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乡村改革风情长卷:《不灭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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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07-06-12 06:10:00 更新时间:2020-11-10 14:23:10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8-29 17:42:22

三十年乡村改革风情长卷:《不灭的村庄》·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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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风浩荡(九)(5)



茂响一行数人不露声色地径直摸进了镇政府大院子。
几个村人一进了院子,就局促得要命,东西南北都分辨不清了。他们从没进过衙门,见过官。一见到高大整齐且挂着牌牌的房屋门窗,心里就打怵。甭说开口讲话了,连路都走不稳了,两腿直打颤儿。还是茂响经多见广。他拿出年轻时的闯劲儿,礼貌地打探路径,安稳地坐进办公室里的椅子上,静待着镇干部们接见。
这几个人的出现,着实把接待的人吓了一大跳。前些日子,茂林上访造成的影响,至今还深深印在大院里每个人的心里。镇党委秘书嘀咕道,杏花村的事体已经弄清楚了,咋还要上访哦。说归说,他一点儿都不敢怠慢,立马去找领导汇报了。
过了好长时间,才进来一个人,说是专管信访的干部。那干部很是客气地接待了茂响一行人。他十分认真地听茂响慷慨激昂地数说茂林的一身不是,不停地往小本本上记录。末了,他小心地回道,这两天,镇主要领导都外出了,过些日子才能回来。等领导一回来,我一定及时向领导汇报,认真研究落实你们反映的问题。
几个村人见镇干部对自己这么客气,又把反映的问题认真记下了,都纷纷站起来,想抬屁股走人。茂响却是端坐不动。他说,今儿,就是要见领导呢。要是见不到,我也不走了,就在这间屋子住下等了。
信访干部没料到茂响会来这么一手。又见他摆出一副死皮赖脸的油滑相儿,便知道此人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心下就大急。有了上次茂林到县上访的教训,他不敢使性儿,生怕惹翻了茂响。信访干部就一遍又一遍地向茂响解释上级政策和政府的信访接待规定,说我掌管着全镇信访工作,一旦接了信访,先要向镇领导汇报的。领导做出批示后,才能责成相关部门和人员前去落实。情况属实了,才能查办的。像上次宋茂林似的,总不能说啥就是啥吧。要相信政府,相信上级领导,一定会给群众一个明白的。
在茂响的死缠硬磨下,可怜的信访干部就这么粗说细念地讲了大半天。讲得他口干舌燥嘴丫子泛白沫儿,连中午饭都没吃成。茂响依旧不为所动。他稳稳当当地坐着,不烟不火地听他唠叨。
直到天渐渐暗下来了,茂响见镇领导始终没有露面,才确信领导真的没在家。他拍拍屁股站起来道,麻烦你今晚儿就联系领导,说我反映的问题既准又实。我敢拿自己的脑袋担保呢。要是领导不尽快给落实的话,我就要到上级去反映。
茂响的话很管用。吓得信访干部一个劲儿地拍胸脯子打包票道,放心,放心呀。我赶快跟领导联系,不会误事的。好说歹说,总算把这帮祖宗恭送出了镇政府大院。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8-30 15: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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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风浩荡(九)(6)



待茂响等人一走,信访干部急三火四地跑进屋子,再次给在县城开会的杨贤德挂了电话。他把杏花村又一起群众集体上访事件详细地汇报了一通儿,听得杨贤德直脖瞪眼地半天没出声。
杨贤德绝对料不到,一个小小的杏花村,竟像中了啥邪气似的。刚刚把不知天高地厚的宋茂林安顿下了,竟又冒出了个宋茂响。宋茂响何许人也,杨贤德别说见了,从未耳闻过。他嘱咐信访干部,一定要稳住茂响,千万别把他引到县城来。他说,我还要过几天才能回去。就叫工作区的人先去杏花村调查一下,看看群众反映的问题是不是属实。要是属实,就等他回来处理。末了,杨贤德说道,我看,又是有人胡闹呐。木琴到底是咋搞的,不会是她暗中捅鼓事体吧。
信访干部不敢顺着杨贤德的话瞎猜滥道。他唯唯诺诺地放下电话,立即就去找杏花村所在的工作区干部去了。
第二天,工作区几个干部便急急地来到了杏花村。他们也学杨贤德的法子,不直接找村干部,而是直接分头敲门进户地走访,向群众了解情况。村人被闹了个懵懂,不明白又发生了啥事。听到工作区的干部一个劲儿地问茂林的一些事体,还以为上次的麻缠事没有了局呐。他们就根据自己的立场观点,乱说一气。站在木琴这边的人,就说茂林怎么怎么不好,怎么怎么无理取闹。站在茂林那边的人,便替茂林抱委屈。大多数人则三缄其口,啥也不讲。这通儿翻腾,一直闹到了天晌儿歪,才算暂告一段落。
此时,人们才明白,这回不是茂林挑事,而是刚回村不久的茂响带头惹事了。村人都猜不透茂响为何要乱中添乱。一些人便把这事往木琴身上扯,认为是木琴指使小叔子整治茂林的。这样的猜测,不由人不信。似乎木琴假借茂响之手报复茂林之事,是板上钉钉儿理所当然的了。
最后,工作区干部找到了正在家中养病的木琴。他们把茂响上访之事详细地讲了,并把大半天来的走访情况也一并说给木琴听。意思很是明白,就是茂响反映的问题,似乎都没法查证。想听听木琴的意见,征求她的看法。
木琴这才知道,茂响背着自己去上访。她也立时明白了工作区干部的话外音,就是怀疑自己指使茂响,整治闹自己的茂林呐。木琴气得不行。她脸色铁青,嘴唇微微哆嗦起来,尚未痊愈的身子也跟着乱抖。她费力地回道,这么些年了,咱都在一起工作。我的性情脾气,你们也都知晓。我怎会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呐。我也想明白了。对那些无事生非的人,也不能太心慈手软了。请求镇和工作区的领导一定查清楚,对无理取闹的人严查严办。我不会袒护谁遮掩谁的,请领导们一定放宽心。
木琴的冷静态度和冷硬语气,弄得工作区的人很不是滋味儿。他们又纷纷劝说道,你也别往心里拾,这都是有人背着你瞎搞添乱的。你一定要好好养病,尽快出来掌控局势。要是再这么下去,恐怕群龙无首的杏花村还要再起波折呐。
就这么安慰了小半天,工作区干部才不放心地回去了。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8-31 10:5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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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风浩荡(九)(7)



工作区的人一走,木琴再也支撑不住了。她又一次躺倒在床上,下不得地,出不得门,一个人暗地落泪。
她叫京儿把茂响两口子找来。守着茂生的面,把茂响和满月好一顿数落。她说,你们好容易安下了家业,就当安稳地过日子,怎能到处惹是生非呐。茂林的事,自有上级秉公处理,用得着你们跟着瞎胡闹么。
说得茂响生起了一肚子火气,又不好当面发作。满月也是满脸通红,无言以对。
回到家里,满月就埋怨茂响做事太过分了。只顾了泄气,就没想到要给木琴惹麻烦么。一遍遍地唠叨,把茂响说岔儿了,憋闷在肚子里的气顿时发作出来。他像头暴怒了的狮子,吼叫道,咋啦,我一片好心,全叫你们当作驴肝肺啦。我为了谁人哦,还不是为了咱自家好嘛。不领情也就罢了,一个个地反倒拿我当外人挤兑,当仇人待了。也好呢,从今往后,我茂响不靠天不靠地,更不靠别人扶持提携,就靠自己闯天地。要是不把这个小破村子捏在手心里,我宋茂响就拿脸当腚倒着走路。谁要是敢阻拦我,我就六亲不认咧。亲娘老子也不行。
满月从未见过茂响这种疯狗般的架势。她早已吓得大气不敢出。就连夜里睡觉,也是躲闪出一块地方来,不敢像往常一样拱进茂响这只暴怒了的野兽怀里。
茂响已经横下了一条心肠,坚决要跟茂林打斗到底。不的话,杏花村便没有了他茂响的立足之地。他再次找到了京儿和人民,逼问他俩,还想扳倒茂林,替家人替自己出气吧。俩崽子还是那种摇摆不定的样子。也不说去,也不说不去,死活就是没个准话。
茂响又在村口上截住了从山外匆匆赶回的洋行,问他的态度。洋行擦抹着脸上的热汗,喘息着道,哥呀,我哪有时间呐。这两天,我一直在外面跑,实在脱不出身呀。
茂响疑惑地问道,咋啦,有啥事体么。要不要哥帮忙哦。
洋行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哦。这事体,谁也插不上手,就得我自己跑才行呐。说罢,也不讲明啥事由,又急急地往家里赶去。
茂响愈加疑惑。猜不透洋行这么急火火地忙活,到底是为了啥大事,但肯定不是为了他茂响上访的事了。茂响心里有点空落落的,觉得自己像个孤家寡人,无人相帮,无人相助。要想实现既定的目标,真不知还要有多长的路要走。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9-02 17:5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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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风浩荡(十)(1)



