他的额头、脸庞、耳朵、鼻尖,又反过来轻咬、吮吸着他的耳垂,双腿加紧了少玉的腰部。少玉紧握着的课本,散落在地板上,他将女孩平放在床上,双手按在铺着的被子上,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孩,轻轻地吻了女孩的眼眸、细嫩的脸颊、自带朱丹的双唇,从咸咸的唾液中又品味到一股清香。
折腾累了之后,两个人躺在床上。少玉的一只手松了勒紧的腰带,另一只手透过红裙子,轻轻地抚摸着女孩的柔软乳房。女孩紧闭眼睛,脸上泛出一阵阵的潮红,哼哼唧唧地享受这段快乐时光。过了一会,心怡翻过身,趴在少玉的胸膛上,静静地倾听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感觉到这不是梦,心满意足地睡了。
清晨,少玉觉得手臂有些发麻,侧身发现心怡的头枕在自己的右手臂上,猜测是昨晚上她睡熟之后从他胸膛上滑落下来。这小懒猫完全失去了防备之意,睡得正酣,任由胸部凸起的双峰随着呼吸上下起伏。他才想起来俩人都没有脱衣服,在床上躺了一夜。他不忍心打破这一刻的恬静,侧过身子,轻轻地梳理着女孩的头发,抚摸着她粉嫩的脸蛋。
心怡微微地睁开了双眼,注视着眼前的心上人,轻轻地咬了自己的手指肚,感受到中枢神经发出疼痛的信号,再次确认这不是梦。她抱着少玉的脖子,痛哭了起来,说道:“在六年的时光里,你只有今天才完完全全属于我。”他轻轻地拍着女孩的背,哄着哭泣地让人爱怜的女孩,信誓旦旦地承诺道:“以后,我们生生世世、永不分离,直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在俩人情绪都平复之后,少玉帮婉婷擦去了鼻涕,说道:“公主陛下,以后不许哭鼻子哟。哭花了脸,王子会心疼的。”他殷勤地帮她穿上了红色高跟鞋,揉着女孩的小腿肚,说道:“我希望咱们结婚的那天,你也穿这身衣服、这双鞋子。”心怡不知道怎么了,又哭了起来。他过来,吻了她的香唇,亲吻了满含泪水的明媚眼眸,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像哄孩子一样,说道:“乖!咱不哭。以后,我出外打拼天下;你只负责在家貌美如花。咱们的小日子一定会过得红红火火,前景也是一片光明。”女孩侧过脸,柔情似水地望着少玉,深情地说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不奢望大富大贵,平常的一日三餐能温饱就行。”他斗志昂扬地说道:“跟着我的女人,她一生想平凡都难。我一定要干出一番事业来,给你和家人一个美好明天。”她又是一阵呜咽,伤心的告白:“我能看到你前程似锦、鹏程万里的未来,就是不知那时我是否依旧占满了你的视线,做一个独一无二的观众。”他安慰着多愁善感的女孩,信口直言:“一定会!今天,你就是我最美的新娘。以后,你也是最美的特邀嘉宾。”心怡转悲为喜,说道:“今天话题怎么那么伤感,总有种生离死别的感觉。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希望你一定好好地过下去。”少玉说道:“今天是个大好的日子,不要总围绕着‘死’字论述。走吧,咱们出去看看考场去。”
收拾完准备出门时,已经接近中午。心怡给少玉点了一份鱼香肉丝盖浇饭,她自己点了一份鸡蛋西红柿盖浇饭,要了两杯冰镇果汁。刚开始,他俩还有说有笑地各吃各的。一会,她要尝尝他盘子里的鱼香肉丝是不是很好吃,挖了一勺子放在嘴里,被红辣椒的辛辣味呛到了,她右手往嘴里扇风,左手拿着少玉的果汁喝了几口。一会,她抱怨自己的那份盖浇饭太多,吃不完,丢掉怪可惜,一勺一勺地往他嘴里送。她喝了少玉那份半瓶果汁,自己剩下的那半瓶果汁只好又拜托他了。
一个简简单单的午餐,硬是吃出了下午茶的味道。少玉属于那类具有极强时间观的人。若是在平常,他决不允许一波波人比自己先吃完然后一抹嘴走人的情况发生。今天时间比较充裕,少玉面对着单纯的女孩,不知是亏欠,也不知是甘愿,他没有表露出任何的不耐烦,而是全程陪着她开心、娱乐。
时间不早不晚,下午两三点,阳光稍微收敛了耀眼的锋芒。他俩走出餐馆,决定先去看看考场。少玉的考场设在盘古一高的新校区,离他们住的宾馆和老校区都不太远。时间还早,他俩在新校区逛了一圈,站在才停工的球场看台上。少玉指着那块草地,高兴地说道:“以前,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总躲在那个草堆后面伤感。为了你,我没少往那跑。有一天,我又在那待着。两个老师跑过去见我一个人,问我在那干嘛,见我没回答,也没抓到什么证据。他俩劝说‘外面天凉,在这里待的时间太长对身体不好’,直接离开了。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学生处抓早恋的。”心怡的红裙子也笑地向四面舒展了起来,她连忙往下按了按,从这个看台上走下去了,说道:“这两天,你这又是拽文,又是煽情的,把我这个从山窝窝走出来的柴火妞哄得团团转!是不是这样的话没少说?哄骗了不少的无知少女吧?还被老师抓个现行。来我这里,变着法的诉苦,只为了避重就轻?”少玉的笑容骤然消失了,举起右手要对天发誓。心怡抓住了他的双手,轻轻地亲吻着他的拳头,说道:“我只是想夸赞你知识渊博、学业有成,别无它意。现在看,像我这样的一类人接下来的生活,只能谈‘以后’,最多是“未来”。而你的余生是‘蓝图’。这就是我和你之间的最大区别。”少玉按着她的脑袋,说道:“今天就要活好当下,以后再说以后的事,何必为未知的未来徒增烦恼?”
