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宴乐——舌尖摆渡,神鬼食堂,穿越肠胃的爱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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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4-04-22 07:08:12 更新时间:2020-11-10 20:14:45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5-09-05 08:47:00
229 锦绣无端五十线,地瓜茄子成华年
任凭什么地方的城隍庙一带,都会是热闹非凡的市井央心之处,上海的城隍庙也不例外。一大早车拉了姑娘们去闲逛,先去淮海路南京路的百货商场里买香水胭脂雪花膏,要一份桂花的,再要一份玫瑰的,口脂务必法国进口,朱红色和樱粉色都是很美。而城隍庙一带的风致韵景,小玩时兴,都是贴合了女人的心意,上海不愧是女人之都,吃喝玩乐,衣食住行,一应都是女人为尊,女人丰富,街里洋房,都带着浓浓的脂粉味儿,行花庐上。
作为女人,在此时此刻的上海过一阵子,还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情,然而作为作陪掏钱的男人,老宋表示,腿快要断了。
老元气喘吁吁捂着心口:“嘉峪关也不过如此。”
偏偏这一带地界还特别大,一拐两拐的弄堂里,摆着买小烧笼的摊子,隐隐弄堂里有茶香味道飘出来,混着咖啡的醇苦,引人入巷。
陈夙蕙这几天是闻见咖啡味儿就要进去尝尝,为博美人一笑,无不用尽其机,恨不得卧冰而渔,彩衣娱亲。玉卮翻了个白眼,表示恋爱中的疯女人最可怕。
恋爱中的疯女人进去了,其余的人哪怕是出于保护的目的,也不得不跟进去,毕竟陈夙蕙只是华练的“转世投胎”。
弄堂里的这家飘香四溢的店铺挂着“珍缡阁”的牌匾,是两三层楼的样子,一楼垂纱帷幔,黄花梨明花小几,倒有女客轻声细语,那或茶或咖啡的味道,便是从里面飘出来的。今昭一转眼珠子,便猜到这里是卖布料子裁衣服的。
咖啡花茶也端了来,料子本样册子也拿了来。那个伺候茶水的小伙子不简单,这一行有十人,每人的饮品都不相同,还有陈夙蕙这种喝得麻烦的,难为他都能记住,却也只怪他吹嘘,没有他拿不出的茶饮来——玉卮喝的是梅花汤不要加糖,梅花不能是盐渍的则是茶裹的;蔓蓝是桂花蜜,桂花也要,蜜却非洋槐不可;青婀要灌了起泡的荷兰水,却不能是橘子味的,一定要樱桃草莓味儿的;今昭也要了荷兰水,却要酸梅汤味儿的;陈夙蕙喝冰咖啡,半奶,不加黑糖加洋糖,冰块儿要和奶一边儿多;老周则喝热的普洱,兑点儿玫瑰酱,他怕苦;老元也要咖啡,却要焦糖玛奇朵,加奶加糖打泡拉花一样也不能少;老宋说他没什么想法,随大流,前儿倒是喝了一次牡丹白茶不知道有没有,听说牡丹也是白牡丹;朱师傅呵呵一笑,说他就喝点儿狮峰的明前就成;反而是陈辉卿最简单,意式的半奶拿铁就行。
大家本以为如此刁难那个小伙计,就等着人家道一声对不住,可惜那小伙计一会儿带着俩小丫鬟端了茶来,竟然分毫不差,唯独对陈辉卿倒了句错,说今儿的豆子海上耽误了,还是上一批的豆儿。听得陈夙蕙眉头一动,却没有说什么。
翻着手里的花样册子,喝着人家费劲巴力给泡来的茶饮,朱师傅还在嘀咕这分明是雨前哪里就是明前了,忽觉玉卮狠掐了他的大腿一把,一抬头透过珠帘纱幔,他隐约瞧见那边的隔间儿里有点儿影影绰绰的烟气,那烟气红彤彤雾煞煞的,这几日众人对这种烟气挺熟——魔魅经常用这种红雾来当做障眼法。
朱玉两人转头看其他的人,仿佛他们都在议论着陈夙蕙看中的一批宝蓝色的料子,没有瞧见这边的热闹。
“澈之。”玉卮又拧了朱师傅一把。
被拧的人浑不觉疼,反而笑得十分荡漾,手指微动,一缕清风乍起,吹皱珠帘倾动,一瞬间便把那一间的情势看了一个分明:那一边有一个漂亮的背影,周围环绕着这种红雾,一波一波潋滟开去,绕着那几位女客,似乎在从那几位女客身上,收着什么精神。
玉卮一愣,这还是黑山老妖系的?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5-09-05 08:47:00
莫妄动。
朱能垣做了一个口型。
玉卮眉一沉,罢了,回头再看,这一次拖家带口,也的确不方便。
正想着,朱师傅已经开口:“那件天水碧的不错,款式也沉稳。”
看着样子的蔓蓝一抬头看了看朱师傅所指,暧昧一笑:“姐夫,这是高叉。”
朱师傅的眼珠子在玉卮的腿上晃了晃,点头:“甚好——嘶——”倒吸冷气的痛声惹得大家都笑了出来,倒是陈夙蕙拿了另一本册子上的料子:“不如这一卷,这料子不撑光,看着柔面哑光的,裹在腿上,岂不是更显得轻弱玲珑?”
