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宴乐——舌尖摆渡,神鬼食堂,穿越肠胃的爱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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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4-04-22 07:08:12 更新时间:2020-11-10 20:14:45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4-04-21 23:08:12
故事说明:

故事是楼主的脑抽产物,因此文比人抽。

楼主是胆小鬼,吃货,杂耍艺人,有一天看着《随园食单》突然就想出来了这个系列故事。
故事写来写去,就成了相声,实在没办法吓人。本来是打算写成我喜欢的饕餮娘子那种,结果。。。。文如其人,逗比只能写抽风的故事。

总之,这就是一些菜,还有一堆逗比妖魔鬼神的故事,拉拉杂杂的种田文。

女主是线索人物,目前西皮还没有定,谁知道呢[摊手
男主是谁,我不知道[继续摊手
故事情感线有么?大概有吧[摊手
吓人么,半夜能看么?不吓人,但是半夜看有可能会饿[剔牙

楼主平时有空就写,写了就发,乱七八糟一堆,逗乐。
这个文,希望能为楼主搜集到一些同样喜欢吃,喜欢看杂耍故事的基友。

以及,谨以此文,献给一路陪我撒欢的基友们,亲们,逗比们,还有我二次元的大神们。

记录过我还没有过去的青春岁月,我不愿意死去的,一颗乐观的,热爱生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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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4-04-21 23:13:00
第一季
Dinner 1.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尸首去了八宝山,而我还在案发地

Cuisine 1. 两只黄鹂鸣翠柳,吃完豆腐上西天
雍和宫附近总是很热闹的,先不说几街之隔的簋街夜夜灯火如椒如红,单是附近曲曲弯弯的胡同里,就藏着不少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馆子,尤其是这几年走红的五道营胡同,大有小南锣鼓巷的气势,凌晨一两点钟,还有脚步摇晃的夜归人伸出一条手来,灵蛇一样招着出租车回家。
这几天天气不太好,人本来就该少一些,但九点不到,人少到大街上只有团团雾气,就不怎么正常了。家住附近的应届毕业生今昭从打工的饭馆出来,走了没多久,就觉得不对劲。
一条街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笼了浓浓的雾气,本该在附近的名馆吃饭的行人过客,一时间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吞噬掉了一样。别说行人,过往车辆也没有,雾气聚成一团一团,挤挤挨挨,好像是有意识地围在今昭身边,又不敢十分靠近。顺着团雾的罅隙看去,那国子监的牌楼上,似乎蹲着一个人,或者一只鸟。
今昭摸了摸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觉得有点儿瘆的慌。
国子监这条街走下去,有些小店,平时人可不少,她心里发慌,加快了脚步,眼角余光却还盯着那楼牌上的大鸟。
一对火红眸子腾然亮起,翅膀振动扫起风来,唬得今昭抬胳膊挡住了头脸,那大鸟扑飞下来,今昭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穿胸而过,身体高高地跃起又重重跌落。
再恢复神智的时候,她瞧见一具满是血污的尸体,被救护车和警车团团围住,有路人绘声绘色地说:“……也不知道怎了,那辆红色的跑车一路撞过去,就把这个可怜的姑娘给撞飞了。”
今昭看着那“可怜的姑娘”,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眼瞅着尸首被抬上了车,她才恍然大悟,那不是她自己么?
自己被,一辆红色的跑车,撞死了,一辆车标是个盾形状的,跑车。
是吗?今昭偏着头沉思。
路人还围着地上那摊血,议论纷纷,天虽然霾着不透亮,可人群如鸟穿梭不停,车如流水川流不息,哪还有刚才瘆人的空旷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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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4-04-21 23:14:00
重度污染天气,连晌午也是灰扑扑的,立交桥伸入灰黄雾霾里,像是伸入了寂静岭之类的恐怖大片,行人都戴着防毒面具一样的口罩,面色肃然钻入地铁。五道营胡同大多数的店铺生意都不好,只有岔路里以私房菜出名的清平馆,因为有包场的白事宴席,还维持着热闹的俗世渥热:
两进的四合院,前院不算宽敞的地界儿上,别说堂屋厢房倒座房,就连天井盖儿也架了一张桌子面,桌面上叠摞着菜盘子,醋椒鱼压了红烧肉,蒜苗鸡子儿顶熘肝尖儿,远远望着拱起一个坟包来,来客就围着这些坟包,寒暄客气,唠闲嗑儿,侃大山,远远望去,猿啼猢嬉——有人说你看这天气可大不如往年了;也有人说你家闺女有对象没我内侄子的同学也单着呢;还有人说你看那两个男的坐的那么近是不是有一腿啊——忒热闹。
一箱箱的啤酒抬上来变成空瓶子下去,觥筹交错里一条新的中南海又被扯开分了一个干净,又有人惊喜地喊哎呦这可是陈年的绍兴花雕这馆子有货啊!打扮得衣履光鲜的表哥拎了一瓶剑南春凑到喝得鼻头醉红的男人跟前:“舅舅,节哀顺变,嗯,借我点儿钱?”
“白熘豆腐——”店伙计老周一声喏,打断了表哥的笑脸,给各张桌子都上了最后一道菜。
“哎呦!这豆腐真好吃!”七大叔喊。
“真的啊!怎么做的啊!”八大姨叫。
店伙计老周一笑露出俩酒窝来:“这可是早上新出的北豆腐,礼记不是说,吃豆腐,喝清水,清清白白嘛。所以清清白白的豆腐,清清白白的味道,吃了这白熘豆腐,就让姑娘清清白白地去了吧。”
礼不云乎,嘬菽饮水。素以绚兮,浏其清矣。
老周又在耍嘴皮子,笑得不知道多么清秀甜润,可他脸上那一对酒窝里盛着的,都是对这一屋子人的瞧不起。
这豆腐应该是一清早他们老板陈清平起来做好的,掏心儿切一块四边不挨不漏的嫩处,两面去皮儿切片,上火蒸几分钟去豆子腥气,热一锅油起了烟才下锅,撒一把盐盛盘。豆腐平凡无奇,不过是精细一点。滋味儿都在油里,那油是猪白板油,炸了葱姜蒜花椒八角等作料,又磨了虾皮和干香菇,化在油里。这样熘出来的豆腐,外一层五味复杂,好似这一生,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和在一起了,反而说不出是什么味儿。里一层却还白嫩着,单纯天真的口感,满心热乎乎的精气神儿。
吃过日偏,来宾的叫好声和闲话声没停,倒是刚才提着表哥剑南春的口袋里多了一沓百元大钞,志得意满,绕过那些挨得紧的桌子,一头撞在门口支着的花圈上。那花圈不知道什么时候泼了酒,挽联都湿了,墨迹化开,就剩下吾女今昭四个字,柔弱无力地掉在地上。
那剑南春撞得一愣,看着花圈旁边弯着腰捡起挽联的姑娘,吓得连酒都醒了。
姑娘叹了一口气,把挽联挂好,望着剑南春撒丫子跑得飞快,无奈嘀咕:“看来我连头七回魂都不必了,大家都顺便节哀了呢。”
如果大家都能看到她,必然会惊恐四散,这扶着花圈的姑娘,遗像就摆在旁边。
她就是今天清平馆白事宴席的主角,众人所祭的亡者,沐今昭。
今昭扶着花圈,漫无目的地四下看着,有点儿找不着北。
“跟我来。”清平馆的老板陈清平示意今昭跟上他。
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过堂屋,顺着后厨,进了后院儿,这后院儿本来带着两个跨院,东跨院是老宋他们的住处,连着后厨和厨下小院儿,西跨院放着杂物,小的很,还有一个后罩房,黑漆漆的也一直空置着。
陈清平带着今昭一路走到西跨院,在一棵大树底下的石桌旁坐了下来。石桌旁朱师傅煮水浇汤,烹了一壶忍冬罗汉茶,正是时候。
今昭握着手里浅浅的墨绿色品杯,奇异地发现,自己还能感觉到茶汤热度,杯底梅花隔水若浮,就像她这会儿脑子里盘桓的念头,飘来荡去,摸不到边。
“你身已死,但你并没有死。”陈清平的话玄之又玄。
今昭呆呆地看着那张还算是熟悉的脸,一瞬间觉得十分陌生。
这是她所知道的陈清平么?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4-04-21 23:16:00
清平馆距离今昭的家,直线距离不到百米,大学这几年在清平馆打工,她本以为对这位英俊的店老板有点了解——他应该是个美食家,老饕,对美食深有执念,要是不谈及吃食菜品,是多一个字都欠奉的死理性派面瘫技术宅。今昭自觉虽然和老板交道不多,但因为陈清平终日在眼前晃悠,她也算对这个人,有几分了解,平时也就当个清平馆的吉祥物,烧的一手好菜,是帅哥里的好厨子,厨子里的大帅哥,也没别的稀奇之处。
可生死颠倒之后,这张脸,这个人,怎么就突然陌生起来,带着难测的神秘气质,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她还记得,前天晚上那场车祸,身体被抬到了医院,没多久就宣布死亡。她飘飘摇摇跟着身体转来转去,最后蹲在火葬场,不知道该做什么。
陈清平就是那个时候出现在火葬场这种不合情理的地方的。
清晨恶雾厌毒,世界仿佛蒙上脏污灰黄的纱布,陈清平从那样的背景里出现,白衬衫一尘不染,索吻唇樱色如旧,就像清平馆的小喽啰们形容的,恰似一锅山药枸杞炖排骨,暗香浮动,清心润补,肃静里点缀的枸杞,就是他皮相里最要人命的嘴唇。
骤见熟人,今昭很没出息地在烧纸飞灰里哭了出来,那些亲戚毫无悲容地从她的身体穿过,她哭着发现,死后不仅仅是别人的,就连自己的眼泪也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陈清平拉住了她的手,说了一句:“跟我走吧。”
今昭再死一次,大概也不会忘记,当她被整个世界的人当成空气的时候,那只真切地握住她的,温暖干燥的手。所以,此时此刻,今昭对自己说,无论陈清平说什么,她都会相信的。
“你并没有死,也没有活着。”陈清平追加的解释跟没解释差别不大,毫不体谅新鲜出锅的死魂灵今昭,那颗忐忑的心脏。
今昭简直一口气没上来,再死一次,她就知道大厨朱师傅在座,肯定是因为什么事儿让陈清平解释,他绝对解释不清楚。
果不其然,朱师傅为她续了茶水,补了一句:“你现在的情况,有点儿特殊,暂时解释不清楚,等到头七,事情有了转折,你就明白了。别担心,就安心在这里住着,你不会有什么麻烦的。”金银花罗汉果的微微清甜沁入脾肺,带着朱师傅温柔笑意,暖润中音,让今昭觉得舒服许多。
陈清平似乎不甘心就这么让今昭小火儿温着,又添了一把火:“七七之内,你得换水。”
朱师傅一看今昭那副表情,就知道她想岔了,忙摆了摆手:“不是让你给饮水机换水或者买水去,而是你现在既不算活人,也不算死灵,不过有个办法,可以让你像从前一样,至少大面儿上看,和普通人没有区别,能吃能喝的。”
今昭瞪大眼睛:“我,我的尸首都火化了!”
朱师傅含笑摇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接下来七七四十九天里,你每天都要喝一碗水,术语来说,叫做水行于精气神魂,陈则腐朽,换则更生。”
根据朱师傅的解释,沐今昭,作为人类的20岁女性,的确是死了,不过要用各种各样的汤水汁液替换掉“精气神”里已经死去的“死水”,就还能活。
死的那天晚上,陈清平已经煮过一份龙井,今儿换了朱师傅,烹这一壶忍冬罗汉茶。老宋接了明儿的任务,后天则排到老周……如果未来这四十九天里,每天都能有一个不同的人给今昭提供这碗水,那她就能沾了这四十九个人的福气,是再吉利不过的事情,就跟小孩子求百衲被一样的道理。届时今昭就福气盈门,元阳可缓缓归矣。
四十九天一过,就连肌肤,都焕然新生了。
“清平馆出品的汤水,你值得拥有哦。”朱师傅开了个玩笑。
今昭听了朱师傅寓教于乐的解释,倒是明白了八九分,事儿摊到这会儿,已经不是人类的范畴了,然而跟自己还能活下去,酸甜苦辣地过日子比起来,妖孽魔鬼,怪力乱神,那也就都不是事儿了。
只有一点,今昭还没闹明白:“等我过了七七,什么事儿都妥当了,我还是人么?”
陈清平倒是不吝赐教,平静地回答:“你已经不是人了。”
话音刚落,天边就遥遥传来一声闷雷,朱师傅拍了拍今昭的头:“别急,别急,火候急不来的。现在我们都不能说,说了你也不懂的,不过头七的晚上,我担保,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次回预告:

