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评介|《把你的脚放进我鞋子里试试》:遵从内心的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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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3-03-28 23:03:52 更新时间:2023-04-01 01:02:10

楼主:王栩的文字  时间:2023-03-28 15:03:52
文/王栩

(作品:《把你的脚放进我鞋子里试试》,[美]雷蒙德·卡佛 著,小二 译,收录于《请你安静些,好吗?》,南海出版公司,2022年1月)

圣诞节这天,马尔斯除了用吸尘器打扫公寓,什么事都没做。他的公寓里也丝毫不见半分节日的喜庆气氛。马尔斯好像忘了圣诞节,在这个不成功的作家的日常里,除了凄清与他相伴,还就只剩下凄清装点他日复一日,百无聊赖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在马尔斯看来,是他正处于“小说写作的间歇阶段”,这让他“有点鄙视自己”。马尔斯对自己的认识足够清醒,他对自己的鄙视是他内心诚实的反映,绝非他不自信的表现。马尔斯不是那种伪善之人,在寻求努力的过程与坚持下,自己是什么料就是什么料,承认它没啥不好意思。

迪克就不同了。作为马尔斯原来的上司,在马尔斯辞职去写小说时,就大肆吹捧这个下属几乎孤注一掷的选择。当然,那种出于礼貌的吹捧谁都会说,这不奇怪。可要是过了一阵,以前的上司还在办公室里,当着所有人表示出对那个辞职写小说的下属的钦佩之情,这就未免有做秀之嫌了。

所以,当保拉在电话里告知马尔斯,他被迪克邀请了,到曾经的办公室来和大家聚一聚,喝杯酒。清醒的马尔斯果断地回绝了迪克通过保拉对自己的致意。

迪克对马尔斯的致意让虚伪显现的太明显不过了。迪克没想邀请马尔斯上家里聚一聚,也没有直接给马尔斯打电话,而是通过保拉,这个显然头脑简单的女人来给马尔斯传个话。迪克的表演以他是上司的身份得到了办公室所有人的附和,只有保拉真的相信这一切。“你不来大家都会失望的”,电话那头,保拉是真的希望马尔斯接受邀请,到办公室来感受大家对他的热情。

保拉和马尔斯有过一段过去,那时,他们租住在摩根夫妇家,一个有别于公寓的高尚社区里。如今,他们说不上分手,只是两个人的关系因为马尔斯辞职写小说有了看得见的变化。作为不成功的作家,马尔斯把日子过得凄清,凄清到圣诞节这天,马尔斯除了把公寓打扫干净,实在无法用挂满灯泡的圣诞树和一堆有着鲜艳包装纸的礼物盒来让保拉回到公寓就沉浸到节日的喜庆氛围里。

保拉不想回家,因为家里冷清。不想回家的保拉让马尔斯出来同自己碰个面,就在奥也莱斯喝一杯。这是他们以前总去的地方。保拉对奥也莱斯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约马尔斯出来喝酒就想到了它。保拉对马尔斯还有着期待,或许其中情感上的眷恋已所剩无几,她不过是觉得马尔斯不该像现在这样过下去。

保拉毫无保留的表示出自己的努力,她在努力地促成马尔斯的回归,回到办公室,回到大家都希望见到他的那个团队中来。在奥也莱斯喝酒时,保拉仍然在努力地传话给马尔斯,“所有人都让我替他们向你问好”。保拉的期待是这番传话里的重点,尽管未曾得到马尔斯的回应,至少在这一刻,保拉于感情上流露出的真挚却是不带任何作伪的姿态。

因为保拉对马尔斯有所期待,感情上的真挚流露也就生发的自然,可它在考量一个人的真实本质上实则无足轻重。接到保拉的电话,马尔斯对保拉表现得极为克制。虽然他们还在一起,从他们的对话里却已然可以感受到马尔斯对保拉有了太多礼节上的东西。它和节制的作用下拉开的距离有关,现在的马尔斯已不想在保拉面前说得太多了。

保拉没有意识到马尔斯心性上的改变,不想回家的她提出了去摩根夫妇家拜访一下的建议,并且,立时就将建议转化成了快速的行动。保拉的行动顾不上事先给摩根夫妇去个电话通告一下,她决定了当即就要前往摩根夫妇的住处。这是一个有失体面的决定。当初,马尔斯和保拉不顾摩根夫妇不准在屋内养猫的告诫,租住摩根夫妇房子时执意带了只猫进去,成了摩根夫妇后来在信件里侮辱这对房客的口实。

保拉认为,摩根夫妇应该忘记了这一段由不听招呼的房客给他们造成的不愉快,毫不理会马尔斯的劝阻,来了个去摩根夫妇家说走就走的拜访。很难说保拉真的过于天真。她连续两次拒绝马尔斯先给摩根夫妇打个电话的提议,这已经构不上一个女人能以天真为自己赢得他人谅解的可爱伎俩,而是一种不顾及他人感受的强势行为。

保拉的强势让她对马尔斯的感受也谈不上任何顾惜。“她建议开她的车去,过后再来取他的车”。马尔斯的忍让不是对保拉所提建议的采纳,而是采不采纳保拉的建议都只有一个结果,必须照保拉说的去做,所谓的建议不过是保拉惯常的说话方式,马尔斯一直以来习惯了不去违逆保拉虚荣的心性。