他俩顺着人流,沿着马路,回到老校区。这是少玉生活了一年半的地方。对于校园的山山水水、花花草草,他都能如数家珍,指着校园内独有的那几束栀子花,说道:“这原来是花枝凋零的盆景,被丢弃在马路旁边的垃圾堆里。我见到后,将它抱到花坛旁的空地处,去掉破烂不堪的花盆,将它埋在肥沃的泥土里,刚开始每天都浇水松土,后来就一个星期浇一次水。它生命力还真地顽强,当年就开了几朵小花。每次路过这里,我都对着它许愿,希望它的花香能飘到异地他乡,常伴佳人左右。最近,它的花开得格外绚丽、妩媚。看来,花儿也有情。”心怡凑到跟前,又深深地嗅了花香,说道:“与君同伴,余生足矣。”
北半球的夏天,天长夜短。少玉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和心怡商定先去吃晚饭,然后早早休息。晚上,两个人吃的相对比较油腻,体验到了空气那股逼人的热气,回到宾馆,都是一身的汗。心怡让少玉先去冲凉,她拉开皮箱准备换洗的衣服。少玉冲完澡,准备复习复习课本。不一会,卫生间传出了哗啦啦的水声。他眼前的这些材料,都看了多少遍了,看不看意义都不大,关键是现在根本没心思去看。
卫生间传来了心怡的求助声:“少玉?我眼里都是洗发水,睁不开眼,帮忙拿一下浴巾。”他心里很高兴,嘴上沉闷地说道:“知道了。”他从床上跳下来,蹦蹦跳跳地推开玻璃门,映入眼帘的酮体,让他始料未及,手忙脚乱地将浴巾递给心怡,回到床上,还在回想刚才那一幕。
心怡裹着浴巾,从卫生间里出来,擦着头上的清水,看着陷入沉思的少玉,问道:“想什么呢?”“没什么。”少玉捂着头,答道。他躺下来,准备睡觉,但是眼前的那一幕还是不断浮现在脑海中,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怡擦干了头发,扒开了被窝,笑嘻嘻地说道:“睡着了?”他没睁开眼,说道:“睡着了。”她躺下来,垫高了枕头,说道:“那就早点睡吧。”然后,她开始摆弄手机。心怡的头发刚好垂落在少玉的脸上,惹的他内心是比较躁动的。他一会翻身,一会清嗓子,根本没有半点睡意。
心怡看了看时间,晚九点半,想到今天早上她们俩起床那么晚,现在应该都不太困,如果这样耗下去,肯定会影响少玉明天的考试。她起初是想把第一次性生活留在新婚之夜,眼看心上人心有所思、入眠困难时,心里面也很难受,在考虑到她俩情投意合,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结成连理是早晚的事,何必拘泥于世俗的眼光,束缚爱人的脚步。经过一番思想挣扎,她将手机轻轻地放到床旁边的桌子上,扯掉了最后的遮羞布,钻进了少玉的被窝,从后面抱住了少玉。
在少玉的身下,心怡承受了一个怀春少女的千重相爱、万般伤害,她的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最后一声嘶吼,他趴在心怡的胸脯上,像一只放任自流的小船划进了香甜的梦乡。她顾不上自己的感受,轻轻地抚摸着眼前男人的头发,心里面很是满足。在他睡熟之后,她轻轻地将他从身体上推开,给他盖好雪白的被子、垫好枕头。她光着脚丫,忍着疼痛,扶着白墙,到卫生间里将水流开到最小,用温水清洗了身体上的污秽。随后,她用温水清洗了一下满是泪痕的脸颊,梳理了凌乱的头发,默默地对着镜子流泪。她又洗了一次脸颊,微微上扬了嘴角,呈现了奶油般的酒窝。
享受了静谧的夜,心怡亲吻了少玉的额头、嘴角,吻醒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少玉起来后,热吻相送。两个人甜甜地一块吃了早点,拿好考试文具、准考证,奔赴考场。心怡看到大家陆陆续续地进了考场,反复叮嘱:“中午随便吃点,就近休息。下午考完后,我过来接你。”少玉亲吻了心怡的额头之后,自信地走进了考场。
上下午的考试都很顺利,少玉第一个走出考场。他还没有走出校门,就开始搜寻着警戒线外要找的人。他好不容易挤过陪考群体的人墙,又跳过了为子女高考烧香拜佛点起的纸火堆,往宾馆方向走了几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白裙飘飘的女孩奔向自己。他紧闭双眼,撑开双手,准备着给爱情一个大大的拥抱。
轿车刹车片摩擦发出的“吱嘎”尖锐的刺耳声,“咚”一声撞击,“啊”一声惨叫,“哐当”的碰撞声,时隔数十秒紧接着又发出“扑通”的倒地声。人群里发出连片惊慌的尖叫声,一阵骚乱,向路两边散开。少玉急忙睁开眼睛,去寻找心怡。在这条马路上奔跑的活泼女孩,眨眼之间消失了。轿车撞到围墙根部的石基上,车头部分已经毁掉了,车的右前轮也飞出老远。少玉看到人群往校院里拥挤,透过铁栅栏,看到了一滩血迹,他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使劲揉了揉眼皮,确信那块地上确实在流血。他感觉情况不妙,发疯地挤回校园内。在看到满是污渍和血迹的白裙子、散乱的披肩金黄色长发,他赶紧上去抱住了心上人,不断地亲吻上一分钟还奔向自己的女孩。心怡满身的鲜血,蹭的他一脸是血。他抱着女孩站了起来,在原地打转,不知道该怎么办。
为高考服务的应急救援车跳出来几名医生,交警分开人群也围了上来。医生经过紧急心脏复苏、查看瞳孔、测脉搏等一系列施救措施无效后,认定女孩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摇摇头,离开了。从心怡身上流淌的血液逐渐凝固,她的身体逐渐僵硬。少玉再次抱起心怡,向着天空撕心裂肺的嚎叫,哭喊了半天,抱着的女孩也没有一点回音。他长时间抱着尸体,体力渐渐不支,只好跪在地上,苦苦支撑。
交警持续呼叫增援,并分出几个人去控制驾驶员,几个人保护现场。醉醺醺的驾驶员被交警从驾驶室里拽出来,嘴里不停地骂道:“老子的爸是汝阳市委书记娄铁,老子的妈是山中省检察院第三监察部部长江明斐,我就是他们的独子娄子龙。你们算什么东西,谁敢动我?”旁边的学生家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无不为死去的女孩鸣不平,围上去就是几耳光,狠狠地踢了几脚。交警眼见娄子龙犯众怒了,将他装吧装吧扔车里,开着警车滴呜滴呜地离开了。

楼主:右入星河  时间:2022-08-12 19:35:38
