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乡村改革风情长卷:《不灭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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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07-06-12 06:10:00 更新时间:2020-11-10 14:23:10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7-13 08:48:15

【三十年乡村改革风情长卷:《不灭的村庄》·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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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风浩荡(五)(2)



茂林心里嫌他小题大做。不就是要变天么,有啥大不了的。连自己都照顾不了,竟然去替天担忧,纯粹是吃饱了没事干撑得慌。他心不在焉地回道,没啥呀。看样子,今晚儿要起风落雨呢。下些雨也好,地里都干旱哩,急等着雨天呀。
酸杏说,恐怕这天变得不那么简单哦。好像几十年前村里曾起过那场怪风前,天色就这么怪怪的,挺吓人呢。我看,还是叫村人好好看护着屋墙院落才妥当。还有那些杏果,得想些法子,能遮盖的就遮盖。不能遮盖的,就加固一下。真要起了怪风,能挽回多少损失,就挽回多少,强起一个也不剩的好哦。
茂林随口答应着,心里依然嫌酸杏多嘴多舌,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他赶忙回了家,继续吃另一半尚未完成的晚饭。通知村人之说,早已抛到了脑后。
雪娥还问茂林道,酸杏叔这么急着找你,有啥事么。
茂林边忙着吃饭,边不屑地道,管事都管出瘾来哩。该操心的时辰,不好好操心。不该操心了,又上紧儿地操横心。
雪娥问道,咋啦,又惹你啦。
茂林颇为自负地回道,他倒想惹我呐,可他又敢么。现今儿不是早先哩,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呢。我一个堂堂村主任,二把手,能听他那个老干部栅子瞎吆喝么。门儿也没呢。
雪娥担心道,你也不能把人都得罪狠了,凡事总得悠着点儿呀。想了想,她又道,也是哦,反正咱现今儿靠天吃饭靠地打粮,用不着看外人的白眼行事咧,还用得着跟人低声下气吔。眼瞅着林子里的果子就熟透了,现儿捡现儿的票子就要揣进裤兜兜了,谁还管谁人的闲事呀。
说到这里,雪娥再次担心地问茂林道,连着两年的杏款,都叫村里给白白占用了。今年不会再扣了吧。前儿,酸枣婆娘还偷偷跟我打探呢。我没敢表态,推说不知晓。还惹得那婆娘大不是意思呢。
茂林狠狠地朝屋地上吐了口痰,恨恨地回道,看谁敢。今年的杏款要是再被谁人出坏点子扣了,我就叫谁过不了日子。不闹个天翻地覆的,是不算完呢。村人也是眼巴巴地指望着这点儿钱。只要我一出声,他们就会鞍前马后地跟着我跑,溜我的腚沟子。不的话,就让他喝西北风去吧。他振富不是见天儿狗仗人势地跟木琴和好,跟我掰生分么。就叫他掰去。等我挺直了腰杆儿,就一脚把他踹趴下,让他下半辈子靠摇晃我的屌蛋寻食吃。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7-14 10:4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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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风浩荡(五)(3)


吃完饭后,闲坐了一会儿,茂林就急着上床睡觉。他还催促雪娥,也抓紧上床。雪娥当然知道他肚里的那点儿花花肠子,便有意磨蹭着。不是捣鼓捣鼓这儿,就是捅鼓捅鼓那儿。最后,她还远远地坐在八仙桌前,就着昏暗的煤油灯,缝制棒娃的新褂子。任凭茂林多次小声喊叫,就是不动屁股窝儿。
茂林急了。他光腚拉叉地奔下床,把雪娥手里未缝制好的褂子劈手夺下,扔进桌子上一个针线笸儿里,就伸手往床上拽她。
雪娥不情愿地道,昨晚儿都弄过咧,咋还要弄哦。也不怕累垮了你呀。
茂林腆着脸回道,这是生就的能耐呢。别人想有这本事,还求不得呐。是你命好,上辈子修了哪地儿的福气,才摊上了我。要是别个女人跟了我,不得把你馋死才怪。
雪娥无奈地脱光衣服。她刚爬上了床,就被茂林一把拦腰抱住,紧紧地拥在了他的怀里。他把床上的被子一股脑儿地堆到床头,仰身靠在上面,让雪娥伏在自己身上。又把她的手放到自己腿裆里,攥住早已昂首暴怒了的男根儿,肆意地揉捏着。揉捏得茂林张口气喘,呻吟不绝。他的两只爪子也没有片刻清闲的时候。不是来回摸搓雪娥雪白的肩膀脊背,就是揉捏雪娥浑圆的奶子、腚槌子。他还围着雪娥的私处,不停地骚扰侵犯着,没有个嫌腻。
有几次,茂林还把雪娥的脸朝自己腥臊烂臭的男根儿上推,意思是叫她用嘴吸允。雪娥曾稀里糊涂地上过他的当,吃过他的亏,弄得嘴里腥臭了好几天。至今想起来,都要恶心想吐。为此事,俩人瞪过眼珠子吵过架,甚至还动用了手指甲和鞋底子,相互打得不可开胶。搞得俩人鼻青眼肿,见伤见血的。雪娥一气之下,还跑到木琴面前诉苦喊冤,状告茂林整夜欺负她,不把她当人待。至于如何欺负她,如何不把她当人待的具体细节,雪娥当然不会傻子似的和盘端出。即使她不讲,这种两口子之间夜里犯恼的麻缠事体,木琴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木琴不好出面调节,便一通儿宽慰了事。今晚,茂林又要旧病复发。雪娥当然不干,并进行了坚决地抵抗,才算打消了茂林怪异的举动和邪恶的淫念。
就这么纠缠了多时。在情欲难禁不能自持的时候,俩人才按照常规狂暴入巷。茂林大力地抽动着硕大男根儿,汗流浃背,气喘如牛,不厌不倦地下力折腾着自己女人,同时也在舍命地折腾着自己。有几次,被折腾得疲倦不堪的雪娥颤声告饶,叫茂林快点儿弄出完事。茂林偏不听她的,反而愈加卖弄自己的本事。辗转腾挪,上亲下凑,就是不肯罢手。于是,这场主动与被动、进攻与防守、豺狼与羔羊的性事,便没完没了起来。
直到茂林堪堪把持不住喷涌而出的时候,俩人才搂抱着,安稳地躺倒在一起,静静地倾听着对方胸膛里由急渐缓的心跳。
正是这个时候,屋外传来了一声悠长的啸声。由远及近,由缓到急,由低到高,由弱到强,渐次席卷而来,轰然震响在杏花村上空。这骇人的啸声,震碎了漫天静谧的夜色,震落了一地金黄的杏果,震散了村人的心肝,连同日渐炙热膨胀起来的渴望与念想。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7-18 17:3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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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风浩荡(五)(4)