穿过烂白菜帮子的你的目光我的手
哪里来的海鲑鱼?!
不要在太岁头上动土,砸到花花草草就不好了。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4-04-21 23:16:00
Cuisine 2. 头七夜半私语时,春江普洱桂花痴
墨色兔毫盏中,白汤如乳,烟波成画,若是懂行的人瞧过去便知道,这种茶成山水,又在杯盏边缘聚成纹饰的手艺,叫做茶咬盏,是斗茶里高手才能企及的境地。
高手陈清平神情自若,瞥了一眼茶图,呲地一声:“不够细。”
对面敛衣而坐的士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咬牙道:“却不料陈君未瞧上我家的茶。”说着,合上转着压金箔竹林绣纹的团茶盒子,端起兔毫盏来。
陈清平从善如流,起身告辞。
出了那黑檐白屋,走了没几步拐进一条巷子,巷子尽头是一片热闹非凡,众商林立的大街,巷口一间酒楼,挂着四个大字,清平宴乐,门口穿着一身褐色麻衣,手上搭着一条白汗巾子的笑面伙计,正是老宋,一抬头瞧见深衣青雪的陈清平,眼角的褶子都多了三条:“老板,您回了?茶可买到了?”
“不好,不细。”陈清平说着,进了清平馆,闻了闻袖子上染上的浓烈麝香气息,眉头紧锁,恨不得一边走,一边把衣服脱光了,即刻就钻进澡盆里。
后头老宋还在喊:“小昭在找你——”

