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破万卷（6445）·《刘幽求传》
《刘幽求传》，唐代文言传奇小说。柳珵撰。出自《常侍言旨》，《常侍言旨》是一部笔记小说集，然原书不传，只存佚文。本篇被宋人王谠收入《唐语林》中，可惜已残缺不全。
柳珵事迹请参见《读书破万卷（6444）·<上清传>》。
《刘幽求传》(残文)：
⋯⋯“小子谋餐而已，此人岂享富贵者乎?”幽求闻之，拂衣而出。卢令遽下阶捉幽求衣，伸谢之，幽求竟去。卢回谓诸郎官曰：“轻笑刘生，祸从此始。”卢令竟为宗纪所排，左迁金州司马。
六月， 晏驾，十五日酺酒②间，裴漼卧于私第，幽求忽来诣淮。直入卧内，戴撒耳帽子，著白禰衫，底著短绯白衫，执漼手曰：“裴三，死生一决！”言讫而去。漼大惊，不测其故，谓其妻曰：“仆竟坐与……非笑此子，恐祸在须臾。”明日中宗小祥③，百官率慰少帝。是日，月华门至辰巳④后方开，传声曰：“斩决使刘相公出。”衣黄金甲，佩橐蘗，统万骑，兵士白刃耀日。自宗纪及前时轻笑者，咸受戮于朝。又唤兵部员外郎裴漼，漼股栗而前。幽求曰：“相识否?”漼答曰：“不识。”刘曰：“幽求与公，俱以本官一例赴中书上任。”其夜凡制诰百余首，皆幽求作也。自为拜相白麻⑤云：
前朝邑⑥尉刘幽求忠贞贯日，义勇横秋。首建雄谋，果成大业。可中书舍人，参知机务。赐甲第一区，金银器皿十床、细婢十人、马百匹、锦彩千段，仍给铁券⑦，特恕十死。
翌日，命金州司马卢齐卿京光少尹知府事。——载柳冲常侍所著《姓系》刘氏卷。
注：①中宗：李显，又名李哲，公元705—710年在位。②酺(pǔ)酒：古代遇有国家庆吊，特赐臣民聚会饮酒。也指一般的聚饮。③小祥：古代皇帝、皇后等死后十二日举行小祥祭。④辰巳：当指辰、巳相交时，约为上午九点左右。⑤白麻：古代凡朝廷重要诏书，都用白麻纸草拟，简称白麻。⑥朝邑：今陕西朝邑。⑦铁券：帝王颁赐功臣授以世代享受某种特权的铁契。下文中的“特恕十死”，即是铁券内容。
鉴赏：本篇出自柳珵的《常侍言旨》。《常侍言旨》是一部笔记小说集，然原书不传，只存佚文。本篇《刘幽求传》被宋人王谠收入《唐语林》中，可惜已残缺不全。
本篇传主刘幽求是位叱咤风云的历史人物。公元710年，李唐江山面临被外戚韦氏篡夺的危险。韦后毒死中宗皇帝，立温王李重茂为傀儡，欲仿武后所为，临朝称制，并阴谋去掉一同临朝监国的相王李旦。在此危急时刻，相王之子、当时还是临淄王的李隆基毅然起兵讨韦。而刘幽求便是这次政变的襄助者之一，积极策划并参与了政变的全过程。他自己也因此由小小的前任朝邑尉，一跃成为“参知机务”的中书舍人；后来还登上尚书右仆射、尚书左丞等高位。这篇小说，就生动记述了刘幽求参与政变前后的表现。
由于传文的残缺，小说前半幅内容已不可知。据现存部分推测，残文开头部分应写朝中诸郎官非笑刘幽求，讥讽他尸位素餐、没有富贵之相；刘幽求闻言愤然离去。对他的为人禀性深有了解的卢齐卿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襟谢罪，他不顾而去。卢氏归来警告诸郎官：“轻笑刘生，祸从此始。”
以下，小说蓦然将时、空环境切换到六月十五日的裴漼私宅。此时兵部员外郎裴漼正在宅中闲卧，刘幽求突然闯来。他握住裴漼的手，情绪激动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裴三，死生一决！”便很快离去。紧接着，未容读者喘息，小说场景又闪至翌日宫廷中的月华门前。迟迟未启的宫门一开，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斩决使刘相公出”的传呼声，刚刚在宫廷政变中得手的刘幽求披甲佩箭、统领万骑，不可一世地出现在众朝臣面前。前日非笑他的朝官统统遭到杀戮。而同样参与非笑的裴漼竟幸免于难，还因祸得福、获得升迁，实在有点匪夷所思。接下去，小说又全文转录了刘幽求给自己草拟的拜相诏书，读读诏书中“忠贞贯日，义勇横秋，首建雄谋，果成大业”等句子，一张野心勃勃、狂妄无忌的面孔，非常生动地展现在我们面前。而小说最后叙写刘幽求提拔卢齐卿为“京兆少尹知府事”一事，又与前面的滥杀无辜相呼应，为我们塑造出一个刚愎自用、假公济私的野心家的完整形象。
令人眼花缭乱的场景切换，是这篇小说的突出结构特点，由此带来的阅读效果，也就格外显得惊心动魄。然而更为出色的，是小说对人物的塑造。刘幽求是个极富个性的政治投机家，有着敏锐的政治眼光，孤注一掷的勇气。伴随着这一切，他的性格中还显示着睚眦必报的阴狠、因长期压抑带来的偏执和狂暴、恬不知耻的自我膨胀、自吹自擂⋯⋯小说中的描写颇有神来之笔，如他在政变前来到裴府，抛出那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极好地表现了风暴欲来时一名“谋反者”心中的感情狂澜；他欲言又止、欲抑还说的情态，被作者捕捉得那么准确、描绘得如此生动；即使包括后来的小说在内，也很少有把小说人物的内心波澜刻画得如此逼真的。
服饰的描绘、场景的渲染，也是本文颇为突出的艺术特点。作者特别善于使用对比手法。如刘氏私闯裴氏宅邸时的装束与充任“斩决使”时的装束，就形成鲜明对比，令人寓目难忘。而刘氏在朝堂遭人讥笑时的处境，又显然与“衣黄金甲，佩橐鞬，统万骑，兵士白刃耀日”时不可同日而语。以小见大，通过个人的荣辱升沉，来反映一场历史上影响巨大的政治变革，这篇《刘幽求传》无疑是最成功的范例之一。
评：郎官讥笑刘幽求，尸位素餐相貌丑。幽求闻言愤然去，轻笑刘生祸开头。
披甲佩箭统万骑，非笑他官全杀头。裴漼竟幸免于难，因祸得福获升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