这是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飓风。从天而降,迅疾而至,容不得村人有半点儿心理上的防备。
初时,那阵啸声自北山身后隐隐而起,如一声牛角的号音。低微而又粗砺的声音穿透浓重夜色,远远递来。随之,便闯进村庄院落,钻进业已熟睡了的村人耳朵里,像是一首惊梦催醒的起床号调。
有人听到了,还在心里嘀咕道,这是啥声音哦,这么瘆人。嘀咕过后,就不再理会,再次翻身贪睡过去。仅仅一小会儿的工夫,人们不得不再次被惊醒过来。一个个侧耳倾听着屋外愈来愈大愈来愈急的怪异声响。
响声已不再是若隐若现的牛角号声,而是变成了嘹亮的小号音调。高亢而明亮,飘忽又悠长,神秘且鬼祟地缠绕在树枝梢头上,辗转不去,呼号不息。
各家院落的门窗纸缝里,全都灌满了这种声调,鸣叫着,震响着。随了风向的转变,又不时地变换着高低音,时而低语,时而高腔,时而歌唱,时而倾诉。这时,就有猪仔的嚎叫声渐次响起。一传十,十传百,连带起成片的嘶叫声,搅得人心里慌乱不安。
就有人不放心圈里的猪仔和窝里的鸡鸭。他们披衣下床,推门探出头去,想细细察看一番。还未等察看明白,立时吞咽了一口拌着尘土草屑的恶浊气息。他们不得不缩回头去,关紧了屋门,呆呆地细辨着外面的各种声响,连同猪狗鸡鸭发出的些许动静来。
此时,小号的音调已经转换成圆号的声响。刚刚还是飘忽不定的锐利声音,渐趋饱满有力,洪亮辉煌。树头枝条上,屋脊房檐间,已被这惊人的吼声完全吞没掉了。封窗的纸在“噼啪”作响,堪堪要顶破干硬的纸面,闯进房屋里来。院落里的各种家什开始欢快地舞蹈。草屑等物漫飞于混浊的空中。箩筐等家什似是长了腿脚一般,到处乱窜乱蹦。连带起的滚动碰撞之声,如除夕夜里点燃的鞭炮,四处炸响。同时,又有大个的雨点响响地砸落在地上,如炒黄豆粒一般密集脆亮。
下床的人们暗自胆颤心惊,身不由己地向床头挪去。床上的人也早已坐起身子,紧紧抓住薄薄的被子,缠裹在蜷缩成一团的身子上。
渐渐地,号音又是大变,以更加饱满又更加傲慢嘹亮的轰鸣声,席卷着这个小小的村落,连同散落四处的大小门户。这是一股骇人的威力,是潜藏已久深不可测的威力即将迸发的时刻,是庄严辉煌的长号雀然而起的时光。它把所有杂乱的声响推向了一个新的高潮,推向了声音汇聚的巅峰。
这个时侯,爆炒黄豆粒般的雨点,已然变成了杏果鸡卵般大的冰雹,狠狠地从空中砸下来,噼里啪啦地爆响在屋外院落里。院子里所有坚硬物件俱发出震耳欲聋的碰撞之声。比起雨点发出的声响不知强烈了多少倍,恐怖氛围又不知浓重了多少倍。
户外的牲畜一齐发出了惊骇万分地嚎叫。猪仔的哭泣声,鸡鸭的咕叫声,骡马的嘶鸣声,耕牛的长哞声,狗儿的撕咬声,连同门窗剧烈地挣扎磕碰声,在这个疯狂的时刻,狂乱地交汇着,撞击着,扭曲着,涡旋着。一次又一次冲刷着这个世界,反复涤荡着世界里的一切生灵。院落里已听不到箩筐的滚动声。代之而起的,是锨锄犁耙等铁件翻倒磕碰发出的刺耳声音。在铺天盖地的隆隆巨响中,就显得十分另类。
躲在床上的人们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顶住像要失控了的心跳。他们仰着渐无血色的脸颊,默然而又惶然地等候着。等候着眼前未卜的灾祸降临,等候着随之而来的更大的未卜灾祸的侵袭。用于栖身的房屋,似乎就要在瞬间拔地而起,随风飘摇而去,连同每个人的肢体和心魂。
过了一顿饭的工夫,威力十足的狂风失去了洪亮音色,变得浑厚低沉。一如巨大的无与伦比的天鼓,被威猛的鼓槌重重地撞响。大号业已吹响,向着更高的音韵巅峰攀升着。
此时,冰雹早已被倾盆暴雨所替代,分不清了落地时的单音。所有单音业已连成一片,犹如天河之水倾泻而下,毫不留情地吞没着脚下的山坡沟岭,吞没着山坡沟岭上一切喘息活动着的生灵。
院落里的箩筐锨锄等物件,已经发不出声响来。鸡狗鹅鸭猪马牛羊等牲畜,也一齐闭紧了嘴巴。仅剩下了一种沉闷的低吼声,像是从地下深处压挤出来一般,震得屋墙乱颤床腿直抖。
那声音低沉得叫人窒息,浑厚得令人胆怯心慌。躲藏在皮肉骨架深处的整个心脏,俱被这种骇人的音波击穿了,破碎了。顿时,内心里怦然飞溅,血光一片。溅飞了胆气,溅飞了欲望,溅飞了往日的凶念恶胆,溅飞了后日的挂念奢望。簌簌发抖的躯壳里,仅剩了一腔惊恐,满腹的凄怨惆怅。
一些陈旧的老屋墙面上,开始落下松散的浮土。屋顶上的檩棒有了微微地颤动,并发出轻微地声响。似乎陷入绝境的村人,面对这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灾难,惶恐如被绑上案板等待屠戮的猪羊,惊愕了,吓傻了,呆愣了,不知所措,闭目等死。同一屋子睡觉的老少,全都挤上了一张大床。他们紧紧地相拥着,抱着要死就死在一块的绝望心情,静待着不可预知的死神的来临。

天色渐渐泛白的时辰,怪风一下子停息了,逃遁了。就如来时那样迅疾,逃离又是那么地干净彻底,没有一丝儿拖沓缠绵留恋之处。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7-19 10:5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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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风浩荡(五)(5)


惊吓了半宿的村人顾不得浑身酸软疲乏,胡乱地穿上衣裤,赶忙奔出了屋子。他们又被屋外的景象吓傻了。
院落里一片狼籍。昨天傍晚归顺得井井有条的家什物件,全部挪移了地方,横七竖八地躺倒在还算宽敞的小院里。地上的浮土淤泥有寸儿多厚,院外飞进来的草屑枝叶铺满了脚下湿滑的地面。一个不留神儿,便会把人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开启门户的声音不断响起。随之,便传来一些女人呼天呛地的哭叫声。
天空已是一片明净,不见一丝儿云彩。好像夜里不曾发生过什么,又一个光光亮亮的好日子落在了杏花村新的一天里。但是,放眼望去,高低不平的村落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整个杏花村的大小院落,从西北至东南,直直地一趟风线,沿村庄中心横穿而过。所过之处的新老房屋,俱被大风掀开了屋顶。苫顶的屋草不知去向,仅剩了光秃秃的草耙,浸在湿漉漉的泥水里。街面上,到处陈横着石子、草屑和树枝碎叶。还有不少的树木,或是拦腰折断,或是歪倒倾斜在路边,或是横卧在路面上。整个村子里处处呈现出一片刚刚遭受了战火洗礼的凄惨景象。
村人聚集在街头巷尾,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都睁大了吃惊的眼睛,呆愣地看着这一切。他们全懵了,傻了,痴了。讲不得闲话,拖不动腿脚,转动不了脑壳儿。
女人们的哭号声已渐渐转移至村庄周遭的杏林里,转移到越来越远的田野间。
田野里的庄稼已成片地倒伏。有些禾苗尽被大风狂蹍殆尽,眼见得要重新补种补栽才行。至于能不能赶上节气,获得秋后的收成,谁心里也没有底。更为主要的是,昨天还是硕果累累的杏林,仅剩了残枝败叶,缺胳膊断腿地散落在田野里。不见了满树的油绿叶子,更不见了诱人的青黄杏果,只有伤痕累累的枝干,在展示着昨夜不堪回首的劫难与恐怖。杏林里潮湿的地面上,堆积着一层厚厚的杏果。再也泛不出青黄的光亮色泽,尽是死灰的颜色。
至此,积攒了两年多赶卖杏果藏掖票子的好梦,被彻底击碎了,散作遍野凄凉。四处传出女人的哭泣声和男人的哀叹声,塞满了空旷寂寥的山野。此起彼伏,久久不绝。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7-19 16:2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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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风浩荡(五)(6)


