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阿呆》长篇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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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10-20 07:04:58 更新时间:2022-10-20 01:05:17

楼主:ty_abc536  时间:2022-10-19 23:0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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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呆三岁时,亲妈和身患癌症的爹闹离婚,亲妈背着他要回娘家,爹追出大门去夺他,亲妈死活不给,争夺中亲妈失手把他掉在地上,头正好磕到一块大石头上,血流不止,抱到几十里远的县城医院里去抢救,小命是保住了,可脑震荡造成的后遗症是智商永远停留在了三岁,以后能不能发展,就看他的造化了。
听到医生的最终诊断,回来后亲妈大哭一场,丢下他和一个街头算卦的人私奔了。四岁那年,爹死了,爹死的时候,阿呆直愣愣盯着爹的死首,爷爷说,孽障鬼娃你就哭两声你爹吧。阿呆哪能哭出来,阎王爷判了死刑的人,多活一年爹已经是赚了。爷爷说,以后就叫你阿呆吧,别人都叫你傻子,可你一点不傻,你就是不爱说话爱发呆,以后就剩下我们爷俩相依为命了,爷爷教你学功夫,有了功夫,长大就没人欺负你了。
爷爷是远近闻名的功夫爷,一生贫困潦倒,在村里却有极高的威信,这都是功夫给他撑的面子。爷爷的爷爷是从少林寺还俗的少林弟子,据说七星拳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星爪锁喉,咔嚓一声,别人的头转半个圆圈就成了后脑勺。爷爷祖传了他爷爷的功夫,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练功,常年手不离拐杖,拐杖是爷爷‘一人守城,万敌难攻’的致胜兵器,这根楠木拐棍是他爷爷留给他的 。
爷爷活得太久了,具体多少岁已经没人能记清,爷爷面貌可憎,像揉成一团的抹布,已经看不清原来的模样,爷爷说念书的人都是白念,到头来该种地的还是种地,该放羊的还是放羊,爷爷这话是说给阿呆听的,他这样说,阿呆就不眼馋别人家上学的孩子了,阿呆最听爷爷的话,从来没想过和别的孩子一起去上学,也不喜欢和谁玩耍,他喜欢放羊,喜欢帮爷爷干活,但他不喜欢爷爷教他功夫,阿呆不知道功夫是什么,可自从爷爷用一根绳子把他倒挂在大门口老榆树上后,他是哭够了也就不哭了。阿呆一开始学功夫很笨,最简单的翻跟头重复几万次,才能一连翻十几个跟头,这就是爷爷活着不死的根本原因。刚开始爷爷教啥,阿呆只是看着,并不跟着比划,别人都说,他就是一个傻子,教他学功夫还不如教一只猴子,可爷爷逢人就说,我的孙子一点不傻,他就是喜欢发呆,他聪明着呢。
爷爷下决心把这个别人眼里还不如猴子的阿呆练成一个功夫高手,为此专门准备了一根皮鞭,只有鞭子抽到身上,阿呆才能记住该怎么做。在鞭子的调教下,日复一日,阿呆渐渐把爷爷手把手教他的七星拳耍得不那么难看了,棍术也大有进步。
时光荏苒,转眼八年过去了,阿呆的棍术和七星拳日渐增长,一套少林七星拳耍得龙腾虎跃,拿起爷爷的拐杖,没人敢近身,就像爷爷说的那样:“手持一根棍,方圆不留草。”
在村里,阿呆有了一个响当当的绰号‘功夫阿呆’,可爷爷总是摇头叹气,爷爷变得沉默了,不再夸阿呆聪明了,爷爷对阿呆说:“爷爷不该教你学功夫,阎王爷就要把爷爷拉走了,功夫你学了个一知半解,爷爷只把你练成了一头活奔乱跳的小牛犊,将来你就是犁地的命,谁想使唤就使唤,他们还舍不得给你一勺麸料。”