连续七天爆表的雾霾让整个城市都陷入极大的不安之中,每个人都会下意识地看一看天色,期待蔚蓝重现,灰黄退散。七天里今昭的心思比这天色还灰暗,她发觉自己不能离开清平馆,只要迈出门去,人世间的一切又都视她为无物,连垃圾袋和烂白菜帮子都能穿过她的身体,滚到别处去。只有在清平馆里,她还能感受到冷暖,觉得自己还存在着,也只有陈清平和店里几个伙计,还能看到她,还能跟她说话,还能碰触到她。正因如此,她发现打工了两年多的清平馆,似乎有很多秘密,她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
比如,清平馆看上去好像没有那么大,可走起来一会儿一个房间,拐着拐着就走丢了,朱师傅时不时就能从什么地方抗出来一条湿淋淋一米来长的海鲑鱼,竟然还是活的;老板陈清平更不是个简单的美食家技术宅,而从前相处得不错的店伙计们,也似乎没那么简单——今昭坐在柜台后面,等着把库存的数据导出来,伙计们都凑在柜台下那张桌子上,忙着各自的活儿。唯独老板陈清平,穿着一身古风汉服,一脸不耐烦从前堂匆匆走了过去,连老宋那一嗓子,也没有听见。
“以前可没有这种连续一周来的雾霾天气啊。”跑堂的老宋擦着桌子,天气不好,食客走得也早,八点多就没有人上门,他也早早关了店。
老周一边和账房姑娘玉卮对着今天的流水,一边冷笑:“你也不看看,谁死了。”
老宋撇嘴:“别毒嘴了,今昭也挺可怜的,今儿是她头七呢。”
老周呲笑:“昨儿还是她诞辰第六天呢,你怎么又让她帮你拆羊排。”
老宋咧嘴:“哎呦诞辰,这词儿听着怎么这么没阳气呢大晚上的你别把小姑娘吓坏了。”
老周一哼:“昨晚你不是还想让她帮忙往楼里送餐,你也不过脑子,是这个词儿阴气重还是楼里阴气重?”
今昭听到自己的关节,早就凑了头过去,还没开口打听,拨着算盘珠的玉卮蛾眉一竖,手里一枚硬币放下去:“活儿干完了?!”看着玉卮那笑里藏的锋刃,老周和老宋都闭了嘴,玉卮扭头对今昭展开一个春风般的真笑来:“甭搭理他们,你这几天不是每天都喝一碗好水么,换了身体里的行气之水就好了,早点下了雨,比什么都强。”
这七天今昭郁闷的就是这一点,不知道是怕道破天机还是怎么的,每个人都这么跟她说话,心思都是热乎的,为她好的,可那种“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的笑容,真的很添堵。
好歹明儿就结束了,要不然这么下去,她可能比这天儿还雾霾呢。
几个人正忙活,刚洗完澡的陈清平擦着头发出来,看到今昭,丢下一句:“零点以前到西跨院找我。”说完转身就钻进了后厨,没一会儿又把玉卮叫了进去,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好吃的。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4-04-21 23:17:00
按照陈清平的吩咐,今昭赶在子时前,到了她这几天住的东跨院对面那个一直空着的西跨院。老宋说这院子里放了很多用不上的旧物件儿,丢了坏了会被老板炸了炖了,今昭不想在太岁头上动土,压根儿就没打算进去过,今天要不是陈清平自己说,她才不愿意往这库房里乱走呢。
西跨院一打眼看去,似乎比东跨院大好些,能看见的屋子门上都上了锁,黑漆漆的没什么稀奇。
才进院子,她就闻到一阵馥郁香气,抬头石桌石椅旁一棵枝繁叶茂的桂树,满是碎金般的桂花,随着清爽夜风拂过,落桂如细雨,雨中陈清平怡然自得地举着他的墨绿杯子,泥炉旁另一只汝窑浅绿阔口小杯刚刚添了水,红酒般的茶汤里飘着点点桂花,衬着被养出的纹理,煞是好看。
今昭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好了。
早春雾霾的京城,怎么可能有如此清爽的夏岚夜风,怎么可能有这么一树赛过满陇桂雨的桂花树?!
陈清平对今昭举杯:“喝吧,辛苦。”
今昭懵然地也举起茶杯,仰头豪爽干了这一杯桂花普洱,那满口的甜暖顺着喉咙热了五脏六腑,那一句“辛苦”扯断了心里绷着的那根弦,一瞬间几天来所有的惶恐,茫然,怨愤,不甘,不能舍,求不得——百般滋味齐齐涌上心头,让她觉得自己的胳膊怎么也抬不起来,指尖僵直,整个人好像被陈清平人如其名的清澈平静的眼神定了身,只有两行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她是没哭,可也不能算在笑着,她是乐观,可也不能算没心眼儿,她是还在,可也不能算还活着,她是死了,可也不能算灰飞烟灭了。她到底是什么,这一口气憋在心里,熬着忍着,忍到最后一根稻草,终于有点儿绷不住了。那眼泪一流下来,就跟不要钱的自来水儿一样,哗啦哗啦的。
陈清平兀自温茶斟饮,什么也没有多说。
院外传来老宋他们欢欣地叫声:“这雨终于下起来了啊!”
今昭愣住,她抬头看着大月亮,哪里下雨了?然而她又分明听见,院外头哗啦啦的,可不就是雨声么?
陈清平转着手里的茶杯:“头七,你也该死够了。”
这番话听在耳朵里,怎么听怎么不舒服,她本来就百般滋味堵在心里,这一下更有种想喊的冲动——什么叫做死够了?!
她的质问还没出口,天边一道闷雷滚过来,老宋在院门口探头:“老大,别惹小昭生气啊!你哪怕把她捅到大哭都行,下雨比打雷强!”
陈清平顺手抄起桌子上放着的泥人张的茶宠砸过去,老宋乖觉地接住,笑嘻嘻地跑了。
今昭愕然地看着陈清平。
陈清平又玩着杯子:“今日昭晖,你便是今昭。”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4-04-21 23:19:00
今昭更愕然了一点,他能不能解说得稍微多十来个字?她自然是今昭,可这两个字,按照陈清平这种神棍的说法,应该有更深的含义才是。
也许是瞧见了今昭的表情,也许是觉得自己已经解释不出花来,陈清平叹了一口气,放下茶杯,缓缓起身。
一场细小桂雨随着陈清平的起身,落在了今昭的身上,夜岚温柔,茶香花馥,有睫如翼,群群而近,另一人的唇齿裹着同样桂花普洱的味道,印在了今昭的唇齿之间,她甚至能感觉到彼此舌尖碰触,缠绕,刹那间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大厦倾颓,时间急速倒流,今昭还没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在了一片混沌之中。
那是一片眼熟的混沌,星云如琉璃一般光华婉转,时而聚拢,时而分散,像是有些没搅合均匀的蛋液,飘来荡去,没一会儿便化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片世界,一片是蔚蓝的天,一片是苍茫的地。又过了片刻,天地间渐渐有了花鸟人兽,眼前的世界逐渐变成了她以前在纪录片里见过的所谓的史前世界,在那些飞禽走兽和原始人的体内都是一片虚空,像是一大团棉花糖,只有极少的生灵身体里,还残留着天地没有变化之前,那一丝星云如宙,闪着微微的光。
过了许久,当人群渐渐从部落聚为王国,有一个“人”出现了,他一开始只是个普通的猎人,但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体里,全是星云的璀璨流光。这个人后来死了,死了以后又活了,情景和今昭差不多,可惜没有人帮忙,这个倒霉蛋苟延残喘了好几年才发现,多喝水有益健康,靠着这些溪水,这人逐渐恢复,又过了很多年,他发现自己不老不死,而身边的亲友却都更迭了好几代。最后,他终于认定了自己的命运,开始用各种办法,记录下发生在他眼前的事情。
这个人叫做炎黄。
又过了片刻,曾经部族林立的大地出现了一个国家,又一个寻常人家,出生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这小姑娘的星光也很明亮,好运的是,她有一位师父,炎黄找到了她,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同样死而复生——一代又一代,不同身份的男男女女带着星芒出生又死去,死去又复活。他们像是历史这条河的岸边生活的渔夫,有的时候河边儿走走,有的时候下水打鱼,河里的鱼儿觉得他们很神秘,给他们取了统一的名字叫做“天龙”,鱼儿的皇帝自称龙子,在河里称王称帝。而渔夫们自己管自己叫“太岁”,意思是,太上有道,岁时更迭。
这一大段的故事,周而复始,看上去这一群星云所化的人也没什么太出格的地方,直到一个叫做隋的青年发现,他们这些人不仅仅可以围观或者记录,他们还能彼此串门,到对方或者自己所代表的时代中去,于是事情变得有意思了很多,隋跑去和阮籍弹琴,汉偷偷思慕晚唐时期一位名妓,他们每个人的那些事儿都能编几本穿越小说,可惜就连今昭也觉得无奈的是,他们永远没有办法去改变什么。周的好友郭嘉还是会英年早逝,夏的知己苏妲己还是会被烈火焚烧而死,不管他们怎么尝试,已经发生的事情根本无法改变,最终这一群人,还是只能围观,像是一群在非洲草原拍摄狮子的人,远远拍摄,偷偷记录着,但是狮群里的血腥撕咬,领地争夺,都只是镜头里的故事,不能插手,只能旁观。
一位又一位前辈在眼前匆匆而过,他们各自的人生因为星云汇聚在一起,最后一位梳着麻花辫的淑女微微一笑,望着身后某个虚空的地方低声说了一句:“我的妹妹,我很期待你……”
放给今昭的微电影到了尾声,她还没有看够,眼前的颜色就逐渐变淡,那种感觉就像是一碗鲜美的汤,最后一勺是那么的流连忘返,舍不得放下,在唇齿间缠绵……
唇齿缠绵?!
今昭触电了一样惊醒过来,发现刚才那个蒙太奇微电影的播放器竟然还在眼前,那睫毛不能细数,距离太近,数起来一定会对眼。
刚才她曾想敲开陈清平的脑袋,看看他惜字如金的脑袋里,每句话背后都藏着怎样的引申义,现在她就想干脆敲开陈清平的脑袋,塞五个馒头噎死他算了,再不噎死他,她就要被憋死了。
“看懂了?”陈清平舔了舔嘴唇上的桂花,吃了下去。
今昭恨恨地蹭了蹭嘴唇:“非得这么办么?”
陈清平又自斟自饮起来:“这样简单。”
没错,很简单的。为了让今昭明白他那些玄之又玄的话,陈老板选择不解释,直接将一段记忆送给她。
沐今昭,沐浴今日之昭晖。果然是人如其名,这些太岁大哥大姐们,几乎每个人的名字,都和星辰日月有关,但只有她的名字如此直白,简直就是在脸上贴条,嘿,我就是太岁哦。
“怎么会是我?”今昭平复了心思,拍着自己的脸,依旧无法相信。
陈清平不以为然:“为什么不能是。”那一脸嘲讽,分明在说,你看你们那一群人,有几个算是大人物了?
“那……那我需要做什么吗?”今昭心里有些打鼓,这一打鼓,眼泪干了,天上似乎又笼起了乌云。
朱师傅提着一篮子食材进来,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开腔,语气温柔里还带着一丝丝的怜惜:“不需要,你不是知道么,太岁只是个活体DV,一个纪录片的摄像师而已。你只要见你所见,感你所感就足够了。”
这个比喻比较容易理解,今昭觉得虽然疑问很多,但是终于有一个答案可以解释她游魂一样的状态,总归是一件大好事,更美好的是,她还是她,还有很长的日子,作为太岁的日子,要过下去。
“虽然现在还不十分理解,不过我会很珍惜我这份,不死,的。”今昭起身,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笑脸来,“想太多,也没有什么好处。”
朱师傅温柔一笑,拍了拍今昭的肩膀。
陈清平也站了起来,指了指桌子上的茶具,“记得收拾了。”
话题的箭头峰回路转,可今昭总觉得这话题岔的不对,预料之中本来该有的,对待“被选中的人”那种安慰啊,倾诉啊,教诲啊,那种作为高于三千人世的神鬼饭店的老板该有的高大上的结尾赠言,完全变了味儿。就好像一盘熟悉的炝莲白里,吃来吃去吃出一颗冰糖的那种惊讶但并不恶心人的怪异感。
“对了!对了!”今昭一把抓住陈清平的袖子,“那是不是以后我要是心情不好,就会雾霾吗?”
话音一落,今昭几乎可以看到陈清平的鼻子里哼出的不屑之气,那把此时听起来格外欠锤的淡定男中音在头顶响起:“你不是雷公电母。”
一瞬间今昭觉得自己在陈清平眼里成了一个蹦跶蹦跶想要当一盘大菜的土豆茄子之类的玩意,没有自知之明地可笑。与此同时的天边,又起了闷闷的雷声。
朱师傅无语扶额,拍了拍今昭的肩膀:“别想太多,现在的你还不是完全成熟的太岁,咱们老大和你们族长说好了,你先留在清平馆,至少有老大和房东在,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今昭瞠目结舌,微电影里老几位守望相助,兄友弟恭,怎么到她这里,就成了寄养了?!
“最近的情势不同,太岁们大多数都有点儿活儿要干的。”朱师傅解释道,“你不是想学做菜吗?就跟我在后厨学学好了,也不累,试菜还能第一个吃到哦。”
大概是反差太大了,今昭差点双膝跪地抱住朱师傅的大腿喊“嫁我!”。
只可惜少女情丝未起,就被陈清平一句话浇熄:“多喝汤水,你不够软。”
不够软?神马玩意不够软?啊?啊!喔!卧槽!
今昭的脸轰地烧起,紧抿嘴唇,一步抢出西跨院,撞到了玉卮怀里,差点儿把修长纤细的玉卮给撞成两段。
才来取东西的玉卮好歹也听到几句,无奈地摸着今昭的后背,感慨地说:“可怜的姑娘,就这么被老板无知无觉地调戏了。”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4-04-21 23:19:00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久违的蓝晃瞎人眼,胡同里的人挤挤擦擦,连平时嫌弃游人太多,不愿意带孩子出来的妈妈们,都推着小车带着玩具,聚在太阳底下,可劲儿地晒。胡同里的酒肆馆子也都大开门窗,尽情散着咖啡芝士小炒肉之类的味道,招揽生意。清平馆在三千人世大小也是个点评网站上有名的私家菜馆,这会儿没到正午,就坐满了人,今昭站在门口帮着老周老宋领位子,一抬头深吸一口清凉凉的空气,觉得世界是如此美好,生活如此丰盛,她自己也有了个结果,有了新的身份,焕然新生,无限可能。即便是有朝一日成为历史,也将作为历史,像她的哥哥姐姐们,像持重的周,飘逸的魏与晋,华美的唐,风流的宋,狡黠又俊逸的明一样,以历史的身份,一直一直走乡窜户地活在这个世界里。
岁岁不止,生生不息!子子孙孙,无穷匮!
“沐大姑娘,请问你们老板可在?我们少主请你们这一户参加社区活动,务必要来。”
正美着,今昭的劲头就被一个甜津津的声音给打断了,一低头好可爱的小萝莉,梳着一对双丫髻,一身好看的红绿衣裙,只是稍微仔细看,就不能看到,小萝莉的脸颊和脖子,满布了浅白色的半透明的鳞片,好像是,什么鱼。
今昭压了压心里的吃惊,暗自道,别这么怂,不就是一脸的鳞片么,自己还是太岁呢!太岁!别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太岁哦!这么想着,她笑眯眯地问:“小妹妹,你在这里等一下,哦不,到后院——”
“别咋呼了,一般人看不见。”老宋走了出来,笑眯眯地拉住了小萝莉的手,“银鲤儿,来,跟我去找老大去。”
今昭愕然环顾四周,果然出出进进的食客,都没看见这个满脸鱼鳞的小萝莉,不,随着小萝莉的脚步,那些游客模样的食客竟然都不见了,就好像一出戏换了演员和布景,跟着小萝莉的脚步,出入间谈笑风生的,已经是另外一拨食客,雷公脸的长犄角的两个脑袋一只眼的,真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果然清平馆的老板是个身份成谜,本领不一般的闷骚宅男,清平馆也理所当然该是个群魔乱舞的神鬼饭店才对,而过去的两年多,她打工的那个招揽普通人类的清平馆,不过是冰山出海的一角,一张面具。
现在这张面具已经掉了皮。
今昭靠着门框,看着老宋笑吟吟地送那位满脸鱼鳞的小萝莉出去,摆手道:“银鲤儿,放心,到时候我们老板一定去喔。”说罢,扭头看了看今昭,伸出双手在她脸上一掐,“头儿说,你也要去哦。”
什么?什么情况?