茂林如一只昏聩了的野狼,溜达在村落里,逛荡在野外杏林里。他头发凌乱,满眼血红,嘴里嘀嘀咕咕着,却无人能听得出他到底在讲说些什么。无论酸杏一瘸一拐地怎样追赶他喊叫他,茂林就是充耳不闻,像个失魂落魄的痴人。
酸杏无法,便喊来同样惊慌失措的凤儿。嘱她快点儿把振富叫来,得赶紧想法组织村人生产自救。凤儿不敢怠慢,一阵风地把振富叫了来。振富也是一脸的沧桑相儿。似乎一夜之间,他衰老了许多。眼角上还有擦拭未净的眼屎,褶皱的褂子斜斜地披在肩膀上。
酸杏说,这场灾不小哦。自打咱村遭过一回劫难至今,算起来也有四十来年了。现今儿,木琴不在家,茂林有些懵懂咧。村人老是这么呆傻伤心怎行哦。还是打点起精神,组织村人抗灾自救要紧。我的腿脚不灵便,就在村里溜达察看着。你和凤儿给村干部们分分工,带人挨家挨户地搜看搜看,有没有倒塌的房屋,有没有伤着人呀。该修的,就修吧。先把人安顿下了,再去收拾地里的庄稼和杏林子。你看行不。
振富狠狠地搓了搓褶皱干硬的脸皮,回道,只得这样办咧。反正都发生了,就慢慢地收拾吧。你也不用焦心,注意着点儿腿脚身子。这个时候,可千万不敢累趴下吔。俺们都指望着你给掌舵呐。
振富的一席话,说得酸杏心里暖烘烘的。他重重地点点头,又一瘸一拐地奔走在远近大小的院落间。
振富和凤儿分了一下工。自己负责带人抢修被大风毁坏了的房屋。叫凤儿找到茂林,一块带人去村外的杏林和田地里,抢救庄稼杏果。能挽回多少损失,就挽回多少。只要尽了心尽了力就好。末了,振富叹气道,还真是修路修出了怪事么。这风咋就这样邪呢。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连啥模样都不叫见。真真夜里闹鬼哩。
于是,阖村老小尽被村干部们分成三大组。由茂林带着一组,专门抢收杏果林木。由凤儿带一组,抢救田地里遭灾的庄稼。振富带一组,穿梭在村庄院落间,察看险情,抢修破损的房屋,安置遭灾人家的生活。
一场抗灾自救活动在杏花村里手忙脚乱地铺开。直到木琴和茂生喜气洋洋地回到杏花村为止,整整历时五天时间。
这期间,村里谣言四起。全是修路破坏了祖林气脉,惹出了天怒人怨,才降下了这场罕见的灾难,以此来惩治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村人。若是再不知敬天奉神的话,恐怕还要有更大的灾祸在等着呐。说得活灵活现,有鼻子有眼的。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7-21 08:2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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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风浩荡(五)(7)



木琴是带着满腔喜悦回到村子的。一路的辗转颠簸,并没有破坏她的好心情。随着村庄的临近,越是激发了她内心里将要沸腾了的热望和梦想。
她的脑子里一直转悠着杏果加工厂的样子,如厂子的选址、厂房的筹建、设备的安装及杏果的收购加工等等。甚至,她连加工厂的名字都起好了,就叫“杏花村果品加工基地”,或是“南京杏花村联合有限公司”。在管理运营上,依托杏果资源丰富和杏林集中管理的优势,组织全村人集体参股,抽调精干人员组成生产班子,统一经营,风险共担,盈利分红。如果联合经营搞好了,她还想把杏花村搞成一个综合类的果品深加工基地。吸引县内的果品资源和资金到杏花村来,打响杏花村这个品牌,实现规模经营。就像前年县里杨书记说的,进行集团式的规模经营,增强冲击市场的力度。只要不被动荡的市场所左右,杏花村就会立于不败之地。杏花村这块牌子,就会响当当地竖起在大山深处,成为村人日夜梦想着的摇钱树。
这种想法一经冒出,便把木琴搅得热血沸腾坐卧不宁。虽然这想法有些激进,甚至从某些方面来讲,简直是异想天开。但是,只要搞好经营,与南京合作成功,不是没有实现的可能。对此,木琴似乎信心十足。她的自信,来自于村里的自然优势,来自于山里与山外大路的贯通,来自于村人想票子都快想疯了的急切愿望,来自于杏林集中管理过程中积累起来的实践经验。
一路上,木琴一改初奔南京时的低落情绪,代之以高昂地激情和近乎忘乎所以的冲动。同时,她也一改往日做派。一路上,极稀罕地跟茂生拉扯起自己的设想和打算,颠来倒去,喋喋不休。弄得茂生都开始厌烦起来。
难得见到木琴有了好心情,茂生先是强忍着不吱声,静听她如村妇般地唠叨。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他就跟她说,有了好想法,就回村去讲嘛,跟茂林振富们扯。在这儿讲了,也是白讲哦。木琴只顾了按自己的思路来,没有听出茂生的厌烦心理,依旧叨咕个不停。茂生干脆闭上了眼睛,封堵住自己的耳朵,任她唠叨去,充耳不闻。
踏上回村的大路后,俩人抗着大包拎着小包,并排走在宽敞平坦的路面上。话题也渐渐转移到当年初次踏进大山时的情景上来。走到俩人当年野合的路段上时,茂生有意放下包裹,下到路基下的山涧旁,擦抹脸上的细汗。他还招呼木琴,也下来歇歇腿。
木琴洗过脸后,茂生又从后面拦腰抱住她。他腆着脸面,央求再与她好上一回,重温一下当年的感觉滋味儿。这回,木琴没有上当。她坚决制止了茂生的荒唐要求。她哄他道,就到家了,不在这一时半刻的。再说,大路宽了,来来往往的行人也多了。撞见了,往后可咋样见人呀。好说歹说,茂生才极不情愿地松了手。他孩子般地要求道,今晚儿,你可是我的了呢。不管怎样日,都得我说了算哦。木琴看着茂生馋兮兮的样儿,哭笑不得。
随着村子的临近,并渐渐看到了高低错落的屋墙院落时,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袭来。远远望去,村落还是那个村落,屋墙还是那样的屋墙,田地还是原来的田地,但总有一些异样的景象印入眼帘。细辨起来,又说不清异样在哪里。
直到进了村子,俩人才发现,整个村子好像刚刚经过了一场浩劫。一些树木东倒西歪地竖立在屋前院后。很多枝桠尽被撕裂折断,树叶凋零,果子无存。有好多房屋刚刚修缮过。屋顶苫上了新秸草,与旧秸草结合在一起,像一块块新缝上去的补丁。
街面上没有人走动。家家闭门锁户的,连个看门的狗也见不到影子。好像村子是个空村,村人突然之间从地面上一下子消失了一般。
俩人相互看看,都纳闷得很,心下便有些慌乱。俩人急急地奔向自家院落。
他家的房屋也被刚刚修缮过,屋顶也是补上了一大块新苫的秸草。院子里虽然收拾得整洁干净,还是留下了很多修整的痕迹。院内的树木遍体鳞伤,门窗也被修理过,墙角堆了一些泛着新茬口的树干枝条。就连猪圈墙的石头也被重新垒过,角落里还堆放着一些没来得及搬运出去的剩余碎石。
俩人进到屋子,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酸杏一瘸一拐地跟进了院子。一进门口,他就大声地道,你俩可回哩,快看看怎样办吧。这回,村里的损失可是大了天边去咧。
茂生赶忙把他迎进屋子,找杌子让他坐了。
木琴急问,咋的了,咱村遭了灾么。
酸杏长长地叹了口气,把大风突袭村子的经过从头到尾讲说了一遍。他又说,全村能动的人,都到自家田地里抢收补种去了。我行动不便,就在村里看门望景。远远看到你俩回了,就赶忙跟了来。也好叫你早有个思想准备,及早替村人打算哦。
木琴坐不住了。她说,你俩在屋里唠吧。我得出去转一下,看看灾情严重到了什么程度。说罢,慌慌张张地奔出门外。
天野里的惨景扑入眼帘的时候,木琴心里凉透了。一路上积攒酝酿起来的热望与憧憬,顿时化为乌有。只有一个念头在脑海里折腾,赶快组织村人生产自救。这是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是迫在眉睫又不敢有半点儿耽搁的事情。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7-21 17:3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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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风浩荡(五)(8)