摩根夫妇根本就没有忘记马尔斯和保拉这对不听告诫的房客给他们的居室带来的堪称破坏性的灾难。马尔斯和保拉除了带了一只猫住进摩根夫妇的房子,还打开房东的私用壁橱,使用了他们的床单被套。不仅知此,这对房客打开了上面标着“请勿打开”的装厨房用具的箱子,打碎了盘子。而这些都事先写进了租约,亦即租客不得使用房东的私人财产。

马尔斯和保拉的登门拜访,给了摩根好好羞辱他们一番的机会。摩根太太则用异样的眼光观察着他们,猜测着这对给她和丈夫带来“惊喜”的不速之客。这是摩根夫妇给保拉揭示的真相。对这对不遵守租约的房客,摩根夫妇先寄了封侮辱他们的信,又在圣诞节之前,给他们寄了张卡片,邀请他们节日期间过去坐坐,这充其量只是住在高尚社区里,诸如摩根夫妇这类人满不在乎的处事方式。没把来自下层的人当回事是这类人处事的真谛。

保拉却对他们充满了幻想。她以为摩根夫妇忘记了自己和马尔斯作为租客给他们带来的麻烦,以收到摩根夫妇的邀请卡片为由兴冲冲的登门拜访。不料,摩根太太倒真的忘了卡片这回事,这对曾经的租客既然来了,摩根却没忘记他们违反过租约。

摩根夫妇给马尔斯和保拉讲了三个故事,故事里的调侃意味和羞辱式的指责不言自明。其中第一个故事就点出了这篇小说的主题,要学会设身处地的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替别人想一想,如此,才会在我们心中滋生出宽容和大度。“把你的脚放进我鞋子里试试”即做此解。可包含了正确道理的好听的话谁都会说,摩根夫妇也不例外。

摩根夫妇讲的第二个故事里,他们可以对拿走了摩根太太钱包里一百二十美元现金的白发妇人予以宽容和谅解,并非因为白发妇人给他们送来了摩根太太丢失的钱包,里面除了一百二十美元现金,其他的一样没少,也不是因为白发妇人突发疾病,死在了摩根夫妇在德国的家中, 而是白发妇人跟摩根夫妇属于一个阶层的人。

摩根太太在讲这个故事时,详尽描述了一番白发妇人有三个男孩,在澳大利亚有用来放羊的两万多英亩土地,特定季节,有不少牧羊人和剪羊毛工人给他们打工,小儿子在英国做律师这些实非故事重点的内容。它们成了某种标识,可以让摩根夫妇对白发妇人送还钱包时,拿走了里面的现金这一行为毫不放在心上。在摩根夫妇眼里,不幸死在德国自家客厅里的白发妇人仍然有着一个可怜人的灵魂。

出于“高贵”的认识,摩根夫妇对白发妇人予以宽容对待,并试着去理解她。同时,摩根对听完这个故事后大笑不止的马尔斯表达了强烈的不满。马尔斯听明白了摩根夫妇究竟想说什么,他只是懒得揭穿所谓上流人士的“高贵”。这种“高贵”因人而异,用不着揭穿它,它无非是摩根夫妇这类人自欺欺人的遮羞布罢了。既然摩根夫妇可以对白发妇人拿走钱包里的现金表示出宽容与谅解,为什么对违反租约的马尔斯和保拉咬着不放呢?原因只有一个,马尔斯和保拉出身下层,他们同摩根夫妇因为阶层的分野而置身在后者的偏见里。

偏见让能总结出设身处地的替别人想一想的摩根不会正视自己有多么伪善。他可以试着去理解跟自己同属于一个阶层的白发妇人,却根本不会去理解来自下层的马尔斯和保拉。除了不顾告诫,带了一只猫住进摩根家,是马尔斯和保拉犯了违反租约的小小过错以外,摩根不会去试着理解,这对房客使用房东的私人物件,背后有着怎样与生活窘迫有关的故事。

摩根在第三个故事里,用英文代号的方式狠狠羞辱了马尔斯和保拉。羞辱归羞辱,可马尔斯从中也知道了一些他过去不知道的事情。摩根夫妇储存在阁楼的私人物件被翻动过,摩根丢失了两张一套的爵士音乐会唱片。

马尔斯和保拉在一起的日子,这个不成功的作家除了想着如何写小说,还要兼顾着打扫公寓,用吸尘器清理沙发坐垫间的猫毛。而在他认识并与之打过交道的人里,放眼皆是令他厌恶的伪善之人。迪克,摩根夫妇,毫不顾忌的端着虚伪的面目,共同玩弄着被他们那一类人认可的行事方式,以此彰显他们的“高贵”和“诚实”。保拉,以往只是爱慕虚荣,马尔斯尚且能够忍受。如今,她却虚幻得可怕。

从摩根的第三个故事里,马尔斯知道了他和保拉真的犯了错。不是他们使用了房东的私人物件,而是房东阁楼里的东西被人动过,这是事实。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保拉拿走了摩根的唱片,不过,小说结尾,保拉惊吓过度,改由马尔斯开车上路,替换了兴冲冲开车前来的保拉似乎说明了什么。

此时,喃喃自语的保拉,“她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马尔斯眼里,保拉正在变得虚幻,这个头脑简单、爱慕虚荣、又有着几分阴暗人性的女人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他正处在一个故事的结尾”,卡佛以此结束了这篇小说。对马尔斯来讲,属于他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他默不作声地看着前方的路”。 这条路上,马尔斯会选择一个人走下去。这需要摆脱保拉,摆脱那些虚伪的人事对他的包围。他会做到吗?他会。遵从内心的引导,做一个真正诚实的人,在新的故事里,马尔斯的前路会异常开阔。

2023.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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