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乡村改革风情长卷:《不灭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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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07-06-12 06:10:00 更新时间:2020-11-10 14:23:10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4-20 06:48:13

【三十年乡村改革风情长卷:《不灭的村庄》·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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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路弯弯(二)(3)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
杨贤德接到沈书记的旨意后,不敢怠慢,亲自到了杏花村。他现场召集村干部们,开了个紧急会。桌子敲得震山响,把茂林振富们训了个七开六透气。村干部们哪见过这样的场面,个个怵头缩脑地呆坐在屋角里,噤若寒蝉。杨贤德当场给每个人分了工,一人负责一部分村人的工作。做不通的,就腾地方,让有能力的人来干。杨贤德是组织委员,专门管这些个小神小鬼的,谁会犯傻,跟他犯犟。于是,这场强逼硬压的会议立时见效。村干部们再不敢有怨言牢骚,立马窜蹦在自己所负责的人家院落间。套近乎拉感情,软缠硬磨地求村人同意修路。还要他们心甘情愿地把藏掖在旮旮旯旯里的杏果钱摸出来,扔到大路上。
待绝大多数村人同意集资修路后,木琴叫振富起草了份集资同意书。注明是大队跟个人暂借的钱,写明借钱的利息,等日后由大队连本带息一同偿还。并且,又在每份同意书上加盖了大队公章和个人手印。这样办理,让村人有了主心骨,不怕大队日后翻脸不认账。剩下几户坚决不买账的人家,木琴使出强硬手段。谁家不同意,就不准其参加集体组织的任何生产活动,包括杏林管理和杏果收购等。这些人家不怕集体的其他活动。反正自己摆弄自家的田地,自己吃自家田里长出的粮食,饿不死人,更冻不死人。他们单怕村里不帮着自家管理林子和收购杏果,断了日后进钱的财路。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他们只得勉勉强强地同意了,心里却是老大地不舒服。
酸枣婆娘在跟酸枣大干了几架后,也是无奈地眼睁睁看着他眉开眼笑地揣上掖在粮囤里的票子,出门去交集资。她嘴里依然恨道,等修路修出人命来,看你木琴还敢这么张狂吧。
她的话,恰被路过的四季和兰香两口子听到了。他俩也是掏出了杏钱心里老大不舒服的主儿。听到酸枣婆娘站在自家院子里出声咒骂,就觉得很出气。
他俩是去给振书过六十大寿的。本来,按照山里人习俗,这做寿的事应该赶在春节期间过的。但是,上年春节前,家中发生了一系列事体,叫振书提不起一丁点儿兴致。孙子秋分当兵走人,弄得一家人忙乱了一个节前。一家老少牵肠挂肚地陪送秋分,心里都有些空落落的。更为严重的是,二儿子四喜赌气不辞而别,远走他乡。对振书来说,不啻当头一棒。振书被打得晕头转向,就连过年的心思也没有了,整日蔫头耷脑心灰意冷的。好在有金莲不住地劝讲,说二哥的出走也是命中注定有这一劫,由不得人的。将来回转之时,必是巧遇机缘,时来运转,定成大器的。一直以来,振书对金莲的话深信不疑。她的劝说,让自己堪堪恢复了些元气,并渐渐地放宽了心空儿,情绪也慢慢稳定好转起来。因而,振书决定,还是要过六十大寿的。一来借此冲冲晦气,二来也把未过的寿辰补回来。要是还赶在春节过,那就不是六十大寿,而是成了六十一岁的狗尾巴寿了。
赶往老家的路上,兰香嘀咕道,木琴也太张狂哩,咋就敢把大伙儿积攒的这点钱统统掏腾出来,白白扔到大路上呢。也不怕日后还不上帐,叫村人把她给生吞活剥喽。
四季也说,我看着也玄乎。这路修不修的,也不打紧儿。咱不是照样见天儿进山出山的,也没被困死在山旮旯里么。她真要是把咱的血汗钱白白扔到路上收不回来,我头一个蹲她家里要钱呢。没有钱,我就把她家的院落给卖了,也得还咱呀。
俩人这么说着,径直进到了老家的宅院。
院子里很是热闹。锅屋里热气腾腾,不时地传出锅碗瓢盆碰撞的声响。这一天,被振书特意安排在星期天,上学的娃崽子们也都回到了家。四喜家的仨闺女、四季家的冬至和四方家的一双儿女,正在屋里院外窜蹦笑闹着。夏至在技术小组里太忙,早晨临走时跟兰香说好了,等中午上寿时一准儿赶回来。这时,出嫁到北山村的四季大丫头春儿,也早已携着丈夫郭仁来到老家帮忙。郭仁的到来,越发引得一群娃崽子疯上了天。他们扯住姐夫,掏兜摸包地要这儿要那儿。还没脸没腚地跟他厮混打闹,完全一副亲姐夫与小舅子的无赖做派。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4-20 13:36:17

【三十年乡村改革风情长卷:《不灭的村庄》·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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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路弯弯(二)(4)


振书赶忙驱散了这帮疯崽子,把郭仁让进屋里,说,甭跟他们一般见识,都是山野娃子,见不得好眉好脸呢。
堂屋里打扫得板板正正的。原本凌乱的家什被收拾得规规整整,桌凳也擦抹得干干净净。正堂的北墙上挂了一大幅寿联,是一整张大红的对子纸。上面用粗大的毛笔写就一个规整的大“寿”字。两边配上了一幅对联,上联是“福如东海长流水”,下联是“寿比南山不老松”。全是振书的亲笔手迹。
娃崽子们全被赶到院子里玩耍,女人们都在锅屋里忙着炒菜做饭,屋里便只有几个男爷们坐着吸烟喝茶闲聊。在讲说了一些年景的话题后,几人便自然而然地说到了村里集资修路的事情上。
四季把酸枣婆娘咒骂的事学说了,又把自己跟兰香讲的话重复了一遍,以表明自己的态度和不满情绪。
四方道,这修路本是件好事,只是太性急哩。穿衣吃饭量家当,有多少东西招待多少客,有多少钱办多大的事。没有钱,却硬要办,不是自家找难看么。
郭仁道,听我婶子沈玉花讲,这个木琴可是有大本事的女人呢,做事从来都是滴水不露的。想必她有了把握。要不的话,她怎会不知天高地厚地瞎指挥呀。
四方跟着附和道,也是呢。没有金刚钻,哪敢去揽瓷器活儿呀。
四季不屑地道,屁儿哩。她要是真有了底气,咋还要惊动公社领导来替她撑腰哦。要不是看在振富叔情面上,谁也甭想掏走我的一分钱呢。
这时,金莲进到了屋子。她才从家里赶来。锅屋里的脏乱活,她是不屑动手的。她就像客儿一样,径直坐到堂屋门口边。听到几个人在议论修路的事,她冷不丁地插话道,木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呢。这条大路本是很规矩地从村口祖林坟地前经过的,因为路窄人少车少,祖林还能吸纳南山送来的气脉。特别是大南河在祖林前绕了个大弯子,在地理上叫玉带缠身,是个大好的格局。要是把现今儿的路拓宽了,走的人多,行的车多,就把这条玉带硬生生给拦腰截断了。南面的气脉过不来,这祖林的吉穴也就破了,村里肯定要弄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事体来。人心散了,日子也就过不安宁咧。到那时,不管谁人再有多大本事,也都挽救不回来呢。
振书吃惊道,真的么,有这样厉害呀。
金莲绷紧了面皮,露出一丝惯常的神秘笑意。她说,你也是通晓阴阳地理的人,咋就会看不出来呢。
振书顿时羞红了脸面。好在他的皮肤被风吹日晒得黑红一片,旁人都没有察觉到。振书赶紧问道,那你说咋办。总不能因了修路,就把全村的脉气给糟蹋了吧。
金莲慢声细语地道,要么就不能动土修路,要么就把大路也拐个大弯子,跟南河靠齐。这样更好呢,叫做双带绕身。非但冲撞不了祖林气脉,还会增加聚气的力量,对咱村愈发好上加好了。
她的话,令在场的人立时茅塞顿开。都齐声赞道,这就是坏事变好事哩。真要是这样的话,掏出的钱也就不冤枉了呢。
郭仁敬佩地大加称赞金莲的神威,他说,三婶子真是神儿呀,要不咋会有那么多的人来敬拜呢。俺村的人都把你当神人讲呢。
金莲没回声。她依旧端坐在门口边,神色淡然,不知是高兴还是不屑于接受这样露骨地夸赞。
振书担忧地说,这可是个大问题。要是大队动了工,哪还会顾及到祖宗坟地呀。只要是修路方便,哪怕把老祖林给推平喽,也是说不定的呀。
四季和四方也跟着担忧起来,觉得老李家所以能有今天的场面,完全是托赖祖林供出来的。要是真的因修路把林地脉气给断了,后果要多严重有多严重,简直不堪设想了。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4-20 20:3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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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路弯弯(二)(5)