天色见晚,黄土沟村委所有在家的上百号青壮年乘坐数十辆拖拉机,从乡下陆续赶来。人还没有走到校门口,哭声已经先一步传过来了。婉婷引领者大家走到少玉的身旁。心怡的父亲肖程远泣不成声,什么也没说,瘫坐在地上,他的泪水滴滴答答落在满是补丁的裤子上、长长的鼻涕连着地,唉唉地出着长气。少玉哭的喉咙已经发不出声来,抱不动沉重的尸体,又放不下心中的爱恋,更不忍这肮脏的泥土继续玷污她洁白的裙子。心怡的姑姑肖芳,接过了尸体,哭喊道:“苦命的娃呀,早早没了娘。小小年纪为养家辍学打工,生活才有起色。而今,年纪轻轻又白白搭上了一条命。你绝情地撒手而去,让白发人送黑发人,你的妹妹、弟弟还未成年。以后,你让这一家子可怎么过?我苦命的娃呀……”妹妹肖静、弟弟肖鹏飞一人摸着姐姐的一只手,嚎啕大哭。围观的学生泣不成声;围观的家长纷纷将口袋的钱全部掏出来,扔了过去;黄土沟的青壮年更是人人掩面、怒不可遏。
随着时间的流逝,围观的人群已经影响到了交通,加之明天就要还要高考。公安、信访、教育局等部门开始联合清场。尸体被移出校园,肇事车辆也被拖车拖走,一切秩序正在有序恢复。
一群剃光头、带墨镜、纹身的青年手持砍刀、棍棒,从肖芳手里抢走了尸体。乡下人见这群人不怀好意,迅速追上前去。但是,为首的抢尸人并不纠缠,坐上了一直没有熄火的轿车。司机一脚油门踩到底,飞一样地向小城外驶去。剩下的青年拦住了乡下人的去处。有一部分亲属和这群青年人厮打了起来;还有一部分亲属突破了阻拦,步行往前追去。学生的家长们也加入到乡下人的阵营,有的参与打斗;有的驾驶自家轿车,带着心怡的亲属们一路狂追。
少玉有气无力地挣扎着也要去追,被传业和婉婷拦下了。传业让少玉好好准备明天的考试,他去追心怡的尸首,并把他交给婉婷。传业交待完毕后,正准备出发,迎面一个胖子挡住他的去路。前因后果不由分说,他一拳头将那个胖子打倒在地。胖子的脸被打破皮,鲜血直冒,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像挨宰的死猪一样一动不动。
砖头乱飞落地的嘭嘭声,铁器碰撞铛铛声,疼痛发出的哀嚎声混杂在一起,场面混乱不堪。现场的数十号交警、辅警们一时间也摸不到头绪,局势正处于失控状态。又过了一会,一批荷枪实弹的特警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朝天放枪。醉醺醺的盘古县公安局局长拿着喇叭,站在警车旁,吼道:“你们这些刁民、小虾米,都他妈的不想活了。再折腾,老子毙了你们。都给我好好蹲在地上,老实点。”话虽不多,语意重,现场局面瞬间被控制住了。
警察开始现场盘查,把光头、戴墨镜、纹身的青年集中到校门的东侧,肖程远和留在这里的乡下人被集中到校门的西侧。当被盘查时,少玉精神恍惚、心力憔悴、有气无力,根本不知道该干什么、能干什么、可以表达什么,甚至他什么都没听到,亦或是在另一个世界里纠缠不休。婉婷见状,捡起了少玉的准考证,递给警察看,替他解释道:“他和我都是一高的学生,明天还要参加高考。”警察确认婉婷说的是事实之后,劝她们早点离开。在盘查完之后,大门两侧的人员被十几辆警车分批次,拉到县公安局。
婉婷拖拽着少玉坐上出租车回到老校区,又打电话叫了一名她们的男同学过来,将少玉搀扶着送回宿舍。宿舍里没有往日的喧嚣,空荡荡地只有他一人。少玉六神无主地坐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硬邦邦的水泥地,他将心怡地离去全部归责于自身,抡起巴掌,一次又一次地抽自己的脸,把嘴角都打出血了。在毫无意义地自虐完之后,他也没有了力气,绝望地躺在床上,无助地望着天花板。
午夜的来临,熄灭了万家灯火。漆黑的夜里,对于大多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物来说都沉浸在梦乡里。而极少数人为了家庭、生活、梦想,不眠不休,在奋斗的路上艰难前行,期待黎明来得更早一些。卖香蕉的小摊贩在马路上,卖力吆喝:“香蕉又便宜了,香蕉又便宜了,两块钱一斤,十块钱五斤。香蕉又便宜了……”对面居民往楼下的大马路上,扔了一个啤酒瓶子,在酒瓶子“呯”的一声摔碎后,骂道:“每天大半夜都这样,你个老不死的,还要不要让人睡觉了。”小摊贩恋恋不舍地推着三轮车离开了,往新校区的方向走去。
窗外的高杆路灯格外刺眼,少玉又转过身子,向窗边挪了十多公分,任由灯光刺激自己的视觉神经、折磨自己的肉体,以求换取灵魂的救赎。也许是上天被他真情所动,也许是心怡泉下有知,也许是路灯也不忍再摧残这个年轻人。过了凌晨三点半,一排排路灯都熄灭了,整个街道沉寂了下来。
早上六点半,婉婷过来见少玉还在床上,他的手机上有几十个婉婷和传业的未接来电。婉婷用少玉的手机拨通了传业的电话,报了个平安。接下来,她开始开导少玉。以她对少玉的了解,一般的方法根本没用,索性就直奔主题地说道:“少玉!现在,我真看不起你。你拥有的学习机会是踩在你哥哥、姐姐的肩膀上,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遇到挫折就放弃了。真替你感到不值,替你的家人感到悲哀。”他还是在床上躺着,除了把睁着的眼睛闭上之外,没有任何一点反应。看来这招不管用,她就开始激将了:“心怡的遭遇,大家都很痛心。但是,身为一个男人眼睁睁地看着所爱的人死去后,连她的尸首都守护不了,只会躲在角落里自暴自弃、怨天尤人。我真替心怡感到不值,她是瞎了眼看上了你。真要是爱着心怡,就应该化悲愤为力量、学有所成,将那些曾经伤害她的人统统揪出来,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被激怒的少玉犹如一只被扰醒的雄狮,陡然坐立起来,怒吼道:“有朝一日权在手,杀尽天下无良狗。”当他激动地从床上跳下来,才发现高估了自己的身体机能,腿脚一软,头往前倾,差点摔地上。
少玉晃悠悠地站起来,来了精气神,但他还是感觉脑子混混沌沌,到自来水管旁边,用凉水一遍又一遍地浇头。在进考场之后,他的脑子又开始犯困、麻痹,只好来到卫生间水管旁冲洗,以求集中注意力。他忍着头痛,迷迷糊糊地回到座位上,头发还在滴水。监考的女老师见状,关切地问道:“同学!你没事吧,要不要叫医生?”他有气无力地蹦出了两个字:“不用。”
上午的英语和下午的数理化两场考试,少玉都是在晕晕乎乎状态中考过的。在校门口,婉婷等着少玉。他自动过滤了很多声呼唤,飞奔一样跑回老校区。他好不容易雇了一辆三轮车,忍受着悲情,扛起了生活,装载了小山一样的书籍。在车还没有驶出校门,他透过车窗玻璃,望了一眼那片小树林,那栋教学楼。同学们站在宿舍楼里,朝窗外边告别束缚,欢呼自由,将书籍、复习资料统统撕碎、洒向天空。纸片如雪花一样漫天飞舞,向世人宣告:“一个全新的生活方式即将到来。”
刚到家,少玉就向传业打听心怡的相关情况。起初,传业支支吾吾,不愿多说关于心怡的事情,怕少玉承受不了再次的打击,造成不必要的二次伤害,但是看到他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传业只好一五一十地将围绕心怡发生的一切讲述出来。