她找到了唉声叹气的振富,找到了愁眉苦脸的凤儿,又遇见了黑唬着铁青脸色的茂林,以及失魂落魄的大小村干部和忙着自救的村人。木琴把村干部们从各自田地里召集到办公室,商议生产自救事宜。
这场风灾,是杏花村有记载以来最为严重的一次。全村被大风刮毁冰雹砸毁的房屋一百零九间。其中,全部揭盖的就有三十六间。刮到树木四千九百多棵。农田受灾面积占全村总面积的三分之一以上,五分之一的农作物面临绝产。杏果基本被摧毁。能及时抢救回来并可以勉强上市的,仅占了原有产量的十分之一还不到。同时,村里还有几个人被倒塌的房屋砸伤压伤。尽管伤势不很严重,但一时半刻肯定不能下地干活了。
更为严重的是,灾难给村人留下了难以消除的恐惧心理和悲观情绪。修路破脉气之说正在村里盛行,被传讲得沸沸扬扬。连振富等人都心生疑惧,其他大小干部更是深信不疑。凤儿和茂林虽然不信,毕竟势单力薄。面对眼前这种现儿赶现儿的灾情,自然分辨不得。
在会上,茂林直接提出了质疑。就是村人遭受这样大的灾难,集体如何安顿受灾村人的生产生活。特别是前两年卖出的杏果款,全部用到了村集体公益事业上。村人的裤兜里分文没有,拿什么熬过眼前这段青黄不接的苦日月。村里要不是不计后果地逼迫村人掏空了积蓄赶着修路弄景,也不会到了现今儿山穷水尽的地步。因此,村集体要对这样的突发灾难负有完全责任。接着,他又情绪激动地道,一些人家的口粮没咧,地里也绝产哩。要是不想法子把前两年集资的杏款还给村人,不仅村人不答应,连我也不答应呢。
茂林冲动的言语,在干部们中间引起了巨大反响。有说茂林讲的是对的,有为村班子辩护的,也有隔岸观火等着瞧热闹的。会场上一片混乱,交头接耳之声和吵嚷辩驳之声混成了一锅粥。
木琴极力克制住心里腾起来的光火,紧张地盘算着处理当下局面的种种可行办法。她已经没有了一丁点儿退路。谁也帮不了她。只能依靠自己,挺身而出,拿出实际有效的措施来,平息这场灾难,以及灾难过后随之而来的各种矛盾和不可预知的凶险境地。同时,包括人心的涣散、干部之间的分裂和业已风起云涌的鬼神谣传。
在木琴提议下,会议勉强通过了她提出的几点意见。即:一是召集青壮年,组成抗灾自救突击队。对那些受灾严重的人家实施无偿援助,把生活安顿好,尽可能地把生产损失夺回来。其费用都记在村帐目上。二是尽快把受灾情况统计出来,上报镇政府。请求上级紧急救助救灾粮款。三是赶快到市、县去联系过去的老主顾。两天之内,就把抢收回来尚可销售的残余杏果全部卖出去。多买一点儿,就可多挽回一点儿损失。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7-22 09:3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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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风浩荡(五)(9)



第二天一大早,木琴叫上振富,带上刚刚统计出来的受灾情况,来到了镇上,把损失情况上报到了镇里。俩人又分别找到沈书记和杨贤德,详细汇报了村里现状,并得到了镇领导的明确表态。就是坚决支持杏花村开展生产生活自救,尽量争取县、镇为杏花村提供物质和经济上的援救。
她又到了镇邮政所,给远在南京的弟弟和果脯加工厂藏厂长通了电话。她讲说了杏花村突如其来的灾情,叫弟弟把南京城里约定好了的客户先辞了,叫藏厂长过些日子再派人来考察联合办厂事宜。
至此,木琴堪堪喘过一口气来。她已经身心疲惫到了极点。浑身酸懒得没有了一丁点儿力气,如同灌了铅水般的腿脚怎么也支撑不住软塌塌的身子。好容易回到村里后,她一头拱倒在自家床上,再也下不了地,就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7-25 17:3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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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风浩荡(六)(1)



木琴一时急火攻心,再加上一段时日以来长途跋涉颠簸,体力透支,心神疲乏,便彻底地病倒了。
她见天儿躺在床上,时冷时热,忽惊忽乍。饭不想吃,水不愿进,觉也睡不踏实。夜里,一闭上眼睛,就要做一些没完没了的梦。有时,梦见自己回到了年少时光。扎着羊角辫的她,正蹦蹦达达地围着玄武湖游玩。有时,自己又转悠在结满杏果的林子里。她想伸手采摘一颗又圆又大的杏果吃,却怎么也抬不起胳膊来,心里急得如小猫在抓挠。更多的时候,她在向一个黑咕隆咚的深洞里极速陷下去,陷下去。因为下陷,五脏六腑都被悬到了嗓子眼儿里。身体的其他部位没有了任何感觉,虚空得如同没有了一般。这种无休止地下陷,似乎永远都够不到底。整个身子永远都在极速地旋转下陷着。她能清晰地听到耳边掠过的呼呼风声,就是看不清洞壁的模样。在不见尽头的极速旋转下陷中,自己又突然惊醒过来。惶恐地睁开眼睛,喘息着粗气,冒出一身冷汗,很长时间都不敢再次合眼睡去。
国庆见天儿围着木琴转。又是打针,又是拿药,还用火罐拔。拔得木琴脖颈上脊背上黑一块紫一块的,病情就是不见好转。叶儿专门跟医院请了假,蹲在家里照看木琴。她也只是瞎忙活。不管做了啥样饭菜,木琴就是咽不下去。茂生要照看地里的活计,又惦记床上的木琴,弄得满脸倦色浑身憔悴,整日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酸杏女人偷偷把茂生叫到门外无人处,跟他道,我领你去金莲家吧。叫她问问神灵,是不是遭了啥邪气呀。
茂生有些犹豫,说,崽儿他娘最见不得家人搞这些个。要是叫她知晓咧,不是更要加重病症哦。
酸杏女人就嫌他犯愚。她说,咱偷偷地去,谁也不知晓,连俺家的老东西也蒙着。金莲可是个仙人呢。她供奉的神,灵验得紧,保管一捣鼓就好。我最知哩。
茂生就听信了她的话。俩人一前一后绕过街面,躲过村人耳目,悄悄地溜进了村西金莲的院落。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7-25 21:1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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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风浩荡(六)(2)


金莲似乎早就知道茂生和酸杏女人要来。见俩人一前一后进了院落,金莲便笑脸迎着,说道,估摸着要来呢。连茶水都沏好了,还温热着呐。
茂生很是惊讶,回道,你咋知我要来呀。
酸杏女人捅捅茂生,说,金莲是神人附体,咱是凡夫俗子。咱的一举一动,都在神人眼皮子底下呐,哪会有不知晓的。
茂生不由自主地屏息敛神,现出一脸的庄重虔诚相儿。他蹑手蹑脚地跟进了屋子。
屋内的摆设依旧如故。只是在神灵牌位下摆放了一束花,香炉里插着三支冒着袅袅青烟的供香。因为长期燃香的缘故,堂屋北墙及屋顶房笆上被熏得黑糊糊一片,早已看不清本色了。就连神牌位及遮盖牌位的红棉布,也被烟熏得灰暗陈旧,愈加散发出一种神秘的气息。
第一次进到这样的环境里,茂生立时手脚无措。站不会站,坐又不敢坐,局促得像个未见过世面的毛孩芽。相反,酸杏女人已经来过多次了,就显得驾轻就熟自然随意了许多。她以经多见广的架势,主动拉茂生坐下。还跟他说,这儿的神灵和气得很,想咋问就咋问,用不着紧张害怕呀。她的话,反而叫茂生越发地不自在。红铜色的脸面上隐隐燥热起来。
金莲就笑,说,婶子的话对哦,不用紧张的。想问啥儿,就放开了问。神人也是有性情的呢。说罢,她叫茂生跪在屋地中间的蒲团上,朝神位磕了三个头。让他闭目合掌地在心里默默祷告了一番,才坐下。金莲就叫茂生讲说前来求告的事情。
茂生老老实实地把木琴得病的前后经过絮絮叨叨地讲说了一遍。他问金莲,到底是咋的啦,会不会有啥邪事呀。
金莲盘腿坐在另一只蒲团上。她闭目掐指,小声地念叨着。声音细小得谁也听不清,只看到她的嘴皮子在急剧地动着,像是默默念经的样子。过了一小会儿,金莲停止了念叨和掐指。她睁开眼睛,对茂生道,这事体说小也小,说大就大,得好生医治才行。
茂生顿时紧张起来。他连声问道,小咋说,大又咋讲,怎样医治哦。
金莲道,嫂子曾遇见过神人灵体了。当时,她又不知敬奉,遭神人怨气呢。再者,修路时,触动了祖林脉气。祖宗护佑不利,制不住煞神邪气,才遭致邪气攻身,侵入心髓咧。加上她这段时日一直在路上,身子骨薄弱,抵抗力不济,身上的穴脉先就闭了一半。两下里一夹击,人也就挺不住了。这个病症,该是七分虚症,三分实病。得虚实的手段一齐用,方才保得嫂子无事呢。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7-26 08:3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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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风浩荡(六)(3)