四方略微紧张地说道,咱得跟木琴那些村干部讲明这个理儿,叫他们在定路线的时辰,把老林给让出来,千万不敢胡来呢。
四季接道,你都想到天宫上哩。村干部会听你的么。他们都听木琴一个人的。叫他们往东去,就不敢往西瞥一眼呢。要我看,干脆发动村人去跟木琴讲。人多了,法不责众,又众怒难犯。她就得好生寻思寻思,或许这路线也就得改改哩。
振书一拍大腿道,好法子呢,就这样办哩。看木琴还敢不管不顾地把全村人都给得罪死呀。
这样的商议结果,让在场的每个人都觉得稳妥。刚刚泛起的焦虑也一扫而光,心情重新轻松了起来,气氛重又欢快热烈了。这时,夏至也从外面赶了回来。接着,热热的菜肴被悉数端了上来。吃长寿面,敬长寿酒,席面热闹异常。
吃过午饭,郭仁就想告辞回去的。桂花却蹲坐在墙角里开了腔儿。她也不避讳,守着一家人的面,问郭仁道,前些日子,我托春儿和你给等儿说媒的事咋样了。原先依靠着酸枣家的去说媒,三等两等就是不见个动静。急得我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你二叔这个死鬼撇下一大家子人,自己一个儿出去厮混,弄得我有操不完的心呀。说罢,她又撩起衣襟,擦抹眼角上溢出的泪花。
桂花的话音一落,屋里的人全都失了好心情。四喜出门已经大半年了。开始的时候,他曾经给家里来过一封信,说是到了青岛的崂山,之后便音信皆无,不知又游荡到哪里去了。今天的席面上,独独少了他。众人只顾了议论改路线的事,竟把这事忘到了九霄云外,明显地冷落了桂花。一家老少一时不知说些啥好了。
郭仁赶忙接茬道,二婶,别心焦哦。我正托我婶子沈玉花说着呐,想来一定能说成的。
等儿也不害羞,马上插嘴道,我的事不用你们急哦。我自己去找婆家,不会赖在家里不走的。
桂花拉下脸骂道,死妮子,就选你能哩。甭想着在咱村找婆家哦,想找也得到山外福囤里去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呢,早有人跟我讲了。要是不听大人话,就撕烂你的嘴丫子打折你的腿脚,看还敢犟吧。
等儿立时撅起嘴巴出了屋子,进到锅屋里生闷气去了。
娘俩的言来语去,弄得一家人心里都挺不舒服的。振书只是大口大口地吸烟,其他人也都像焦渴了似的大口大口地喝茶。屋里热烈的气氛顿时沉落下来。
夏至圆场道,都慢些讲么。这么大个事情,咋能说啥就是啥呢。以后慢慢权衡好了,再说也不迟呀。说罢,自己溜出了屋子,到院外去了。

夏至满村子里寻人民。
他先跑到上午技术小组未完成的工地上找,公章和柱儿都说没见。他又跑到酸杏家去问。酸杏女人说,人民和他爹去了镇上,给叶儿修屋去了。她家的屋顶一直漏雨,想必是前些日子刮大风时把屋瓦刮毁了。
夏至闷闷地踱到京儿的屋子里,把二婶桂花催促姐姐春儿两口子给等儿找婆家的事讲了,说,人民要够戗呢。二婶好像知道了俩人的事。看情形,是一百个不同意。
京儿问道,那咋办。人民和等儿都热了盆了,见天儿黏糊在一块。要是活生生拆散了,又会是一出悲剧呢。
夏至道,我也不知道,这不是立马来给他通风报信,叫他赶快想法子嘛。估计等儿也会跟他讲的。我也就是跟着瞎操心撒急呗,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京儿也跟着急,说待天黑了,咱把洋行和人民都叫了来,一块帮着出出主意,兴许能想出好法子来。
夜里,俩人果然把洋行和人民叫了来,闭紧了大门和堂屋门,拉出一副研究对策的架势。任凭柱儿和公章在门外怎样砸门,就是不开。最后,还是惊动了茂生。他出来说,是不是不在屋里呀,过会儿再来吧。柱儿和公章相互嘀咕道,真就奇了怪哩,明明见着人民和夏至了这里来了,转眼就不见了。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4-21 08:2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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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路弯弯(二)(6)


就在京儿等人绞尽脑汁地琢磨着怎样撮合人民和等儿的事时,不远处的振富家里,振书和振富也在头对着头地讲说着改路线的问题。
振书撂下饭碗后,径直跑到了振富家。振富刚要吃饭,见振书来了,就硬拉他一起喝上几杯。振书也不谦让,坐下与振富边喝酒边拉扯修路对祖林的伤害问题。
振书说,咱老弟兄俩也不是外人,我拿你可是当亲兄弟待的。看来,这修路的事,是定下不会改的了。可这路线得仔细掂量好喽。千万别弄出岔子,害了全村人呢。接着,他就把金莲上午讲的那些道理细细地跟振富学说了一遍,并时不时地插上一些自己的独特见解。最后的结论是,这路修修也行,但路线一定要谨慎地确定,绝不敢动了全村祖林的根脉儿。
经过振书一番阴阳风水地势气脉的解说,振富也觉得,这是个大事情,来不得半点儿马虎。他担心道,现今儿路线已经定哩,就在祖林边上经过。要是再改路线的话,还得重新测量估算。用工多不说,资金也是个大问题。现今儿,村里集的那点儿钱,仅够今冬动工买雷管炸药的费用,余下的缺口还不知有多大。要是再把路绕个大弯子,恐怕行不通呀。
振书说,这修路本就是个长远之计。一旦修成了,恐怕十年二十年的都不会变了呢。咱祖祖辈辈安稳地生活在这儿,全赖了祖林气脉供着。特别是咱老李家门户的坟茔地界,在祖林里是上九等的。随便摸出一个,也得打上八九分呢。要不,咱李姓人家的门户能有这么大,人气能这么旺,日子能高出村人一等么。困难只在一时,影响的可是今后几辈子人的事呢。宁可这路咱不叫修,祖林的气脉也不敢破呀。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振富直点头,说,是哩,是哩,祖林的脉气是破不得的。可这路线已经定下了,还上报了公社,咋能说改就改了呢。别说咱改不了,就是木琴想改,也恐怕不好向上级交代呢。
振书胸有成竹地道,不怕吔,咱发动群众嘛。只要村人都一致要求改路线,不改的话就坚决不出工,也不让修,别说木琴,就算公社的人也拿咱没办法呢。这就叫众怒难犯,谁人也没有办法。再说了,这路是咱自己修给自己人走的,想咋修就咋修。就算修到山尖尖上去,又碍着别人啥事嘛。
振富道,这事恐怕不那么简单,我不好明着讲的。你去试试吧。要是大多数村人都听,这事还能成。要是响应的人寥寥,这事只得罢手。
振书点头答应下来,说,你是村干部,当然不好明着去讲的。只要你心里赞同,我心里也就有了底嘞。反正我是小老百姓,不会有啥影响的。真要出了事体,谁也拿我没法子。顶多说我思想有问题罢了,还能咋样呀。
嘴上虽是这么讲,心下却在骂道,这个老狐狸精,道行越来越深哩。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好事露面子的事揽足占全哩。万一有个不好,就一推二六五,静等自家的好儿呢。
骂归骂,气归气,振书不敢有丝毫地犹豫。他出了振富的家门,立即投身到了修改路线的秘密串联活动中。在涉及到自身利益,特别是涉及家门气运攸关的大事上,他绝不能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如日中天的家门气脉遭到人为破坏或损伤。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4-21 15:3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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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路弯弯(三)(1)



开工的日子定在了农历十月初十,离小雪还有九天的时间。
在此之前,所有筹备工作初步就绪。所以说初步,是因为有一些准备工作显得非常匆忙,甚至可以说是勉强凑合的。
首先,这启动资金就不到位。
木琴通过公社,把县里的技术员请了来,对整个工程进行了实地测量和预算。要想完成这个工程,彻底畅通杏花村与镇子之间的通道,大约需要搬运五万立方土石。在保证村中各种生产生活不受影响的前提下,仅仅靠冬日农闲时间动手,就杏花村现有人力资源,恐怕没有个三年左右时间是完不成的。况且,本地的山体均为花岗岩石构成。甭看坡面上密林丛生,土质肥沃,其实只有两三尺厚的浮土,下面全是坚硬的山石。若是不动用雷管炸药,就休想撼动了它。尽管公社沈书记一口答应说,只要你木琴能够尽快把这个工程上马,需要多少雷管炸药都成。甚或其他必需物品,公社也会尽量满足供应的。但是,公社是个清水衙门,属于铁公鸡似的主儿。钱一分也没有,毛儿是一根也拔不去。所有的钱款,全由村子自己想办法来解决。虽说村里惊官动府地搞了些集资,但穷得叮当乱响的村人哪会有多少积蓄,不过是仰赖今年的买杏款而已。即使这样,也仅仅集了不到一万块钱,要想再多一丁点儿都没有。这还跟榨油一般硬生生地榨出来的。
再者,人手不齐,人心也不齐。这是木琴万万没有料到的。
按当初预想,有了启动资金,先行开山引路,人就不会闲着。只要把人引上了路,其他困难总会有办法解决的。但是,这样的想法似乎有些过于乐观了。从村干部们的反应中,木琴已经察觉到了一些危险信号。那就是人心不足,难以形成合力。
除了凤儿坚定地站在了木琴一边,尽心尽意地跑上跑下忙活。其他干部或多或少都有为难发愁情绪。虽然也围着木琴的指挥棒转圈,被动应付的思想暴露无遗。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木琴叫振富到公社去联系雷管炸药等物品,振富来回跑了好几趟,就是联系不好。最后,还是叫茂林跑去一趟联系成的。茂林也不见得多么主动积极。叫他尽快把杏林管理的事情搞定了,好到时腾出人手上工地。他就是不着急,依旧按部就班地带着一群人东一榔头西一耙子地干活,不着急不冒烟。直到要动手修路了,终是没有把林子里的事体弄完,留下个小尾巴搁在那里。其他村队干部多数也不急,拨拉一下挪动一个窝儿。一不拨拉了,就蹲在那儿等靠。也有心急的,却是仅凭了一腔热情,在一些大事难题上派不上用场,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由此可以想见,村人对修路的事情,也不会提起多大精神头儿的。
鉴于这种局面和状态,木琴很是担忧。她就去找沈书记,要求把工期再往后挪挪。反正整个工程的摊子太大,不是一个冬天就能完成的。先把村人的思想统一好了,把前期工作准备充足了,再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4-21 19:3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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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路弯弯(三)(2)