次回预告:
土豪,我们做朋友吧!
你脸上,有一片麟耶!
快来下本,不要管那个五毒的娘们了!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4-04-21 23:45:00
阿扁你的节操掉在地上了耶。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4-04-21 23:45:00
@有生日子天天快乐 9楼 2014-04-21 23:36:00
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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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博君一笑而~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4-04-22 10:11:00
楼上,你来咬我啊~~~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4-04-22 21:52:00
Cuisine 3. 幽水迢迢东流去,川心土豪茶百戏
清平馆东跨院的职工宿舍的水龙头边,一大早就站了一溜儿出来洗漱顺便闲聊逗哏的家伙。昨晚睡觉之前玉卮十分体贴地提醒,站在院子里洗漱是清平馆员工的一大爱好,属于信息交换的早间新闻时段,新人务必不能错过。今儿一早,今昭就端着牙杯扛着毛巾穿戴整齐地出来,结果刚一瞧见水龙头,就自惭形秽了。
敢情哥儿姐儿几个出来洗漱,都是穿着睡衣的。
玉卮青婀这样的女孩子还好,老宋的橘色摇粒绒波点睡裤格外让人不能忍受,今昭觉得那种酷炫的风格,就算是自己,也绝对不会买的。
正在心中默默吐槽,身后陈清平突然一句:“让让。”
一回头,今昭差点把嘴里的牙膏沫子都吐出去。
晨曦下,陈清平站在她身后提着一只还在挣巴的山鸡,光晕里他的脸格外好看,一身干干净净的散发着技术宅气息的白大褂和里面龟毛地干净的白衬衫,看着就赏心悦目,如果没有那脚下一地鸡毛的话。
几下吞口水的声音,顿时此起彼伏。
在清平馆里,一只山鸡不成气候,多半是拿来试菜的,很可能是陈清平又想到了什么食谱,想要练练手,那做好的成品,还不是便宜几个伙计。
在场的每个人心里差不多都是这么想的。
大约是伙计们就被陈清平的手艺征服,尊其为清平馆的男神,以至信徒们于一见到陈清平手里拿着食材,就不由自主地胃泛酸,有甚者,譬如老宋和今昭,简直是看见陈清平的脸,都会垂涎三尺,正如文豪说过,看见女人的白胳膊就能想到玉体横陈一样,他们的头儿陈清平往那里一站,就是珍馐万馔,宴乐清平。
“这山鸡要做什么?”今昭吞口水,她虽然升级成为今昭2.0,但基本属性不变,还是个吃货。
“捶鸡。”陈清平提着那只吊脚鸡,推了推眼镜,容颜不改,气质天成。
“锤基?!不我觉得还是寡鹰好……”虽然今昭也承认锤基的确是CP感更浓郁。
“捶鸡。”
TAT,今昭默默流泪,男神和她追的CP不一样啊!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4-04-22 21:52:00
吃过早饭,今昭被陈清平勒令,换了老周的一身方便活动的衣服,挑了两个水桶,两个人做沙和尚状,往银鲤儿说的“社区活动”地点去。
从清平馆的后门出去,按照今昭的认知,是往二环去的一条小岔路,岔路出口就是公交车站,再走一段是地铁站,门口一溜儿的小店,东西都挺好吃,非要在这一代找水源,除了一口气走到什刹海。
早饭后该有的上午日头一出门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月上柳梢头。
夜色蔼蔼,周围静的离奇,潺潺水声传来,咕哩咕哩,好像一脚迈到了通惠河边似地,两个人没走一会儿,一条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河存在于眼前,河面微微涟漪,缓缓流动,显然是活水!
今昭揉揉眼睛,再三确认是不是自己出现了死后幻觉。
夜色,雾气,小河,黑沉沉的天。还真不是幻觉。
她知道清平馆接待妖魔鬼怪,但她可不知道,清平馆还有时空任意门的功能啊!
陈清平白了她一眼,从岸边拖来一条小船:“你可是太岁。”
我是刚出锅的太岁,还是实习生好吗!今昭腹诽。
两个人坐在小船里随着水流飘动,船桨懒洋洋地垂在船的两边,如果忽略周围的雾气和黑锅底一样的天色,这情景倒是有点儿像上个世纪谈恋爱的必修科目——北海公园划船。
划到这种没人的背静地方,是不是就该亲嘴了?
今昭与陈清平沉默相对,随着流水声,小船静静地漂到了河中央,无聊之下她伸手要撩水玩儿,陈清平出了声:“别惊动川心水。”
“那是啥玩意?”