茂响不是茂林。他决心做的事,是轻易不会罢手的。他再次鼓动起原先跟随自己的几个人,继续踏上了扳倒茂林的上访之路。
他们几个又到了镇政府大院,依旧找到了那个可怜巴巴的信访干部,依旧摆出一副不给解决问题就赖在大院里不走的架势。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茂响还有意把家里唯一一床早已不用的露着破棉絮的脏兮兮花被子带进了大院里,堆放在镇政府办公室的排椅上。中午吃饭休息的时辰,几个人就赖在办公室里不走,吃自己随身带来的煎饼和咸菜,喝办公室里烧就的热水。吃饱喝足了,就躺在排椅上睡上一觉。等下午镇干部们上班后,再继续反映问题。那床破被子散发出令人恶心的汗腥气,弄得办公室里充满了熏人的脚臭味儿。几个办公的年轻人架不住这股腥臭气,一个个地跑到了邻近办公室里忙活手中的工作。
尤是这样,茂响还觉得不够味儿。他又不停地咳嗽,随意擤鼻涕,随地乱吐痰。信访干部嫌他不卫生不文明,要注意个人形象。茂响就堵他道,我一个老百姓,没啥文化。形象上虽土了些,可是老老实实地自种自吃自食其力,从来都遵纪守法的。比起那些违法乱纪的干部们,强了百倍千倍呢。要说不文明,我一没有无理取闹妨碍公家办公,二没有蹦跳撒泼打人骂人,是板板正正地向领导反映问题。你们端着国家饭碗,做着公家里的事情,反倒不给咱老百姓撑腰评理,还叫俺们活不活了。
信访干部被茂响弄得哭不得笑不得,恼不得火不得。有心动粗的来硬的,又怕茂响把事捅到了县上。无论他怎样解释那天镇里的调查结果,茂响就是听不进去,说镇里和村里联手搞官官相护呐,要求再派人前去认真调查处理。
茂响就如大院里的公家人一般。干部上班,他几个也准时进到办公室里。公家人下班了,他们几个就摸黑回到村子里。第二天,又是如此。就这么一连好几天,把大院里的人磨得无可奈何。一见了他们的影子,便如逃难般远远地躲了出去。苦只苦了那个信访干部。他只得见天儿陪着,如老牛反刍般地跟茂响几个人倒腾工作区调查的那点儿事。到了最后,信访干部实在没了精神头儿,他一声不吭地陪茂响们干坐着,跟看押犯人一般。
终于等来了杨贤德,是在几天后的一个下午。
杨贤德本以为工作区的人已经把茂响上访的事摆平了,便悠哉游哉地进了镇政府大院。谁知,一进政府办公室,他就被屋子里难闻的气味儿和茂响们四仰朝天的样子气了个半死。
他厉声喝问道,咋了,还没弄明白么。都是干啥吃的,连这点儿小事都干不好,趁早儿滚回家去哄老婆抱娃崽儿算哩。训得信访干部有苦无处诉,有泪没地儿淌。他委委屈屈地站在屋地中间,啥话也讲不出来了。
杨贤德扭头问几个人,是谁人领的头儿哦。
茂响见杨贤德摆出了大大的架势,知道是大干部来了。他不敢怠慢,赶忙收敛了无赖相儿,起身说,是我。
杨贤德上下左右地盯看着茂响,想以自己锐利且略带凶狠的眼神,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茂响一个下马威。经过短时间地沉默较量,他才明白,站在自己跟前的茂响,绝不是普通的角儿,而是个死硬难缠的硬主儿。
茂响迎着杨贤德的目光,不紧张不害怕,甚至脸上还挂上了一抹浅浅的笑意。镇静有之,对抗有之,嘲讽有之,让人猜不透这笑里的确切含义。与另外几个村人紧张局促的样子相比,茂响犹如鹤立鸡群般地与众不同。愈发突显出他在几个村人中担当领头羊的身份和地位。
杨贤德从未见识和领教过如此异样的属民。他所习惯的百姓,都是见了他低头哈腰憨憨傻笑的百姓。就连北山镇上上下下所有带点儿乌纱翅的大小官员们,也都一律对他恭敬有加。杨贤德在心里认真掂量着茂响,觉得自己还是慎重些的好。既然威吓不住他,就要谨慎稳妥地接待他。连熟知且又毛糙的茂林都敢跑到县老爷那里,告自己的黑状子,何况此人呐。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9-05 09: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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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风浩荡(十)(2)



杨贤德放下了架子,尽量用温和的语气问茂响,听说你们来反映杏花村里的事体,我也叫工作区的人去调查清楚咧。咋还要来呢。
茂响回道,上次调查的不细不实。有些问题还没查清就撤了,村人都不服呢。要求镇领导再派人去调查。
杨贤德强压住心中就要冒出来的火气,很难得地向几个村人解释道,咋不清了。对你们反映的问题,也都入户实地调查了。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嘛。
茂响不紧不慢地掰着手指头数算道,这第一,他在承包土地时,为自家多分地分好地的事,就没有到田里丈量嘛。第二,他串通一些人,到镇上县里瞎告一气,诬陷村干部。都把村支书气得至今躺在床上下不了地,他自己就没事么。第三,他身为村领导,带头破坏村人修路。耽误了多少工时费用,浪费了村里多少钱财,让村人白淌了多少血汗呀。就得治他的过错呢。第四,杏花村原本是个多么和乐的村子,就是叫他给硬生生地给毁哩,弄得现今儿邻里不和老少不睦的。要是还叫他继续在村子里当道使坏,今后还不知要出多少事体呢。这反映的五大条问题,起码就有四条还没有个说法。村人哪能服呀。
望着一本正经忧村思民的茂响,杨贤德气恼不得。他心里骂道,真是个混角儿,猪鼻子插根葱装相儿呢。这些人能有这么大的胆子,不是木琴振富等人背后捣鬼,谁人信呀。
心下骂归骂,他表面上还得正儿八经地应付道,这样吧,要是还有人对工作区的调查结果不服气,那明儿就再派人去调查。不弄个水落石出,是没完呢。你们几个明儿就在村里候着,配合镇调查组一块查,看看镇里有没有弄假护短。
茂响一听杨贤德的话,觉得这几天的辛苦没有白费。他痛快地答应了,还说,还是大领导能体察民情,真心帮助小百姓。比那些装腔作势的二流子干部,强了百倍千倍呢。要是政府干部都像杨镇长似的,咱老百姓的日子就好过喽。
站在一旁的信访干部气得干翻白眼珠子,脸颊上的肌肉一耸一耸的,却是啥话也不敢再讲了。

茂响一行人往村里赶的时候,半路上遇到了胡老师一家三口人也正朝村子里赶路。
一晃儿几年过去了,胡老师和挂儿的儿子文渊都已经两岁了,俩人依旧不见老相儿。想是胡老师整日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地在学校里教书育人,当然不会像老农那样经受千般劳苦万般风霜,糟蹋得三十岁的人就已有了四十岁的衰相儿。挂儿与胡老师情投意合,至今还跟胡老师保持着偷情谈恋爱时节的那个黏糊劲儿。这心情舒畅,又生活滋润,使挂儿越发出落得活泼水灵,风韵十足。不仅不见老相儿,甚至越来越活出彩儿了。
文渊长得清瘦,咿呀不清的嘴里竟然时时会冒出一两句文绉绉的词句来。想必是跟他爹朝夕相处,耳濡目染地学来的。村人都愿意逗弄他,从他小巧的嘴巴里掏出更多叫人听不懂但又稀奇好玩的词语来。文渊自打生下来,就在学校里生活。整天跟学生崽子们摸爬滚打,养就了不怵生不怕闹的性情,且又礼貌在先。只要见了村人,凡有点儿年龄的男人,不管啥辈份,他一律叫爷。要是女人,便统称为奶。于是,那些跟胡老师年龄相仿的人,甚至还有些二十左右岁的愣头崽子们,就偷偷地把文渊领到无人处,口把口地教文渊喊自己叫爷。文渊毕竟是个两岁大的吃屎娃崽儿,又秉承了胡老师的忠厚脾性,自然上当。在公共场合里,他便追着这群不怀好意的歹人们,一声声地喊叫着爷。恣得那些人得意得脱却了人形,反而弄得振富一大家人气不得恼不得。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9-06 16:3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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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风浩荡(十)(3)



胡老师两口子正向前走的时候,被趴在胡老师肩膀上正四处乱瞅的文渊大老远就瞥见了后面的一群爷。他扑棱着小手,大声地叫着,爷,爷呢。
茂响也远远地跟着叫文渊,说,快下来,叫爷抱抱。
胡老师见茂响几个人兴高采烈地撵上来,忙把文渊放下。
茂响笑着问道,胡老师,回家看亲的呀。
胡老师道,是哦,昨儿去的。你们出山办事呀。
茂响一把抱起文渊,与胡老师两口子一起朝村子里走去。同时,他把几个人到镇子上访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茂响不怕胡老师知道这事。毕竟他是振富的亲女婿,又是木琴在村里顶器重的人。茂响还巴不得地想叫胡老师和挂儿知道自己的苦心和好意,也好把自己的心思传递给木琴振富等人。
谁知,胡老师不仅没有表示出丁点儿的感激来,反而劝说茂响不要上访茂林了。他说,现今儿,咱村路通了,村人富裕了,致富的路子也拓宽了,这大好的局面来之不易呢。咱都应该珍惜,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继续团结一心地相互扶持着朝前闯才是。自家里这么斗来斗去的,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还会把村里的致富大业给毁了。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贻害无穷呀。
茂响不但没有听到感激话,反而叫胡老师不轻不重地给上了一课,心下自是不高兴。见话不投机,他便把话题引到文渊身上。逗弄他说出些文词文句来,把胡老师的话硬硬地给截下了。
胡老师知道茂响的用意。他也不点破,一个人紧锁眉头,想着自家心事。
回到家里后,胡老师闷坐在书桌旁,一言不发。吃过晚饭,他来到木琴家坐了坐。看到卧床不起的木琴,他一心想说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木琴的病症比前些日子又强了许多,能够下地活动了。尽管身子还很虚弱,语气也低弱无力,但精神头儿似乎比往日明显强了。她想挣扎着下床,陪胡老师讲话,被胡老师赶忙止住了。茂生也说,刚要好咧,就别再累着。胡老师也不是外人,不会见怪呀。说得胡老师鼻子一酸,眼里涌出了模糊的泪花。
胡老师原打算把这一阵子村里发生的麻乱事情跟木琴交流一下,给木琴打打气。更重要的是,他要提醒木琴,注意近期事态发展的新动向。看到眼前这么个情形,便不准备说了。他跟木琴闲扯了一些学校里的琐事及娃崽子们逗人的趣事,以缓解屋内沉闷的气氛。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9-07 08:3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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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风浩荡(十)(4)