沈书记一听就火了。他瞪着眼珠子拍着桌子大发雷霆,说,我都把你村工程当成全公社的重头戏上报县里了,还跟杜县长拍了胸脯子打了包票。你竟要打我的嘴巴么,门儿都没有。小雪之前,工程必须上马。耽误了工期,我不仅要拿你试问,还要把你村的班子连锅端了。训得木琴抬不起头,睁不得眼,又委屈得喘不匀气,说不出话。
沈书记看见木琴难受的样子,心下也有些软了。虽然是吹胡子瞪眼的架势,到底还是退让了一步。他说,实在不行,一定得赶在大雪前哦,再不准往后拖了。最后,为了安抚木琴,沈书记还破天荒地咬牙跺脚大开金口,从紧张得捉襟见肘的公社财政里拨出了五千块钱,用于工程的启动资金。他说,这也就是你杏花村,你木琴哦。换了别村别人,那是青天白日做梦娶媳妇,想都不要想呢。
沈书记的恩威并施,让木琴没有了一丁点儿退路。她也是咬牙跺脚地思忖道,既是这样了,晚干不如早干。早早上马,人们没有了退路,人心也就安定了。
回到村里后,木琴召开了头头脑脑们的紧急会议。她把公社态度数说了一通,特别是把公社拨款的事有意夸大了一番。叫干部们都明白,这个工程已不是杏花村自家的事了,而是涉及到了全公社的头等大事。谁也没了退路,只能上马大干特干了。会议气氛很是沉闷,很少有人插话发言。大多的时候,只有木琴一个人在讲,一个人在分工布置任务。这次会议,成为木琴执政以来的头一次“一言堂”会议。
会后,众人怀揣着各自心思,都默不着声地散去了。木琴突然觉得很累,心神疲惫。似乎体内的气力在一点一点地外泄,原本充盈的心胸渐渐要干瘪下来。她心里空落落的,没有了支撑,没有了依靠,甚至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了。
闷闷地回到家里时,茂生已经上床睡下了。他打着低微均匀的鼾声,一起一顿,一轻一重,一急一缓。声音浑厚,而尾音却又细若游丝,安稳香甜。
木琴不想惊醒茂生。她知道,茂生一天到晚为家里家外无穷无尽的琐碎事奔波劳顿,已经够疲乏的了。她静静地坐在杌子上,端详着与自己朝夕相处的男人,听着粗糙的鼻孔里发出类似乐音般的鼾声,心下竟然羡慕起来。这是她在二十几年来俩人共同生活中,从未有过的感受。细想起来,她又不知自己羡慕男人的哪一方面。若论活路劳累,茂生几乎是一个人挣命地收拾着一家五口人的田地,她基本插不上手,搭不上力。京儿又一心扑在了林子里,大部分时间耗在了杏林管理上。茂生的体力支出,要远远大于家里任何人。论操心,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务,没有哪样不是茂生亲自操持的。包括了一家人的午饭和晚饭,甚至连院落里的扫扫抹抹也是他一人干得多,其他人干得少。今晚,木琴却异常地羡慕起他来。觉得他才是这个世上最清净最幸福的人。有滋有味地看护着自家小日子,吃得舒心,干得舒心,睡得更是舒心。也有烦劳气闷的时候,雷霆般光火发作一通儿,便立马气消闷散。依旧热切地奔自己的小日月,任凭院外风起云涌骤雨滂沱,与己毫无干连。
或许自己羡慕的,正是茂生这种与世无争的心态吧,她想。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4-22 08:2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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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路弯弯(三)(3)


这时,西院里传出一阵阵嬉笑打闹的声响,又是京儿几个崽子在闲扯打聊。这种只有年轻人集聚起来才能有的热闹气氛,把木琴引出了屋子。她站在院墙根下,静听了一会儿。也听不清他们都在说些啥儿,但气氛依旧热烈,不时地参杂着肆无忌惮的笑声。她也想到西院里去掺合一下,以缓解内心的郁闷。刚移动了几步,又止住了脚步。她知道,无论是年龄,还是现有身份,她都不适合去掺合。若是去了,只能让娃崽们败兴,自己也觉无趣。悄悄地躲在旁边偷听,反倒能感受几分年轻人独有的青春和活力。
正这么愣愣出神的时候,冷不丁儿传来屋门响动的声音,是茂生起来小解。茂生疑惑地问木琴,你咋在冷地里站着,不怕风寒呀。木琴笑笑道,睡不着,出来透透气。茂生解完,见木琴还是站在清冷的院子里,就担心她的病症又开始犯了。他说,夜也深哩,赶紧屋里睡去吧。说着,上前扯住她的胳膊,硬生生地把她拉进了温暖的屋子。

木琴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事情发生的突然性和不可逆转的气势,大大出乎木琴的意料。木琴被夹在了进退不得左右为难的境地里,身不由己地被抛起在风口浪尖上,措手不及,又束手无策,
在此之前,木琴已经得到了一些零星的警示信息。
洋行曾对木琴说,我听到点儿风声,好像有些人不老实,要在工程上弄景儿。具体是啥景儿,我也弄不清。你要注意呢。当时,木琴还取笑洋行道,小小年纪,前怕狼后怕虎的,还能干事不。洋行回道,千万别太大意吔,我得好好替你侦查侦查再讲。因为工期比预想的提前了一些日子,洋行的侦查结果就一直没有出来。夏至也曾跟京儿提说过,好像有人在暗地里搞小动作,可能要给大队出难题,叫京儿给木琴提提醒儿,别到时弄出事体来,又要节外生枝。京儿也没当回事。在吃饭的时辰,他轻描淡写地跟木琴提了一下,并嘲笑夏至是怕上工地吃苦受累呐。木琴回道,恐怕是你怕吃苦吧。这事也就过去了,谁也没往心里去。
直到开工前一天晚上,酸枣慌慌地来到木琴家。当时,木琴不在家,还呆在大队办公室里,跟村干部们紧张地商量着工程的事。家里只有茂生一人,在捣鼓着明天上工所用的家什。酸枣边与茂生闲扯,边等候木琴回来。等了大半天,不见木琴的影子,他就跟茂生讲了自己隐约听到的一些对开工不利的信息。
他说,我咋听说明儿开工,有人要弄事体呢。这几天,晚生娘窜里窜外的,跟一些人家跑得很近。说是什么祖林路线的,好像不想叫修路呢。我想问个明白,她就一直背着我,死也不说,怕我给张扬出去了。
茂生很是惊讶。他说,明儿就开工哩,谁还能阻得住哦。再说,这修路是个好事。旧社会里,地主老财们都把修路当成行善积德的事来做。咱为自己修路,咋还会有人阻拦呀。
酸枣也说不出明天会有什么事要发生。但他能肯定,一定会有事发生的,就是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了。他嘱咐茂生,一定要叫木琴警醒些。自己夜里再盘问盘问婆娘。一旦得了实信,就立马过来告知。说罢,他急急地回了自家院落。
待木琴回到家里,已是半夜三更天了。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4-22 09:4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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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路弯弯(三)(4)