玉卮再怎么下狠手掐,也没拒绝这两批料子,由女学徒领着去试了尺寸,几个人也各自选了时兴的样式,便走了。
隔一日朱玉两人又来造访,那小伙计笑吟吟地招呼:“这回梅茶是绿萼的,明前的龙井也有了!”
女徒伺候着玉卮来试大样子,若是没问题,便可以缀珠盘扣走绣边儿,朱师傅今儿打的旗号是再来定两件洋装,因此悠然高坐,翻着洋绸的样册子。穿着大样的玉卮一进来,浓绿流光的翠色顺着光影一转,有了九溪十八涧的静谧袅娜,碧色欲尽水含烟的风流。
“我们大师傅来了,小姐,您要不要给大师傅看看?大师傅的手艺,那是画龙点睛的。”女徒轻声问。换做旁人,听见这等总监级别的人物驾临,自然没有推拒的道理,而朱玉而人,一听更是了然于心,连忙叫请。
进来的大师傅,正是那日漂亮的背影,来人越是三十七八四十上下,略不修边幅,半长的头发一脸胡茬,穿着随便的白麻洋衫灯芯绒裤子,那副打扮搁在今昭那会儿,就是一个满身油料的画家雕塑家的模板,搁在这时候,不可谓不摩登。然这“摩登”的版型颓废的造型,掩不住这人眉目浓色,身材修好,虽然个头不高,但蜂腰长腿,线条飞逸,极是可观。
“小姐腰线这里抿一下,显得更好。”来人话也不多,带着点疏懒,绕着玉卮转了一圈儿,只挑了一点。
就是朱师傅也不能不承认,此人眼光之毒,一定是阅人无数。
大师傅深浓的眼色又扫了扫肩膀那处:“缀点碎珠这样走下来,譬如一道溪流,显得柔和。”
玉卮也倒吸一口冷气,缀点儿碎珠子不算什么,可玉卮眉目偏冷,曾经西王母便说过,戴着点儿珍珠,珍珠光润粉可,显得人温柔细致些。玉卮性子倔强,不愿意听话,偏就什么也不代了,时隔多年在一间裁缝店里,她竟然又听到这句评论。
忍不住斜睨了那大师傅一眼,这一眼倒让玉卮深吸一口气,才定下神来。
魔物。
与妖、鬼、神、仙、人不同,魔的眼睛并不是纯色的,也没有瞳仁,整个眼眶子里,是一片风景宇宙,低等的魔物是黑烟红雾,高等的可能会是星辰大海,眼前这位大师傅,眼波之中,是一片颜色次第暧昧的红粉紫蓝的雾气,内含有细碎的闪电,仿佛是星云之空。
高等魔物。
然而不过是一瞬间,那眼神又恢复了黑白,懒洋洋地坠在睫毛后面。
“我没有什么恶意。”大师傅边说边吩咐身边的女徒记下需要改动的几小处,“两位仙家大可不必惊慌。”
“慌倒是没有,只是有点好奇,阁下这是在做什么?”朱师傅说着,手一摆,有风吹散了那些红雾。
大师傅示意闲杂人等退下去,温温吞吞地回答:“吃饭。”
朱师傅晃着手里的茶杯:“吃饭?”