亲属们追到到火葬场,被拦在大门口外了。双方又爆发了激烈的肢体冲突。由于寡不敌众,亲属们眼睁睁地看着心怡被推进燃烧室。尸首在里面噼里啪啦地烧了起来。又过了十多分钟,拦截的人一哄而散,逃之夭夭。两个鼻青脸肿身着白大褂的人,扑通两声,直接跪在亲属面前,一个劲地赔礼道歉,说他们也是被逼的,为此还挨了打。亲属们见状,将二人扶起来。
燃烧室自动熄火了,盛放尸体的铁床缓缓驶出,床上除了一小团头发,半个天顶盖,两根胯骨,其余都是小米一样大小的骨粉了。在感情上,大家不愿看到心怡的离世,不过还算能接受这个现实,但是众人难以接受从尸体被烧成骨粉的惨状。肖芳更是不相信自己活生生的亲侄女化为灰烬,哭喊道:“人,都被你们害死了,连死也不得安息。一群披着人皮的畜生,你们活着也不得好报!”事已至此,大家憋着眼泪,商量着先将心怡的骨灰送回肖程远家。
由于黄土沟的青壮年不违法,都被放了。大家搭乘拖拉机回到黄土沟时,已经是半夜了。人群渐渐散去,还剩下传业陪着肖程远坐着。后半夜,一辆豪车开着近光灯,缓缓地停到院子里。黄土沟支书闫永发先下车,看到肖程远坐在核桃树下,赶忙连责怪带命令地让他迎客。闫永发从屋子里搬出了两张凳子,用袖子擦擦,殷勤地招呼车上人过来坐。半醉半醒的县公安局长,从车上大腹便便地走下来,满脸横肉地质问闫永发是否找到人。在确定肖程远在这之后,局长又转身,点头哈腰地请车上的人下来。贵妇没有下车,让司机把一个大号装有一百万现金的密码箱送过来,强迫肖程远签了一个协议书,威胁肖程远以后不许再提此事,否则不让肖程远和他的两个小孩子好过。没等肖程远反应过来,豪车远光灯一亮,一溜烟地离开了,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今天是个黄道吉日,肖程远准备将心怡的骨灰下葬。由于心怡是未婚的年轻女子,按照传统习俗是不能埋入老坟地的。他打算找一个偏僻的地方下葬。但是肖芳不同意,她认为人死了魂魄还在;若位置太偏了,心怡一个人会害怕,更容易找不到家。他们商量能不能找一个块地既是心怡曾经熟悉地的地方,又埋有年轻人,避免引起活人之间的纷争。思来想去,肖程远想到黄土沟希望小学东边的山坡上葬着陈欣园老师,把心怡的骨灰埋在那里最合适。在他打定主意后,大家将骨灰、连同心怡平时爱穿的衣服、鞋子装进棺材里,拉到那个山坡上草草掩埋了。
听完后,少玉要出去散散心。他一路狂奔,来到心怡的坟前,跪在地上放声大哭。此刻,他是怨天不公夺走至爱,恨地无情乱摄人魂,憎己不强守护不了一生所爱,对着坟头发誓:“一定要害她的人血债血偿,让那些助纣为虐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少玉还在痛苦之中,他爸满头是汗地追了过来。传业心酸地说道:“多年前,我和程远都心知肚明你俩之间的事。只是那时你们太小,没到谈婚论嫁的年龄。在心怡打工回来后,我们三个商量着在你高考完,就把喜事办了。她算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是我未来的好儿媳妇。孩子!你想哭就痛痛快快地哭吧,别憋着了。”说完之后,传业坐在旁边的土埂上,呜咽着抱怨:“老天爷呀!人活着就那么难?”

楼主:右入星河  时间:2022-08-12 22:37:53
谢谢~有出版社的介绍一下下~谢谢~
楼主:右入星河  时间:2022-08-12 23:20:51
谢谢~希望大家互相交流~
楼主:右入星河  时间:2022-08-13 08:57:08
@小爪爪jiojio 45楼 2022-08-13 08:46:00

楼主今天几点更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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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生活没有配角,只不过感情的主角和现实的主角有很大的区分。读完之后,你再返回去读,发现与之前的体会截然不同。这部长篇小说,读一遍是观感的感伤;第二遍是善恶到头终有报的因果循环;第三遍是人性;第四遍也许体会到的是人在社会年前脆弱的生命都不能由自我主宰!
楼主:右入星河  时间:2022-08-13 17:33:53
第十五回 婉婷国都言情事 痴儿郎从戎梦断
六月的天愈来愈热,空气中一波波热浪逼的人透不过气来。晓涵和少朴商量着买台空调用于解暑。少朴的意思是:“咱俩本来冲着少玉的婚事回来。现在没影了,在家也待不几天。帮爸妈还了外债之后,手里的钱不多了。现在是创业的关键时期,多留一分资金,就多一分成功几率。”两个人谈到少玉的婚事时,晓涵也是一脸的无奈。
高考回来之后,少玉白天睡觉,晚上去坟地里哀嚎。前两天,传业和少朴怕少玉想不开都跟随过。后来,他俩一看这少玉的状态,估计一时半会好不了,就随他心意去了。
日子还在一天天地过去,一天夜里,少玉的手机铃声一阵又一阵地响。少朴被吵醒了,他睡眼惺忪地光着膀子,去叫少玉接电话。他摸摸床是空的,猜测少玉还在坟地,他想着手机也不能总响着,万一有什么急事呢,于是就接了电话。手机的另一端,自我介绍是少玉的代课老师,先将少玉的文化课总分697分说给少朴听了,恭喜少玉考了全校第5名,并叮嘱道,若遇到报考志愿问题可以电话联系他。少朴连声道谢后,挂了电话。他先是将晓涵拍醒,然后又去草庵外将传业叫醒。一家人知道了这个好消息后,都乐开了花。
临近清晨,少玉拖着疲惫的身子,满身泥土地从未外面回来。他走到压井旁,先是咕嘟咕嘟地牛饮一肚子凉水,又接了一盆清水,草草地洗了一把脸。他眼睛肿得都睁不开了,眯着眼,一头栽在床上,呼呼大睡。家里人本来很高兴,但是见他这状态,喜悦之意也消了大半。少朴坐在他的床前,语重心长地说道:“少玉!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失去理智,迷失在痛苦之中,无法自拔。但是,你不行,你还有很多使命没有完成。首先,心怡的离去现在还是一个未结悬案,你忍心让她死不瞑目?其次,考大学不只是爸妈、你、我,其实还有心怡的愿望,你忍心让她遗憾终生。最后,这么多年来,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气,流了多少泪。你能忍心看着黄土沟的后辈们也活在知识无用论的氛围中、过着贫穷的日子?苦难可以毁掉一个人,也可以成就一个人。你已经长大了,遇到挫折要懂得自我调节,快速振作起来。为了生活、为了理想、为了爱,你应该砥砺前行、勇攀高峰,而不是功败垂成,备受世人诟病。”他说完后,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掸了掸烟灰,离开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少玉也知道爱人离世已经成为一个残酷的事实,纵然有千般恩爱、万般深情,也再弥补不回来了。白天,他也曾试图说服自己,忘掉过去的一切,从明天重新开始。午夜时分,他只要闭上眼睛就是心怡的模样,睁开双眼又模糊了视线,内心也曾挣扎过,也明白这样自怨自艾于事无补,只是不愿意承认这就是现实,脚步又去了坟地。在多少个日夜里,他在梦里遇到了那身着白裙的女孩向自己迎面走来,莞尔一笑、闭上眼睛,给自己一个深情的拥抱。