夜里的会议开得很不顺利。原本都定好了的路线,又有人提出反对意见。说这路线要重新规划,不的话,就要影响到全村祖林坟茔地的气脉。当时,木琴很是惊讶,问咋啦。茂林说,村里有不少人在讲,说咱村的祖林是块福地,才保着全村老少十几辈人平平安安地过日月。现今儿确定的路线,正好把福地变成了凶地,都怕这么修路要修出灾祸来呢。凤儿大惑不解,问道,咱不修路的时辰,不也是见天儿从坟茔地边走么,咋就没有破坏了祖林。现今儿要修了,就会破了呢。振富接道,是这儿,原先的路窄,人少车少,不会截断气脉。一旦把路拓宽了,人多车多,便会把气脉给压断了。接着,他就把振书讲说的那一套理论原样搬了出来。说得参加会议的人顿时不安起来,一个个交头接耳,“嗡嗡”成一片。
木琴颇感意外,说为了确定路线,咱也不是开过一次会哩,咋当时不提出来。现今儿路线也确定好了,规划搞出来了,还上报了公社,明儿就要开工。现在又提说路线的事,早就晚了三春了。我看,就按原计划不变。咱搞的不是娃崽儿们戏耍,想咋样就咋样。这是搞大工程,得按科学施工办理,听不得迷信传言的。要是像振富叔讲的那样,把路线绕成个大圈子,得花费多少的人工和财力哦。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不是脱裤子放屁,没事找事么。
木琴“乒乒乓乓”地一顿磕碰,把在场的人说憋了气。人们不再出头反对,只是闷闷地吸烟,更不答话。振富也是老大没趣。他叨咕道,我也就是说说,没啥哩,没啥哩。这种境况,让木琴心里极不舒服。觉得有些地方很不对头,但又一时琢磨不透。
茂生一直没睡,等着木琴。见到她回来,就把酸枣来过的事讲了,让木琴多加小心,别弄出啥事体来。木琴顿时警觉了起来。想到今晚的会议变故,又联想到洋行和夏至的话,觉得看似简单的问题,实则一点儿也不简单。没有风声,肯定翻不起浪花来。她想找酸枣细谈谈,但深更半夜的,只好忍住了。她又想,还会有啥事嘛,夜里都把所有能想到的事情全安排妥当了,大小干部们也都分了工,制定了标准和责任制。虽说有人对路线存有不同意见,但也没听他们说啥意外的事情。既是安排妥当的事,又是牵动公社涉及全村人的大事,不是谁人想阻拦,就能阻拦得了的。明天就按既定方案实施,看看能有啥样的事情闹出来。这么想着,她也就安心地躺下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木琴一家人早早地起了床。匆匆地吃过早饭,木琴便赶到村南路口上。按照商定的计划,整个工程就从村路口的祖林边开始动工,沿着原有路基拓宽,逐渐向山外铺展伸延。
其时,野外正刮着凛凛寒风。四野的枯草被吹得低伏抖动着,发出“沙沙”地轻响。山峦间漫起一阵又一阵风穿丛林生发出的隐隐涛声,忽而近了,忽而又远远遁去。这时,天空铁青一片,有乌蒙蒙的稠云匀匀地涂抹在山峦上空。空气阴冷潮湿,像有雨的样子,却又不见得一时半刻就能下下来。
那条带子般弯弯曲曲飘出山外的小路,静静地卧在山脚下。路中间被行人踩踏得光秃秃一片,现出灰白色的土石真面目。路两旁却拥挤着厚密杂乱的枯草,泛着灰暗色调。于是,这条山路就如一条灰白色镶嵌着暗色边牙的绸带,在山中寒风的吹拂下,翻卷着,扭曲着,飘荡在大山腹地。又一路招摇渐远,向山外的世界流窜而去。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4-22 15:4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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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路弯弯(三)(5)



小路起点靠西山的坡脚上,簇拥着大小不等高矮不一的坟丘,掩没在半人多高的蒿草中。随了山内漫起的阵阵寒风吹摇,似隐似现。这便是全村人的祖林坟茔地。
据说,勘查下这块坟场的,是一位来自南方的风水先生。当时,这位先生是为了探勘北方风水宝地,再动用挑沟填坑镇符等等卑劣手段,将其毁掉。以便把北方山水孕育出的钟灵毓秀们的胎气,统统赶往南方。这样,北方便出不得官宦大家名人雅士,而南方的精英才俊人物辈出,世代承传。当时,这位先生为了追寻一股龙脉,不远千里,跋山涉水,终于来到了杏花村。因了劳累饥饿,筋疲力尽,昏倒在村口上,被李家先人救起,接入家中悉心照顾。待痊愈后,这位先生为报答村人的救命之恩,就给指点了这块坟地。他曾说,这虽不是一块上好的风水宝地,却也称得上一块福地。使用后,可保村里一辈辈人安安稳稳地度日。出有衣蔽体,入有饭果腹,更保村人子嗣不绝,繁衍生息不止。不管世间怎样天翻地覆动荡不安,也不会触到村人半根毫毛。他还预言到,几百年后,此地当出息一批能人来。虽有动荡,却非坏事。何况,那已是数百年之后的事情了,管它作甚。村人当然听信了先生的话,觉得只要不发生东海那样的灭顶水灾,又能平平安安地过日月,不愁吃不愁穿,到哪儿去寻这样的好事吔。就悉数按照他的指点,盘下了这块林地。
时至今日,全村的先人就统统被安置在这片坡脚下,年年岁岁接受后人的祭奠跪拜。之后,杏花村后人们的最后归宿,也将是这里。一些年纪大的人,则日夜惦记着这块荒凉凌乱的山坡。
那里早已集聚了一部分人,都拿着镐锨锤钎及土筐推车之类的工具。人们或坐或蹲或站,在轻松地闲聊笑闹着,一派平静安然的景象。
木琴的到来,似乎破坏了众人谈笑的氛围。人们都有意识地收敛了些肆无忌惮的张扬架势和夸张嘴脸,变得节制而又乖顺。这就是山里人惯有的脾性。毕竟,木琴是执掌一方的官。所谓官尊民卑,这种千百年来浸润于骨子里而不能剔除的观念,早已经根深蒂固。有些人主动跟木琴打着招呼,并趋前探问一些修路方面的细节。一切都显得安然无事,决没有一丁点儿闹事的迹象。
事发后,木琴才明白,这些人都是拥护自己修路主张的人。而且,他们积极响应大队的号召,早早来到工地上,当然不会显露出事发前的什么征兆。但是,正是这种无意识中显露出的假象,让木琴没有丝毫思想准备。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木琴的被动局势和尴尬境地。
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即将开始的工地上依然是这些人,还不到原定人数的三分之一。
这时,洋行急匆匆地跑来,拎在手中的篮子里装满了鞭炮。他放下篮子,把木琴扯到一边,焦急地道,我爹夜里感冒发烧,来不了了。叫我先把鞭炮送来,怕耽误了开工的时辰。说罢,他又从兜里摸出一串钥匙,递给木琴,说,这是盛雷管炸药仓库的钥匙,也叫我捎给你。
木琴很是愕然,说昨晚还好好的,咋就着风寒了呢。
洋行的脸色也是不好看,他担心道,我也纳闷呐。看样子不像是感冒,可就是躺在床上,到现今儿还未起呢。嫂子,我咋看今儿好像不对头哦。
木琴没吱声,但心里也是犯嘀咕。要是往常,振富是会计,还与茂青共同掌管着工地仓库的钥匙,是应该早来的。但是,振富竟然莫名其妙地病了,茂青到现在也不见个影子。茂林昨晚散会时就请了假,说是要带雪娥到公社医院去瞧病,雪娥身子不舒服已经有些日子了,早看了早赶回来。木琴当然要准假。她还关心地询问道,雪娥得了啥病症,咋一直没听说哦。茂林吱吱唔唔了半天,也没说清楚是啥样的病症状况,只是说一瞧完就回来,不会耽搁了工程的。现在想来,恐怕都是事出有因的。要不的话,咋会这样巧合呢。几个主要人物都不能及时赶到工程现场,这不得不叫人费思量。更为重要的是,上工的人数少得可怜,仅仅来了三分之一还不到,那些人呢。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4-22 22:4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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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路弯弯(三)(6)