大师傅想了想,似乎觉得难以解释,便对两人说:“等下,你们可以看看。”
正巧两位女客来拿衣服,试穿后那位大师傅走了过去,朱玉两人对视一眼,也跟了过去,红雾袅袅之中,那两位女客竟然没有发觉隔间里的人平白多了两个。
两位女客都做的是旗袍,光面缎子,穿在身上流光溢彩,玉卮欣赏不了这种风格,却也佩服大师傅面对俩溜肉段,也能面不改色,依旧是那副温开水一样懒洋洋的样子。只有那红雾,飘来荡去,笼在玉卮的眼前的时候,却让她大吃一惊。
透过红雾,她看见的两位女客已经不见了,至少在视野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株植物,不讨喜的样子,看上去也不过是茄子地瓜萝卜之流,随着耳边两位女客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模样的议论,茄子萝卜正在蓬勃地生长,花谢果出,不一会儿功夫,果真结了俩地瓜。
红雾里女徒手里拿着的是剪子,剪掉了那两个地瓜一样的果子,放回了盘子里。
玉卮挪了挪视线,看见女徒从女客身上,剪下来几小段线头。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5-09-05 08:48:00
而两位女客还是女客,在镜子前搔首弄姿,挑剔着颜色不太翠,大师傅倒是耐心地一言一语地劝,最终还是帮着一位女客把腰捏得更紧了点儿,另一位女客的叉子开得更高了点儿。
玉卮把视线挪回红雾,果然那两株植物又开始结果子,没一会儿的功夫女徒又剪下来俩果子,而与此同时,女徒也飞针走线,稍作改动,掐住了腰线打开了高叉。
大师傅温温吞吞地说:“明日再来拿。”
两位女客极满意地扭腰去了。
大师傅没什么太大反应地转过头:“看明白了?”
玉卮转脸看朱师傅:“澈之,我在红雾里看着,是什么?”
朱能垣莞尔:“金银花。”
“在你的眼里,人都是这样子的吗?”玉卮问。
大师傅点头:“有雾就会这样。”想了想,他还是叹口气,“别抓我,我就想好好吃饭过日子。”
朱师傅放了茶碗:“我们最近对魔物有点在意,能不能劳烦您解释一下?”魔界幽深广袤,与梦境六合一样,至今是罕有人了解的神秘之地,魔族也不同于其他,品种全花样多,实在无法好好造册登记。
大师傅坐了下来,玩着手里的小剪子:“我叫昼修,是七十年前来的这边,七十年前——”
七十年前,陈家宅子坐的那个阵眼,还没有封好口子,昼修就是那个时候溜达出来的。按照大派系,昼修属于饕餮类的魔物,饕餮类的魔物,并非是说,他们是饕餮,而是说,他们和饕餮,有着非常类似的生活习惯,吃。
昼修吃的食物,是人的爱美之心。所以便开了这间裁缝店,至今每日从来做衣服的人身上,采集青菜萝卜,偶尔遇见那种爱美之心极其蓬勃的,还能吃口肉。
那种不太蓬勃的,比如玉卮,也就是摘点儿叶子,泡个茶。
玉卮听着这段解释,不知道怎么的,手里的梅花茶,就有点喝不下去了。
难怪这伙计说,店里什么饮品都有——多新鲜啊,每天来做衣服的人千奇百样的,可不是什么食材都能收集到!
“所以这些伙计也是魔物?”朱师傅问。
“嗯,反正他们在我这里,吃得饱,也老实,不惹事。”昼修闷声回答,似乎被人发现身份,有些忧愁。
“我们不是驱魔人,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不过最近有点异动,你可曾觉察?”这才是朱玉两人抓住这个机会接触这位魔物的缘由。
昼修眯着眼睛,望着某个方向:“原来我溜出来那个口子,又要被扯开了。最近出来的小杂物,特别多。”
朱师傅心中一凛,魔都之所以为魔都,便是因为本身便是一阵,镇着魔界与三千界的一道联通,七十年前这道联通被镇住,而今,却有人以人命血洗阵线,在几处制造灾难恐慌,想要破开阵法。
那个雀舌,以为浑水就能摸鱼?