也许是内心的愤恨,也许是对命运安排的不甘,也许是对使命未达的种种召唤,少玉困意全消,他从床上一跃而起,走到穿衣镜前。镜子里显现一个蓬头垢面,双眼肿胀,胡子拉碴,脸黄肌瘦,满身泥泞的青年。他紧握的双拳发出嘎吱嘎吱的骨响,对着镜子里的陌生人说道:“我命由我不由天。”他僵直地走出小瓦房,斜视东方初升的太阳,然后扭动了脖子,发出一连串嘎吱嘎吱的骨骼响声。
手机的铃声又响了起来,少玉不慌不忙地接了孟启超打来的电话。启超想在填写志愿方面,征求一下少玉的意见。少玉在电话中说道:“好铁要打钉,好男要当兵!你我不参军入伍,岂不是枉来此生?”启超还是拿不定主意地说道:“我是家里的独生子,爸妈都怕我在战场上牺牲了,那样我们老孟家就断了香火。”少玉鼓励地说道:“闲暇之时,咱们俩曾坐在操场上促膝长谈军事、人生。古时,霍去病曾立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我们都被这种家国精神所打动。过去八年抗战期间,我国无数飞行员都是出国留学归来的官二代、富二代,他们舍小家、成大家,在蓝天白云间与敌人生死搏斗,牺牲的平均年龄在二十二岁。在那些英烈中,甚至有人连女孩的手都没拉过。难道他们就不知道生命诚可贵?我们曾豪言壮语‘血染长空终不悔,来世仍要报国恩。’难道今世我们就怂了?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在电话中,启超激动地说道:“少玉,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和你说话,总能找到共鸣,爱死你了。其实,我十分欣赏我自横刀向天笑的豪迈,不断追求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忠贞,定要实现不教胡马度阴山的壮志。”他又问道:“少玉,你是不是也要报考军校?”少玉斩钉截铁地说道:“必然!”他们俩电话约定回头一块填报军校。
经过了漫长的等待,终于等到填报志愿的日子。少玉和启超来到学校旁边的网吧里,启超开了一台电脑,少玉买了两瓶绿茶放在旁边。启超的文化分比少玉少了6分为691分,以他俩的成绩完全可以挑战一下清华、北大这样的名校。二人志向不在于此,他们仅仅是为了追求自己的梦想,肩负起保家卫国的重担。启超从小就有一个翱翔天空的梦想,经过再三的考虑,他选择了位于北京的航空航天大学。少玉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是从山沟里爬出来的,根本不懂高科技的东西,他最终选择了填报中国人民解放军国防大学。一切完事之后,两个人决定庆祝一番,在旁边的小店点了两瓶啤酒,一盘花生米、一盘黄瓜段、两大碗加面烩面。这些酒菜一共花了少玉三十块钱。
在点的菜、饭、酒上齐之后,二人豪言壮语相互打气,但是都不敢轻易尝试喝第一口酒。饭店的老板娘坐在一旁,看着两个举止儒雅的年轻人,见他们喝啤酒还要说几句场面话,笑道:“年轻人!啤酒又不是毒药,喝不死人。”他俩鼓起勇气,捏着鼻子,开始小口地喝了一点点,细细品来,也没有传说的那么难喝。他俩相视一笑,就咕嘟咕嘟地喝下去了两瓶酒。菜还没有吃,酒就喝完了。少玉又掏了六块钱拿了两瓶酒,这次他俩先是吃了点花生米,又咕嘟咕嘟地喝下去了两瓶酒。他俩还是没有头晕的感觉,但是眼睛有了血丝,脸也红润了许多。少玉一摸兜,还有十四块钱,考虑到晚上还要坐车回家,就克制了心情,开始大口大口地吃面。启超来了兴致,提议要喝点白酒,他拿了五十块钱,买了两瓶都是一斤装的俸皇酒,说道:“是好汉的就举起瓶来。”少玉借着酒劲,也不愿服输,拧开酒盖,拎起瓶子往嘴里倒。起初,少玉感觉烈酒只是刺激喉咙、烧心,喝到还剩二三两酒的时候,肚子里的酒气顺肠而上,呛的他两眼泪花子差点吐出来。在恍惚之间一个身着白裙子女孩向他走来,他迟疑了,但是酒还在往喉咙里下。一瓶酒倒肚里,他把酒瓶子倒立着,拍了几下酒瓶子,说道:“服不服?”启超也不甘示弱,含着眼泪灌下一瓶酒。老板娘放下手里的瓜子,说道:“我还是第一次遇见你们这种喝法。酒别再喝了,多吃点饭吧。”他俩揉揉肚子,基本上只顾上喝酒了,真没怎么吃饭。少玉抓了一把花生米,启超拿了两个黄瓜段。两个人一块晕晕乎乎地走出小店。
走在路上,他们似乎对未来的母校有了莫名的感情,相互搀扶着走进了老校区。少玉顺着主路,远远望到一个身着白色裙子的女孩渐行渐远,他丢开了启超,往前追去。他走到花坛旁,女孩消失了。这个曾经是心怡欣赏栀子花的地方,他低下头来准备欣赏栽培的花儿,想从花儿身上重温一次故人的清香。花儿似乎初悟人心,不忍再睹世间的悲苦,谢了花瓣、枯了绿叶、别了风尘,只对这片泥土爱得深沉。少玉粉鼻酸胀,红了眼圈,向着新校区大门口的方向望去,喃喃自语道:“花仙子伴你去了,你从此不再孤独!”
启超双手按在腿上,胃里翻江倒海,开始往外吐,他又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吐不出来,在校园里难受地又哭又闹,在地上打滚。路过的人见状,拨打了120,启超被救护车接走了。
少玉不知不觉地走到水杉树下,站在那个熟悉的地方,扶着树干,失声痛哭。酒劲也上来了,他开始难受、呕吐。他蹲坐在树根旁,双手抱头,默默流泪。这会,他意识非常清楚,享受着这种痛苦的折磨。实际上,这是一段时间以来,他最难得、最彻底的解脱。
在这里躺了一夜,少玉被铃声吵醒,他打开手机有几十个未接来电,意识到这段时间没少让家人担心,主动回过去,并保证不再有类似情况发生。他从地上捡了一本书,来到枯萎的栀子花树前,挑了一朵还没有完全走样的花朵夹在书本里。他亲吻了课本,对着栀子花树失落而又坚定地说道:“我最爱的人!永别了!”