回到家里,胡老师愈加郁闷。许多的话如鲠在喉,却又无处讲诉。挂儿已经搂着文渊睡了。屋子里静静的,只有屋外的山风急一阵缓一阵地响着。胡老师几次推门来到学校院子里,大口地吞咽着凉爽的山中空气,仰头对了中天布满的繁星出神发呆。
挂儿被惊醒了。她把一件衣服披到他身上,轻声问道,咋啦,有心事么。
胡老师叹息一声,回道,要是茂响和茂林这些人再无休止地胡闹下去,这个村子就算彻底完了,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
挂儿道,咱有啥法子。咱的话,他们听不进去。上边的人虽是来调查,毕竟都是生人,摸不透村里的水深水浅。要是上边的人知道村里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体就好哩。对症下药,就不会叫木琴嫂子窝屈出一场大病来,让别人站在一旁看笑话。
胡老师沉默了半天,似乎下了很大地决心。他道,我得出手制止,不能叫他们受委屈的受委屈,看笑话的看笑话,硬生生地把刚要好起来的村子搅合成一锅浑水水儿。
挂儿诧异地问道,你咋制止,谁又能听进你的话呀。
胡老师道,你不用管了,上床睡觉去吧。我有法子呢。
胡老师重新坐回到书桌旁。他又是沉思,又是书写的,忙忙活活地搞了一个通宵。直到屋外天色渐渐泛白了,他才疲倦地和衣上床,迷糊了一小阵儿。不大的工夫,又被挂儿叫醒吃饭,给已经到校的娃崽儿们上课。
此时的杏花村,又迎来了鸡飞狗跳的新的一天。

杨贤德亲自带着人马,再次杀进了杏花村。与以往不同的是,他这次把调查的重点,放到了木琴振富等人的身上。
按照他的理解和判断,茂响之所以敢旁若无人地数次到镇政府大闹搅合,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的。要不,就是借给村人熊心豹子胆,他们也不敢在衙门口上撒野。从茂响言之凿凿的状子上看,杨贤德敢拍着胸脯子打包票,这背后指使之人就是木琴振富等人莫属了。
一旦做出这么个判断,杨贤德的火气自然不打一处来。试想,你木琴虽说为这个村子出了不少力,也为镇上争得了光彩,镇领导也待你不薄哦。这先进,那劳模的,全给了杏花村,给了你木琴,还要咋样呢。人贵在满足,木琴还有啥不满足的呢。茂林固然可恨,可也用不着非把他赶下台面踩死在脚底下才算解气呀。常言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人心都是肉长的。茂林尽管想入非非无理取闹,是过分了点儿,但这么些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你木琴也用不着下这样的狠劲儿吧。要是不趁着现在这个时机,给愈来愈狂妄了的木琴一个下马威,日后,恐怕谁人也控制不了木琴了。甚或一个不乐意,她还要弄出个洋景儿来,给镇里难看,给他杨贤德摸黑呢。
主意已定,杨贤德又一次亲自带着一群人,呼呼啦啦地闯进了小山村。他把人分成了三组。一组直接进院入户细细访查,专找村干部们的小辫子小尾巴。另一组就找振富带着,专查责任田的承包划分之事。自己带着镇党委秘书,径直奔了村办公室。他把木琴叫来,进行严肃认真地谈话。
木琴拖着久病之身,由京儿陪同着来到了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京儿就被杨贤德撵出了屋子。屋内仅剩了杨贤德、木琴和秘书仨人。这次的谈话时间很长,足足谈了一上午。具体谈话内容又无人知晓。
多年以后,钟儿在听木琴讲述这段纷扰历史时,曾几次要求她把当时杨贤德找她谈话的内容表述一遍。木琴始终王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提当时的情景和谈话内容。钟儿也问过京儿,因为他当时就在附近的。京儿说,我哪知晓哦。刚进门,还没看清屋里的人呐,就给撵了出来。连院子也捞不着呆,就在办公室大门口上摽了大半个上午,啥话也听不见。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9-08 11:2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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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风浩荡(十)(5)




有一点是十分确切的,那就是仨人的谈话并不轻松。木琴出来的时候,脸色灰暗,神情十分难看,走起路来跌跌撞撞的。似乎她的精神上受到了极大刺激,眼睛里喷射出骇人的目光。她一言不发,在京儿的搀扶下,艰难地挪回到家里。木琴一头拱倒在床上,再一次下不得地出不得屋子。刚刚要好起来的病症又一次加重了,又回到了去市医院前的那种病态。
第二天,在茂生的坚持并带有强制性地敦促下,木琴与茂生和京儿不得不离开村子,再次踏上了寻医求药的路。
接下来的几天里,杨贤德带着镇调查组,起早贪黑地进出在杏花村里。走访询问,丈量田地,寻人谈话,忙得不亦乐乎。调查的结果是,除了木琴家的地外,当时的其他村干部都不同程度地存在着占好田分好地的现象。但那时都是按照抓阄的法子办理的,全凭了个人运气。无凭无据的,也不能妄断就是村干部暗地里搞了啥手段。至于多分地,却是没有,完全是按照当时的人口足数承包的。再就是修路时有过停工的事情,是因为资金不到位所致,不能说是谁人有意抵制破坏所为。要说破坏村内团结等事,正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站在茂林这边的人,指责茂响等人有意使坏。站在茂响那边的人,叫骂茂林等人作乱生事。绝大多数站在中间立场上的人,便把村子目前不安定因素全推给了茂林和茂响。他们说,要不是他俩上窜下跳地挑动村人不和,杏花村哪会到了现今儿这种地步哦。要治,就治这两个害群之马的罪。只要他俩安稳了,村子也就安顿了。
杨贤德得此结果,也是束手无策了。他把茂林和茂响喊了来,拿出吃人的架势,运足了官腔匪调,把俩人训了个七开六透气。茂林虽恼,却也不敢当面顶嘴犯犟。茂响却一直面带笑容,不温不火,不恼不怒,就跟没事人似的。
杨贤德最恨茂林最先挑事惹祸,凭空掀起了这么一场风浪来。为了以示惩戒,彻底打压下此事,杨贤德当即宣布,责成杏花村集体班子,向镇政府写出书面检查。勒令茂林暂时停职检查,以观后效。对茂林和茂响反映的问题,形成书面调查材料。叫俩人都在上面签字按手印,以表明俩人均认可镇里的调查结果。防止俩人日后翻脸不认账,再生波折。
杨贤德此举,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不怕自己调查出的结果存有偏袒失实的地方。很多的问题,都明白无误地摆在那里,任谁人也是翻不了案的。他只是怕茂林、茂响俩人如此反复无常,稍有个不顺心如意,就跑到县里上访,找县太爷喊冤叫屈。对镇里的工作和自己的办事能力,实为不利。最近又听说,镇党委沈书记要提拔重用。果真如此的话,沈书记腾出的位置,便成了他日夜割舍不下的心病。若是因了此事,影响了自己的进步,那才真是得不偿失了。把这件事做准做结实了,万一有个风吹草动的,也好为自己日后做足申辩的理由。
带着忙活了好几天早已人困马乏的调查组离开了杏花村,杨贤德的心里却一直忐忑不安着。一种直觉告诉他,杏花村的上访事件似乎没有结束,还会再起风云的。他从茂林和茂响的言行举止中看得出,俩人之间的恶斗心理依然没有彻底消除,甚或比原来更加严重了。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9-13 09:53:40

三十年乡村改革风情长卷:《不灭的村庄》·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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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风浩荡(十)(7)