朱能垣勾唇冷笑,这次,就让她知道知道,卫玠的手段。
昼修看着朱玉两人都蹙眉沉思,叹气开口:“要不,以后你们来做衣服,我算便宜点,能不能当做,没见过我呢?”
朱师傅刚要开口,就被玉卮拦住:“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孔雀?”
昼修听到这个名字,那一直懒洋洋温吞吞的样子,突然破裂,眼中闪过无法压抑的恐慌,甚至连指尖都抖了起来:“孔雀,那个人,那个人一定不能出来——他的羽翼是无边的梦魇——他的影子能将光芒都烧尽——”
朱玉两人听了这话,对视一眼,都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他的羽翼是无边的梦魇?他的影子能将光芒都烧尽?”利白萨重复了一遍。
卫玠莞尔一笑:“甚好。”
“这效果不错。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老元拍着手,一群毛猴儿在他的周围手舞足蹈,汇报着那个穿着顾碧蓉的皮肉的雀舌,这几天都是什么动态。
这几天那个雀舌可没闲着。
先把驱魔阵大阵的几个阵眼都剜了剜——目前为止,就差陈公馆这个没有动了;然后接着各色由头,拖着陈夙珩来陈公馆踩点儿——光是晚饭就吃了两次,陈清平拒绝下厨;平日里也就是害人吃心,只不过从毛猴的反馈来看,雀舌吃心的频率越来越慢,她似乎正在渐渐适应这个世界。
之前老元曾经发现过,拉斐尔也提到过,甜甜圈星的人,在转化为三千八荒的人物以后,有个特点,会在某个方面拥有执念。
之前那个转废了的雕塑罗马士兵米罗,就是食欲;
雀舌虽然也是食欲,但却是吃心;
二代家中今昭也曾经见到过丰盛的早餐,相对的反应,大约也是对吃的执念。
总而言之,目前甜甜圈们,来到他们的世界,甭管吃的是什么,都是吃货。
然而三代的雀舌,这种执念却在逐渐的减弱,谁也不知道是因为她适应了环境,还是她进化了变强了。
“食物的执念——”玉卮和朱能垣相视,叹息。
顺着众人视线的方向看去,那里有个忙碌的影子,正在择着一碗泡发的雪蛤,那人身影显得有些纤细,三件套的洋服,衬衫雪白,深灰的马甲勾勒出漂亮的腰线,同色的西裤显得双腿修长,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位名厨。
陈清平。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5-09-05 08:49:00
——我是以为昨天是周日的作者君愚蠢的分割线——

次回预告:

这种东西我还没吃早饭爬起来赶紧更于是就没有了。。。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5-09-07 15:39:00
姑娘们今儿我不在家有饭局。明天更。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5-09-08 19:37:00
屈指故人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

“好了,老纪,就到这里吧。”陈夙蕙抿了抿鬓发,吩咐她的司机。
这是一片近郊本来有座香火不错的寺庙,可是很多年前发生过一件事情,庙里的僧人并挂单的客人一夜之间离奇失踪,从那以后,这一片地也荒了,石板广场上的青石板裂了口子,里面长出青草来。一下车没几步,意大利小羊皮高跟鞋的细细鞋跟,便卡在了石板缝儿里,这么一用劲儿,差点断了。
“不愧是威尼斯的手工师傅做的,倒是结实。”陈夙蕙一边说,一边将鞋子脱了下来提在手上,“怎么想起来着了?”
