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都盼着长大，为自己的理想努力成长。而我盼望长大的原因就是不想再挨揍。
我从儿童到少年，直至参军入伍，关于父亲的回忆大都与挨揍有关，由于次数太多，以至于因为什么也记不全了。
我们家哥仨，数我挨揍最多，二弟次之，三弟最少，我母亲说可能是我父亲打我打累了。
我小时候胆大、任性，村里的大人都说：没有老董家大小子不敢干的事。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农村物资条件普遍匮乏，匮乏的让现在的孩子无法想象。
我经常偷偷的拿家里的鸡蛋换冰棍、拿玉米换麻花、拿黄豆换豆腐吃，也经常会换来父亲结结实实地一顿胖揍。没办法，嘴上解了搀，屁股就得受点罪。
有一次，我从父亲放在炕上的衣服兜里偷走伍角钱去买烟，虽然我小时候不会抽烟，但很多第一次都需要尝试。尽管父亲身上仅有的这伍角钱，是我们家几天的生活费。那时候的“红方”三分钱一块，伍角钱的“红方”够我家吃一个星期。
一顿胖揍是避免不了的。面对父亲手中的木棍和因为生气已经扭曲的脸，我虽然心里有鬼，但却一脸无辜，一口咬定钱不是我拿的。
供销社的已经告诉我你去买烟了，快说！钱从哪来的？父亲愤怒地说。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反正我就是没拿。
现在回过头来看，我小时候的确欠揍，可我却对父亲心生了怨恨。我盼望自己长大，盼望爸爸老去，我天真的认为，只要爸爸老了，就打不动我了。
我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父亲让我再复读一年。可我在复读时，因为一件小事，把一个同学的眼睛打成了“蜂窝煤”。父亲给这个同学看病花了五百多块钱，这个数目在我当时的家庭绝对是笔巨资，为此父亲借了好几个亲属才凑够。
父亲那次破天荒没有打我，但我却第一次为自己犯下的错误感到了内疚。
我当兵走的那天，父亲到火车站送我，一路上唠唠叨叨说个不停，什么到部队要听话、不能再任性了、有什么需要给家里写信等等，可我依然没心没肺，当耳旁风，那时的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直到火车要开时，父亲说：你长大了，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自己去面对了。
我忽然鼻子一酸，有种想哭的冲动。父亲说这句话时，没有用平时训诫的口吻，而是一种平等的交流。这让我受宠若惊，感觉有一股暖流从心底涌出。
父亲的这句话，成为我在部队成长进步的动力源泉。无论面对多大的困难，我总会想起这句话：你长大了，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自己去面对了。
我刚到部队时每月都会给家里写信，但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我没有任何理由再让家里面为我操心，因为我已经长大。
我在部队干了二十二年，从士兵到副团职军官转业回老家，我很少主动和父亲联系，即使偶尔通个电话，也不知该说点什么。
我当年考上军校的“电报”（那时家里还没装电话，拍电报是最快的沟通方式）传到家里，父亲、母亲和弟弟们争相传看，我父亲拿着“电报”在村里奔走相告，他向全村人炫耀：我儿子终于有出息了。
一直到现在，当年电文的内容，父亲还能一字不差的复述出来。
我知道父亲为什么会这么激动。我当初在接到入伍通知书时，曾向我们村里的人发下誓言：我要考军校，当军官。村里两个五十多岁的大爷、三个六十多岁的大娘都不屑一顾，他（她）们说：老董家大小子要是能考上军校，我也能考上。
我当年在村里老人的眼里，就是一个顽劣不堪的废物。
我转业后，被安置到本溪市内一家单位工作，父亲和二弟在大连做点小生意。我们依旧很少见面，也依旧很少电话联系。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二弟的电话：父亲突发心梗，正在金州医院抢救。我赶忙向单位请假，和三弟开车赶往大连金州。
等我们到达金州医院时，父亲已经脱离了危险，正坐在病床上输液。父亲佝偻的身子，胸口因呼吸困难不停地剧烈起伏，咳嗽都显得极为艰难，只要平躺下来呼吸就会变得更加困难。
我第一次用心的打量父亲：原来的黑头发已经一丝不见，因为长时间没有打理显得十分凌乱，脸上惨白的有点吓人，两只手就像干枯的树皮，身上的皮肤也没了弹性，用手一摸松松软软的。
以前那个让我一看就害怕的父亲不见了。现在父亲变成了弱势的一方，而我却变成了强势的一方，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父亲出院后，我们把他接回了农村老家，好在我母亲的身体还能勉强照顾父亲。
我和三弟的家都在县城。三弟比我做的好，时不时的会回农村老家看看，而我平时工作在市内，周六、日应酬可能比较多，回家的次数比三弟要少很多。
父亲生病后，我周六、日也减少了应酬，只要没有特殊情况一般都会待在农村老家。
后来，父亲又住了几次院。
有一次，因为下不了床，父亲几天都没有洗脚。父亲是个极爱干净的人，如果能自己下床，绝不会允许有几天都不洗脚的事情发生。看着父亲脚上已经发白了的死皮，我的内心非常自责。
我打来温水，强行把父亲的脚按到盆里，认真的把脚跟、脚掌、脚面和脚趾丫都用手搓了一遍。在我为父亲洗脚时，父亲的表情极不自然，多次催促我说：好了，好了，差不多了……
我知道，是因为我平时做的不够，偶尔的孝子情怀，才会让父亲心生局促。
盆里的水渐渐浑浊，我的眼睛也慢慢浑浊了起来。洗着洗着，我眼前竟然浮现出小时候父亲揍我的模样。
现在，父亲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我幻想着能回到小时候，哪怕是再多挨父亲几次揍。我拼命想挽留时间的脚步，尽可能让自己多陪陪父亲。
我乞求上苍，能让父亲一天天变的好起来。可我知道，终将有一天，我也会老去……
但是，您不要害怕，余生儿子会一路陪您！

－－仅以此文，献给饱受病痛折磨的父亲。

@李八师2022 2022-08-29 14:41:02
支持佳作，新周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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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阑宇 2022-08-30 19:40:58
拜读期更，支持文友原创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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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支持

@neration 2022-08-31 08:39:25
拜读佳作，支持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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