振富经过紧张地利弊权衡,眯起小眼睛道,二侄儿哦,我看还是算了吧。都是乡里乡亲的,和为贵嘛。真要闹个你死我活的,又都在一个山旮旯里呆着,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多不好哦。
茂响没料到振富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还问道,咋啦,就这么便宜了茂林么。他在告你的时辰,可没心慈手软呀。巴不得要罢你的官,关你的牢狱呢。你就能咽下这口气么,也太软乎了吧。
他的一席话,竟把一向城府颇深又藏而不露的振富惹急了。强压在心底的恨意和怒气骤然升腾起来,振富便有些把持不住了。他随口说道,茂林只上了一趟县城,便把乌纱翅折掉了一半。要是再上下折腾一回,恐怕连帽檐也弄没哩。你还想咋样哦。
刚说到这里,振富立时后悔了。这不是再次暗示给茂响,逼迫茂林继续折腾嘛。他赶快把后半截话硬生生地吞进肚子里,不敢说全了。
茂响光然大悟,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了。他纠集起跟随自己的人,专意找茂林的茬儿。或是背地讥笑他的下场,或是当面用话外音刺激他,弄他的难堪。茂林一律强忍着,佯装看不见听不到。
直到有一天大清早,雪娥打开院门,赫然看见自家门楣上悬挂着一捆麦秸。麦秸里掖着一刀烧纸,随了晨风悠悠地晃着。按村里习俗,只有家里死了人,才把麦秸铺进屋地,让吊丧的人席地守灵。把烧纸挑挂在大门梁上,以示家中有丧事。这样的情景,自然是有人下了黑心。既是诅咒茂林家人不幸,又暗示着茂林已如死人般不敢出声现形了。雪娥当即跌坐在门槛上,嚎啕大哭,破口大骂悬挂丧物的贼人。
茂林闻声出来一看,当即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去。他当然明白,这是谁人干的。甚至,他还能猜测出,是谁人暗地指使干的。茂林也是三尺高的血性汉子,就再也忍耐不住了。他知道,自己虽然打算罢手了,但惹下的祸端并没有因了自己住手而平息。有人不打算叫自己过安稳日子了,甚至要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呐。摆在眼前的唯一生路,就是跟对手斗到底,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与其叫人家窝囊地掐死在家里,反不如拼尽死力狠狠地大闹一场。至于自己会弄到何种下场,茂林已经顾不上了,只能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想法。要是真的在村里呆不下去了,就举家搬迁吧。到山外流浪讨饭也行,上西北闯关东也成,哪的黄土不埋人哦。
带着这种激奋又绝望的情绪,茂林再次鼓动起自己的人,又踏上了上访的征途。只是这一次上访,已远不如先前的阵势和规模了。一些人看透了其中的虚玄套儿,不愿意再跟着他,趟这趟浑水了。
被逼无奈的情况下,茂林径直找到振书,让他帮衬自己。
振书明白,茂响的背后指使人肯定是振富,不会是木琴。现今儿,木琴住在县医院里治病,正自气不顾呐,咋会有心思叫茂响瞎胡闹。再说,木琴的脾性和为人,他是了解的。她绝不会允许茂响扯大旗拉虎皮地闹腾,往死里整治茂林。有了这个判断,振书不再忌讳啥了。而且,他也被夹在了当中,脱身不得。当初茂林上访,不是自家给谋划的嘛。事已至此,再不拉扯一把走投无路的茂林,恐怕他也不会答应。甚至,他还有把自己掀出来的可能。人到了绝望的时候,啥事都能干得出来。振书答应了茂林,暗地里帮着做一些人的工作,总算说通了部分人的思想。
尤是这样,原先的三十几个人中,愿意随他去的,也仅剩下了八、九个人。其中,还有一些人是抹不开当初的情面,勉强应付帮场的。愿意去的人也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都说,今年遭了灾,家里连吃饭住宿的钱也没有,去不得远路。
茂林咬牙卖掉了一头正在催肥上膘的半大肥猪,凑够了上访费用。他又让振书捡了个吉日,便带着这几个人出了大山,直奔县城。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9-16 08:3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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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风浩荡(十一)(1)



县政府信访办崔主任一连几个电话,把杨贤德催促得心慌眼跳六神无主。
他正在主持召开全镇经济建设工作会议,研究部署全镇经济项目开发任务,一时脱不得身。可是,那电话又一个劲儿地催打。杨贤德撂下满屋子人,跑到办公室去接听。他对着电话那头的崔主任点头哈腰地解释几句,叫他先别急,会议也就快散了,自己会马不停蹄地往县政府赶。好说歹说,总算把崔主任安抚下了。他再跑回去,继续开会。
还没讲上多长时间,县城那边又来电话了。崔主任像只暴怒了的老虎,连声叫道,牌子呀,牌子,你再不快点儿来,这里就要血流成河啦。等死上几个人,你就等着往家里拉尸吧。
杨贤德哭丧着脸道,我的县老爷哦,你就使出软硬的神通来,叫宋茂林和宋茂响俩个混蛋先消停一小会儿。我这就往那儿赶呀。不待崔主任回话,他就扣上电话,再跑回去开会。
如是这般地几次往返,杨贤德烦了。他告诉通信员,要是那个死秃子再来电话,就说我已经走了。啥样的大事呀,弄得跟火上房梁一般的阵势。就知道吓唬人。
崔主任再打电话时,小通信员就推三阻四地不跟杨贤德讲。崔主任真的火了。他厉声叫通信员跑步去喊杨贤德来接电话。听通信员不大情愿,他就破口大骂道,你个小崽子只怕了他杨贤德,就不怕我么。甭看他是你的主子,要是不听我的话误了大事,我照样让你卷铺盖卷滚蛋。骂得小通信员满脸通红浑身冒汗,又跑去跟杨贤德传话。
杨贤德眼睛一瞪,呵斥道,我不是跟你讲了么。就说我已经朝那儿赶了,叫那个死秃子耐心等等。没用的东西,不能动动你的猪脑壳儿,编个瞎话应付过去么。
小通信员两头受挤,委屈得直抹眼泪。
沈书记说,不行的话,你就别开这个会了,赶忙去吧。想是那边闹得太凶了,老催按压不住,才撒急呢。一定想法把这俩混蛋哄回来,千万别叫县太爷知晓了。弄出了影响,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呐。
杨贤德极不情愿地起身离席,骂骂咧咧地坐车去了县城。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9-20 09:3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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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风浩荡(十一)(2)


随后,崔主任也跟着进来。见了杨贤德,他就骂道,你个臭牌子,啥时竖在这儿的。一上午请也请不到,又到哪儿去挂牌牌啦。害得杜县长连会也开不成。到底是你的会议重要,还是县长的会议重要哦。摆得臭架子比县长书记的都大,你以为你是谁呀。夹七杂八地一阵叫骂数落,羞得杨贤德脸红脖子粗,开口不得。
杜县长道,看来,杏花村的问题不简单哦。有上访的,还有反上访的,里面肯定藏有因由。我还收到一封群众来信,县委杨书记也收到了,也是反映杏花村问题的。瞧瞧,这个杏花村到底是咋的了,木琴又是咋的了,怎么弄成一锅粥儿了。
杨贤德赶紧道,这事,我已经带人去调查过三伙儿了。情况是这样的。
还没等杨贤德把话说完,杜县长摆手止住了他。他说,我现今儿也不听你的调查结果,就由崔主任跟你一块再去调查吧。咱们仨人就算是成立起个县、镇两级联合调查组吧。由我牵头,你俩打头阵,再次进杏花村,重新调查落实。要是有人无理取闹,或是有意对上访人打击报复,不管是谁,都要严肃处理,绝不能手软。要还群众一个真相,给老百姓一个公正的说法。今儿,你俩就去。三天内,把最终的调查报告递上来。要一式两份,我一份,杨书记一份,不能耽误哦。
杨贤德的心顿时凉透了。县里不认可镇调查组的结果,就是对他杨贤德产生了严重的信任危机。这一点,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擦擦脑门儿上的汗,说了句,为这事惊动了县领导,都是我办事不力呀。我向县委县政府检讨。
杜县长无奈地摊摊手,说道,谁叫我曾在北山镇干过呐。杨书记点名叫我来处理,你也得体谅我的难处哦。
说罢,他便不客气地把俩人送出了办公室。

第三天一大早,杨贤德和沈书记就结伴来到了县政府大院。沈书记堵在杨书记办公室门口,杨贤德堵在杜县长办公室门口,手里都拿着一份厚实的调查报告,都想抢在上班第一时间,汇报杏花村的调查处理结果。恰巧这天中午,县里要召开常委会议。杨书记和杜县长均准时来到了各自办公室上班。
俩人各自逮住了县太爷,急急地汇报调查处理结果。还没有汇报完,开会的时间到了。俩县太爷便把报告塞进了各自的公文包里,说抽空儿看了再说。杜县长把杨贤德打发回去了。杨书记叫沈书记不要急着走人,散会后,找他有话谈。沈书记与杨贤德在院子里碰了面,通报了各自汇报的情况,都有点担忧。
杨贤德不解地问道,杨书记找你谈话,是有关杏花村的事么。
沈书记心里也是没底。他回道,十有八九是为了这事。看来,杏花村的祸惹大发了,县老爷们要抓住这根小辫子不放手呢。嗨,也别管那么多了,听天由命吧。谁叫咱处理得不力呐。你回去,该干啥就干啥去。我盯在这儿,把事情都揽过来。想来,不会出啥大事的。
沈书记没敢走远。他一直老老实实地蹲坐在县委办公室里,等着接受挨杨书记的训话。
常委会一直开到了天半晌儿。一个个的议题如节目单子似的提过,议过,定过。常委们也都如戏角儿似的,逐个发言,逐个讨论,逐个审议。最后,再由杨书记小结,一锤定音。在研究审议过程中,杨书记和杜县长均抽空儿看完了北山镇刚刚递交上来的杏花村集体上访实践调查处理报告。会议议程就要结束了,常委们伸着懒腰打着哈哈,正准备散会后到哪儿去找饭吃呐。杨书记忽然伸手,止住了他们。
杨书记说,对不起各位了,我还有个议题外的事情,想在常委会上讨论一下。不知各位有兴趣听不。
常委们都愣住了,纷纷问道,是啥事情哦,弄得这么急促。不会是大当家的刚刚提拔了一批人,要代他们请客吧。县纪委王书记还道,老杨哦,我可不是吓唬你。要是你敢代他们请客,这无私也有弊呀。引火烧烤了自己,我们可要趁机啃烧鸭子啦。
杜县长笑道,你王监察御史敢烧烤了老杨,是尽职尽责。要是敢啃快肉咽下肚子,恐怕就装了满腹腥臊味儿,也脱不了干系呢。
王书记回击道,大家都睁大了眼睛瞧瞧,老杨刚把老杜扶了正,还没坐热县长的太师椅呢,他就立时跳出来保驾护航了。
杨书记说道,什么保驾护航。前两天,老杜早些年培养出来的精兵强将拥到县城,差点儿把我们的门楼子砸了。吓得我眼皮跳了好几天,到现在,他还欠着我的精神赔偿费呢。要不,咱就安心坐住,中午就叫老杜拿欠我的赔偿金请客吧。
常委们当然知道杨书记指的,就是前两天北山镇杏花村两帮集体上访群众打架一事,便纷纷起哄赞同。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9-21 09:1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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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风浩荡(十一)(4)