“这儿,阿姐还记得吧。”夕阳把陈夙珩的影子拉的老长。
“记得啊,您老头一次离家出走,不就是在这儿么。”陈夙蕙心中隐约明白。
陈夙珩手里搭着浅灰的西服上衣,回头望着柳橙汁一样的暮色,许久,他才开口:“若不是当初家里为了找我,也不会离开北平来上海。”
想起弟弟幼小失踪,再度相见时却是破庙乞儿,也不禁心中酸楚,但还是仰脸笑:“提这个做什么,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陈夙珩没有转过脸来,依旧望着那片暮色,那一团火云隐约也似庙宇形状:“当时爹娘心里还很犹豫,倒是阿姐,一眼便认出我来。”
想起自己不太负责的爹娘,陈夙蕙也没话说,当年要不是她认出年幼的弟弟,恐怕双亲就忽略过去,那样又要不知找到何年,又或者,便会抱来养子传承香火,不会有今日这一叹了。
乱世里人命浮萍,罹难失散,又何止一家。
“阿姐,你想不想跟我去美国?”陈夙珩转回眼,看着陈夙蕙,目光灼灼,“听闻东海岸的洛城,旧金山,都是华人极多的,大洋彼岸,新大陆新国家,远离亚欧的纷乱战火,不好么?若是舍不下生意,去那边做起来也没什么不一样。那边的女子,不拘束服,行止开阔,正适合阿姐的性子。阿姐的性子,不是不想嫁人么?”
“我——”陈夙蕙似乎想到什么,有些迷惑,但这迷惑只是转瞬,转瞬间她似乎就想明白了,澄澄亮亮地说,“我想拿下陈辉卿。”
“噗。”陈夙珩忍不住一笑,“阿姐,要嫁就嫁,何必说的这么杀气腾腾的。既然如此,那就拿下吧。陈辉卿这个人,从以前,我就知道,是个好人来的。”
一个寻常的女鬼,随随便便开口一求,那家伙,就会答应,保住她家少爷。
简直是烂好人了。
陈夙蕙白了他一眼,倒没注意他话语里“以前”这个词,反而有点吃惊于陈夙珩的态度:“瞧着你之前的举止,我以为你不赞同的。说起来也是同族亲戚,我也真是中了邪了。”
陈夙珩摆手,似乎要把什么人从脑子里给打发出去一样:“阿姐你就只管走你的路,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啊,别人都说家里家外是我一把抓,护着你,其实却是你一路护着我呢。”陈夙蕙走到陈夙珩身边,换了手提鞋子,拿右手拍掉了他肩头一点灰尘,“你又钻那个庙了?蹭的这灰啊,这西服不是才上身吗。”
陈夙珩抓住陈夙蕙的手腕子:“你这手也有灰,别是那我衣服蹭吧。我都说了,阿姐你就只管走你的路,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这话陈夙蕙听得嗯嗯点头:“甚好,甚好,甚好行了吧。”
说者有心,听者无意,往后来这句话应验之时,已经换了天地,只是此刻的凡人,又如何能听出家人如此随意的一句话里,那发誓一般的执拗。
陈夙珩宛然一笑,倒是露出和陈夙蕙一模一样的两个浅浅梨涡来,蹲下身子:“上来,走吧,走吧,回去赶不上吃完饭,又错过好厨子的好本事了。”
陈夙蕙横了陈夙珩一眼:“我是你姐,还用你背?”说罢,挑拣着青石板光润的地方下脚,三跳两跳,就往等着的司机那边跑去了。
陈夙珩无奈摇头,起身,望着那个跳来跳去,一点没有稳重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揪心挖肺的悲戚,他喃喃自语:“阿姐,到那时候,你不要怪我,你一定不要怪我……”
语丝轻杳,如晨露在日升之下,逐渐逝去。
他又想起了仙游宫里,那个“顾碧蓉”。
那个“顾碧蓉”说,我是你唯一的亲人。
有白光闪闪,有一地尸骸,有无数霓虹色的魔物,夺取人命,可那些魔物在见到顾碧蓉和他,却毕恭毕敬。顾碧蓉随意抬手,白光闪闪,便让那个他一直很讨厌的霍先生,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很眼熟吧,害怕吗?你也曾这样杀过人对吗?当你愤怒,恐惧,心绪起伏时,是不是呢?你想知道原委吗?”