正焦急间,凤儿一溜小跑地来到木琴跟前。她把木琴扯到旁边说,有人正在村里鼓动一些人不来上工呐。还宣扬说,要是不改路线的话,就坚决不叫动工。
木琴心下吃惊,也验证了刚才洋行的担惊。她知道,真的是有人在背后弄景儿呢。通过昨晚振富讲说的话语,就可以明白是谁了。而且,现场的这些人当中,李姓的人家没几个,就更验证了这一点。木琴明白,自己正面临着一场真正危机,是自己来到杏花村十几年来第一次与村人面对面硬碰硬地较量。所有的遮掩都已撕破。这是一场赤裸裸地对抗,输赢难定,胜败难料。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顺应那些人的无理要求,把尚未动手的工程暂停下来,重新规划设计,就此遭受的损失也是巨大的。一方面,自己刚刚树立起来的威望将严重受挫。如此下去,不仅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恐怕今后真就会出现令出不行、令禁不止的局面了。到那时,杏花村将会面临一种怎样的混乱局面,木琴不敢想象。另一方面,大队将因此遭受重大损失。如若把工程随意地绕个大圈子,加大了现有工程量不说,下面河川里全村最好的几百亩良田将被占用殆尽。这个损失是不可估量的,更是不可挽回的。另一条路就是,坚决按照原定计划施工。这种违背村人意愿的做法,也是极其危险的。试想,村人对祖林的重视程度,就跟对待自己性命一般。宁可自己露宿荒野,也不敢动用祖林里的一锨土。要是木琴一意孤行,势必遭到更多村人的反对。不仅修路计划要落空,恐怕还会引发更大的骚乱。
木琴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掂量着,权衡着。身后的人们似乎也知晓了事情原委,都在眼巴巴地盯看着她。这是一个让木琴近乎窒息了的时刻。原本热闹的路口顿时安静下来,安静得吓人,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儿。足足一顿饭的工夫,让木琴感觉到了时间的残酷无情。你想叫时间过得慢一些,好留出更多的空闲来分析决断。时间却在飞快地溜走,甚或溜走的步子比往日更加快了。
木琴不停地来回踱着步子。她走到茂生跟前时,竟出人意料地顺手拿过他手中的旱烟袋,不假思索地塞进自己嘴里,狠狠地吸了一口。立时,她被辛辣的旱烟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脸色紫红,泪花溅出了眼窝。她蹲在地上,捂着肚子费力地呕着,却什么东西也没有呕出来。茂生吓呆了,扎撒着两手不知如何是好。众人也都诧异地望着木琴,眼里现出同情又迷茫的神情。
凤儿上前夺下烟袋,说道,嫂子,你这是做啥吔,咋能自己糟蹋自己呢。甭管那些人怎样找茬弄景儿,咱还是干咱的,看他们能咋样。
木琴已经停止了恶心呕吐。她蹲了半晌儿,终于站起身子,对洋行等几个年轻人说道,把鞭炮点响,咱这就开工。还是按原来设计的方案施工,有啥乱子,我一个人担了,没有你们一点儿事呀。
洋行大声地应道,好哩,咱这就点鞭开工,看谁敢来阻拦。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4-23 08:0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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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路弯弯(三)(7)


说罢,洋行带着几个年轻人,把篮子里的十支鞭炮全都拿出来,就着路边树枝,长长地挂起了一排。凤儿跟身边的人要了只煤油打火机,递给木琴,说,嫂子,这鞭就由你先来点,俺们都跟着点,看看响儿不。
木琴接过打火机,颤巍巍地点燃了第一支鞭炮。随着一声沉闷的鞭响,立时又引带起其他的鞭响。霎时,村南路口上响起了一阵阵沉闷的鞭炮声。腾起一股股浓烟,在清冷阴湿的空气中升起,泛着浓烈的灰硝味儿。漫过村落,漫向阴冷不安的四野,一直飘向空旷的远方,于一片深远渺茫处隐隐消散。
木琴大力地挥动着手臂,大声吆喝着身边的人们说,咱杏花村修路工程正式施工了。大家伙儿就按分工抓紧干吧,时间不等人哦。
于是,村南路口上立时传来钎镐与山石激烈碰撞的声响,在阴湿的空气里显得异常刺耳惊人。

临近中午散工的时辰,公社小通信员骑了辆破自行车急匆匆地赶来,通知木琴立马赶往公社开会。木琴问是啥内容。通信员说,可能是冬季农田水利基本建设的会议。
木琴不敢怠慢。她放下铁锨,对凤儿交代了一番工地上的事。叫她先顶着,茂林一过晌儿就能回来。下午的活计,由他俩人负责。木琴拍打了几下身上的土灰,就马不停蹄地向公社赶去。
因了离家近,中午的时候,干活的人都回到自家吃午饭。只留下了京儿和洋行几个年轻崽子,看护着工地。
此时,天仍然阴着。空气中的水气愈加浓湿,像要滴下水珠来。冷风还在“嗖嗖”地刮着,丝丝的寒气直往裤脚袖筒衣领子里灌。京儿们躲在路边低洼的地方,在地上升起一堆火来,怀揣着手,缩着脖子,堪堪躲避着四下里侵来的风寒。他们一边烘烤着火,一边议论着今儿开工的不利局面。
京儿说,也不知这路能不能修得成。看今儿的架势,要够戗呢。
柱儿埋怨道,夏至早就看出事体不好,叫你跟大娘讲的。你还取笑他胆小怕累。这不,真就出事哩。
京儿回道,他今儿就没有来呢。说他胆小怕累,还冤屈了么。不仅他,连公章也躲在家里不敢朝面呢。
洋行气道,他们的老子都没来,他俩能敢来么。又说道,咋修不成的,咱不是正在修么。
柱儿小心地堵他道,虽是在修,就这几个毛人,几把锨镐,啥时能修完吔。
洋行垂下眼皮,没有吭声。
人民一直没有说话。他围着火堆转圈烘烤着身子,并不时地往火堆里添加着有些潮湿的树枝。弄得周围浓烟翻滚,呛得围坐四周的几个人直咳嗽。
洋行心烦意乱地嫌道,求求你安稳些吧。让火自己慢慢着不就行了么,越捣鼓越不爱冒火呢。
人民不再捅鼓火堆,却又坐不住,就在路边上溜达。远远看见茂林和雪娥结伴走来,人民像遇见救星一般,急急地迎上去。他兴奋地说道,茂林哥,嫂子,你俩可回哩。快点帮着木琴嫂子想想办法吧,这样下去可咋行哦。
茂林瞥一眼锨镐推车陈横一地的工地,问道,咋啦,不是已经开工了么。
人民就把上午的情况讲说了一遍。这时,又有几个崽子围拢上来,七嘴八舌地帮着人民把事情经过讲说得愈加详细。只有洋行依旧蹲坐在火堆旁没动身。
茂林故作惊讶地道,这哪成哦。我在路上遇见木琴,她也没说啥,就是让我下午领着人继续干呢。等我回家吃了饭,就立马过来,看谁人敢阻拦工程。说罢,拽着雪娥急急地往家里赶去。
几个崽子又回到火堆旁。就就听洋行道,跟他讲又有啥用。要是他真的想帮木琴嫂子,咋非要赶在今儿第一天开工的日子去瞧病呀。恐怕他心里也一样在打自己的小算盘呢。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4-23 22:1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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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路弯弯(三)(8)


洋行的话。让几个涉世不深的崽子恍然大悟。都觉得洋行的话有道理,会不会茂林也是站在反对人一边的,并就此展开了狗咬狗般地争论。
人民说,不仅是茂林了,你们老李家也没来几个呢,其他人都是反对修路的嘞。
洋行嘲笑道,你爹也没来呢,是不是也反对修路哦。
人民辩解道,不会的,我爹一直赞同修路,还一再地给我嫂子打气,咋会反对呀。
洋行伸了个懒腰,说,那咋没见他的影子呐。
人民的脸顿时红了。他不再搭腔,而是转身朝村子里一溜儿小跑而去。等他气喘吁吁地跑进自家院子,就见嫂子凤儿正与爹酸杏商量着什么。
人民进门就问酸杏道,爹,你咋没去出工哦。村里有人在讲说你呢。
酸杏没理人民,甚至连眼皮也没抬一下。他依旧与风儿商量着工程上的事情。
娘见人民回来了,便把他扯进了锅屋,催他赶快吃饭,说,饿了吧。人民说,村人都不去工地,我爹也不去,我嫂子和木琴嫂子干着急没办法,这不是在拆自家的台嘛。
酸杏女人回道,可不敢这样讲你爹。他原本想去的,见村里有人鼓动村人不出工,就做几家人的工作去哩。也是刚刚回来,饭还没吃呢。
人民大感意外,说,爹现今儿还能做谁人的工作,还有哪家愿听爹的。
酸杏女人说,我也不知呢,想是去做咱门里人的工作吧。这些人还是愿意听你爹的。
人民心下有了底儿。他大口大口地扒拉完饭,撂下饭碗就往工地上奔。他不愿跟爹照面。很长时间以来,酸杏的脾气变得越来越犟,越来越古怪。不管人民是好心还是歪心,冷不丁儿地就会被他熊上一顿。见了人民,酸杏就从没有个好脸色。

谁也没有料到,下午的工地上会上演这么一出闹剧。
村人吃过午饭后,又都陆陆续续地回到了工地。比起上午来,下午到工地的人明显地多了。包括贺姓家的大部分、宋姓家的一部分和李姓家的小部分,合起来,也占了全村劳力的一半左右。
这时,酸杏也扛着一把铁锨来了。他的到来,在人群中引起一阵骚动。有些人七嘴八舌地小声嘀咕着什么,似乎酸杏的到来,很出乎他们的意料。但是,仍然没有见到茂林的影子。这让京儿们大感意外。
凤儿跟酸杏打了声招呼,说,爹来哩。酸杏点点头,回道,来哩,来哩。说罢,便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蹲了下来,静候着开工干活。
因为茂林和振富都没有到场,这开工的哨子便临时由凤儿吹了。哨子一响,村人立即投入到劳动中。工地上顿时响起了钎镐声和吆喝声,场面也立时热闹起来。
刚刚干了不到一顿饭的工夫,村里就涌出一群人来。走在前面的是振书和四季爷俩,后面跟着男女老少几十口子人。有人还挎着篮子,扛着桌子。一行人呼呼啦啦地来到村口,径直穿过工地,进到旁边的祖林里。他们开始安放桌子,摆放供品,点燃烧纸,一副旁若无人的架势。立时,坟茔地里就有缕缕青烟冒了起来,在潮湿凝重的空气里漫漶着,又缕缕流荡于凌乱荒凉的大小坟丘间。
这时,就有女人扯直了嗓门儿干嚎起来,还一边数说着,是酸枣婆娘。她的嗓门儿响,嚎声亮,数说的声音清楚地钻进了在场人的耳朵里。她说,可怜的老祖宗哎,你在阴间里好好睁开你的大眼看着哦,都是谁人要挖你的命脉扒你的命门儿哟。你老儿为下的后代都变成了白眼狼,不想叫你老儿安静也就罢了,还要搅得全村人不得安宁呢。这些吃天刀的贼人哟,就得叫老天爷打响雷劈了下天火烧了,才能保得住村人平安无事呀。
她的声音刚落,立即引来一片叫骂声,说看谁敢动祖林周遭一锨土,咱就跟他拼命呀。咱是为了全村人死的,是为集体利益死的。毛 都讲哩,这么死,是重于泰山呢。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4-24 09:1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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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路弯弯(三)(9)