爷爷终究没拗过自然规律,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爷爷坐在老榆树下看阿呆练功夫,猛一起身,好端端的人一头栽倒在地,毫无征兆被阎王爷拉走了。
爷爷死了,这次阿呆知道死是怎么回事,他是哭得最伤心的人。阿呆哭爷爷,从小跟着改嫁的亲妈走了的同父异母的哥哥大山却哭阿呆,大山越哭越伤心,谁劝也劝不住,他对每一个劝他的人这样说:“我这个弟弟,三岁跑了亲妈,四岁死了亲爹,如今连相依为命的爷爷也撒手走了,让他怎么活呀。”
老天爷听到了大山的哭声,一阵轰隆隆巨响,雷滚落在房顶,齐刷刷的雨跟着倾盆倒下来,山坡干透了心,来不及留住盼死不来的雨,雨水直奔山下而去,山沟里的羊群来不及逃走,放羊人眼睁睁看着羊群被洪流卷走。这该死的暴雨,不是来滋润山坡的,也不是来浇灌庄稼的,它是来害人的。一小时后,雨停了,太阳出来了,被雨水戏耍过的山坡冒着大股热气,懒懒散散像战败的俘虏飘到山顶上集合去了。
爷爷到死也没有给阿呆说明白这是一个什么道理:一方面教他成了‘功夫阿呆’,一方面又教他‘打死不还手’。当然,这深奥的人生哲学就连爷爷也未必弄懂了,哪能指望智商永远停留在三岁的阿呆明白。
给爷爷办丧事,家里除了半袋包谷面,没有一碗白面,无奈村长出面担保,求了好多人家,借来十斤小米、十斤白面和一小桶胡麻油,又去镇里肉铺赊来几斤大肉,总算阔阔气气把爷爷送出了门。埋葬了爷爷后,除了家里那头小黑驴阿呆哭着死活不让顶账,其他东西全部都给别人家顶账了,阿呆和爷爷合盖的那条羊毛被子也被爷爷带到棺材里去盖了,村里的阴阳先生说阴间比阳间冷多了。
顶完该顶的债,空荡荡的家就剩下几间四面透风的破土房,一把火烧了也不可惜。
爷爷死了,阿呆成了孤儿,他的命运自己不能做主,大山和村长商量后,决定承担起阿呆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这个重担,把他领到黄河边米粮川新爹家去,领着去试试运气,要是新爹点头收留他,他就不用当他的孤儿了。
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太阳刚出来,大山套好毛驴车,和阿呆一起把锅碗瓢盆和一些顶账也没人要的破家什全部装到毛驴车上,上路了。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驴车在山间饶了十几道弯,来到了黄河边那个叫米粮川村的村口。阿呆脸上稚气未脱,却被一种悲伤笼罩着,抬头直呆呆望着天空,一群麻雀从头顶飞过,暖暖的风吹过来,顿觉一阵舒畅。
村庄掩映在绿树中,花艳蝶飞,即将成熟的瓜果之香扑鼻而来,收割后的麦田稻田又长出一片绿油油的青菜,不远处黄河在夕阳下浩浩荡荡,划一个S弯向东流去。映入眼睛的一切对阿呆都是新奇的,他就像走进了一个童话世界,可他高兴不起来,相依为命的爷爷死了,他伤心着呢。
大山甩一鞭子小黑驴回过头说:“阿呆,大哥有话对你说。”
阿呆听见了却不回答,依然呆呆望着天空。
大山继续说道:“来米粮川你可要听话,这里是别人家,这里没有疼你的爷爷,那个春生弟弟,可不敢惹他,他是家里的小皇帝,骂你打你肯定少不了,你要记住爷爷的话,打死不还手,你有功夫,出手没有轻重。”

阿呆低着头用嘴咬着指甲玩,大山不指望他‘嗯’一声,继续说:“你不还手他也打你,这里是他的家,你就等着天天哭鼻子吧。”
“打死我也不哭。”阿呆突然嘟囔了一句。
大山很惊讶,笑着说:“原来你不傻呀。”
阿呆又低下了头,把嘴唇紧紧闭上,不咬指甲了。
大山说:“还是像你一样痴呆了好,没什么可愁心的事,不用念书,长大了也不用挣钱娶媳妇,一辈子就图个饱肚子,好在国家政策好,村里所有残疾人和孤寡老人都吃救济粮,你痴呆本来就算残疾人,现在爷爷死了,你又成了孤儿,你命好,孤寡残疾两个条件都占上了。”
大山又抽了小黑驴一鞭子,阿呆急了,抬起头大喊道:“不许打它。”
大山冷笑道:“它偷懒不快走就得挨鞭子。”
阿呆气哼哼跳下车,跟在驴车后面,大山问:“不坐车了?”