“你感觉到了吗,这里是一处极大的阵眼呢,这压阵的驱魔阵,也年久失修,要到年头了,若是用血祭了阵,阵就可以毁了。”
“说起来,你倒是和我一样,都要以水作为介质,你当初离开头一个身体的时候,也下雨了吧?我也是呢。我每次附体都要有水。所以你看,我们一样啊。”
“你看,我们才是真正的亲人,我们是同类。”
曾经他十分讨厌顾碧蓉那双痴痴却娇作掩饰的眼睛,那双眼睛后面的灵魂太过娇作,太过媚俗,然而这一次,当他透过那双眼睛,看见了一个全然陌生的生物的时候,他承认,他真的害怕了。
那个“顾碧蓉”带来的记忆,仿佛是一涛江水,滚滚而来,将他罩顶。
那些记忆里曾经疑惑的东西,都在这江水中,找到了答案。
是啊,他哪里是陈家大少,他,其实本不过是个怪物罢了。
他是个怪物,跟那个女妖玉藻不同,跟这个顾碧蓉,一样。以及,陈辉卿,他的确,以前,见过。
那个时候,他还是北平普通的富贵人家的少爷,留洋回来,任作讲师,那时候他就发现,家里多了一个人,起居行止,却没有被他以外的人发现。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人在门口接这个人,他们都叫他陈辉卿,仿佛是个代名字,因为那些人虽然叫着普通的大名,态度对那个男人,却很恭敬。
而除了他,家里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个陈辉卿的存在。
后来有一日他回学校,家中一位冤死的女仆,化作厉鬼索命司机,把他填了进去。
他那时候还是个普通人,没有任何本事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去死,然而,到底是那个陈辉卿,救了他。
这等变故发生,那个陈辉卿就不见了,他也游魂似地,不知道怎么,东拐西拐,再醒来,就是陈夙珩,婴儿时期的陈夙珩。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5-09-08 19:37:00
陈夙珩显然要比曾经的富贵少爷要强上不少,自幼能见奇异,也有指尖白光,将这些奇异驱逐开去。正因为这个本事,曾有个女妖名作玉藻,将他拐去了上海。
那一年里,他被迫跟着这个玉藻去学习如何对付鬼魅,后来这个女妖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要跑去日本,临走疏忽,他从玉藻手中跑了出来,躲在一个寺庙中。
然而,那个寺庙的住持却惊呼:“此子大孽!为何来祸我山河!”
他们要他死,于是他就要他们死。自女妖玉藻处学来的驱魔打鬼之术,第一次应用,却用在了人类身上。
他发现,他的能力如此可怕。
不光是住持,知客僧,沙弥,挂单客人,甚至来偷情的寡妇,全都不见了。
全都被那炽烈白光笼罩,随后,就消失了,湮灭了,彻底从这个世界上,被抹去了。
那时他还小,还不知事,他只是怕。
他很饿,又很怕,又畏惧玉藻,不敢离开破庙,担心被抓回去,就在他以为他就要死了的时候,他姐姐来了。
他还记得他姐姐不顾爹娘的疑惑和反对,直直穿过这片石板广场跑来,冲进庙里,仿佛有什么感应似地,将他从佛龛下拽了出来,说:“别怕,姐姐来了,姐姐会帮你处理的,不要怕了,以后没什么可担心了。”
从那时候,他就知道,他不是寻常的人,他姐姐也不是。
直到十多年后,他在薛家的派对上,再度看见陈辉卿。
只一眼,他就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顾碧蓉让他把这一切都想了起来,串了起来,顾碧蓉似乎很得意,得意于找到他这个帮手,甚至表明多年前那个女妖玉藻,正是顾碧蓉所托,前去教习他的。
世事轮转,是个密不透风的圆环。
然而真的密不透风吗?
陈夙珩勾起一丝冷笑。
顾碧蓉说,他们是同类,是这个世界彼此唯一的同类,真正的亲人,不管是在那边,还是在这里,都是亲人。
然而什么那边,他不记得,他只是十分肯定,在这里,他只有一个亲人,唯一的同类。
阿姐。
阿姐与那个陈辉卿,有一种他看不清楚也不想看清楚的牵绊。
顾碧蓉觉得他是唯一的亲人,他却觉得阿姐才是,而阿姐,在他看见陈辉卿的那一刻,他知道,陈辉卿才是阿姐的那个唯一。
他们是同类。
可是,那个高高在上,一脸俾睨的顾碧蓉,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大概顾碧蓉,还沉浸在与自己结盟的喜悦里。
结盟?