杨书记说,我要讲的,正是杏花村群众集体上访的事情。接着,他把杏花村群众集体上访的过程简要地讲说了一遍。
他说,前些天,我接到了一位乡村教师写来的信。老杜也接到了。为了这事,我俩还专门交换过意见。觉得这封信里提出了一个十分严肃又现实的问题。那就是,改革开放发展到今天,如何能够保证我们改革大业继续顺利地实施,而不会出现内讧,出现萧墙之祸,断送了当前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杏花村出现的问题,并不可怕。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也算是一件大好事。它提醒我们各级领导干部,不要只顾了埋头发展经济。在改革大潮中,更要时刻把握住人的思想观念转变和价值观念取向问题。如果这个问题得不到及时有效地解决,我们倾注了全部心血才建立起来的健康有序又实际有效的市场经济机制,就要崩溃瓦解,就要走到混乱无序的局面上去。防微杜渐,时刻保持清醒头脑,才能做到无往而不胜。现在可怕的是,有些人还意识不到这一点。号不准群众的思想脉搏,对无理取闹的人忍让迁就,助长了社会上的歪风邪气。对一心为公舍命带领群众致富的领头人,却不敢撑腰打气。如此下去,谁还敢出头儿搞改革呢,谁还敢冒着风险带领群众搞活市场经济呢。要是换了我,我也胆虚呀。
就这个额外议题,常委们展开了认真地讨论。最后,形成一个决议:适当时候,在全县范围内开展一次端正思想的大讨论。纠正社会上一些不良风气,把一切行动的出发点归结到服务于大局、服务于改革开放、服务于市场经济建设上来。并要大张旗鼓地表彰一批先进典型,大力宣传推广一批先进经验和事迹。在社会上,树立起正风气鼓干劲儿的榜样来。
散会后,杨书记回到办公室。他把沈书记叫了来,正式通知他,市委组织部已经考察确认,县委常委会也已通报了,把他上调到县政府干副县长,叫他有个思想准备。同时提拔的,还有杜副县长。他已经扶了正,担任县长之职。
沈书记悬了一个上午的心,终于踏实地落了地,代之以欣喜和激动。他表白了一番感谢组织信任的话,便把自己想让杨贤德顶替自己现有位置的想法讲了。
杨书记摆手道,你的心情,我是理解的。贤德是个好苗子,干事创业雷厉风行。就是年轻了点儿,还嫩呀。再磨练磨练,再委以重任吧。县里已经把他列入了重点培养对象,不久也就要独挑大梁了。
沈书记不敢再讲,心里却已明了。都是杏花村凭空掀起来的这场风浪,把杨贤德就要到手的乌纱帽打掉了。他替杨贤德惋惜,却也无能为力。
至此,这场闹腾了三个多月,牵扯了一个村庄的荣辱沉浮,牵动了县、镇两级主要领导干部精力,最终在该县最高级别的常委会议上,画上了圆满句号。
杏花村群众集体上访事件,终于落下了最后一层帷幕。厚重的帷幕遮盖下的,却是哭声与笑声、怨声与吼声汇成的一曲山中小夜曲,回环婉转在人们的心间,余音袅袅,终难散尽。
在这样的音调背景下,杏花村步履蹒跚地跨过了一道天灾人祸堆砌起的沟坎。它抖落了一地惆怅与苍凉,带着一身郁闷与伤感,迈着踉踉跄跄的步子,继续朝前行去。
此时,已近暮秋。凛冽浩荡的秋风,施展开夺魄追魂般地神威,以无情地冷峻与残忍,纵起无形手臂,横扫着世间一切美好的或是丑恶的万物与心魂。在这场看不到硝烟与血腥的对抗掠夺中,腐朽的,即将逝去,化作一粒纤细的尘埃;残存的,还在挣扎,期待着遥远的春光来临;新生的,正在孕育,并渐渐地茁壮成长。
欲望不死,生命之旅便没有尽头,跋涉的脚步便不会停止,心的律动便不会消亡。远方的远方,无数碑铭记载了精彩的故事,记载了无数心魂漫长的跋涉历程。
雄心还在,信念难息;热望尚存,生命无疆。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9-22 10: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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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风浩荡(十一)(5)



木琴再次病愈回村之时,不是用推车推回村的,而是坐了洋行驾驶的崭新汽车回来的。
这样的情景,着实把杏花村人吓了个大跟头。村人一窝蜂儿地拥到振富家门前,对着这个大铁家伙惊叹不已。蓝汪汪的油彩,轰隆隆的马达声,高大的车头,庞大的货箱,如一具见所未见的天外来客,停驻在振富家门前,。在目空一切地傲视着周边低矮的院落,以及围拢得密不透风的村人。
振富家的院门大敞四晾着,院落里淌水般地进出着络绎不绝的人流。人们惊讶于振富家晴空霹雳般地掉下一个庞然大物的同时,更惊讶于这一家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出了这么个惊天动地的举动。人们在强忍住嫉妒眼红得就要发疯发狂的心态,一个劲儿地追问,啥时弄的这景儿,怎样搞出来的。振富一家人要的就是这么个效果,当然不肯轻易示人。一家人一律抿紧了嘴唇,只以掩饰不住的笑意作答。
振富还谦虚道,没啥哦,就是洋行非要买来跑运输,也算是干正业的。想买就买呗。由着娃崽儿们闹腾去,老人只得帮衬支持呢。
他的话,不能为村人释怀,反而愈加增添了许多诡秘色彩。
其实,洋行买车的想法由来已久。
早在第一次跟随木琴外出联系杏果销售时,他就有了这样的模糊心思。那时,他也仅是在夜里睡不着觉时,空想瞎琢磨,聊以自慰。真正有了具体想法,还是在去年冬天,村里修路时,因了资金短缺,工地被迫停工后,木琴和振富从银行里贷来了金贵的款子时,他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久藏心底的欲望顿时膨胀起来。贷款回来的当天晚上,洋行真正地开始想入非非了。一连几个晚上,他都彻夜难眠。他几次催促振富,前去打探个人贷款的路子。他自己也是没事就往山外跑,既联系贷款事宜,又打探学车路径。在联系这些事的同时,他经常跑去找木琴,把自己的打算只告诉她一个人听,让她帮自己参谋,拿主意。他还一再地嘱咐木琴,在事情没成之前,谁也不能叫知晓。怕万一弄不成,自己可是丢人丢大发啦。木琴当然支持他的大胆想法。她又十分小心地呵护着洋行刚刚冒出来的自信与念想,对家人和外人一律守口如瓶。于是,在跑贷款和外出学车的大半年时间里,洋行终是脱离了茂响的纠缠和鼓动,还暗地做京儿和人民的工作,彻底疏远了茂响。叫他俩不再插手陷身于茂响与茂林之间狗咬狗般地争斗打闹事件里。
把车买到手的那一天,洋行径直把车开进了县医院,让木琴先看看自己的心肝宝贝。
木琴鼓励洋行,要用心开车,好好做生意。最好能把全村人都带动起来,一齐拥到山外去寻活食吃,苦日子也就有了奔头。洋行回道,我才不去管村里那些吃里扒外翻脸不认人的白眼狼呢。要是那些拥护你不给你使绊子的人,我还可能考虑考虑。
洋行的话,说得木琴心下一酸,半晌儿没出声。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9-23 09: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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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一)(1)