工地上的人停止了手中活计,全都愣愣地呆看着,像看一出从天而降的戏剧。酸枣婆娘的话重重击打在村人心坎上,弄得他们不知如何是好。关于修路与祖林之间的厉害冲突,村人大都知道一些。具体的也都说不上来,但有一点是十分明确的,那就是这路线若要不更改,就要破坏了祖林风水,就会给村人以及村人的后代带来不敢想像的灾祸。上午前来施工的人们,大多不相信这样的鬼话,便义无反顾地来了。下午赶来的人,多数是些等待观望的中间派。见上午已经开工,也没有人敢怎样,再加上酸杏一上午的劝说,也就随大流儿地来了。眼见得现今儿的阵势,再加上祖林里传出诅咒叫骂的声音,心下先自惶愧。他们一个个都停住了手脚,有了后悔退却的意思。
正这么愣怔的时辰,金莲也来到了祖林边上。她穿着齐整整的衣服,梳着油光光的头,手里拿着条雪白的毛巾,招招摇摇地进了祖林。她对公爹振书说,咱得给先人磕头赔情呀,别叫先人们怪罪哩。
振书立即明白了金莲的意思。他招呼着随来的人群退出祖林,来到坡下工地上,带头跪下磕头作揖。一行人也都随着他跪在了工地上,磕头的磕头,作揖的作揖,好像刚刚铺展开的工地成了一大拜祭道场。
工地上的人都在看着凤儿。因为她是工地上的负责人。她不说话,谁也没打谱动身干活。
凤儿冷眼旁观着振书们的举动。见他们已经彻底地撕下了脸皮,摆出了一副无赖相儿,火气也被激起了。她高声喊道,继续干活呀,有啥事我顶着呢,天塌不下来。说罢,她率先抡起尖镐,在下跪的人身边干了起来。溅飞的石粒土末便落在了跪着的人身上。
京儿几个崽子紧随其后,插进跪着的人群里。他们有意抡圆了镐锨,溅起更多的石粒土末,全落到了跪拜着的人们头脸衣服上。
人群立刻骚乱起来。有人就破口大骂,有人就要上前抢夺铁锨钎镐。酸枣婆娘还窜到凤儿跟前,用指尖点着凤儿的鼻子,大骂她不识好歹未安好心。这时,人群已经大乱。京儿和洋行几个崽子在与人推搡着,争夺着,并有了拳来脚去的意思。眼见一场混战就要发生。
凤儿真是急了。她伸手把婶娘的手指一巴掌打开,说,你老儿趁早回去,这儿没有你啥事吔。再要这么瞎搅合,丢脸丢腚的是你呢。
酸枣婆娘没想到身为亲侄媳妇的凤儿,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自己下不来台面。她顺势躺倒在地上,边打滚边哭喊道,了不得呀,亲侄媳妇都敢打婶娘哟,这是啥世道吔。我也没脸活了,就让她打死我好哩。叫罢,她又匍匐到凤儿跟前,一把扯住凤儿的一只脚脖子,死死抱定不撒手。她的撒泼模样和尖声喊叫,越发加剧了工地上瞪眼攥拳的双方之间贴身冲突。工地上终于出现了对骂、撕扯、扭打的场面,拜祭道场又演变成群殴战场。
先是几个崽子跟拜祭的人对打,其他人本是远远地站着围观看热闹的。一见到自家娃崽儿跟人打了起来,而且还是人少势弱,寡不敌众,堪堪就要吃亏,他们当然不会袖手旁观的。于是,不管是亲娘老子,还是亲戚门里的,均撸胳膊挽袖子地一齐上了阵,加入了一场稀里糊涂的群殴团战。工地上立时乱成了一锅粥,分不清谁人跟谁人是一伙儿的。到处传出叫骂怒吼的声音。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4-24 22:2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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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路弯弯(三)(10)


洋行想是打红了眼。他抡圆了锨把,在人群中四处游走。吓得两派人在忙活对手的同时,还得时时留神,不要叫洋行的铁锨把招呼到自家身上。于是,洋行的铁锨把轮到哪里,哪里就会闪出一块大大的空场。铁锨把的触及范围不断移动,撕扯叫骂的人群也便不时地移动躲闪着,从东挪到西,又从南挪到北。洋行又一时兴起,奔到祖林里,将供桌掀翻了个个儿。那些临时拼凑起来的供品滚落了一地,汤汤水水的也洒了一地。京儿和人民见洋行动了真格的,自然不会怠慢。他俩又拿出当年到县城教训姚金方的帮凶架势,紧随其后,将掀翻了的桌子抬起来,对着山石狠狠摔去,把振书家的饭桌子摔了个四仰八叉。仅剩了一条腿还连在破损的桌面上,但也是歪歪斜斜的,成了半残废。
谁也没有注意到,酸杏是啥时站到了祖林与工地之间的高埂上。更没有注意,他手里啥时攥着本是凤儿的上工哨子。他把哨子含进嘴里,使劲儿吹了几下,又厉声怒喝道,够哩,还都要你们的狗脸狗腚吧。就连吃屎的娃崽儿,也比你们强百倍呢。
人们听到了急促地哨子声和久违了的呵斥声,都不自觉地停住了手脚。此时,酸杏脸色紫黑,两只通红的眼珠子像要瞪出来,一副要吃人肉喝人血的架势。
见场面暂时静了下来,酸杏立即跟上道,都是多少辈子人相亲相守了几百年,才有了今儿的村子和老少乡亲。咋一句话不和,就动锨动镐的。老祖宗就在咱跟前的地下手拉手脸对脸地看着呐,不知道羞臊脸红么。本来,今儿这个事体由不着我来讲。可老天爷的眼睛不瞎呀,大路众人踩,向情向不着理呢。你们寻思寻思,只说修路截断了气脉,谁又见着气脉是啥样的了。原先咱一直走这条路,车碾脚踩了几百年,咋就没踩断了气脉,碾绝了儿孙呐。现今儿,想修条进钱财的大道,就会把全村人送进绝路咧,简直是胡说八道,青天白日地哄鬼呢。再讲了,真要把这路线拐到南大河边,大家伙儿都睁开眼睛看看,得占用多少上好的良田,是几百亩旱涝保收的肥地吔。咱全村人能年年吃上饱饭,要不指靠着这点儿田地,恐怕早就喝西北风去哩。真要把它给毁了,就等于毁了咱村的命根子呀。大家伙儿都拍着胸脯子问问自己,是荒坡里死去的先人重要,还是活着的后人娃崽儿们的命要紧。
这一席话,说得不少人低下了头,全都一声不吭。毕竟酸杏在村人中有着几十年的威望,所谓虎老威风在。在村人心目中,酸杏仍然是一条血性十足的汉子,是一个响当当的角色。因而,酸杏的出场,不得不让村人私下里仔细琢磨琢磨。
坐在地上的酸枣婆娘本就见不得兄嫂张扬,见酸杏出来搅局,气冲丹田。她拍着巴掌,指桑骂槐地叫骂起来,说道,谁的裤腰没掖好哦,又冒出个管闲事的来。早先该管的时辰,不知藏掖在哪儿咧。轮不到管的时候,竟又冒出来。是闻着啥香味儿,想沾花护草了吧。
这句话太损了,损得一些老实人都不敢往耳朵里装。酸杏脸色“嗖”地变了颜色。他重又瞪起红眼珠子,厉声喝道,二弟,你不快把自家婆娘弄屋里去,还在这儿丢人现眼么。再不走,我就要喊人教训她哩。
这婆娘刚要再说些什么,被酸枣一个箭步窜上前去,对准了婆娘的嘴巴就是狠狠一巴掌,硬生生地把尚未出口的话给打回了肚子里。打罢,酸枣也不说话,更不待婆娘做出反应,像平日扛麻袋般,哈腰拾起婆娘,扛在了自己肩头上。任凭婆娘怎样地挣扎叫骂,他不理不睬,大步地扛回了村子。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4-25 09:0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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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路弯弯(三)(11)