回到家里,一家人都对彻夜未归的少玉有些意见,但没有一句埋怨。晓涵惊奇地发现少玉额头处有一缕白头发格外映眼,其他人也都很诧异。少玉有点不相信,就拿镜子一看,确实如此。
过了两天,婉婷来了电话,问少玉有没有意向去北京闯闯。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去大都市看看。传业和守娣听小儿子要去北京见世面,异常高兴地答应了,卖了五袋子粮食,给他凑了四百块钱的路费。少玉怀揣着四百块钱,踏上了北上的路。
到了汝阳市火车站,他花了一百零五块钱买了一张发往北京的火车站票。在列车员的引导下,他第一次坐上高大上的绿皮车。列车运行一段时间后,他发现里面是又热、又挤,甚至一个下脚的空都难找到。有些座椅下,两个成人并排钻到下面,两个人之间的一个小空不是放行李就是躺一个小孩。车厢里的乘客都期盼下一站能从车厢里下一批人、腾一些空来,实际上下车的人永远没有上车的人多。空气中弥漫着焦躁的气息,大家目目相对而无言。时不时有销售员艰难地推着琳琅满目的小车叫卖。他面对五块钱一瓶的矿泉水、三块钱一个的鸡蛋,还是忍住饥渴了、挨了饿。
在火车上站了一夜之后,少玉还是来到梦寐以求的大都市——北京。在北京西站里,人山人海、行色匆匆,他看着指示牌走出了北京西站,坐在旁边的绿化带瓷砖上休息,不停地揉着腿部肌肉。休息一会后,他才发现旁边也有几个人在揉着腿,几个人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一笑,各自继续搓揉自己的肌肉。
少玉接了婉婷打来的电话。婉婷让他乘坐一辆出租车去世贸大厦,到那里找她。在火车站进站口附近,他总是拦不住出租车,只好沿着马路往前走,在看到一个出租车迎面驶来之后,他挥了挥手。出租车掉了头,招呼少玉上车。在车上,面相厚道的师傅用北京话和少玉聊天,少玉是半懂不懂地应和。在闲聊中,师傅问道:“你去世贸大厦,是有人接吗?”少玉坦诚地答道:“有朋友接。”“那等会谁付钱?”“我付钱。”“要不要打表?”“不要发票!”“第一次来北京?”“是的。”
师傅打了一个电话,过了一会,在半道路上接了一个薄嘴片的人,他说道:“多一个人便宜些,等会少收你点钱。”少玉庆幸遇到一个处处为自己考虑的师傅,视线逐渐转移到窗外的高楼大厦。
还不到五分钟,薄嘴片的人准备下车,拼尽全力咳嗽了一声,直接掏出了一百块钱递给了师傅,就径直下车离开了。以前,少玉也听说过北京的物价高,这次他算是见识了。又过了十多分钟,出租车指着前面巍峨的高楼,说道:“前面就是世贸大厦。出租车属于营运车辆,不能在旁边停。你需要往前走个二三百米。”少玉拎着书包,问道:“大叔!多少钱?”师傅真诚地说道:“本来应该收你五百块钱,那个人已经拿了一百,收你四百块钱吧!”这价钱还是超出了少玉刚才的估算,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仅有的那么多钱,可怜巴巴地说道:“我总共就四百块钱,从老家坐班车花了二十块钱,这是火车票,我还剩下二百七十五块钱。现在一夜了,我有三顿饭没吃了,一口水也没怎么喝。”师傅一脸愁苦地说道:“老弟,我也是混口饭吃,别难为我了。你再找找,看看兜子里还有钱吗?”少玉当着师傅的面,把自己的兜子都掏遍了,书包里的旧衣服也倒出来了。师傅就在那眼巴巴地看着,不依不饶。少玉被憋得实在没办法了,只好说道:“要不,我让朋友过来付钱吧,她应该不缺钱。”师傅充满希望地说道:“她有钱吗?”少玉说道:“她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这点钱还是有的。”师傅吃了一惊,微笑着说道:“当地人?那算是老乡了。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给你留点喝水吃饭钱,若要二百五十块也不好听,那你就拿二百四十五吧。不够的车费,也就算了。谁让都是北京人呢?北京人都心太软了!”少玉给了钱,感恩戴德地下了出租车。他还给一溜烟驶走的出租车鞠了一躬,充满敬意地望着出租车消失在车流中。
少玉还在路上走着,他的手机铃响了,是婉婷打过来的。她关切地问道:“怎么还没有到?”少玉接着电话,正发愁怎么说自己的位置。长发飘飘、身着一身职业装的婉婷,挥着手,从对面走来,她微笑着向少玉打招呼。少玉拿出了十块钱,对婉婷说道:“这是之前借你的钱,谢谢你!”她眉开眼笑,轻压口鼻,说道:“千里迢迢过来,就是为了还我十块钱?你不觉得有些大煞风景?”她见少玉低下头默不作声,解围道:“看来你还是挺讲信用的。那我就收下了。”
婉婷将少玉带到一个小包房里,关上了房门。大白天的房间内除了两个不起眼的地灯外,几乎没有光线。在少玉正要打开手机照明时,她将窗帘拉开了,撤下了两束红烛。舒缓的小提琴音乐缓缓地充盈入耳。脸上长挂微笑的服务员一身蓝色职业装,利索地走过来,礼貌地问道:“女士、先生!现在,是否可以上餐?”婉婷点了点头。服务员先是将红酒倒进醒酒器里,稍微晃动了三圈,就出去了。再进来时,她端上来两份蘸酱的牛排、一个五分熟鸡蛋、油炸土豆条、还有一些西蓝花菜,从醒酒器里倒出两杯红酒放在桌子上,就随手带上了房门,退出了房间!