茂生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追问道,啥叫虚的手段实的手段哦,咋个治法嘛。
金莲回道,实的手段,就是问医寻脉,打针吃药。先把实病治好了,再寻法治虚病。
看到茂生一整个的糊涂蛋样儿,金莲也就不再跟他绕圈子。她压低声音道,所说的虚症,就要靠神人来打点了。修路时,嫂子太过霸道。见了神人灵体,又不知敬拜。已经遭了神怒,就得求神释怨。叫神宽怀大量地放了嫂子,方才保得嫂子平安无事呢。要是再不抓紧,恐怕还要有更大祸事等着呢。到那时,就算神人下凡亲临了,也无济于事呀。
茂生总算听明白了这诊治虚病的重要性。同时,又把浑身冷汗也一股脑儿地给吓了出来。他瞪圆了眼睛,微张了嘴巴,脑子里乱哄哄地一大片。似乎有很多的事体要问,就是想不起该从哪儿开口,问些啥样的话语。
酸杏女人理解茂生的苦楚。她接过话头,直问金莲道,这虚症,要怎么个治法才行哦。你给细细地讲说明了,咱也好照方子抓药,按谱子下菜呀。
茂生赶紧插话道,是哩,是哩,到底是个啥方子呀,总不能就这么耗着吧。他婶子,你快讲呀。只要能治得了娃崽儿娘的病症,叫我干啥都行呢。就算上刀山下油锅,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金莲叹道,其实,这个方子也简单。就是要敬神礼拜,按时供奉神灵。求得神人的护佑,便能保得一家老少四季平安。至于供奉的法子,我早就跟婶子讲说过的。金莲又问酸杏女人,婶子,你说是不是呀。
酸杏女人紧点头道,是哦,是哦,讲说过的。就是要在北山脚下建座神庙子,四时烧香供奉。自打去年俺家那爷俩出事后,我就一直宣扬这事呐。好像一时半刻地也没多少人相信,现今儿也就没能捅鼓起来。
金莲安慰道,婶子也别太焦心。我老师的法威,才刚刚要使出来。慢慢地,经过的事体多了,村人也就信了。不过呢,这事也不能拖太久了。拖久了,不仅眼前的事体打发不了,恐怕许多想都想不到的稀奇古怪事又要接二连三的跟来了。你想,这两年出了多少事吔。先是打架斗殴,大叔的腿脚又没咧,二弟人民差点儿把小命扔在大路上。村里又遭了天灾,伤了多少人,毁了多少房屋庄稼。连眼睁睁就要到手的杏果票子,也一霎霎儿就不见了。木琴嫂子是个多么硬朗结实的身子骨呀,现今儿又闹出这么大的病症来。说躺下,就下不了地咧。你说,要不是神动怒,谁能有这么大能耐呀。夜里,我老师就跟我讲,眼下的乱才刚开始呢。用不了多久,又会闹出天大的乱子来。这乱子,上通政府,下连村人。谁也不得好儿,谁也不安心。你们就等着瞧吧。
茂生愈发害怕起来。他赶紧表态道,现今儿,哪儿还能管那么多呀。他婶子,你放心。从今儿起,我就卖力地鼓动。只要神能保佑一家人平安,保佑全村人过安稳日子,咱问心无愧哩。 要是村人都不供奉,我也要信。就算砸锅卖铁,也要在北山建起神庙哦。
金莲高兴道,看哥的心诚,又是好命,我一定夜里跟老师好好求求,保佑木琴嫂子无事呀。建庙的事体,只要哥跟婶子下力,保准能成呢。我老师也曾跟我讲过,立庙是早晚的事,有好命的人助着呐。说不定,老师讲的好命人,就是你俩呀。只要抓紧办理,早建早护佑,家人和村人也少遭祸殃哦。
茂生和酸杏女人都连声回道,你就叫大神放心吧。等把眼前的麻缠事安顿下了,咱回头就捅鼓这事,会成的。
离开的时候,金莲破天荒地把俩人一直送到了大门外通往村里的路口上。她一再保证说,木琴嫂子的病症很快就会好的,别担惊哦。
走在回家的路上,茂生一再地嘱咐酸杏女人说,建庙这种事体,千万不能叫崽儿他娘知晓。要是晓得了,肯定坏事砸锅。
酸杏女人点头道,我知哩。不光她,就是我家老东西也一准儿不能叫知道呢。他俩的脾性,都是一个样的。见了这种事就瞪眼翻脸,啥事也做不成。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7-26 18: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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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风浩荡(六)(4)



茂生急着赶回家去,照顾卧床不起的木琴。酸杏女人也是不放心,定要再去看看亲家。俩人便一齐往茂生家里赶去。在街面上,俩人遇到急冲冲走路的茂林。茂生大老远地跟他打招呼,问他忙些啥儿。茂林装着没看见,也没听到。他踅身拐上了另一条岔道,急急地躲开了。
其实,茂林早就看到茂生和酸杏女人结伴从河西走来。就猜想,他俩是到河西金莲家求神去了。他心下暗道,可好,怪不得村人净出祸事呐。连老支书的婆娘和现任支书的男人都统统开始信神信鬼了,不出祸事反倒日怪咧。好事才刚刚拉开场子,接下来的戏更好看。看你木琴酸杏振富等货色咋样救场子。一旦救不好,砸了戏场,你就在下面撑着吧。不把这些人压趴下,压成烂肉,我就把蛋卵当脑壳儿屌毛当发梢倒着走路。
他不愿跟俩人照面,便佯装未看见未听到,急急地朝四季家奔去。
这些天来,茂林始终处于一种狂热到近乎疯癫的状态。一个大胆而又狂妄的想法,一直翻滚在他心里。想压也压不住,想放也放不下,折腾得他都有些神经兮兮了。这个想法由来已久。虽然一直未敢示人,就连雪娥也都不曾提说过,甚至连他自己都把它当作夜里睡不着觉时聊以自慰的胡思乱想,从来没有当真过。但是,总有一种欲望在心头时时燃烧着,从木琴掀翻酸杏独揽大权的那一刻起,就不曾熄灭过。应该说,是木琴的成功篡权,给了浑恶无知的茂林以极大地触动和启发。他终于明白,谁人也不是坚硬一块难以撼动的山石。只要有了镐钎,有了合适的缝隙和力度,就会轻易地叫他滚蛋。乖乖腾出地方来,让自己稳稳地坐上去。
近几年来,他像一只可怜的夹尾巴狗,听命于木琴的摆布。整日被吆来喝去的,却寻不到丝毫下手反击的时机。随了自己与茂响的决斗,决斗后木琴对待自己与茂响迥然不同的态度和表现,特别是费尽心思地帮茂响成亲成家,让茂林彻底地灰了心。他感到了绝望,并随之感受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地威胁。这种威胁,来自于木琴与酸杏俩家的联姻,来自于茂响突然回归又迅速盘下了稳固根基,来自于自己与振富彻底地撕下了脸皮公然为敌,更来自于日益强盛起来的木琴对自己愈来愈冷淡的态度和可有可无的处置表现。在第二次扣留杏款的研究会上,这种态度和表现已经暴露无遗。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7-26 22:56: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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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风浩荡(六)(5)