酸枣婆娘一离开,工地上彻底地安静下来。人们都看到了今天的闹场,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简单。酸杏的话入情入理,绝大多数人都认可赞同。谁还会傻到继续闹事,叫人家像扛麻袋一般地给扛进村里。再者说,就今天的这个架势,几个小崽子横眉竖目跃跃欲试的样子,一些大人也在紧张地注视着自家娃崽儿们的安危。谁想再出头,恐怕都不会落下啥好儿来。于是,气势汹汹前来闹事的人不待别人招呼,一个个没脸没腚地灰溜溜散了。振书一家人更是灰头土脸地拾掇起地上的破桌破碗,不声不响地走了。空留下身后一地的笑料和话柄。
这时,阴了一整天的空中,开始飘落下毛毛细雨。雨丝若轻飘的牛毛,无声无息地从阴冷的空中散落,钻进同样泛着阴冷湿气的山环坡地里,钻进人们略显单薄的衣服里。人们重又开始了劳动。没有了初时的喧哗热闹,只有到处响起的钎锤与石粒磨擦碰撞之声。渐渐地,雨丝里竟然夹带着片片雪花,从灰蒙蒙的云层里簌簌飘下。一旦接触到衣襟地皮,便化为细小的水珠,立即浸入,不见了影踪,只留下一小滩深色的水迹。不一会儿的工夫,便没有了雨丝,仅剩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在飞舞飘摇。落在衣襟地皮上,便不再溶化,而是慢慢积攒着,覆盖着,堆积着。于是,人们的头顶上、衣服上渐渐现出灰白的颜色,随着身体的挪移抖动,簌簌地剥落一层。不一会儿,又会有新的一层灰白色慢慢附着了上去。
远处的崇山峻岭已隐隐躲进了雪花罩起的帘布背后,山头坡脚上覆上了一层愈来愈清晰的白白雪迹。就像一位位华发丛生的沧桑老人,站立在漫天垂白的天日里,静静等候着漫长冬季毅然决然地缓缓走来。
一九八三年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就是在这样的场景里飘然降临了。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4-25 11:39:23

【三十年乡村改革风情长卷:《不灭的村庄》·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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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路弯弯(四)(1)



天已经擦黑。茂生也已做好了晚饭,放进锅里温热着。他和京儿等木琴回来吃饭。
在下午的工地上,平日老实憨厚的茂生也不由自主地加入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混战。他当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大打出手,而是看到京儿身陷被挨打的危险境地,就挺身而出,如老母鸡看护鸡仔般转悠在京儿的周围。明着是劝架,实则保护着京儿不要被人打了。尤是这样,他的身上手脚上无意中也被挨上了几下不长眼的拳脚。他的衣服前襟,还被洋行抡圆了的铁锨把扯了个大口子。耷拉下来的衣襟像面小旗似的呼扇在胸前。
回到家里,他手忙脚乱地做好饭,就坐在锅灶旁笨手笨脚地缝补着衣襟。他要赶在木琴回家前,尽快把破损的衣服缝补好。要是叫木琴见到了,肯定要被指责一番的。木琴最见不得掐架骂人的无赖相儿。她的脾性,茂生是最熟悉不过了。
虽是有茂生在身边看护着,因了太过逞能疯狂,京儿的身上也落下了几处伤痕。有的地方还出现了瘀肿。好在这次打架不是他一个人的冲动行为,而是为了围护大局,围护公众利益不受侵犯。因而,打架的理由充足,又能站得住脚,京儿便不怕木琴说些什么。再者,身上的瘀伤都在肩头后背的。不脱下了衣服,谁也不会发现。木琴总不会逼迫自己脱光了衣服来检查吧。所以,京儿不担心自己,反而替爹担心。他一个劲儿地催爹,快点儿把衣前襟缝补好。
天完全黑了下来,依然没见木琴的身影。茂生坐不住了。他叫京儿去路上迎迎,说雪大路滑,别出了啥意外。京儿刚出门,正好遇见前来借睡的人民和玩耍的洋行。仨人就结伴上了路。
人民也像京儿一样,身上几处都落下了伤痕。脸面上还被人给挠出了一道血印子,虽不明显,但也叫人犯猜疑。反而是洋行,举动最疯狂,打架的名声最响亮,身上却是安然无恙,没有碰到一根毫毛。边走边互相询问起来,洋行就洋洋得意,嘲笑他俩人不会打架。人民气道,是哩,你把锨把抡圆喽,不管好人孬人一齐招呼,谁人近得了身呀。京儿也说,你都把我爹的衣襟撕裂了,得叫你赔呢。洋行就咧嘴嬉笑,说,四季哥被我打得满地乱跑。酸枣婶子原本要死抱住凤儿嫂子不撒手的,叫我抡着锨把一悠儿,吓得撒手抱头不敢动弹呢。说得仨人笑成一团。
京儿道,也不知夏至咋看咱们。把他爹都打了,他肯定要记恨呢。
人民回道,不会呀,这场架也不是对着哪个人来的。谁摊上谁倒霉呗。再说,今儿夏至和公章都没露面,想是叫大人给禁起来了。回头把工地上的事讲给他俩听,想来不会怪罪咱的。
洋行撇嘴道,怪罪了又能咋样。我爹还不想叫我上工地呢,只是没敢说出口罢了。我不也照样上工干活,照样抡锨打架么。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4-25 15:2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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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路弯弯(四)(1)



此时,天空中依然飘着雪花。与傍晚时相比,小了许多,也细碎了许多。路边的沟畔枯草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雪,而路面上却没有。雪花落上去,立即被湿漉漉的路面半融化了,并在地上积存着一层半透明的雪水。走在上面,异常地暄滑。一个不小心,就会滑倒在地,滚一身污水。
仨人边说边小心地走着。过了工地,又走了一小段路程,才见木琴深一脚浅一脚滑滑擦擦地走来。她的身后,还跟着背包挎篮的叶儿。
木琴拿着叶儿的手电筒走在前面,叶儿一手挎篮子一手搀着木琴的胳膊,紧贴在她的身旁。在手电筒的余光反衬下,明显见到木琴身上滚满了雪水,并有污泥和枯草叶片粘在衣襟上。想是木琴在路上摔了不止一个跟头。
远远见到京儿仨人,木琴就急急地喊叫,说你们快点儿过来呀,帮叶儿拿东西。
仨人几步窜过来。洋行就去搀扶木琴。人民见状,犹豫了一下,马上去搀扶木琴的另一只胳膊。京儿落在后面,等到了跟前,木琴的身边已是一左一右地站着洋行和人民,自己插不上手了。木琴喘着粗气道,快帮叶儿拿东西,这一路可把她累毁了。京儿就有点儿不知所措。伸手也不是,不伸手更不是,他愣怔了一下。叶儿赶忙说道,不用哦,也就到家了呢。洋行挤眉弄眼地对京儿道,咋还不快点儿呢,你想让叶儿也来几个大跟头哦。京儿的脸红了。好在手电筒的光线只对准了前方路面,旁人都没有发觉。京儿一声不响地接过叶儿手里的篮子,还要拿她肩上的大背包。叶儿回道,不用哦,我能背的。人民说,甭逞能呀,路面这样滑,要是摔着了,谁人疼你呀。叶儿不再坚持,把背包递给了京儿,自己滑滑擦擦地跟在了木琴身后。京儿背着包,拎着篮子,自己走不快,只得跟在了叶儿身后。
人民扭头问叶儿,你咋这样晚还回来呢,又是大雪天的。
叶儿没吱声。木琴接道,是我开完会在医院门口遇上的。叶儿见我一个人上路,又是雨又是雪的,怕不安全,就请假陪我一起回来了。
洋行不怀好意地道,还是叶儿会心疼人哦。宁可自己受苦,也不敢叫嫂子遭罪呢。
木琴当然知道洋行的意思,就笑骂他鬼心眼儿一肚子。
木琴问起工地上的事咋样了。洋行赶快接道,好着咧,下午上工的人比上午多多了,也热闹多了,一切都很顺利呢。
京儿和人民见洋行这么讲,都不开口,只在心里偷乐。
走到工地上时,木琴还拿手电筒四下里照了照,见工程进度虽然未达到自己预想的程度,想是上工人数太少的缘故,但毕竟已经铺展开了。
到了村里,人民回头对京儿道,你把叶儿直接送回去吧。我就不回家了,等你回来睡觉哦。说罢,他接过木琴手中的手电筒递给叶儿,就和洋行扶着木琴朝院落里走去。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4-25 17:1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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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路弯弯(四)(2)