所谓的川心水,就是河川中央的水。因为没有打桨,又不靠两岸,水质比岸边的好。取回去用水缸存了,先拿青竹杆一个逆时针旋转搅动一百下,见水面形成飞速的漩涡后停手。三天后把水舀了八成去到新的空水缸里,逆时针角度急停,再放置三天,舀八成到空缸。反复三次,取到的水用来做饭煮茶两相宜,并不次于泉水。
“……这种水可以增福助力,涤陈去阻,适合换法清心,只是川心水性平味甘,秋季的话显得凉了,煮茶不如煮粥。不过四季轮替时,这水比天行水还好,功效很强。”陈清平很认真地解释。
陈清平这个人,平时话不多,但是说到食材料理就格外来劲儿又话唠,对待食材的态度,绝对比对大多数人要好。今昭犹记当年她感冒了请假,陈清平没说啥,倒是第二天中午拿的那只野鸡下午打蔫儿,紧张得不行,生怕口感有变化。
今昭托腮看着,此时此刻的陈清平面露怜爱地看着装满了川心水的水桶,那样子活像是看着他的新婚妻子。
“再怎么反复三次,这种重度污染的水都不能喝吧。”她环顾四周,确定这绝对不是北二环。北二环不走船。只是通惠河也好什刹海也罢,按照现在的污染指数,都不能饮用的。
“幽川没有污染。”陈清平打好水,起了桨,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来一盏灯点亮,光晕里今昭惊愕发现,原来周围黑沉沉的颜色并不是因为天黑,而是这里根本就是个溶洞。一条暗河蜿蜒伸向远方,没入石笋钟乳之间。光影变幻中溶洞天顶琉璃色炫,石笋钟乳顿时染了各种颜色,小船仿佛漂泊在绵延入鬼蜮的彩带上,那光斑打在陈清平的脸上,更显得他清新脱俗地英俊,好似刚出锅一样,散发着诱人肉香。
太岁实习生咽了咽口水,今天太忙乱,饭也没好好吃过。
“脱衣服。”肉香陈清平说。
“啊?你说的,你说的是字面意思吗?”今昭很肯定陈清平的意思绝没有半分旖旎,只是这语气怎么如此耳熟地气人?!
“是啊。脱光。”陈清平这语气,跟平时吩咐她把里脊上的筋膜剥掉不能剩一点儿时一模一样。
敢情美女在他眼里,还真是一条里脊!
太岁姑娘脑子一热,血性上来,脱就脱!人都死了还怕啥!遗体都火化了他还能干啥!人有生老病死不过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4-04-22 21:53:00
刚脱完,她就被陈清平一把推到了水里。
一瞬间河水没了顶。
今昭刚想喊一声救命,就想起来自己已经死一天一夜了,哪还有命呢,再说陈清平何必要淹死她,他推下来既然不是为了杀人害命,那自己在这水里,就一定不会死。
这么想着放任自己幽幽地浮在河里,她发现自己非但没有淹死的感觉,反而自由自在地悬浮在了河水中,凉丝丝的河水好像从皮肤里渗透进来,在身体中活泼地流动,四处乱窜,那种感觉类似又热又渴的下午,突然喝到一瓶冰凉的汽水,一口下去每个毛孔都和多巴胺紧紧相拥,用广告词来说,就是激活畅爽,身体里那种沉甸甸的的钝重感逐渐消失不见。
这又是怎么回事?
今昭试着往上浮,结果刚露了一个头,就被守在船舷旁的陈清平给按了下去。
“不满一小时,是没有用的。”陈清平的话带着水泡传过来。
先不提他是怎么把脑袋伸到水里还能开口说话的,就说这话的语气,和平时他嘱咐自己要把五花肉泡在料酒里要泡足十五分钟有什么区别!
一股巨大的悲怆感击中了五花肉女青年的内心:勺子哥,我好歹给你打工两年,怎么也比五花肉强吧!五花肉又不稀奇!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几度清风换寂寞,吃太咸,别有一番心绪渴凭说!
胡思乱想之间,一小时就混过去了,今昭爬上小船,眼瞅着陈清平的脸越来越近,想到那个莫名其妙的吻,脸一热,脚一滑,哗啦!一男一女倒在小船里,带起一袭水花。
陈清平淡定地从腋下掐住今昭,举了起来,起身,放到了一边。
还真当我是五花?!(╯‵□′)╯︵┻━┻