茂林完全有理由相信,长此下去,自己在杏花村政治舞台上已经来日无多。酸杏的下场,就是自己的下场。不想等死,就得反击,却又苦于寻不到下手的时机。为此,他日夜苦闷不已,烦恼不堪。这次却大大不同。他那不太灵敏的鼻子立时嗅觉到了一种扑面而来躲都躲不掉的气息,就是杏花村在木琴翻手为云覆掌即雨的数年里,已经风雨飘摇地走到了尽头。这场大风,把木琴十几年积攒起来的所有威严和热望连根拔断,彻底地吹上了西天。木琴平白无故地叫村人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像杏林管理,杏果销售,杏款扣留,大路拓宽等等,却没有给村人带来半点儿看得见摸得着的利处。甚至,还把全村老少一股脑儿地带进了死地而不能脱身。木琴的根基已经在村人心目中彻底地烂掉了,枯死了,连一点儿须芽芽也没有剩下。此时的茂林,只要登高一呼,即可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她彻底赶下台面。那时,放眼现今儿杏花村的政治舞台,还能有谁人可以与他茂林相抗衡呢。杏花村的天下,正在朝宋茂林点头哈腰地热热招手致意呐。
茂林不敢有丝毫地犹豫。他要死死抢抓住这突如其来千载难逢的机遇,立时动作起来。常言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他先是分别找到了哥茂青和弟茂山,谈说了自己的想法,让他们扶持自己。茂青躲躲闪闪地回绝了。他说,还是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吧,瞎折腾个啥儿吔。木琴待咱也不薄,又没有私心,干啥事都想着村里人。现今儿,再上哪儿去寻这样的好人哦。琢磨她,咱良心上过不去呢。气得茂林直瞪眼,又说不转这个性格憨直的亲哥。他只得嘱咐茂青,不准把这事捅出去,便摆手作罢。
茂山一听茂林的讲说,便积极拥护二哥的想法。他说,二哥哥,是到了咱兄弟说了算的时候哩。我跟你一起搞,坚决把木琴赶下台面。咱兄弟就坐回金銮殿,坐把龙椅子试试鲜儿。他还给茂林出主意道,想拉木琴下马,咱得想出个稳妥法子来才行。不的话,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就不好了。
茂林光想着如何发动村人哄木琴下台,却从没想过如何弄她下台。他急问,那得用啥法子好呐。
茂山说,当初,木琴弄翻酸杏,就是用了上访的法子。咱也跟着她学,就走上访的路子。说她一身的不是,让上边把她的职撤了乌纱帽摘了,咱的想法就实现了。
茂林眼前一亮,直夸茂山有头脑。他说,咱俩是光屁股长大的,又见天儿厮守在一起,咋就没发觉你的脑瓜儿还这么灵光呢。他就想跟茂山商讨具体的上访路径。
茂山连忙摆手道,这个我又不行哩。按说,咱村脑瓜儿活络的,是李姓人家,最属振富一门。你跟振富闹翻了,他肯定不帮你,还会坏咱的事。要我看,还得去找振书家的人。四季不是见天儿嚷嚷着要杏款么。说家里这回遭了大灾,村里要是不把扣留的杏款还回来,他就跟人拼命呐。你就找他商议嘛,肯定行的。
于是,茂林躲过远远打招呼的茂生,急急地奔向四季家。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7-27 09:3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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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风浩荡(六)(6)



四季家里没人,想是上地里补栽秧苗去了。茂林又赶到村外地里,费了千般周折,好容易找到了一身灰土的四季。茂林把四季叫到四处无人的地方坐下来。他一边吸着辛辣的旱烟,一边试探着把自己的想法拐弯抹角地讲说出来。谁知,四季半晌儿没吱声。他一直勾着脑袋,听茂林讲。末了,四季说,这事是个大事体,我得回头琢磨琢磨再说。
茂林大为失望,一时竟然后悔起来。觉得自己不先看准了人,就这么顾头不顾腚地四处宣扬。万一有谁透出风去,先遭殃的是自己。他一再地向四季许诺,事成后,如何如何提拔重用他。还央求四季道,就算你不想插手这事,也千万甭把这事捅了出去。日后有啥好处,我都记着呐。
四季也信誓旦旦地表态说,放心呀。我四季也算是条响当当的硬汉子,咋会做这种对不起你的事呐。
尤是这样,茂林还是心有余悸地回了家,静待四季的回音。

其实,四季所以没有当面答应茂林,并非心里不情愿,而是心下实在没底。这种算计木琴的要命大事,事先不考虑周全了,怎敢轻易下手呀。事成了,也就罢了。既出了心里怨气,又能有想象不出来的好处等着自己。万一弄砸了,后果是不堪设想啊。
四季没心思干活了。他敷衍潦草地应付完了地里活计,便直奔了老家。他要去找爹振书,让他帮着盘算盘算。
李振书正坐在家里苦心研究着几本泛黄的旧书。近两年来,他发觉,自己对旧书中玄奥之处的理解,又精进了不少。同时,他还渐渐认同了四喜外出之前的感悟。觉得四喜的一些看法是对的,是自己冤枉了他,硬生生地逼走了他。这些看法和变化,得益于自己对八卦预测的钻研。
他曾外出过两次,想寻回负气出走的二儿子四喜。没寻着四喜,却寻回了一本八卦预测的旧书。他动用原有那点儿阴阳知识,刻苦研读,反复揣摸,相互印证,对阴阳风水的认识有了突飞猛进地提高。最为得意之作,就是对这次席卷杏花村风雨雷霆的预测。
那天傍晚,北天上显现出来的不祥预兆,着实把振书吓了个屁滚尿流。他一头拱进屋子里,反复掀翻着八卦书,尝试着装卦预测。他按当时装卦的时辰,起了一卦,得到《雷山小过》之《火山旅》卦:

【雷山小过】        【火山旅】
父母戌土          官鬼巳火
兄弟申金          父母未土
官鬼午火(世)       兄弟酉金(应)
兄弟申金          兄弟申金
官鬼午火          官鬼午火
父母辰土(应)       父母辰土(世)

振书紧张地查阅旧书,并绞尽脑汁地思忖道,戌土父母为用神,父临日建而动,又化月建巳火回头生之。今夜必有大风大雨。即时,将风云际会,雷雨交加,灾难降临无疑。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7-27 17:5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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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风浩荡(六)(7)



果然,夜里就起了那场怪风。不仅雷也来了,雨也下了,就连杏果鸡卵般大的雹子都跟来了,砸得遍地鬼哭狼嚎。村人全都叫苦不迭,唯独振书暗自喜之不尽乐不可支。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地上的仙人了。能掐会算,未卜先知,还准得令人称奇,拍案叫绝。于是,他愈加把手中的几本旧书当成了宝贝,爱不释手。就是半夜醒来上完了茅厕,也要点上煤油灯翻看上一小会儿的。婆娘看他见天儿蹲在家里,也不出门,更不下地,就跟着焦心,成天摔摔打打地不给他个好脸色。她说,人家都疯了似的在地里补种补栽,你倒好,坐在家里人模狗样地装秀才。那书里能掉出粮食填肚子么。振书不理,任她唠叨去。
四季急急地跑了来。他还有意探看了一下周围动静,急慌慌地把大门闩上,又把屋门也带上了,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振书摘下挂在鼻梁上的老花镜,惊讶地看着大儿子,随口嫌道,都是快要娶儿媳妇抱孙子的人哩,咋还是惊惊扎扎的。出啥大事了么。
四季悄声回道,可不是就要出大事了嘛。不的话,我啥时这样慌过。他把茂林刚才找他说的事,一股脑儿地倒给了爹。叫他帮自己拿主意,跟着茂林闹哄这种事体,成与不成,是利处大些,还是孬处大些。
振书先是震惊,随之又开动了脑筋。他急急地分析着杏花村面临的局势,权衡着此举将要带来的利弊得失。
杏花村群情激奋点火就着的局面十分明了,村人的冲天怨气和绝望心情也一目了然。茂林选在这个时候揭竿而起,肯定会弄出个大动静来。只是挑头闹事的不是别人,竟是一贯莽撞冒失缺乏心计的茂林。振书当然对他不能放心。但是,这个事体又有着诱人前景。正是扳倒木琴等人,振兴李家基业的大好时机。过了这个村便没有下个店了,错失不得。
经过长时间地掂量权衡,振书觉得,还是可以放手一搏的。放手一搏的原因有二:一来,挑头儿的是茂林,窜蹦的也是茂林。一旦事情不成,充炮灰当替死鬼的还是茂林。自家只叫四季跟着敲锣吆喝,构不成主谋,便犯不上啥大错。二来,事情真的闹成了,李家也便成了功臣,少不得有若干好处等着自家去捡。这等好儿,何乐不为呐。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7-28 09:5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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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风浩荡(六)(8)