村人如此急慌,自有他们的道理。大队通知说,收杏的日期很急,只有一两天的时间。村人自然就要在心里拨打几下自己的小九九。早把自家杏果摘下交了上去,便是抢占了先机。要是行动晚了,人家收足不要了,那到嘴的黄瓜菜不仅是凉了,恐怕又都馊了烂了呢。每个人都想尽早地交上自家的果子,无形之中便有了挣时间抢速度的紧迫感和惶恐感。动起手来,就有些顾头不顾腚了。不是用竹竿猛打树梢,就是抓住了果子往死了扯。甚至,有人干脆把挂着干嘟嘟果子的树枝折断了扔到地上,让树下的人舒舒服服地坐着采摘。
木琴一大早就到村里村外查看了一回,见此情景,甚为吃惊。她急忙找到茂林,叫他赶紧派人通知各家各户,只准摘果子,绝不能糟踏树。收完果子后,大队要检查树木。谁家把树木毁坏了,就处罚,从杏款里扣除。茂林当然不敢怠慢,急三火四地派人分头去下通知。尤是这样,有些树木还是被弄得缺胳膊少腿面目全非了。
这天,最忙乱的要数振富了。他把三杆磅秤架到大队门前,一字排开。指派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帮忙,过秤、读数、记账、装框,弄得手忙脚乱大汗淋漓,连拉屎撒尿的空闲儿也没有了。实在憋不住了,他撇下如蝗虫般涌来的人流,跑到学校茅厕里拉屎。还没拉到一半,就听大队门前有人争吵叫骂起来,听出是酸枣婆娘和四喜媳妇桂花的声音。他闭上眼睛,憋足了劲儿地拉着剩下的那半截屎头子。越是心急,越是解决不掉。振富无奈地提上裤子,夹着另半截出了学校门,就见俩人相互用手指戳点着脸面,争吵得面红耳赤。
俩人是为了争占磅秤发生的吵闹。四喜自离家出走后,一直没有回来。家里只有桂花领着等儿、盼儿和停儿仨姊妹摘杏,人手弱,桂花自然心急火燎。她把摘下的一部分杏果先扛了来,就急着把肩上的布袋子往磅秤上放。岂不知,酸枣婆娘比她早来了一步,也要抢先秤自己的那一份。抬眼见秤面上已被桂花先占了,立时大为不满。她就指桑骂槐地数落,还要把秤上的袋子给拎下来。桂花当然不干了,觉得她是欺负自己男人不在家,有意跟她过不去。俩人就不顾脸面地争执起来,甚至还有动手的意思。酸枣婆娘挑着高嗓门儿喊道,你急,叫拉杏的车翻了,先把你家的杏果扣进沟里,让你一分钱也捞不着。旁边看热闹的人立时烦了,齐说道,你咋不讲句好话呢,拉杏的车还没来,你倒先咒起来咧,晦气,呸,呸。酸枣婆娘也察觉到自己一时性急,说走了嘴,便无趣地住了嘴巴。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4-25 17:1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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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路弯弯(四)(2)



这时,茂生早已经缝补好了衣襟,正站在大门口焦急地等候着。见仨人来了,他赶忙打开大门,说,咋不早点儿回呀,天都大黑哩,路又这样滑。
木琴边解说会议散晚了,边到堂屋里去换干净衣服。进到锅屋的时候,京儿已经回来了。他一边跟洋行和人民瞎聊,一边急三火四地吃晚饭。木琴也和茂生坐下吃饭。刚吃到了一半,凤儿一头拱进来。见到木琴的第一句话就是,嫂子,你可回哩。京儿立马放下碗筷,说吃饱了,便扯着洋行和人民急匆匆地回了西院。
不待木琴吃完饭,凤儿就把下午工地上的事讲说了一遍,说,要不是我爹给震唬了一下,还不知要出多大乱子呢。
木琴半晌没说话。她早有心理准备。上午工地上的安然无事是暂时的,不会就这么风平浪静的。没想到的是,这么快就会出事,而且还动了真格的,这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一股愤慨之气直冲木琴的脑门儿。她的愤慨既来自于工地上的闹事群殴,也来自于振书金莲等人的胡搅蛮缠,更来自于振富的装病和茂林的耍滑,以及大小村干部们的事不关己。关键时刻,只让尚还稚嫩的凤儿在前面当炮灰冲锋陷阵,还是已经下台的酸杏出来收拾残局,他们却躲在背后瞧热闹。这叫木琴忍无可忍了。
木琴说,你这就去下个通知,叫所有干部们都到大队办公室开个紧急会议。不管是患病的,还是瞧病的,一律不准请假缺席。要是有下不了床的,咱就到他床边开去,只要他乐意就行。
凤儿一阵风地出了屋子,下通知去了。
夜里的会议,完全被木琴近乎失控了的愤慨情绪所左右。
会议的发言权只属于木琴一人拥有,其他人只有听的份儿了。整个办公室里,一直回荡着木琴激愤的声音。训斥上一阵子,又分析上一阵子,再训斥上一阵子,没完没了。茂林振富及大大小小的村官们都闭紧了嘴巴,一个劲儿地吸着浓烈的旱烟袋,一声不敢吭。他们从未见过木琴发这样大的火气,横眉竖目,眼珠子睁圆,脸色阴郁,脸面上的肌肉一鼓一鼓的,活脱脱一副下午工地上酸杏那种要吃人肉喝人血的凶狠模样。在桌子上那盏煤油灯昏暗的光影里,木琴指手画脚,身影忽明忽暗,就像阴曹地府里审鬼的判官。
木琴所以要摆出这样一副架势,除了想给这些滑头们一点儿颜色看看,震慑一下他们的气焰外,更为主要的是,她预料到了将会由此引发出深一步地危机。试想,工程才刚刚开始,便激发出这么严重地冲突。随着工程的进一步拓展,肯定会有更大更深的矛盾出现。在这种情况下,村班子内部竟然出现了明杖执火般地分裂和内讧,必然给对立的一方带来火上浇油般地鼓励和支持。如此下去,工程的夭折,也仅是时间早晚的事了。什么叫祸起萧墙,什么叫后院失火,现在的杏花村正在上演着这一幕。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4-25 21:3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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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路弯弯(四)(3)


会议一直开到了深夜,木琴的嗓子已经沙哑,喉咙里像要窜出烟火来。最后,在木琴的直接提议下,会议形成了四点决议:一是村干部必须端正思想,摆正自己的位置。如若继续这样下去,大队将提请公社免除其现有职务,让给那些积极上进年富力强的人来干。二是重新调整分工,制定出严格的责任制度,下达具体工程权限和承包任务。完不成的,尽早退位让贤。三是对那些还要继续闹事的人,坚决予以打击,决不退让手软。谁要是还想挑事闹事,阻碍了工程进展,就直接报告公社,让公安的人来处理。四是把出工人员的劳动都记入义务工。通知那些不愿参与工程劳动的人,三天内还不主动参加的,就取消大队组织的所有公共活动,包括杏林管理和杏果销售。年底,还要自家拿出钱来买义务工,算是对大队组织的公务活动所进行的必要补偿。
会议散的时候,干部们早被木琴吵得晕头转向,哪儿还敢有不同意的,便对四点决议一致通过。茂林和振富的额头上还冒出了一层细汗。待人们散了后,他俩单独跟木琴坐了一会儿,向木琴作了个自我检讨,并表了决心,坚决把工程干到底。
木琴终于舒了一口气。只要他俩人站稳了脚后跟,振书等人再咋样闹腾,也闹翻不了天的。
这次会议有了明显效果。第二天上工的时候,又陆陆续续多来了一些干活的人。没过两天,除了振书爷们和金莲没有参加外,村里所有劳力便都出现在了工地上。振书暂时没有露面,是因为面子上一时拉不下来。金莲从没打算过参加劳动。即便拿钱买义务工,她也不愁的。四方有工资,随要随交,她根本不在乎。直到过了好几天,振书才带着家人羞羞答答地上了工地。他可没有钱拿出来,轻松地去买义务工。还是靠自身的力气挣义务工妥帖安稳些。
从表面上看,杏花村似乎又重新回到了原先那种祥和安然的状态。工地上人来车往,干劲儿十足,热火朝天。人们对修路工程投入了较大热情。随着上工收工的哨子响,早出晚归,很少有偷奸耍滑磨洋工的。工程的进度也在加快。仅仅几天的时间,两三里长的宽敞路面已初具雏形。
沈书记带着公社和管理区的大小干部来过一次,对杏花村冬季工程进度和村人表现出来的冲天干劲儿,表示出了充分肯定和赞许。沈书记还说,要在杏花村召开一次现场会,叫山外那些村官们都来学学,人家杏花村是咋样组织的,杏花村人是咋样干的。杏花村一个弹丸小村,竟能承担起这么大的一个工程,没有超人的气魄和决心,怎敢开辟这样大的场面呀。像山外那些大村们,人多,钱也多,却一个个尖头搞怪地出了名。弄个水盆水囤的,就吆三喝四地,唯恐全天下人不知道他在自家门前挖水坑筑小坝呢。还腆着脸面见天儿跑公社要这儿要那儿,也不怕羞臊了脸皮颠掉了腚槌子。一顿杂七杂八地数落,弄得大小官员们大气不敢喘,噤若寒蝉。沈书记还指令木琴,再加一把劲儿,力争今冬完成全部工程的一半,明年春节前全面竣工。逼得木琴直跺脚诉苦,说全村能上工地的都来了,尽着这些人手,哪儿完成得了哦。沈书记立即批评了木琴,说她的决心和劲头儿还不如村人大呢,工程要是到时完不成,就是木琴自身问题,公社要追究她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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