小船缓缓向岸边靠过去,可水晕打了几个转,船头稳稳地画了一个圈,一寸不挪。
陈清平看了看周围水面升腾起的雾气,说了一句:“鬼打墙。”
今昭嗷呜一声就团在了船底,把陈清平的外套罩在头顶,还真活脱脱一条五花肉卷。
陈清平的声音在她身前响起:“起来划船。”
小船又划了一阵子,终于靠在了一个小小的码头旁。
码头几十丈远的地方,露出一片林子和一条小路,曲径通幽之后,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宅院。
陈清平挑起两桶川心水:“跟上。”
太岁实习生从善如流,拉起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哼起了:“你~挑着担~我~牵着马~”
陈清平丢给她一个干炸泥鳅的眼神。
被他这一瞪,今昭突然发现不同的不仅仅是这条路,还有周遭的温度。
秋末东临的北方,按说穿着这样的湿衣服,是一定受不了的,可她非但不觉得冷,反而发现湿漉漉的衣服,穿着还挺凉快。揉了揉湿漉漉的头发,环顾四周,她再次确定这不是北二环,北二环哪有这么大一片空地,供着这么孤零零的一个小院子和这一片林子,就算是有钱,也没地。
穿过不大的林子,院子的小门就在眼前,陈清平门也不敲,推开柴扉,直接就走了进去,还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屋子里,屋子里光溜溜的地板上盘腿坐着一个少年,翘翘的头发,戴着一副眼镜,穿着家居服在聚精会神地玩游戏,时不时还对着耳麦吼:“别管这个五毒的娘们儿了,快点下本!”
陈清平非常淡定地走到路由器前,拔了网线。
“哪个混——”蛋字还没出口,那少年已经瞧见了陈清平,惊喜道:“勺子哥,你来了!快点!我还没吃饭呢!这谁啊!是刚出锅的太岁吗?”
今昭立刻就确定这孩子跟她一样,也是陈清平的勺下之臣,吃货信徒。
陈清平点点头:“认认门。”
“明了,你等着,我去泡个茶,顺便,你把我网线插上行吗。”
少年起身进了里屋,灯光下耳朵上一排七个耳钉闪闪发亮,今昭好奇地探头,一不小心地记住了这少年加的帮派。
她死了以后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比如雍和宫地界出现地下溶洞了,男神腐了锤基了,还有北二环不见了,二环边冒出来这么一个土豪宅男。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4-04-22 21:54:00
少年端着茶具出来。他脱掉了那身起球的家居服,换了一身高巾阔袖的古风衣衫,头发也奇妙地挽了发髻。那茶具看着也很惹眼,散发着值钱的古董味道。只见他提壶满水,注汤击沸,指绕腕悬,茶末渐渐随着水波聚为图画,这土豪在兔毫盏里以茶为墨,居然在水面上画了一字出来,茶云袅袅中,那分明是个“今”字。
“献丑了。”少年说着谦虚的话,可一脸自得掩饰不住。
今昭看着他的动作,脱口而出:“这是日式茶道?”
少年眉头一拧,面露不虞:“哈,什么时候这成了日式茶道?小丫头,小爷教你一个乖,这叫分茶,也叫茶百戏,水丹青,是最风流不过的茶艺。啧啧,我就是烦,你看好端端想买个品杯,一搜店铺,全是什么日式粗陶,要不就是韩式田园瓷杯,哎呦呦……”
瞧见陈清平不怎么耐烦的表情,信徒立即住口进入正题,“小爷燕螭,是幽川的龙神螭吻,幽川上的事儿都归我管。凭我和勺子哥的交情,你也不用客气。”燕螭挑眉,伸出手来虚握了握,“再说,茶好,也得谢谢川心水。”
龙神螭吻?是龙生九子的螭吻吗?幽川,不就是刚才取水的河道么。
原来这少年是水中龙神。
水中龙神啊……今昭觉得应该惊讶一点,毕竟龙神是神鬼故事影视传说里的人物,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并不觉得吃惊。
是不是这些奇怪的事情,和亲眼看着自己的遗体火化比起来,那都不是事儿了?
唉,龙神呢。
今昭接了兔毫盏,嘬了一口。
她并不懂茶,但也听过牛饮的说法,知道喝茶怎么也不能一口闷的,燕螭这茶,嘬了几口以后,还真的喝出了点儿门道:这茶水入口的味道其实并不最妙,反而是入喉以后缠绵在唇齿间的香味儿,让人留恋不已。也不知道是不是川心水的缘故,还是这位豪宅土豪的茶很值钱,这茶清冽甘美,和今昭之前喝的茶包完全不同。
好吧,肯定不同的嘛。
这边喝着茶,那边燕螭啰啰嗦嗦地跟陈清平讲着等一会儿去幽川打扫卫生,今昭插不上话,兀自提醒自己,回去记得和老周说一声,今天的水她喝完了,让他明天再做吧。
外面渐渐传来人声,之前见过的那位银鲤儿款款走进来,道了句:“少主,人差不多齐了,咱们出发么?”
燕螭眉头一皱,放下兔毫盏,他低声又吩咐了银鲤儿几句,才转过头对陈清平和今昭说:“咱们这就出发了,现在正好是子时,今昭,你千万跟着我,一步也不要离开。”
瞧着燕螭一脸凝重,眉峰凛冽,一扫之前的宅男之气,隐隐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压迫感,今昭也乖乖地点头,一步站到了燕螭身边。

次回预告:
扫除,扫你妹啊!
大神,你敢不敢用点力,早点回去吃饭啊。
人死后赖着不走,难道不是要变厉鬼的吗?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4-04-24 07:53:00
Cuisine 4. 群魔齐扫川心鬼,河边烧烤炖汤锅

如果说人类的世界是一块披萨饼,那么神鬼的世界,就像是焗在披萨里的芝士,有的部分与人类世界相融,有的地方,却又浮于人世。幽川是浮于人世的部分,这条奇怪的河担当起了整个神鬼世界的航运。
那种被陈清平叫做鬼打墙的团雾,就是这条河上的垃圾。今儿社区活动,正是扫垃圾。
今昭想到学生时代热火朝天的扫雪,顿时有种亲切熟悉的温暖,她握着红色的条扫,兴致勃勃地向一团圆滚滚还在蠕动的雾气扫了过去。
吱——
团雾发出刀叉划过瓷器的声音,跳起来糊到了今昭的脸上。
燕螭无语地拿出一张符咒,贴在了团雾上,转头对陈清平抱怨:“你什么也没有和她说吗?这样会死人的,要不是小爷手快,太岁姑娘就可以升天了。”
今昭蹲在一旁干呕:“那是什么味道,好像是生锈的铁锅放过期花生油炒汗脚患者一个星期没洗过的袜子的味道……”
“……你这个形容太具体了。”站在他们不远的一位全身是青色的家伙忍不住插言。
放眼望去,河道上和两岸都是手持红色条扫,揣着符咒的妖魔鬼怪,这边厢那人三头六臂扫得飞快,那边厢下半身是蛇的就噗嗤一声钻进水里。正是好一片群魔乱舞,热闹非常。没过多久,码头附近大片大片的雾霾一样的昏暗雾气就都被清楚殆尽,只剩下个别狡猾的团雾还在东躲西藏。
“这到底是什么鬼玩意。”今昭本日战况不佳,不仅一个也没有成功清除,反而还给燕螭造成了几次麻烦。其中一次还要感谢那个青色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家伙,不然燕螭都会被这团雾糊在脸上。那青色的家伙从发黑的眼皮里挤出一个媚眼儿,乐颠颠地跑到了码头另一边。
燕螭站在码头上中气十足地喊:“各位父老乡亲,多谢大家来参加北幽社区的集体活动!我老爹后年就会醒,到时候他亲来谢谢这一百年各位的照顾。现在大家来上船领条子,划完片儿就可以扫尘了,早点儿做完早点儿回去,今儿咱们河边烧烤!”
前面那一堆话似乎都没落入众人耳朵,只有最后这一句,惊起一片叫好声。燕螭发了写着鬼画符的布条儿,安排了打扫的片区,这才拽着陈清平和今昭:“来来来,咱们把码头这片弄好就行。”

与陈清平十分不同,燕螭天生就是个话唠,话题范围特别的广阔。
据他说,幽川本来不叫幽川,叫做黑川,也就是黑水。虽然与弱水同源,但本领完全相反。弱水万物皆沉,黑水万物皆浮,因为这个特性,遍布九州的黑水,成了一条交通便利的水网,好多河段不仅走私家小船,还有出租车公交车一样的大船。以“死后”的神鬼世界来说,黑水对应的,就是人间的国道。后来,凡间的人把下水道和工厂的污水叫做黑水,为了表示区分,在这边黑水就改名为幽水了,其中不走大船的河段,叫幽川,走大船的通路,叫做幽水。
因为大家伙儿都在幽川取水,所以每年清扫幽川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跟过年以前扫尘一样。
扫的“尘”,就是今昭之前见到的雾气。
关于这雾气,燕螭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今昭听得云里雾里,一扫把下去,雾气团团,不但没有撒,反而缠在了今昭的脚腕上,怎么甩也甩不掉。
“你这样不行。”燕螭举着扫把示范,“要把它们赶到一起,像这样,然后……”他把那画着符咒的布条往那几团雾气上一抽,就好像一瓢水浇在了燃气灶上一样,刺啦一阵糊臭味儿,那几团雾气就不见了,“这些是死后留恋人世的浮游,不用超度文牒是不可能超度了它们的。”
“浮游?灵魂?”今昭看了看那一团团的雾气,这些东西别说是人型,根本就是一团俩星期没扫的灰啊,这跟她印象中的鬼魂差太多了。
燕螭愉快地超度着一团团的浮游:“什么生物,死了以后都有幽冥的领路人来接引去往生。西方管领路人叫死神,咱们这叫鬼差,比如黑白无常,不过领路人不能强行将死灵带走,因为强行的话,灵体一定会死。死掉的人,总有些没办法沟通,非不愿意走。那些不愿意走的留下来,时间长了,又没本事变厉鬼,又没本事自己把自己超度了,想要去找阎王还不认识路,久而久之就成了这样子。你看这些,一般都是晃悠了上百年的,精气神儿被天地吸走了,剩下来的就是这些渣滓。”
“有什么害处吗?”不然干嘛这么费力超度,今昭咋舌。
燕螭白了她一眼:“当然有害处,别的不说,这玩意多了,第一,幽水会污染,第二,容易出现鬼打墙。上次有个哥们在一个犄角旮旯里遇上鬼打墙,活活困了十二年,等被人发现救出来,啧啧,儿子都能变人形了。”
今昭无语扶额。
一阵白光像是群技能一样四散开来,白光所及之处,团雾刺啦刺啦都被秒杀,旁边还在劳苦用红条扫和符咒超度浮游的苦逼大众纷纷起身鼓掌,有人吆喝:“大人,您再来几发,我们就能去吃东西了。”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4-04-24 07:55:00
次回预告:

