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起凤附会王世贞说
——《金瓶梅》所叹者乃亡国之恨非杀父之仇
文/吕世宏
摘要：本文梳理了王世贞说的起源及其演绎变化原因，揭示了王世贞苦孝说与《金瓶梅》主旨的本质差异，揭示了兰陵笑笑生为什么不同情王世贞父亲的遭遇，从而说明为什么《金瓶梅》作者不可能是王世贞。所谓苦孝说是清初知识分子为救出《金瓶梅》，免遭文字狱打击而编出的一个童话。
关键词：宋起凤 演绎 王世贞 苦孝说 金瓶梅主旨
讨论到《金瓶梅》作者问题，世人多提王世贞，而提及王世贞写《金瓶梅》的动机就是伪画致祸、苦孝说之类，也蒙蔽了许多人的直觉。这样一来，《金瓶梅》就成了对杀父之仇的报复，大大降格了《金瓶梅》的思想深度。
实际上《金瓶梅》反映的是亡国之恨。《金瓶梅》小说的结局是大金人马抢了东京，张邦昌做了皇帝，国家灭亡而人民很快适应了新的国主。西门庆及其妻妾家庭生活的记录，是要体现奢侈荒淫的生活会导致国家灭亡这一主题的，兰陵笑笑生对国家的担忧实际上就是“长期以往国将不国”，将这样的亡国之痛简单地归结为什么苦孝说，替父报仇说，与小说本旨大相径庭，所谓苦孝说其实很荒唐。《金瓶梅》里有个可怜的郁大姐，弹唱盲艺人，曾于西门家中唱闹五更。而王世贞的母亲姓郁，大概这位孝子不会在小说里塑造这样一个郁大姐吧。
一、宋起凤《稗说》只是一种个人分析，没有提供史料
其实将王世贞替父报仇与《金瓶梅》联系起来的始作俑者，当是清代宋起凤。宋起凤，字来仪，号紫庭、觉庵，河北沧州人，顺治八年副贡生。后任乐阳县令，清顺治十一年(1654)任灵丘知县，康熙元年(1662年)，宋起凤擢升广东罗定州知州。大约在康熙十二年他完成了《稗说》，卷三中确指《金瓶梅》为王世贞的“中年笔”。其文如下：
世知《四部稿》为弇(yan)洲先生平生著作，而不知《金瓶梅》一书，亦先生中年笔也。即有知之，又惑于传闻，谓其门客所为书，门客讵(ju)能才力若是耶。弇洲痛父为严相嵩父子所排陷、中间锦衣卫陆炳阴谋孽之，置于法。弇洲愤懑怼废，乃成此书。陆居云间郡之西门，所谓西门庆者，指陆也。以蔡京父子比相嵩父子，诸狎昵比相嵩羽翼。陆当日蓄群妾，多不检，故书中借诸妇一一刺之。所事与人皆寄托山左(指山东)，其声容举止、饮食服用，以至杂俳戏媟之细，无一非京师人语。书虽极意通俗，而其才开合排荡，变化神奇，于平常日用机巧百出，晚代第一种文字也。……若夫《金瓶梅》全出一手，始终无懈气浪笔与牵强补凑之迹，行所当行，止所当止，奇巧幻变，媸妍、善恶、邪正，炎凉情态，至矣!尽矣!殆四部稿中最化最神文字，前乎此与后乎此谁耶?谓之一代才子，洵然。世但目为秽书，岂秽书比乎?亦《楚梼杌(táo wù)》类欤。闻弇洲尚有玉丽一书，与《金瓶梅》埒(lei)，系抄本，书之多寡亦同。王氏后人鬻于松江某氏。今某氏家存其半不全。友人为余道其一二，大略与《金瓶梅》相颉颃（ xié háng，指不相上下），惜无厚力致以公世，然亦焉知后日之不传哉。（转引自《明史资料丛刊》第2期，第103页，江苏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
宋氏作《稗说》之时，已经远离《金瓶梅》手抄本出现七十多年了。明代万历年间江浙作家都没有说破作者是谁，七十年后，经历了改朝换代的宋氏断言王世贞为作者依据何在？原来是根据水平判断的。他认为《金瓶梅》写作水平高“奇巧幻变，至矣!尽矣!”是第一种文字，除了一代才子王世贞别人写不出来，他的门人也写不出来，这样看来，宋起凤是月老而已，王世贞作《金瓶梅》属于金砖配玉瓦。清礼亲王昭梿则一口否定王世贞是作者，也是出于历史水平的判断。
再看宋氏推断王世贞写作动机，“弇洲痛父为严相嵩父子所排陷、中间锦衣卫陆炳阴谋孽之，置于法。弇洲愤懑怼废，乃成此书”，原来写小说是为了报杀父之仇，就这么简单。显然，宋氏只是一种推断而已，并没有实际证据，而这种推断都是表面的肤浅的。将《金瓶梅》庞大的影射体系置之不顾，不知道《金瓶梅》那一节看到了杀父之仇。
再看宋氏的影射说：“陆居云间郡之西门，所谓西门庆者，指陆炳也”。明代沈德符已经指出小说里的朱勉影射陆炳，宋起凤另起炉灶将西门庆乱点为陆炳显然是不正确的，理由也十分浅显，就因为陆炳家住西门。以此来看，宋起凤的王世贞说不过是个人猜测而已，没有提供可靠的史料，不能作为王世贞是《金瓶梅》作者的证据。
再看宋起凤对《玉娇李》的演义。谢肇浙明明写道《玉娇梨》是仿作：“仿此者，有《玉娇丽》，然则乖彝败度，君子无取焉。”而宋文演绎为：“闻弇洲尚有玉丽一书”。
宋起凤据屠本畯“王大司寇家藏全书，今已散佚”记载，推测的为父报仇说。此种推测缺乏依据，陆炳与王世贞父亲同年而亡，王世贞岂能把父亲冤案重要责任都推给陆炳而不是严嵩？陆炳与王世贞同为江浙人，没有发现二者结仇的记载。嘉靖三十二年杨继盛被严嵩下狱，得到陆炳保护得以存活三年，嘉靖三十四年杨被严嵩杀，王世贞前去吊唁，可见王世贞与陆炳政治上没有冲突。李攀龙嘉靖三十五年官场不得志归隐，王世贞则与京城少爷们打得火热。
随后康熙版谢颐序中出现了:“金瓶梅一书，传为凤洲门人之作也，或云即出凤洲之手”。苦孝说逐渐形成，并传至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