婉婷坐在对面,问少玉报考哪里。他告诉她关于填自愿的事情。她颇为惋惜,说道:“给你打那么多电话也不接,也不让我帮你参谋参谋!报效国家的路也有很多条,不一定非要走军校。一个人无论从事任何工作,只要对国家有贡献,就应该得到尊敬。”事已至此,婉婷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从婉婷的话语中得知,她报了北京大学的电子通信专业。她说了一声“cheers”,他回了一句“干杯。”二人碰杯,她喝了一点点,他一杯酒下肚。少玉不无难受地说道:“这种葡萄酒味道酸酸的、瑟瑟、怪怪的,平心而论没有老家的俸皇纯香、好喝。”婉婷打趣地说道:“这瓶不起眼的进口葡萄酒至少能买五千瓶俸皇酒。”他的下巴都快惊掉了,惋惜地说道:“这样的好酒竟然被我糟蹋了,实属可惜、可惜。我只能下辈子还了这顿饭钱。”她呵呵地笑道:“要你还了?别那么多废话了。吃牛排吧,这是本店的特色。”她转过去,给少玉又倒了半杯酒。婉婷走到窗外边,望着马路两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左手托着拿酒杯的右手,品了一口红酒,若有所思地说道:“少玉,你对北京的印象如何?”他不假思索地答道:“城市很繁华,马路很宽,车很多,人也而不少。”“除此之外呢?有没有什么事物值得你去留恋?”“牛排很好吃,配上葡萄酒,味道真得好!”“那你就多吃点,别噎着了。我也不太饿,出去打个电话。你把我的那份也吃了吧?”婉婷放下酒杯,出去了。他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左手扶着额头,右手用力拍了桌子,把刀叉震动的叮当作响,然后长叹一声:“一颗玻璃心,怎么能轻易挤下两个人?”他不知是累了,还是想到了什么,望着杯中还在晃动的红酒,陷入了沉思。
快到中午时分,婉婷走了过来,喉咙沙哑地道歉:“我一个好闺蜜听说你来了,她要过来见个面。我给她讲‘你刚坐车来,舟车劳顿。’以后,有机会了,可以一块吃顿饭。”她强颜欢笑地趴在桌上,盯着少玉说道:“怎么不吃了,不合口味吗?”他笑嘻嘻地说道:“我都吃很多了。你还没吃一口,再饿瘦一分就被北京的南风给吹走了。谁来付账呢?”他俩又碰了一下杯子,开始开心地吃牛排。
吃饱喝足之后,少玉聊了要在这里找份工作的想法,争取挣个学费。婉婷胸有成竹、满心欢喜地说道:“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你有没有想做的行业?”他思来想去,除了力气活之外还真没有一技之长,就摇摇头。“那这样吧,我妈妈有一个培训机构,正缺一名代课老师。你可以尝试教习英语或其它课程。我妈妈嫌弃这里节奏太快,她一般住在郊区,基本上不回来。你要是不嫌弃,可以住到我家里来。”少玉激动地说:“求之不得!”
在婉婷的带领下,少玉背着书包,走进了锦绣家园高档小区内。从外观上看都是水泥钢筋堆砌的建筑物别无二致,里面却似花园一般,健身器材、球场、图书室等活动娱乐设施一应俱全,配备的保安都是穿了整齐划一的制式服装,逢人问好。
少玉跟着她往家里走,学会了怎么打开密码锁。当一脚跨进门里去,他才知道什么叫房子。客厅内金碧辉煌,宽阔亮堂,沙发干净整洁,绿色植物也是因有尽有。他只在电视剧里面看到过这种画面,惊愕地说道:“你家的房子好大,好阔气呀!”婉婷平淡地说道:“才二百九十多平不到三百平,比郊区的别墅小多了。”他难以置信地说道:“要那么大的房子干什么,装修不是多花钱吗?”婉婷从冰箱里拿出来两瓶长白山雪融矿泉水,说道:“三年前装修的,当时才花了几十万而已。这里的房价才贵呢,买时已经是三万多一平,估计现在至少涨了一半。”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疑问道:“有那么玄乎吗?”婉婷说道:“大哥,这是全国的政治经济中心——北京!你不知道三环以内寸土寸金吗?”他又感兴趣地问道:“那一环的价格是多少?”她喝的水差点没喷出来,说道:“大哥,I服了You。北京一环是故宫!你有多少钱,都买不到那里的房子。”
少玉岔开了话题,好奇地说道:“你怎么又回到北京了?”她把水放到旁边的红檀木小桌子上,说道:“你忘记了我是在北京出生的,有北京户口。在考高中的时候,妈妈怕我过太辛苦,就想让我回北京。而我对盘古县有了感情,也离不开某个人,就留了下来。”他似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那你爸妈的感情怎么样了?”她轻描淡写地说道:“他俩本来感情就很好。只不过爸爸事业败落之后,沉迷于过往,整日酗酒而已。妈妈的苦肉计也是为了让他能够重新振作起来。”他兴致勃勃地说道:“改天可以拜访一下叔叔吗?”她低下头说道:“他还在老家。”少玉意识到是时候切换话题了,拧开了东北的矿泉水,抿了一小口,望着窗外,感慨道:“哎,富人的世界,喝口水都是奢华的!”
少玉在沙发上睡了一觉,这一夜他睡得很沉很沉,这是他二十多天以来休息最好的一次。少玉伸着懒腰,松了松筋骨,迎着火红的太阳,竟然发现它是从西边出来的,知道自己是转向了。婉婷披了宽大的崭新透明睡衣,里面也没有穿内衣,踢了一双拖鞋,去做了两份烤面包,冲了两杯牛奶。少玉尴尬地望向窗外,等她弯腰将牛奶、面包递过来放桌子上,开始不着调地一番闲聊。
餐后,在少玉一再要求下,他们来到了英才培训中心。少玉没有让婉婷进去,他不想靠个人关系赢得这个岗位,而是凭自己的实力。当进入面试房间内,他傻眼了,里面有几个带着眼镜的中青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似乎要刺穿他每一寸肌肤。在少玉一番简单自我介绍之后,面试官中坐在中间位置的中年女士示意少玉坐下,和蔼地问道:“你想应聘哪科教师?”他刚开始有点怯场,结结巴巴地答道:“我想教英语。”少玉话音刚落,一个黑人外教全程用英语和他沟通,他能听懂外教说的是华尔街的金融问题以及个人的看法,但是自己答不上来。此刻,他认识到学了六年哑巴英语,也意识到吃不了这碗饭,就谢过现场的评审人员。在他转身要走时,刚才的那个女士叫住了他。她不露声色地问道:“小伙子,其它科目你能教吗。比如数理化等科目?”少玉眼前一亮,抱有信心地说道:“数学、物理、化学、生物。我都行。”经过现场其他专业老师测试,完全符合要求。女士又关切地问道:“少玉,你住在哪?”他如实地答道:“我住在一个同学家,具体位置我也说不上来,离这很近,步行也就十几分钟。”接下来就是谈工资待遇问题。女士问道少玉一个月想要多少薪水。少玉激动地问道:“我是不是被录取了?”在其他考官揣测了女士的意思后,都试探性地点了头。他表示能顾着回家路费就行,当然能挣个学费更好。女士见少玉那么坦诚就心生爱怜地说道:“这样吧?孩子!你好好干,以后亏不了你。”大家经过一番商议,又征求了少玉的意见,最后决定由他代两个月的物理课。