木琴第二次被茂生和京儿推出山外时,按茂生的想法,还是要到市医院去,再叫姚大夫给瞧病治病。木琴坚持着不去,就到县医院里,找姚金方看。她说,我相信金方的技术,能治好我的病。再说,市里那么远,家里的事情又照顾不上。不能因为这点小病,就把家给撇了。其实,她最放不下心的,还是村里正愈演愈烈的上访争斗之事。茂生终是拗不过木琴,便把她送进了县医院。他直接找姚金方,指名道姓地只叫他给看病。
其实,木琴患的还是虚劳之症。本已被姚大夫医治得差不多了,但在回村的一段日子里,又受了新刺激,心情终日郁闷不堪。就要好将起来的身子骨,再次被反复的病症压倒了。甚至,还比原先更为严重了。
姚金方使出浑身解数,穷尽一身本事,请教过了爹,又通过杨梅请教市医学院里的专家教授,以中西医结合疗法,西药打针,中药温服,总算把顽固的急症化解了。木琴的身子骨一天强起一天,已经能够独自下地四处活动了。
她一直关注着村里上访事件的动向。只要村里有人来看望,没说上几句话,她便问村里是否安顿了。来人在跨进病房之前,就已得到了茂生和京儿的提醒。只准对木琴讲好话,报平安,万不敢再让她费心劳神。于是,木琴听到的。都是村里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安宁了。茂林和茂响也相安无事了,还准备过些日子来看她呐。只是一时抹不下脸面,不好意思前来罢了。
初时,木琴不相信俩人会这么轻易地和好。渐渐地,来人讲得多了,且都是一个口径,她也就半信半疑了。到了最后,木琴竟真的相信了,她还叫村人给他俩捎话,不用来医院看了,忙好自家里的活计。等过些天,自己也就能出院回村了。
因了心情好,病症也就痊愈得快。
在开完县委常委会的那天下午,杜县长和沈书记竟出人意料地结伴来到了医院,看望依然在医院里积极治疗中的木琴。这让木琴大感意外,又受宠若惊。
沈书记把近期杏花村里闹得不可开胶的群众集体上访事件过程及处理结果,简单地通报给了木琴。她才知道,村人都在瞒哄着自己,且哄得风不透水不漏的。好在事情真正有了个了局,木琴总算长舒了一口气。刚又悬起的心,又安稳下来。她只是对处理结果中撤掉茂林职务一事,心存不舍。她说道,茂林只是一时冲动,也没有啥大错。这么些年来,他干工作还是兢兢业业的,功劳不小呀。是不是处理得有些过重了。能不能保留他的职务,以观后效哦。
沈书记就笑木琴心太软了。他说,你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替他着想,我不怪你。我站在大局角度上考虑,就不能对他客气了。
杜县长也说道,考虑到一个村子的长远发展,这样的处理结果还是有利无害的。你就不要替他喊冤叫屈了。县常委会已经认可通过了这个结果。你就是想翻案,也翻不了了。
木琴决没有想到,一个小山村的事件,竟然拿到了县最高会议上来讨论通过,足见事件本身连带出的震动和影响。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9-27 16:1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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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一)(2)



洋行本想在买车的当天,就把崭新的卡车开回村子,再使劲儿地炫耀一番的。看见木琴的样子,便临时变了卦。他说,这车虽是我贷款买来的,也有你的一大半功劳呢。要不是你给我撑腰打气,我也没这个胆子呀。我要和你一起回村子。就让村里那些尖头怪们看看,究竟是谁人在干正经事呐。
洋行在县医院里陪伴了两天后,木琴再也住不下了,坚持着出了院。
姚金方见木琴的心情彻底好起来,身上的病症也医治得差不多了,不用再担心因了村里休养环境差而发生病情反复,便同意了。临走,姚金方又给木琴开了一付药方:

人参  肉桂(去粗皮,不见火)  川芎  地黄(洗净,酒蒸,焙)
茯苓(焙)  白术(焙)  甘草(炙)  黄芪(去芦)
川当归(洗净,去芦)  白芍药

嘱她回去后,将这十味草药挫为细末,每服6g,用水加生姜3片、红枣2个煎熬,随时温服,可温补气血。坚持服用完,病症也就会全好了。
茂生千恩万谢后,搀扶着木琴,坐上了洋行的新车。一行几人就这么风风光光地回到了村子。

当晚,洋行叫娘豁牙子杀了只老母鸡,炖了一大锅鸡汤,盛在大瓦盆里。他叫柱儿相帮着,抬到了木琴家。
茂生见了,很是不安。他说,还是能下蛋的鸡,多破费可惜呀。
木琴也是不乐意,说,用不着这样啊。我也就好起来了,哪能吃你家的鸡呐。
洋行说,我也不是专为你炖的。就是想来搭个伙儿,叫几个人替我庆祝一下买车成功了。说着,他还叫柱儿去把人民、夏至和公章喊来,一块喝杯喜庆酒。
木琴说道,要喝喜庆酒,也得在你家里,叫振富叔操办呀。在这里,算咋回事嘛。
洋行回道,这酒就得在你这儿喝呢。要不是你给相帮着作主,我哪会到了今天呀。
洋行的话,说得木琴大为感动。她连道,也好,也好,就叫你哥再炒几个菜,把你们一小帮人叫在一起,互相启发启发。今后,你们都得选个落脚的营生儿,好一起帮衬着干起来。
茂生一头拱进了锅屋,手忙脚乱地炒了几个家常小菜,悉数端上了安放在堂屋里的地八仙桌上。他又把自家酿制出的黄酒拿了出来,给每人倒上了一大碗,说,今黑儿,咱爷们就敞开了喝,谁也不准捣鬼耍赖哦。
柱儿愁道,大爷,你还是杀了我算咧。这么一大碗酒,够我喝十天的。真要是醉死了,谁伺候我吔。
夏至跟道,叫你没见面的媳妇伺候呗。
公章嬉笑道,谁知他媳妇现今儿躲在哪儿呀。兴许还在哪个老丈人家里吃奶耍呢。
京儿倒显得挺公道。他说,就叫柱儿喝半碗酒吧。剩下的,谁酒量大,就叫谁替喝。
人民起哄道,不行,今儿高兴,洋行的车买回哩,嫂子的病好哩,村里也安顿咧,是名副其实的庆贺酒,就是醉死,也得喝呢。谁不喝,就卡脖儿灌进谁的脖颈子里。
夏至和公章更是起哄损柱儿,说,这么大个人了,都到了娶媳妇生娃崽儿的年纪了,咋还装娇充嫩的,啥时才能长大吔。
这种拿腔拿调的教训口吻,惹得满屋子人一阵哄堂大笑。都嫌他俩充蒜装大,人模狗样起来了。
席间,几个崽子很是羡慕洋行,说他找到发家的门路了,自己啥时才能摸到路径哦。谈论到这里,崽子们便现出各种各样的表情来。嫉妒者有之,垂涎者有之,愁苦者也有之。
洋行就嘲笑他们愚钝,说,现成的师傅就在眼前,你们不去磕头跪求,倒来眼热我这点营生儿,都迂死算了。
崽子们就齐齐追问道,谁是师傅哦。
洋行道,就是嫂子呗。我的车,要不是嫂子给我做主打气,哪就会飞到手里哦。
众崽子便一齐朝向了木琴。有央求的,有耍浑儿的,更有讲好话的,七嘴八舌地求木琴给自己出个抓钱的主意。木琴就笑,说我又不是财神爷,哪有那么多现成的银子给你们,还是得自己想法。茂生也道,想指望她,我家现今儿还能住在这么个破屋子里头么,不早就翻盖上新屋住上楼房了呀。
洋行说道,也不能这么讲。给出个金点子,比给一块金砖要强百倍千倍呐。金砖使完就没咧,金点子可够赚来花不完的钱呢。
木琴就夸洋行好动脑子,叫其他几个人都要跟他学习。几个崽子已不是当年人事不懂就知道横冲直撞的野小子了,都有了自己的主见和思想。木琴知道,不能再拿他们当吃屎娃儿了。更为重要的是,从这段纷扰的时日里,特别是躺在医院里的这些天,木琴开始冷静地重新审视着杏花村,审视着村里各色人等,以及围绕着这些人发生的前后故事。渐渐地,她看透了其中隐藏着的一些端倪。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9-28 16:5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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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一)(3)