于是,振书细细地替四季谋划了一番。他告诉四季说,这种事,要是掺合进去,就得铆足了劲儿地朝成事上用力。筹划要周密,组织要周全,参与的人数越多越强,闹出的动静越大越好。当然了,四季要始终躲在茂林背后使劲儿,万不敢挑头冲在了前面。一旦事情不成,得给自家留足退路才是。
振书又出主意道,事情可分三步走:第一步,要先给木琴定好罪状。古书上都讲,要师出有名。想走通上访的路子,就得把木琴的过错一条一条地理清了。要叫人知道,赶她下台,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她再不下台面,村人是一百个不答应,一千个不应承,一万个不赞成。第二步,就要秘密串联村人。绝不敢先期闹出了响动,打草惊蛇。等到锅里的热气冒足了,猛地揭开锅盖,生面团变成了熟馒头,想回锅都不成。第三步,就要大张旗鼓大造声势,到镇政府去请愿。镇政府要是袒护木琴,就径直闹到县里去,看那些端共产党饭碗吃老百姓粮食的官们撒急不撒急。只要他们被闹急了,就得先罢了木琴的官,平息众怒。只要这三步都走准走扎实了,没有不成的道理。
四季喜得直搓手指丫子,对爹佩服得五体投地。他道,就是这样,我赶去找茂林再商议去。说罢,就要踅身走人。
振书喊住他,说,你咋还是这么毛手毛脚的呐。就凭茂林那两下子,不替他考虑周全了,啥样的好事也会给办砸了呢。套不着狐狸不说,还得惹上一身腥臊。
振书让四季稳下性子,安稳地坐下来,听自己帮他梳理这第一步的走法,就是给木琴定啥样的过失。经过大半天的费神思量,爷俩终于拟好了上告木琴的罪状,为尚且蹲坐家中焦躁不安的茂林迈出了扎实的第一步。
为了稳妥起见,振书还特意起了一卦,预测此事的凶吉成败。得《天水需》之《地天泰》卦:

【天水需】         【地天泰】
妻财子水          子孙酉金(应)
兄弟戌土          妻财亥水
子孙申金(世)       兄弟丑土
兄弟辰土          兄弟辰土(世)
父母巳火          官鬼寅木
妻财子水(应)       妻财子水

振书又是翻书,又是在纸上画横道道儿。一通儿忙活后,终于眉开眼笑。他讲道,世爻申金旺于日建,得月建生之,又得五君爻戌土动而生之,世又化回头生,父母文书伏而得长生,是个功成名就的好卦吔。这事一准儿就成了。
振书的一通儿念叨,四季虽然一句也没有听懂,但最后的一句话,却是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四季咧开了大嘴,一个劲儿地傻乐。好像木琴已经被轰下了台面,自己正呼风唤雨随心所欲地摆弄着区区杏花村呐。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7-29 08:4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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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风浩荡(六)(9)



茂生决定,立即带上木琴,去山外看病。
金莲的“三七分”之说,句句都说到了茂生心窝子里。加上亲家酸杏女人在一旁极力地撺掇,茂生是真的相信了。他还不敢立即着手虚病的医治。怕一个不好,不仅治不好她的病,反而会气坏了身子,加重了病情。毕竟,木琴不是别个女人,大小事尽可以由着自家男人摆布。她的脾性,绝不是想糊弄就能糊弄得了的。况且,木琴最是反感神灵鬼怪的。要是叫她知道了自己男人带头搞这些个牛鬼蛇神的事,不气疯了,也得气个半死。实病的医治,到正规大医院里瞧病,木琴肯定不会阻拦。
在前思后想了大半天,号准了木琴的脉后,茂生本着先实后虚的原则,先去看好实病,再慢慢捣鼓虚症的事。在他心里,实病并非可怕。不把虚症治彻底了,恐怕永远去除不了病根儿,木琴也就永远好不起来。
决心已下,茂生便不敢有丝毫地犹豫。凤儿和洋行等人听说木琴要出山看病,就一块赶过来,要跟着一齐去。
茂生不让去,坚决给拦阻下了。他说,没有啥大事呀。各家也都挺忙的。等真需要人手的时辰,你们不去,我还要上门求你们去呢。
他和京儿用排车把木琴拉到镇子上。会合了叶儿后,便一起搭车去了县城。
木琴还以为茂生要带她去县医院找姚金方看病的。见茂生一下了汽车,直奔售票口。一霎霎儿的工夫,就买回了去市里的车票。木琴问他,咋还要去市里呀,县医院不行么。
茂生回道,金方的手艺哪比得上姚大夫哦。常言道,姜还是老的辣。还是找他爷老子看病,咱心里踏实些。
木琴道,你也太小看金方了。现今儿,他的医术不比姚大夫差多少。说罢,因了一路颠簸,她早已体虚神乏,便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到了市医院的中医门诊,没有见到姚大夫。一打听,姚大夫今天刚好轮班,在家休息。木琴想叫门诊里的其他大夫给看看,被茂生硬生生地拦下了,说非得姚大夫亲自来看才放心。他又央求门诊里的大夫,让他给姚大夫家挂电话。惹得那个大夫老大地不高兴,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碍于病人是姚大夫老家的人,他才勉勉强强地挂了个电话。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8-01 16:29:52

三十年乡村改革风情长卷:《不灭的村庄》·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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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风浩荡(六)(10)



姚大夫一听是木琴来看病,不敢怠慢,急火火地奔回了医院。他跟茂生等人寒暄了几句,便一边跟门诊里的同行解释着,一边细致地把脉,诊断病因。过了半晌儿,姚大夫才说,也不是多大的病症。不过是费神过度,体力亏空过久,又急火攻心,造成气血两虚的缘故。近日里少气懒言,心悸惊惕,手脚逆凉,体常自汗,神倦肠鸣,肢节酸痛。又问木琴道,近日里,是不是感觉有这些症状哦。
木琴就笑,说,是哦,正是这样的感觉。
姚大夫笑着道,不要紧的。其实,金方治这病,也是拿手的。叫你们这么大老远地跑来,算是舍近求远了呢。刚说到这儿,又瞥见叶儿正紧张地围护在木琴的身前背后,他又赶紧拍着自己的脑门儿笑道,我这是老糊涂了呢。老长时间不见了,来这儿也好,能说说话叙叙旧呀。
木琴便笑笑,不再言语。
茂生爷俩只顾了木琴的病症,没有觉察出俩人话里的含义。茂生还一个劲儿地问姚大夫,这病能治好不,不行就转院呀。
姚大夫连声回道,不要紧吔。先在医院里住上一天,打个针,观察一下。再吃几付草药,也就好哩。
说罢,姚大夫随即开出了一付西药单。接着,又慎重地开出了一剂草药方子:

黄芪3g   人参3g   橘皮3g   当归3g
桂心3g   细辛3g   前胡3g   芍药3g
甘草3g   茯苓3g   麦门冬3g  生姜15g
半夏7.5g   大枣20枚