外面的婉婷坐在凳子上等着少玉,她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家的培训中心人来人往。推销人员以为婉婷是来报培训班呢,主动上前给她打个招呼、问个好,顺便介绍培训中心的所有课程,在听取了婉婷的情况后,给她介绍出国留学英语培训课程。婉婷照单全收,还饶有兴趣地翻看了A3纸宣传报,并礼貌地说道:“我考虑考虑。”
少玉兴冲冲地走出来,对着婉婷说道:“我代物理课。”婉婷也高兴地说道:“我们家少玉一直是最棒的。欧耶!”两个人蹦蹦跳跳地到家了。晚上七点左右,她鬼鬼祟祟地躲到卫生间里,接了一个电话,小声地说道:“你不用过来看了,我好着呢,回头我去看你。”挂完电话,她蹑手蹑脚地打开了卫生间的门,四处张望没人后,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晚上,少玉准备睡在客厅里。婉婷感觉这样太苦了他,给他腾出了一个房间,铺了一床新被子,把空调跳到26摄氏度,试了一下很软和,就拉他过来了,算是给他置办了一个暂时的安乐窝。夜里,少玉想着男女有别,不能在这常住。他想着:“公司有床铺就好了;若没有床铺,能让睡过道也行呀。”
楼主:右入星河  时间:2022-08-13 17:34:11
清晨,婉婷比少玉起得更早,准备好牛奶、面包,她自己也精心梳妆打扮、浓妆艳抹一番,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着。少玉走出房门时,看到她的妆扮时就想乐了,又不敢笑,憋着嘴,咬着下嘴唇。她捂着头,一脸深情地问道:“最近我有点失眠,你看我的脸上是不是起黑头了?”他快速地抬起了头,礼貌性地瞅了一眼,马上又埋下了头,喝了一口热牛奶,停下来,说道:“没看到黑头,但是你嘴唇涂的口红确实是粘牙上了!”她从身后抽出小镜子,瞄了一眼,捂着嘴,跑去了卫生间。为了压着笑点、快速转移注意力,少玉心里面开始默背《百家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婉婷把口红擦掉了,龇牙,问道:“还有没有?”他又扫了一眼,憋着嘴,摇头。
吃过饭,婉婷跟着少玉一块到培训中心去上班。在他上课时,她时不时地从窗外偷窥几眼,然后咯咯地傻笑。一会,她又细细地打量一番,点点头,似乎发现了什么。
等到少玉下班后,她带着他逛大商场。商场里灯光璀璨,地板映人,女倩男飒,大家彼此之间都彬彬有礼,一切都井然有序。来到一家西装店前,婉婷站住了脚步,问道:“试身西装吧?”少玉想着自己还剩几十块钱,说道:“今天,我回去,要背课。改天吧?”她拽着他的手,指着衣架上挂着的西装,拜托店员给拿过来,她硬塞给少玉。他虽然感到难为情,想着试了后再脱掉也行,到了试衣间,穿上西装,感觉衣服是挺合身的,查看价码一万两千八百元,就有点紧张,想赶紧脱掉,怕把衣服弄破了赔不起。外面的婉婷不依不饶,非要让他出来走一圈。他只好硬着头皮,提着裤子出来了。遵从她的吩咐,又转了一圈。她又在挑理道:“拿条黑色腰带、一双42码黑色皮鞋试试?”少玉欲言又止,还是被婉婷推进了试衣间。少玉僵硬地走出了试衣间,站在穿衣镜前。卖衣服的店员,稍事停顿,赶忙上前游说:“人配衣装马配鞍,这件衣服穿在你家先生身上,非常符合他的气质。”婉婷听到店员夸赞后,她又痴痴地望着少玉。他微微地低着头,腼腆地小声问道:“好看吗?”她颤抖地答道:“非常帅气、绅士。”少玉对着镜子盯了半分钟,微笑着闭上了眼睛,恋恋不舍地去了试衣间。婉婷和店员小声嘀咕一阵子。在出来后,少玉归还了衣服,他俩就离开了。
回到家里,少玉接到了启超打来的电话。俩人在电话中简单回顾了前几天干的蠢事,然后就步入正题。启超已经被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录取了,他想了解少玉的录取情况。少玉听了启超被录取的消息之后,心里面也是痒痒的,急切地想知道自己的录取情况。他不会使用电脑,这可愁死了这位尖子生。婉婷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问了缘由。她把少玉拉到了她的卧室里,打开了电脑,准备登网站之时。她的电话响了,接了电话:“恭喜您!您已被北京大学录取了。”她激动地在房间内又蹦又跳,抱住了少玉,在他的脸蛋上嘬了一口。这次,他诧异了须臾,没有躲闪,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她见少玉没有任何反应,似乎觉察到什么,依旧兴高采烈地说:“你的成绩比我好,不用担心。”输入少玉的身份证号,显示未被录取。他俩都瞪大了眼睛,查看退档原因时,显示少玉年龄超了四个月。少玉拿起了自己的身份证,才发现身份证年龄比自己的真实年龄大一年多。他赶紧往家打电话问怎么回事。传业和守娣都被问得一头雾水。但是,他从守娣的言辞之中,还是发现了一些问题。
少玉是产婆接生的孩子,没能及时上户口。他长到五岁时,遇到全国人口普查。工作人员轻车熟路地问道:“你娃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出生的?守娣答道:“陈少玉,六岁了,在二月生的。”农村人讲求的是虚岁不是周岁、出生月份是阴历不是阳历,工作人员登记的是周岁、阳历。实际上,那年少玉才五岁,应是阳历三月出生。他挂了电话,坐在床上发呆。婉婷也知道少玉很难受,宽慰道:“还有补录嘛,你这成绩可以随便挑好大学。”
少玉难过的不是考不上好大学,而是上不了军校。他失望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反锁了房门。他脱了鞋子,摆放整齐,躺在床上,双手合十,静静地望着吊顶的天花板。过了一会,婉婷轻轻地在外面呼唤了少玉的名字,又敲了几下他的房门。屋子里没有动静,房门也没有开。她回到自己的卧室里打电话,一直打到后半夜。
早上七点多,婉婷顶着黑眼圈,在门外叫喊无效后,用备用钥匙打开了卧室的房门,见到少玉和着衣服在床上躺着。她用力拉起了少玉,说道:“起床了,该上班了。”少玉起床后,洗漱完毕也没有吃喝,就去上班了。
中午,少玉没有回家吃饭。婉婷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有接。傍晚,他主动给婉婷打电话说想在外面走走、晚一会回去,就挂了电话。他漫无目的地走到世贸大厦旁边的天桥上,吹着一股股热风,抓着栏杆,远远望去。长安街上灯火通明、车灯璀璨,犹如一条慢慢蠕动的毛毛虫;广场上有人拎着音响,唱着流浪之歌,换取钱财,以求实现自己的北漂梦;桥上熙熙攘攘、比肩接踵究竟是乘凉还是随大流,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他松了手,转过身子,依靠在栏杆上,侧脸凝视苍穹,嘴角稍微上扬,蔑视夜空中最亮的那一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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