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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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10-27 21:04:09 更新时间:2022-11-01 21:12:45

楼主:绕口令L  时间:2022-10-27 13:04:09
姥姥说我妈不是她生的,是买来的。只知道抱来的那天是腊八,像刚满月,我妈一辈子没有过过生日。生父是个大烟鬼,偷上孩子卖了,换了大烟土。解放前就死了,家徒四壁,一张破席子一卷埋了。母亲的身高智力没问题,只是长的又黄又瘦,看起来软绵绵的,像个有病的人。我作为隔辈人,偶尔有间断失忆现象,记忆力差,脸盲症,出门辨不清方向,学习成绩很好,一直是学习班长。随着年龄增大,脑子经常卡壳,进入错误程序,办糊涂事。姥姥家很穷,姥姥的娘家更穷,常听她唠叨,解放前娘家人吃糠,大便不下来,需后面跟个人,用棍子抠大便,抠破了肛门,鲜血淋淋,疼的不能走路。十四岁嫁人,老爷让她把裹的脚放开了,只有一根小拇指压在了脚底,所以她能到处跑。老爷是个善人,祖传的中医世家,看病不收钱。村民为了答谢,送点粮食,姥姥就都拿到了娘家,一点也不知道留。她身体强壮,脑子一根经,不明白事理。我还有个舅舅,是过继了亲戚的孩子。我六岁时,老爷在老家,半夜出诊,回来后肚子剧痛,可能是肠梗阻,大山里,离县城太远,老爷自己给自己针灸,呼喊着‘救我救我’,三天后去世了。舅舅在部队上,有个秘方叫‘雷音丸’,从此失传了。家人翻遍了所有书籍,也没有找到。说他吃进了肚子里,带走了。娘家人来了,牵走羊,拿走手表,翻遍了值钱的东西。老爷有个外甥,是他姐姐的儿子,把医书都拿走了,后来成了一名中医。他说小时候经常看舅舅弄药,见舅舅配过‘雷音丸’,只差一味药不知道是什么,他说是开药,是药引子,能配不同的药,吃的过敏了,喝一口小米稀饭就能解。我年轻时得过痢疾,形成了慢性结肠炎,就是他给治好的。老爷去世几年后,我们长大了,说姥姥怎么不知道拿走医书,回去看看有没有了?她便回老家找书去了。回来后,拿回了四本书,我们一看都是黄历。我是女孩,我们都是姥姥带大的,我们长大后,她才糊涂的不成了样子。母亲有工作,他们重男轻女,对男孩和女孩有天壤之别,唯有姥姥疼爱我。每天下学回来,她提前买个烧饼,怕凉了揣在怀里;‘俺孩饿了吧’?说着掏出带有体温的烧饼,我便接过来吃了。那时年龄小,天天如此,觉的很正常。她虽然脑子一根筋,却对我憨憨的亲。我们只要身体有恙,她就给我们刮痧,拿个铜钱,蘸上凉水,脸盆还是铜的,刮得背上真疼啊。然后做一碗姜汤面,热乎乎的喝下去,用被子蒙住,直到发出了汗,才允许露出头来。不管我们头疼还是肚疼,她都统统这样办。姥姥还有个老母亲快九十了,成天叨叨着,我要养活我妈。那会儿是凭粮票供应粮,她每天偷偷舀一点,装在布袋里,锁进箱子里,叫我们不要告诉我爸,我们就不说,权当什么也不知道。隔一段时间,她就要回老家,两半袋子粮食一前一后,用肩膀背上,一个人悄悄走,不让我们送。后来被父亲发现了,每天在面缸里摁上巴掌印,这下子偷不成了。父亲一回来,人还在院子里,她就闭着眼睛,拍着巴掌,一跳三尺高;‘黄毛眼,你快死了!’父亲长的有点外国人样貌,家族里有维吾尔血统。文革中家属开会,叫姥姥也参加。问她家庭出身,她不明白,便又问;‘你家有什么财产,以前有多少亩地?’她说;‘我家有大衣橱,有五斗橱,圈里有羊,俺老汉还有手表,俺老汉会看病,家里断不了粮食。’说了一大堆。人家以为家里是地主,要开会批斗她。我妈跑了趟老家,开出了贫农的证明,才罢休了。以后开会也不再叫她了,她不懂政治,也不明白事理。那会儿有红卫兵执勤,拦住路人让背毛 语录。我妈每天晚饭后,要背老三篇,大人真笨,好长时间也没背下来。我们怕姥姥出不了门,教她背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去胜利。’可教了一遍又一遍,始终背不下来。她照样出门,红卫兵让她背毛 语录,她却自说自话,最后只能放过了她。姥姥从我小时候起,就爱骂儿女,说不孝顺。你正在写作业,她却骂起来没完,越骂越激动,声音都高八度。你心烦的捂耳朵,她却吼叫道;‘你撵毛 了?。实际情况不是这样的,这是一种精神病,我见过这方面的报道。她夏天穿的厚厚的,里面一身绸子的,外面一身灯芯绒,里边的衣服比外边的长,说;‘我让人们看去,你们不给我穿’。做好饭叫她吃,她只舀一碗菜,端上说;‘我让人们看去,你们不给我吃。’越来越糊涂,出门能走丢,走丢了几次,我们便四处贴寻人启示,再也不能回老家了,但有一个信念没丢,那就是我要养活我妈。背心上缝了个大大的口袋,用来装钱,见了我们就要钱,我们不忍心,就给她。出去捡废纸卖钱,擦了屁股的纸也能捡回来,都塞在她床底下。我妈隔一段时间,就给她服下点安眠药,睡着后肚兜里鼓鼓囊囊,都是零碎钞票,给她换成了冥币,她醒来也认不出来。最后一次走丢,是在街心花园找到的,胯骨断了,已经好几天了。送到医院,人家不收,说神智不清,不能配合治疗,只好抬回了家。糊涂的只吃粮食不吃菜了,把身上的衣服撕下来,放在嘴里嚼,嚼完了吐出来,撕扯的只剩脖子上的一圈了。我妈便找些旧床单,让她来嚼。拉下大便,便一卷一卷的摆在床上,窗台上,两手抓的都是大便。临死前突然回光返照,说话也清醒了,我妈问她想吃什么?她说蛋糕香蕉,便给她买了吃。人死了,我妈又后悔了,是不是把人给吃死了?其实不是。我已结了婚,孩子尚小,只能经常回去探望,没能亲自侍奉她最后一程,留下了遗憾。活了七十岁。我丈夫会做木工活,做了口棺材,没有火葬,送回了老家。她娘家人开着拖拉机,来了一车的人,说我们生前虐待老人,棺材里装的是骨灰盒。推搡中,我妈的手掌也骨折了。往事如烟,渐渐散去。我女儿女婿在山东,我卖掉了太原的房子,准备去山东。临行前回了趟老家,给老爷姥姥上坟,磕三个响头,敬老爷姥姥。想起了儿时的点点滴滴,我大便干燥,姥姥总是用手摁我的肛周,助我排便。如天高地厚般的恩情,岂能报答得了,想的我眼眶湿润了。姥姥啊,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却是唯一疼爱过我的人。 绕口令2022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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