阿呆懒得回答他,他心疼他的小黑驴,他不坐车,小黑驴拉车就轻松了,就不挨鞭子了。
大山提高声音叹气说:“爷爷死了,你是赖上我了,让你当孤儿多好,用不着我操这个闲心,可我答应爷爷要照顾你,我怕众人唾沫淹死我,我自作主张把你领到米粮川来,还不是低保的面子大,我敢保证我妈一定会认你这个后儿子,我那个新爹就不一定了,本来我就是一个外人,现在又领来了你这个外人,即使他看我妈面子让你留下来,可心里一定恨不得把我们张家祖坟都挖了呢。”
说完了该说的话,大山不说话了,他本来还想抽一鞭子小黑驴,可他忍住了,他从驴车上跳了下来,他知道在阿呆心里,小黑驴比他这个大哥还亲。
驴车穿过很深的巷子,一路狗吠不断,它们一定闻到了陌生气味,巷子里到处是风干的羊粪蛋,像谁家豌豆撒了一地。夕阳投下很长的影子,炊烟从家家户户房顶升起,空气中能闻到饭香的味道。驴车左拐右拐,走进一土坯墙圈起来的院子,院子里有几只觅食的小鸡。听见动静,屋里人出来了,阿呆把自己藏在大山身后,拉着衣襟说:“大哥,我害怕。”
大山说:“不用害怕,有大哥在呢。”
大山的亲妈,村里人都叫二婶,善面慈目,平日信佛吃素,她对大山道:“估摸着你今天该回来了,爷爷的后事还顺利吗?”
大山说:“顺利,村长出面张罗,阔阔气气埋了。”
“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二婶叹一口气。
大山把阿呆推到前面说:“妈,这是阿呆。”
二婶细细盯着阿呆打量一番,说道:“我心里猜你一定会把他领到家里来的,现在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你不把他领到这里来,还能让他上哪里去。”
大山指着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对阿呆说:“这是新爹。”
阿呆跟着叫了声:“新爹。”
新爹官名叫李仁贵,人称老镢头,中等个头,稀疏的头发已经从前额后撤好多,空留一片光秃,穿一件白色已经泛黄的对襟单衣,黑色宽腰裤子,赤着脚,嘿嘿笑两声。
大山说:“对不起,新爹,没和你商量就把他领来了,我也是没办法,要是你不同意他留在家里,过几天我送他回野狐岭去。”
老镢头说:“我们家还不是你妈说了算。”
大山说:“国家给的低保足够养活他了,家里不用在他身上花一分钱,他也不白吃饭,他就是一头小牛犊,力气大着呢,随便使唤他。”
老镢头说:“看上去聪聪明明的,可惜了一表人才的长相。”
大山说:“那个亲妈心太毒了,阿呆摔成脑震荡后就和一个算卦的私奔了,这些年一次都没来看过阿呆一眼,他太可怜了。”
二婶说:“不说这些了,听一次就让人心酸一次,以后我们家就是阿呆的家。”
大山把阿呆推到二婶跟前说,“这是妈,叫妈。”
阿呆望着二婶迟疑了一下,看到二婶满脸是笑,便叫道:“妈。”
二婶听见叫自己妈,连忙阻止:“怎能叫妈呢,你有自己的亲妈,叫大妈就可以了。”
大山说:“那个女人没有尽到当妈的责任,没必要给她留一个当妈的位置,让阿呆跟着我和春生叫妈,听起来不见外。”
二婶笑道:“那就叫吧,算我白得一个儿子。”
二婶指着一个被阿呆低了半个头的孩子说,“春生,阿呆大你生月,以后你叫他二哥。”
春生穿一身蓝白搭配的运动校服,脚穿白色运动鞋,留一个时兴的锅盖头,脸上虽说稚气未脱,却有一股娇惯霸道的狠劲,鼻子里哼一声说:“我才不叫他二哥。”
二婶训斥道:“没一点礼貌。”
春生说:“看他傻里傻气的,应该他叫我二哥。”
二婶一指头戳在春生头上:“再这样胡说八道,小心打断你的腿。”
春生翻一个白眼,气哼哼转身出了大门。
老镢头对二婶说:“你惯坏的孩子,现在教育太迟了。”
二婶说:“什么话从你嘴里出来,听起来都阴阳怪气,惯坏他难道成了我一个人的责任?”
老镢头被二婶怼得没了声气,二婶过去抓住阿呆的手说:“我和这孩子有缘,第一眼就喜欢他。”
老镢头撇了撇嘴,还是没管住自己的舌头,又插话道:“看你这亲热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就是他亲妈呢。”
二婶骂道:“你们父子俩是一个鬼背着给我送来的死对头。”
老镢头一边转身向大门外走去一边说:“惹不起我躲得起。”
老镢头出去后,大山卸了驴车,阿呆脱下自己的褂子给小黑驴擦着身上的热汗,大山把车厢里的锅碗瓢盆以及一些零碎家什都取下来放到该放的地方,大山把阿呆领到他和春生睡的耳房说:“以后我们哥仨就睡一个炕,大哥的被子太小,你和春生盖一条被子,吃过晚饭你跟我去河边,我帮你洗洗身子,别让春生嫌你汗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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