锤基不是主CP?扯咧!
这年月狐狸精也能当明星,真哒?
姐姐,我孤独寂寞冷,求抱抱!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4-04-29 09:30:00
水是生命的本元,就跟那广告说的一样,水的质量决定生命的质量,普通人的身体里流淌的,都是普通的行气之水,而通灵的神鬼,身体里流淌的,则是天地精华。
今昭已经喝了自家亲友们千奇百怪的水,还有燕螭的茶百戏,这会儿难勉有点期待,这位美女妖狐,能做出什么水。
“此水叫做莲心水,是立夏这一日从将绽未绽的花苞里搜集来的露水。水带荷香,容易夺了茶的味道,所以今天煮了莲子粥,也算是原汤化原食。”莲香换了一身藕荷色底水田衣,捧着小陶锅,锅里白米点点如碎玉,莲子莹润似珍珠,闻着有荷叶香气,今昭顿时觉得早上的馒头苤蓝卡布奇诺都已经消化殆尽了。
因为捶鸡并不对粥,莲香拿来了一碟野鸡脖子,说是上次陈清平带来的菜谱,照着做的。
叫野鸡脖子,其实跟野鸡脖子没有半点儿关系。是用小鸡的鸡胸脯肉和冬菇剁碎,撒了葱花,用酱油鸡蛋清儿拌成肉馅儿,再用油豆皮儿包裹起来,滚蛋黄儿下锅炸透。鸡肉卷儿的形状细长,像是野鸡脖子,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个名字。
这野鸡脖子吃起来,喷香够味儿,外皮儿酥脆,肉馅儿鲜美,酱香四溢,和粥配,一干一稀,一油一淡,一甜一闲,倒是很对景。
今昭吃了两碗粥以后默默垂泪,来日七七回阳时,便是长肉十斤日。
吃完了粥,莲香划了小船,让陈清平尽情地去采荷摘藕,她则招呼今昭坐在船尾玩水:“从荷花市场进来,数第六个胡同口进,见了雾气以后再数六个门,就是我家,现在外面是冬天没意思,你常来玩,我家暖和。怕胖的话,这个时候来跟我做瑜伽啊。我可是专业教练,一周三次给人上课呢。”
今昭扶额,玩网游的龙神,教瑜伽的狐妖:“现在的,非人,都这么能融入社会吗?”
莲香哈哈笑:“怎么不能,我妹妹还当了演员呢。你昨天见到了燕螭吧,别理那个宅男,女人长时间对着电脑,皮肤会老的。”
今昭点了点头,转眼看着陈清平毫无怜惜地把荷叶扒掉,也不知道用什么妖法取了藕节丢在船里——人家采藕的人多辛苦,掘泥三尺才能挖出来的藕,他是怎么挖出来的,而且他那眼神亮的吓人,简直能透过那眼神看到他脑子里哗啦啦翻书一样翻过无数以藕为食材的菜谱,然后靠在后厨门框上指挥苦命朱师傅做这做那。
他,老宋,老周,朱师傅,还有玉卮,都不是……人吗?
死后生未息,神鬼来搅基,职场变灵异,非人来同居。到底生活里的哪一步跑偏,就拐上了太岁升天这条道呢?
莲香似乎知她心事,妩媚一笑,拍了拍她的脸。
今昭瞧着莲香交衽里峰峦叠嶂,哀嚎一声扑在莲香怀里蹭:“莲香姐,我寂寞孤独冷!求抱抱啊!”