姚大夫嘱咐道,将这些草药放进一斤多的水里熬煮。煮到还剩八分水的火候取下,分四次一天服完。早中晚各一次,夜里加服一次。次日,再重新熬煮另一份。要按时服药。
姚大夫安顿好木琴等人住下后,还亲自把药带回家里,帮着熬煮。第二天一大早,姚大夫带上煮好的中药,买了一大堆水果和滋补品,外带一只炖烂了的老母鸡汤,携着老伴儿一齐来病房里看望木琴。几个人见了面,自有一番话说。
木琴的症状有所缓解,但还是浑身没有力气。夜里,老是做一些没完没了莫名其妙的梦,时时地便冒出一身汗来。
茂生不放心,跟姚大夫说道,再住几天院吧。等好得差不离儿咧,再回家去吃草药。
姚大夫回道,也好。想是村子里的环境也不安逸,木琴回去了也不得安生。休息不好,静养不了,就算再好的药,再好的方子,身体也不会很快好起来的。
于是,木琴便在市医院里多住了几天。
正是这几天里,小小的杏花村被闹翻了天。有百十口子人卷入了一场乱哄哄的集体上访事件中。上访事件涉及到的问题之严重,形成的规模之浩大,持续的时间之漫长,以及弄出的动静之响亮,不仅在北山镇是史无前列的,即使在全县范围内也是绝无仅有的。这次群众集体上访事件,直至惊动了县委书记县长这样的高层官员出面解决,才算堪堪收场。
在公元一九八五年的时候,这样的举动,足以震惊全县,震惊四野,惊呆了那些正为温饱大计而四处奔波的人们。杏花村再一次以自己惊世骇俗的举动,向大山外面那些自命不凡的凡夫俗子们证明着山里人的非凡手笔和惊人创举。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8-02 08:5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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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风浩荡(七)(1)



初时,一切举动都是在静悄悄中进行的。凡是与木琴、酸杏、振富等人刮边儿的人,全被屏蔽在串通鼓动之外。即便是作为主力之一的酸枣婆娘,也把自家男人酸枣隐瞒得滴水不漏啥事不知。
茂林拿出了干生产队长时就已磨练成熟的本事,把愿意参与的人员划分了几个小组,选出了小组长,又给每个人做了详尽地分工。像哪个组负责打头阵,谁谁负责兜场帮腔,又是哪个要寻机做出激愤欲绝的样子,立马就要有人站出来高呼口号之类,等等。
在经费上,采取凑份子的办法。茂林拿大头,小组长拿小头,其他人员自愿凑份子,十分巧妙地解决了上访期间的后顾之忧。在人员组成上,李姓人家居多,宋姓人家一小部分。贺姓人家中,仅有几个人愿意跟随,也只是敲敲边锣帮帮人场的畏缩主儿。茂林一改往日大大咧咧胸无城府的毛病。他特意做了些统一思想的工作,把参与人员的劲头儿鼓了起来。于是,上访的前期准备工作便做得十分充足,就跟电影里地下党策划农民起义一般地秘密周全。
为了图个吉利,确保上访活动一举成功,振书还暗地里给查了个吉日,就定在了五月初四夏至这天。
到了夏至这天早上,杏花村立时涌动起一股骚动不安的气氛。三三俩俩的村人聚向通往山外的路口村碑旁。一小会儿的工夫,便聚集了百十口子人。
茂林看看人来得差不多了,便先自进行了一番动员讲话。他讲明了,这次是由群众自发自愿组成的上访团。其目的,就是要彻底弄清这几年里村集体在经济往来上的亏空和巧立名目搜刮民脂民膏的严重问题。把属于村人的利益要回来,把被扣留的杏款无条件地全部返还给农户,并坚决要求处理有关当事人和责任人。他说,咱要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团结成一个蛋,拧成一股绳。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敢把咱怎样呢。这就叫法不责众,这就叫众怒难犯。咱既然动了心起了誓迈了脚,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蹦不了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后,要是咱中间有谁偷奸耍滑半路开溜的,可别怪我宋茂林翻脸不认人,怪我来真格的,动粗硬的。
他的一番激烈言辞,把绝大多数人的情绪全部调动起来,完全可以用群情激奋来形容。仍有小部分人被他那副瞪眼攥拳杀气腾腾的样子吓住了,噤声不语。暗暗后悔自己怎就一时犯了糊涂,稀里糊涂地跟上了贼船呐。现今儿,想下船开溜,也由不得自己了。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8-03 08:4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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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风浩荡(七)(2)


接下来,茂林从兜兜里摸出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来,开始当众选读群众给木琴振富等人开列出的罪证,号称“十大罪状”。
一、村集体经济一塌糊涂。虚设假帐,欺骗群众,造成集体经济亏空严重;
二、生活作风腐败。拿着群众的血汗钱大吃大喝,影响了党在群众中的威望;
三、以木琴为代表的村主要领导霸权主义严重。听不得群众意见和呼声,大搞“一言堂”;
四、不经群众同意,擅自截留群众辛辛苦苦挣来的杏款,搞非法集资提留;
五、修路款项管理混乱,帐目不清,开支不明。村主要领导和主管会计联手贪污挪用公款现象严重;
六、木琴大肆操办儿子的婚礼,铺张浪费,严重破坏了移风易俗的社会主义新风尚;
七、木琴不顾百姓死活,携带公款,领着家人到南京城游山玩水,公款报销;
八,村主要领导大搞“小山头”主义。拉帮结派,四处联姻,挑动村人搞分裂;
九、村干部在村里倚仗权势,独揽大权,为所欲为;
十、村干部任人唯亲。杏林集中管理漏洞百出,把群众利益占为己有。
上述十宗罪状,把全村群众拖进了水深火热之中,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整日苦不堪言。要求上级领导彻底严查,惩治犯法的村干部,给群众一个满意说法。
下面落款是:全体杏花村革命群众。又附带着一大堆人名和红手印。
茂林宣读完毕后,就叫人打起了一条用白布制作的横幅,上面书写着“杏花村全体革命群众请愿团”几个大字。他们浩浩荡荡地踏上了通往山外的宽阔大路。
到了镇子上,上访队伍直接拥进了镇政府大院,把大院里的人吓了个半死。他们哪见过这样的阵势。平日里,只有他们训斥百姓的份儿,哪有百姓气势汹汹地跑到政府大院里兴师问罪的理。于是,一个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远远地躲了看,不敢近前问话。
这天,沈书记和杨贤德都不在家,全到县里开会去了。其他人也都是下乡的下乡,出差的出差。能管事的人当中,只剩了镇党委秘书一人。秘书把茂林一行人领到了大会议室里,好言好语地接待。他收下了拟好的“十大罪状”,说了一大通儿安抚的话,并拍着胸脯保证道,一旦镇领导回来了,就第一时间把你们来上访的事由汇报了,把状子递上去,要求领导尽快安排人手去调查,给村人一个明确说法。
茂林毕竟行事毛草些,很容易就轻信了秘书的话。他领着一群人又呼呼啦啦地回到了杏花村。原先早就安排演练好了的手段景象等,统统没有施展出来。
在村子里苦苦等了几天,竟然没有一丁点儿的动静,茂林坐不住了。
群众集体上访事件已经在出行的那天被彻底地曝了光,全村老少没有不知道茂林带着一小半村子的人去镇政府上访的。而且,矛头直指当权的木琴振富等人。平日里与木琴振富等相亲相近的人,立时炸了锅。他们不是在街面上截住上访的人,就是专门堵上人家的门子,好话歹话劝说的有,粗话硬话质问的也有。洋行人民等几个崽子甚至摆出了拼命架势,非要让前去上访的人摆说清楚上访因由。有人就把茂林列出的“十大罪状”丢三落四地学说一遍。话还没讲完,就被他们拿话给噎住了。
比如:
——你见了么,咋晓得这样清哦,逮住人家的手脖了么;
——你自家里的事都管得一塌糊涂,还有啥本事啥脸面去管村里的大事吔;
——你想跟在人家屁股后头舔腚溜勾子,是想落啥儿好,也争个一官半职的吧。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够那块料儿吧;
——木琴为了咱村,把命都豁出去了。你的良心都叫狗吃咧,净剩了狼心狗肺了。再跟着瞎胡闹,看我不宰了你;
…………
这种又是质问,又是威胁,外带嘲讽挖苦的言语,弄得一些人心惊肉跳叫苦不迭。有些人连连表态说,坚决不去随大流儿上访了,打死也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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