以酸杏、振富为代表的老一辈人,已不能够主宰杏花村未来命运了。不久的将来,就要自然而然地退出杏花村的舞台。以茂林为代表的一群中年人,又似乎担当不起掌握杏花村发展方向的重任。从他们现有的心思和谱气上来衡量,似乎总是不能够让人放心。确切地讲,是不能够叫她放下心来。那么,真正能够挑起杏花村未来大梁的,就只有依靠年轻人了。常言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这既符合历史发展潮流,又为洋行等人目前的思想和行动所证实。他们有热情,有活力,敢冒险,敢闯荡。因为年轻,他们有资本,不怕输。又因为年轻,他们有思想,能跟上时代潮流的节拍,不会落伍掉队。
趁着高兴,木琴把南京之行讲述了一遍。她说,等过几天身子骨复原了,就抓紧跟南京藏厂长联系办厂的事。到时,少不了叫你们这些人当主力挑大梁呢。
几个人当然高兴,便大口地喝酒夹菜吆喝。他们还瞪圆了眼珠子,监督着谁喝酒耍赖。一旦逮住,便不分青红皂白地硬硬罚上几口。柱儿被硬生生地多灌了好几回,脸红若涂抹了一层厚厚的胭脂,红中泛着紫气。要不是木琴劝说,茂生阻拦,他恐怕早就醉死在饭桌旁了。
柱儿果真酒量不济。喝着喝着,到底是醉了,竟然当着满桌子人嚎啕大哭起来。好像心里有无数地委屈与苦楚,嘴里咿咿呀呀地讲说个不停,却又没人能听清他在讲说什么。
茂生扎撒着两手急道,这是咋讲,这是咋讲哦。好好的,哭啥哩。
几个崽子也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木琴说,你们喝吧,也都悠着点儿,别真的喝醉了。我得跟柱儿到锅屋里说说话。他的心思,我懂。
说罢,木琴拖着尚还虚弱的身子,拉着柱儿一起进了锅屋里。
木琴让他坐下来,又让他喝了碗茶水。柱儿终于止住了哭声,但还在狠劲儿地哽咽抽搐着,一时半刻也安静不下来。直到洋行们喝过酒吃过饭,东倒西歪地出了院门,柱儿才算泄了酒劲儿。他软软地斜靠在土炕沿上,却没有吐酒。
茂生又进到锅屋里,忙忙活活地给柱儿做了个鸡蛋汤,硬让他喝下了一碗。又让柱儿勉强吃下一块馒头,他才算放下心来。
木琴说,我知你的心思。心里有啥苦,有啥委屈,就跟大娘讲吧。我给你作主。
柱儿哽咽道,没啥哦,我心里就是想哭。哭过了,也就痛快了,也就好了呀。
木琴拍着柱儿的肩膀头道,你在说假话给我听呢。你肯定是在愁苦,今后自己的日子怎么过吧。
柱儿再一次哭了起来。任凭豆大的泪珠子纷纷滚淌下来,挂在清瘦的脸颊上。他也不擦掉,就叫它那么湿漉漉地挂着。木琴把毛巾递到他的手里,让他擦把脸上的泪珠。柱儿突然抓住木琴的手,低低地说道,大娘,我想爹哦。
就这一句话,说得木琴鼻子一酸。眼眶里闪动着流动欲滴的泪花,在昏黄的煤油灯光映照下,晶莹透亮。木琴爱怜地拍拍他的头,说道,好孩子,大娘知道呀。你的难处,你心里的苦处,大娘都知呀。你也长大了,凡事都要想开了些。今后的路还长着呐,要好好走自己的路。这么些人都看护着你,都疼你。没人嫌你,更没人不管你呀。
柱儿回道,我知呀,大娘从没嫌弃过我。可我也不能一辈子叫你们惦记哦。我也想单独去闯闯。难哦,没地儿闯呀。说罢,又有串串的泪滴滚淌在脸面上。
木琴安慰道,别担心。等过些日子,我替你想法。咱柱儿从小就懂事,打记事起,就手脚勤快,能吃苦能耐劳。哪就会没有了出路呐。大娘不信。
木琴的话,让柱儿放下心来,甚至还破啼而笑了。他不好意思地擦着被泪痕弄脏了的花猫脸,说道,我信着大娘的话了。你叫我咋样干,我就咋样干。要是哪天我食言了,就不得好死。
木琴气道,咋说起这样的浑话了,今后再不准这样讲说。要是再叫我听见,我可不依你。
让京儿把柱儿送走后,木琴一直不大开心。她独自一个人闷闷地想心事。茂生招呼她上床睡觉,她还坐在八仙桌旁发愣发呆。茂生害怕她的病症又犯了,便赶紧上前,把她硬硬拽上了床。
此时,夜已深了。
喧闹了一天的山村似乎也疲乏了,早已沉浸在静谧的夜色里。随了轻微的山风松涛谱就的曲调,安然入睡。在经过了洋行引发出的震撼与惊叹中,村人们也都心神倦怠,随山村一齐进入了梦乡。
偶尔有几声犬吠,几声老人的咳嗽声隐隐传出,让尚未睡熟了的村人记得,山中的日月还在继续转着。还有那么多的喜怒哀乐纠缠着自己,还有那么多或顺意或焦心的事体等待着自己去应对。这么想着,便强迫自己赶紧睡去,不敢耽误了明天的农活。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9-29 10:5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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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一)(4)



柱儿睁开眼睛的时候,强烈的阳光早已穿过花格窗棂,斜斜地射进了屋子。在凸凹不平的地上,画出了几个方块光团,直刺人的眼睛。柱儿刚睁开眼,立时又眯缝上眼帘,以减弱光团映射过来的强烈视觉刺激。
柱儿又躺了一小会儿。待眼睛渐渐适应了光亮的环境,他才慢慢地爬起身来,懒懒地穿衣穿鞋。
昨晚的酒喝多了,至今浑身酸懒,脑仁儿炸裂般地疼。脑袋里也如搅满了豆浆一般,茫然一片。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又是怎样喝的酒,喝了多少,他的记忆里仅剩了一些怎么也接续不上的碎片。断断续续的,理不清一个完整的过程。就连酒场是啥时散场的,人们又是怎样走的,他都记不起来了。但是,有一点他记得非常清晰。就是木琴曾跟他讲说过许多话,还答应替他琢磨下一步的生活路子。具体的原话,他早已忘记。说过的话里意思,却清晰地印在了他的脑里。
穿好衣服后,他又愣愣地坐了半天,肚子里也“咕咕”地叫了几声。随后,就有急迫的食欲涌上了全身。胃里空荡荡的,像只干瘪了的气囊,收缩又扩张。有虚汗被强劲的伸缩力挤压出来,把油腻味儿极浓的衣裤粘贴在了瘦削的身子上。燥热一阵儿,又寒凉一阵儿,让他很不舒服。
他不想动身回家找饭吃。确切地说,他不想回家见到茂响的身影和嘴脸。自从茂响与满月结合成家后,他便有意无意地疏远了这个家,疏远了视自己为性命的亲娘。有时,脑海里涌出这个想法时,他便觉得很对不起娘。是自己在蛮横无理地怨恨娘,怨恨娘狠心地撇下自己跟别人过日子。渐渐地,他这种自怨自责少了,心安理得的心思多了起来。酸杏讲说的道理,茂响许下的承诺,似乎并没有按照当初每个人的意愿发展。茂响只顾了跟娘和好过日子,并没有把他当一回事。特别是前段时间,茂响如疯狗般地与茂林争强斗狠,完全暴露出了一副凶、狠、硬的吓人架势来。柱儿原本单纯脆弱的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心理恐惧,也失去了往日浑然不觉的安全感。这个时候,他突然十分强烈地想念起亲爹喜桂来。因了当时年龄小的缘故,他对于亲爹的模样做派,并没有留下多少的印象。但是,这种与生俱来的亲情因袭与血脉传承,给了他无法自控地追思和念想。
洋行什么时起床走人的,他一概不知。洋行总是早起晚归。在他屋里借睡的这么长时间里,柱儿早已习惯了洋行神出鬼没的行为举动。想来,洋行一大早就开着新买来的汽车出去了。一想到洋行的汽车,他的心里又有了一种茫然的失落感。不知自己今后的生活根基在哪里,自己又如何应对现在这种无着无落无依无靠的日子。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09-30 09:3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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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一)(5)



正出神儿的时候,满月进了屋子。她看见柱儿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大为吃惊。一叠声地问柱儿,咋的了,咋不回家吃早饭,是病了么。
柱儿没情没绪地嗡声回道,没呀。昨晚在茂生大爷家喝酒喝多哩,不觉饿。
满月拽他道,家去吧,好歹也要吃上一点儿呀。你茂响叔也在家里等你呢,有话要问。
柱儿犹豫了片刻,很无奈地跟满月回到了家中。
茂响坐在锅屋里的饭桌前,喝着茶,吸着烟。他从不像村里那些男人一样,见天儿叼着个旱烟袋,而是喜欢吸纸烟。刚开始的时候,他吸从山外商店里买来的三毛九一盒的“蓝金鹿”。后来,实在吸不起了,就四处寻找废旧的纸张,卷旱烟叶吸。家里的废纸张搜寻尽了,他就等钟儿和杏仔星期天回家时,要他们用完的作业本子卷烟叶。这种习惯,使他在村中公共场合里,在其他男人面前,便显得与众不同。
见柱儿娘俩进到锅屋,茂响热热地招呼柱儿赶紧吃早饭。他还关切地问道,咋来得这样晚哦。饭都凉咧,热热再吃。
满月一边麻利地给柱儿温早饭,一边回道,昨晚,柱儿到哥嫂家喝酒,想是喝大了,至今还难受呢。
茂响欣赏道,在他那儿喝酒,就要跟在自家一般无二才对。遇到啥饭就吃,遇到酒场就陪喝,这样才不生分呢。又问柱儿道,都跟谁喝酒哦,把你喝成这样子。今后要小心呢,不知自己酒量小嘛。
柱儿老实地回道,是洋行起的头儿,要在他家喝喜庆酒的。
茂响似乎就在等他这句话呐。他随意地问道,你没听说洋行是咋买来的车么,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我也有心替你打算打算。要是能打探出个路子,咱也买辆车去跑运输。你的小日子红火起来,你娘的下半生也就有了指靠。
满月高兴地道,是哦,是哦,要是咱也能搞点儿营生挣点儿活钱的话,啥事都不用犯愁咧。
柱儿心里却“咯噔”了一下子。想不到,茂响竟然破天荒地说出,要替自己设身处地思谋着活路了。他想也没想地遮掩道,我也不知哦。他从不对我讲,只是一个人早出晚归地四处忙活。想是振富爷给拿的主意出的路子吧。
茂响略显失望,也失去了继续跟柱儿谈话的兴趣。他只身出了锅屋,步出了院落。
满月一边给柱儿端饭,一边唠叨道,抽空儿跟洋行好好唠唠。打探明白了,就回来讲。叫你叔也给你想法,跑跑门路,弄出个营生儿来做。挣些钱来,赶快给你娶房媳妇。我也就放心了。
柱儿不愿跟娘讲。他胡乱地扒拉了一碗稀饭,塞进肚子里一张煎饼,便起身拍屁股走人。
来到街上,他不知自己要到哪儿去。其实,也没有地方可去。他想回洋行屋子里,还没走到门口,就碰见人民急匆匆地迎面赶来。柱儿老远地喊人民,说昨晚让你给灌醉了,正要找你算帐呢,你就撞来了。说吧,想咋办吧。
人民嬉笑道,怨谁哦,要怨就怨你自个儿呗。米粒儿大的一点儿酒量,还敢捣鬼耍滑。不治你治谁呀。要不是木琴嫂子护着你,恐怕当场就要放倒你呢。
柱儿气道,你欺负人呢。我要跟酸杏爷告你的黑状子,说你见天儿整治我,叫他替我出气。
人民脚下不停地回道,现今儿,我爹正高兴得阳间事一概不问呢。找他也没用。
柱儿追问道,咋啦,你家又有了喜事么。
人民已经走过去了,又转身回道,是哩,劳动来信了。我刚从木琴嫂子那儿拿回来的。说劳动在青岛提了干,现今儿成了海军军官。秋分也在石家庄当了志愿兵。俩人约好了,今年回家探亲过年呢。我这就是去给秋分家送信的,叫他一家人也高兴高兴。说罢,他转身一溜儿小跑地去了。
柱儿愣怔了一小会儿,说不出心里是啥滋味儿。既有替劳动和秋分高兴的意思,也有因自己一事无成而失落的成分在里面。他忽地想起,昨晚木琴曾跟他谈说过,要替自己琢磨一条过生活的路子。犹豫再三,他还是忍不住朝木琴家一步步挪去。他现在急切地想知道的,木琴要给自己琢磨出个啥样的路子来,能不能行得通。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10-08 10:4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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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一)(6)