中午的菜单上,果然出现了姜汁藕片、桂花糯米藕、藕粉桂花糕、干炸藕盒等菜肴来。陈清平扛着一麻袋藕的英姿被老宋拍下,偷偷传到了微博上,果然又是一顿疯狂的转发。
“你这样真的好吗?”拄着扫把,今昭看着捣鼓手机的老宋。
老宋踩着门槛斜睨她一眼,笑得邪魅狂狷:“我没给他实名丢在人人就不错了。”
今昭拇指点赞:“你狠。”
正说着天边滚了闷闷的雷声,老宋皱了皱眉,指着天上那白闪闪躲在灰沉沉的天色里的太阳:“这动静,大概是燕螭那小子出来逛超市了。”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少年用力踩着自行车,提着两个购物袋,露出薯片泡面之类,耳朵上耳钉排排闪闪,正是燕螭。
这就是著名古燕京水系幽川的守护者龙神螭吻?
今昭看着那身运动服上起的毛球,无语扶额。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4-04-29 09:31:00
Cuisine 6. 玲珑色子嵌红豆,马蹄糖水吃不吃
清平馆的营业时间是上午十点到晚上十点,除了夏天在门口偶尔摆个烧烤,延长到十二点以外,是没有特例的。可今昭死后发现,改变的不仅仅是她和饭馆的食客,还有清平馆的营业时间。
居然是二十四小时的!
眼下柜台后那个万年历显示是子夜十二点半,可还有人来叫外卖或者三三两两点菜喝酒,不是她多心或者眼神儿不好,是真的看见临门的桌子喝酒的那两位,额头有角。
昨儿燕螭下午点了足够两三天的饭菜带走,又念叨着“昭啊记得上游戏我带你下副本当你师傅”。今昭就纳闷这人后脖子上一片青黑鳞片怎么还敢出来晃悠,可瞅着这两位额头明晃晃长角的,也就释然了——多半,寻常人是看不见的吧。以此推论,清平馆的食客是人鬼不分的,只不过人客和鬼客相互不干涉,这是个挺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是同一个人,比如她自己,既在人的世界上午九点半,又在鬼的世界半夜十二点。
时间和地点的妖魔化,带来的感知错乱,比被长了三条尾巴的妖怪摸了一把小腰还令人不易接受。今昭摇摇头,继续在柜台后站岗。
“请问,还有客房吗?”清澈如水的声音响起,还没接话,就听见老宋出来回答:“有的。还有两个套间,一个在四楼,一个在二楼。”
后罩房只有两层,哪里来的四楼?
那清澈如水的声音淡淡地回答:“那就四楼。”
声音听着很美,可底气不足,病怏怏的,脚步声拖沓,似乎走路也走不好。
“小昭!过来帮忙送一下!右拐上楼。四楼金字号。”老宋点名。
今昭看了看朱师傅,清平馆的二把手朱师傅坐在一边抽了一根甘蔗削着,对她点了点头。
这位来客人如其声,眉目清澈,皮肤白的发青,身上有一股病气,今昭上来扶着他,他就随弯就弯地靠在了太岁姑娘的身上,一副病娇相。
后罩房的客栈一层有个前台,原来也是有人看着的,现在人手不足就空了。今昭扶着那客人往右拐,满腹狐疑地上了二楼,果然看见二楼又有往三楼去的楼梯,上了四楼楼梯就没了。四楼楼梯口往前第二间就挂着金字的门牌。里面布置得很清雅,有点儿像电视剧里古代人的客栈,床也是向内凹陷,两侧垂着帷幔。
她安顿好了那位客人,走出门来往另一边看,只觉得那一边幽幽地没入了暗处,好像看不到尽头,便就仗着胆子大,就顺着走廊走了一段路,看了十几扇门,都还没看到头。正想着这客栈够灵异的,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凉丝丝的男音问:“有事?”
一扭头,今昭脱口而出的:“房东大人吉祥!”
房东大人陈辉卿点了点头,一边整理袖扣,一边下了楼,美男子今日西装革履长风衣,今昭捂着眼睛好半天,才踢踢踏踏地跑下来钻进后厨,拍了拍心口:“这还真有人长得自带柔光滤镜网纹纸啊!”
朱师傅把剥干净的荸荠放到锅里,笑:“你帮我看着点,水开了关小火放枸杞和冰糖,一定放一把冰糖啊,煮半小时,给刚才那位客人送过去?”
“网纹纸?”今昭茫然。
朱师傅无奈摇头:“病娇。”
“你果然是同道中人,老宋说你还写同人文,不会是真的吧?”
“……看着水吧,丫头。”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4-04-29 09:31:00
甘蔗马蹄水清热润肺,有甘蔗和马蹄的甜味,连糖都不必放,朱师傅特地吩咐放冰糖,说明刚才那个病娇十分嗜甜。今昭端着保温的糖水罐子到了四楼金字号,敲了敲门,得了里面一声“进来”,提脚进门那一瞬间,就觉得仿佛有什么不对劲儿。
那必须不对劲儿。
还没看明白房间里的情景,她就听到一声让人汗毛跳舞的呻吟,随后有一句:“放里面吧。”
里面更不对劲儿。
放下晚饭,她有些担心地看着把自己包在被子里的那位客人,那被包鼓鼓还在蠕动,里面不时发出一两声让人浮想联翩的呻吟,可瞅着那包的大小,只是一个人。
“您……没事吧?”小打杂忍不住问。
“……给我一杯水。”被包蠕动回答,“很多糖的……”
今昭递过甘蔗马蹄水,被子里先是伸出一只手,而后露出一个头,那头转过来,差点把她吓死!那一双眼睛,眼白极少,绛色的瞳仁幽幽地,水汪汪地看着自己,眼泡将破欲破,皮肤比刚才白的更厉害,简直能看到皮下筋骨血脉!皮肤上还满布细细的网状纹路,一直延伸到天灵盖,我勒个去,这病娇的头发呢?头发怎么只剩下两根好像触角的呆毛了?
刚死没几天的人类定了定神,默念三遍,还君老命双泪垂,死后相逢谁怕谁!
“啊……”那碗糖水灌进了那青年的喉咙里,青年发出绝对应该被打马赛克的声音,一段身体从被子里钻出来,脊背绷成一张弓,那表情不知是痛苦还是欢愉。
此时此刻,今昭特别想掀开被子看看里面是不是还有一个人。
青年一把抓住她,差点儿滚到地上。她赶紧扶住青年,担心地问:“要不要给你找个医生?”
青年咬着嘴唇:“没关系……再一下……就好了……”说着话,那双眼睛好像一对八十块一斤的车厘子,直勾勾盯着今昭,看得她两脚发麻。
一阵令人胆战心惊的痉挛后,青年终于松开手,抹了一把满脸的汗水,抓了件衣服从被子里钻出来。
“没吓到你吧。”青年虽然看着还是很孱弱,可言语已经有了底气,眼珠子亮晶晶的,已经是寻常的棕黑色。
今昭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死定着糖水里的几颗枸杞,点了点头。
青年顺手把那被子丢在她怀里:“这个给你赔礼吧。不好意思,把你吓到了,多亏你拿来糖水,不然我还有的苦吃。”
今昭略一思考,觉得这青年搞不好也是坂田银时那种不补充糖分会死星人,于是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你吃饭吗?”
“呃,要一碗红豆粥,栗子糕,糖醋里脊还有金沙芋头。”
全是甜的,帅哥,你真的不怕血糖高吗?
今昭看着手里的被子,这被子泛着淡淡的金色光芒,不知道是什么质地,这么一大团居然一点儿重量也没有。
“红豆粥要多多的红豆。”青年浅浅笑。
虽然,她觉得这青年也很奇怪,可比起练瑜伽的狐妖,额头生角的酒鬼,走不完的走廊,二楼的客栈四楼有房,还有逛超市的龙神这些怪事,客栈的住客犯个宿疾之类,也还好吧。
一出客栈今昭就在穿堂看见了老宋,老宋一看到她怀里的被子,立马露出喜得贵子的表情:“哎呀!这是金蝉蜕啊!看着纹路,这一位怎么也有一千年的道行了!值钱啊!能在二环买一客厅了!”
一千年……的道行?
今昭用拇指指了指身后的房间:“妖?”
老宋说的轻松:“佛前金蝉子,菩提树上歌。虫蚁里,蝉,蝶,螳,蛉,蛾最容易修成正果,上面有人嘛。”说着俩人进了后厨,老宋递了一叠菜单,朱师傅瞧了瞧,却把刚才那位住客的那一张放在了最上面:“一千年的道行么,我们倒是不好轻易得罪的。”说着就去舀红豆。
后厨小徒弟今昭看着朱师傅的动作腹诽,敢情你也欺软怕硬啊。
朱师傅用来煮豆的是个怪模样的容器,砂锅似地,腹大颈长,里面滚着的红豆热气儿顺着那细长颈子冒出来,仙气儿袅袅。豆不易熟,我猜这玩意大概是能焖煮热气,让豆子容易烂,不跑了味道。
“这是沙餠,也就是瓶锅,从前山里的人家都有,拿来熬煮食物,能留住水分味道。”朱师傅指了指那怪容器,“赤小豆煮烂了,烧滚滚的,放入白米,一定要先煮豆子,米不要先下锅,不然米会飞了形状就不好看了。苏先生写过一首诗,岂如江头千顷雪色芦,茅檐出没晨烟孤。地碓舂粳光似玉,沙瓶煮豆软如酥。沙瓶就是这个。你们看的小说,从前生活如何精致,其实那都是有钱人家,普通人吃饱穿暖都谈不上,再精巧的玩意,跟他们也没关系,这种煮豆子就是好饭食了,容器的口细长,也不容易坏掉。煮好的豆子,将破欲破,一咬下去满口汁水才有口感。食材这种东西,最经典的办法是不破坏它的原本结构味道。”
老宋爱说笑,老周嘴巴毒,老板技术宅,朱师傅则是朱维基,朱百科,朱知乎,人肉搜索引擎,煮个红豆粥都能给他煮出典故来。
今昭念光一闪:“朱师傅,你不会也不是人吧?”
朱师傅温温一笑,没回答。
咦咦咦咦!
今昭满头大汗。
朱师傅揉了揉她的头发:“论起来,恐怕这里只有我算是人吧。”
咦咦咦咦!
今昭细思恐极。
朱师傅笑笑没说话,一双素净的的手搅合着料理碗里的红豆,料理红豆的是半天河,也就是所谓的天河倾斜,大雨淋漓的雨水,正是昨晚朱师傅给今昭煮甜汤用的。那水甘凉轻淡,不粘口,能保留豆子的绵沙口感。豆子加了半天河烧了一开,过滤换水,再煮开后,熬一刻,过滤换水,煮开后熬一小时,加细砂糖熬成浓稠,加少许盐,熬到提勺豆沙能站住,才堪堪收了手。
“豆子弄多了,做点儿豆沙放着,做什么都行。”朱师傅大概是看着自己的小徒弟腿脚勤快地装盒子分豆沙,又露出那种特别慈父的笑容来,“你想吃什么?”
“油炸糕!”今昭握拳。
“行了,你把红豆粥给人家拿过去吧。明儿我给你做油炸糕。”朱师傅答应着。
今昭应了,端着饭菜上了后罩房四楼,敲了敲金字号的房门。
出来开门的是一位丰神俊朗的青年,一袭金衣开敞着,露出大半胸口,风光旖旎。
“啊,我找这房里住的那位病娇,哦不,金先生。”今昭迟疑,大半夜的房间里一个病娇一个土豪,衣衫不整,怎么想着都容易想跑。
“喔,果然是多多的红豆。”金衣青年笑,侧身让她把饭菜端进去。
屋子里只有那金衣青年,她不由得伸脖子找那病娇:“刚才那位……”
金衣青年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就是啊。”那模样既不病,也不娇,清爽开朗,看着比老宋还好亲近。
“抱歉,褪了皮就不认识您了。”她挤出笑容来。
“……常有的事儿。”金衣青年回答。
放好了饭菜今昭寒暄两句就走了,还没走到楼梯口,那金衣青年举着瑞气千条的土豪金手机,大声叫:“大妹子,你这儿WIFI密码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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