木琴已经在家中躺不住了,正尝试着下到屋地上慢慢走动,想尽快恢复身体。但是,她的身子骨依然虚弱。没走多大一小会儿,便气喘吁吁地靠在了床沿上。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虚汗来。
茂生像监工似的坐在八仙桌旁,一个劲儿地劝说她不用着急,慢慢来。木琴不听,休息了一会儿,又开始活动起来。看到木琴在反复不停地折腾自己,茂生由疼变急,由急变气,由气变火儿。劝说的声音也便由轻到重,由低到高。到了后来,竟然如呵斥娃崽儿们似的,敞开了嗓门儿吼了起来。他大声地指责木琴不听劝说,要是再累出了毛病,还要拖累得全家人跟着受累担惊呢。
俩人正这么闹着,柱儿进了院子。他以为俩人在吵架,便停住了步子,不敢冒冒失失进屋子。犹豫了片刻,也不知退出院子好呢,还是不退出的好。
茂生欠身瞥见院中进退不得的柱儿,忙招呼他进屋。他说道,今早儿你大娘还惦记你呢,不知咋样了。叫我过一会儿去看看你。
柱儿进了屋子,回道,没啥呀。就是出尽了洋相儿,惹他们笑话哩。刚刚碰见了人民,还在笑话昨晚醉酒的事呢。
木琴笑道,别听他们的。人分高矮胖瘦,酒分大小量尺。都一个酒量的话,就拿酒当水喝好了,也不用打井挑水了。
柱儿心里有事,又不知如何开口才好。他言辞举止间就显得局促不自然,一副吞吞吐吐欲说又止的样子。
木琴大概猜透了柱儿的心事。她问道,有啥事么。痛快地讲,别总是憋屈在自己肚子里,惹你大娘不高兴。
柱儿憨憨地笑笑。嘴唇蠕动了几下,还是说不出来。
木琴笑道,你不讲,我也能猜得到。是不是想来问,昨晚答应替你琢磨生活路子的事呀。
柱儿立时羞红了脸面。单薄的身子扭动了几下,算是默认了。
木琴说,昨晚,我半宿没睡着,就是替你琢磨这事的。想来想去,觉得你现今儿不能等靠得时间太长了。得立马盘出个生意来,赶快安顿下着落才好。要我看,你就在咱村里搞起个小卖店吧。村里至今还没个买卖的地场。弄点油盐酱醋的,都得候到镇上逢集时,才能出山买来。费工夫不说,也不方便。等你搞起这个门面来,除了出山进些日常货物,还可以收购一些土特产出山去卖。咱村有千把口子人的日用消费,想来生意不会错的。也担不了多大的风险,正适合你来做。
柱儿的小眼睛顿时放出了光彩。也只是一小霎霎儿,便又黯淡下来。他低声道,好是好,就是没有地场开门面,也没有钱进货呀。再说,我从没干过这样倒买倒卖的营生儿,怕撑不起这个摊子,要给你丢人现脸呢。
木琴鼓励道,我不是讲过嘛,要跟洋行学,就学他的闯劲儿。你不去闯闯,咋就知自己不行。关键是自己要有信心,还要掌握个公平尺度。有啥麻缠事,我给你撑着,没事呀。这门面的事和先期资金的事,我也替你考虑好了。振书叔家有栋闲宅,借住给了人民结婚用的。现今儿,人民自己也盖了新屋,搬出去住了。这宅子还闲着,至今还没用呐。我出面替你盘下来,买也行,借也好,租也成,就在那儿开卖店。这店面又临靠着大街,顶好的一个地势,不用就浪费了。钱的事,我得跟你家里人商量商量。先叫你茂响叔拿出点儿来,各家再帮着凑凑,也就够了。进货的渠道,我通过镇里的熟人帮你联系,再叫你四方叔和银行叔帮衬着,也就不愁了。
木琴轻轻松松地说出了一大堆话。好像这开店的大事就如小菜一碟,已经热气腾腾地端在了柱儿眼前。
柱儿忽地一阵感动,眼里扑簌着一团泪花。他诺诺地回道,大娘,就听你的,就听你的。你说咋样做,我就咋样做哦。

楼主:北国长风999  时间:2011-10-09 09:2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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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峙,或纷争(一)(7)



茂生一直没有吱声。直到柱儿走了,他才对木琴说道,你有这样的好想法,咋不早讲哦。要是叫咱京儿也干这营生儿,就不用叫娃崽儿日夜焦心,找不到活路哩。
木琴就笑他小心眼儿,说,柱儿这孩子身世苦,又单薄无助的。得赶紧安顿下他,积攒下俩钱,成个家业,才是顶要紧的。他可是最急的,等米下锅呐。这样,也省了满月和茂响的心事了。京儿不用愁的。还有那么多的大事,等着他甩膀子去干呐。就怕他本事小了,承接不了啊。
茂生不乐地回道,还能有啥大事嘛。不看他见天儿逮兔子套狼地满世界瞎折腾么,连点儿收久都没有。
木琴道,过两天,我就去邮局,给南京挂电话,叫藏厂长派人来考察联合办厂的事。这事要是成了,用的人就多,恐怕全村人上阵也不够呢。
木琴的话,听得茂生渐渐有了喜色。他不再因柱儿开店的事揪心烦恼,甚至盼着木琴快点儿好起来,巴不得现在就去打电话,立马就把藏厂长拽来安厂子。
接下来的几天,木琴在家里召集村干部开了两次会。主要是对还没来得及通报的南京之行欲意联合办厂的事进行商讨。商量来商量去,多数人都觉得这是个大好事。咱有杏林,南京有技术有销路,还愁杏果的销售嘛。关于建厂的资金问题,也商量出了一个大致思路,就是走集资入股分红的路子。要是还凑不足的话,就轻车熟路地走贷款的路径。
振富一下子看到了其中蕴藏着的商机,便极力鼓动那些心存顾虑的人同意这个方案。他说,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吔。甭顾虑修路时的集资至今没还清。只要有了这么个厂子,不出一年,就能连本带息地把集资全退回到各家各户。到时,就等着沾着唾沫星子点票子吧。有了他的鼓动和劝说,村两委会议顺利地通过了这个方案。
木琴没有想到,事情办得这么顺利。久违了的好心情,又回到了身上。她拍板儿道,咱就这么定下了。我明儿就去跟藏厂长联系,叫他尽快来人考察。赶在开春儿前,把厂子建起来,也误不了明年杏果下树的时辰。
当晚,再次燃起了信心和热情的木琴来到酸杏家。她先把准备跟南京联合办厂的事讲说了一遍,又把柱儿要开店的事说了,征求他的意见和看法。毕竟柱儿是贺家的人,而酸杏又是贺姓人家的掌舵人。至于茂响和满月两口子,木琴并不担心他们会阻拦。她甚至还要逼迫茂响,为柱儿吐血出力呐。
酸杏当然同意。他高兴地说道,钱的事,茂响不愿出的话,我就替他出大头儿。要是还不够的话,我出面替他筹借,不用你劳神儿哦。你只管一门心思地搞办厂的大事,我支持呢。他又说道,振书那边,也不用你出面。我这就去跟他商议。借用不如租用,屋钱两清,也省得日后再生出啥麻缠事来。
木琴感到了一身轻松。似乎身上的病症完全好了,久已不再的机敏和活力统统复活,再次激荡在她的肢体脑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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