喜悦?
只可惜了这位高高在上的顾碧蓉,她目下无尘,便不知道尘埃们,也是各有不同的。
就比如说那个女妖玉藻,果然是真的疏忽让他跑了吗?而今想来,却是有几分刻意的。至于为了什么,他猜想,也许是不希望自己和顾碧蓉,太早相见吧。
太早相见,便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他也不会被阿姐找到,一同经历家中的跌宕起伏,那样的话,他的选择,也许就不同。
那样的话,他就没有姐姐了。
陈夙珩轻轻笑了起来,他看着长草头落着的一只蜻蜓,轻声道:“我现在谁也没有了。”
“阿珩!”陈夙蕙的声音高高提起来,满是喜悦,“快点啊!”
“来了!”陈夙珩回应道。
到底谁是亲人,到底该要回应谁的呼唤,这可不是开启个回忆,展示个杀人的本事,闪一闪白光,就能决定的啊。
“你要和我合作?”
“是的。你会成全我。”
真不知道那边的人,是不是都是这么缺心眼。
陈夙珩整了整衣襟。
他只愿意,成全他心里认定的人,那份喜悦罢了。
阿姐你就只管走你的路,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一如你对我说,你会帮我处理的,我可以不再怕了。
这是我和你做的约定。
扬起笑脸,陈夙珩大步流星地走向了陈夙蕙的方向。
等着两人的司机正在听戏,仿佛是《红楼梦》里面的一段唱词,唱的是探春的判词《分骨肉》,女音期期艾艾,含情含泪,水灵灵地婉转哦吟:“一番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悬念。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5-09-08 19:38:00
次回预告

我是算错了日子被姨妈痛折磨疯的作者君

于是次回预告,次回估计会写比较快乐点的事情。。。就算是安慰一下自己吧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5-09-11 22:37:00
白玉为堂金作马,生煎小笼竹夫人

忙处抛人闲处住,比起卫玠利白萨这等心中有筹谋的角色来,高中还没毕业的太岁在老上海的日子,不可谓不好——人玉卮还因为朱师傅常帮忙去筹谋而时不时思虑些,人蔓蓝还因为越来越多的毛猴儿四处打探所以也会跟着拆分消息,人青婀,人青婀还一肚子愁肠不知道千年时光化作情怀如何计较,唯独她,她不管事儿,陈清平也不管事儿,周宋两人且还因为出身的缘故很能有见地,就他们俩,闲得令人发指。
陈清平的闲有几位避嫌意思,今昭却是实打实的闲,时常曲廊里睡睡,一下午就过去了。
虽知这个陈宅是后改的洋式,但大框架却还没有变,彼时这宅邸的主人挥金如土,生生把方寸之地,修了池小廊茵,虽然这廊曲不过两三折,但也是极其难得的苏式风格。要不是时局乱,只怕这样好的宅子,也不能被陈夙珩买到。
而陈夙珩的眼光也是委实不错,家里布置得好,用器也精雅,到底是第二代,和第一代一样,天生的好品味。
单说这午睡的睡玩吧,那就和平常人不一样。
廊下有朱塌,上面铺藤席,盖蚕丝的凉被子,这还不算。
要有竹夫人,也就是筒子形状的竹笼,青竹光滑有天然的凉意,竹笼子里面塞了清心安神的香草,搂在怀里是十分凉爽的。古人夏凉极好这个,后来却渐渐失传,到了清末几乎就见不到了,陈夙珩能制出这个来,那也不是胸无点墨的等闲;
要有香笼子,最好是茉莉的,清沁花瓣塞入小竹笼子里,专用来熏屋子闻香,茉莉的味道本来就清澈凉快,放在床头枕畔,一两夜味道都不会散;
要有冰珠玉球,虽然不一定非得说是玉的,但玉触手自生凉,用各色玉石做成大珠子的串儿,拿在手里,这一颗握热乎了,换下一颗捏,等一圈儿下来,先头握过的也已经凉了,滑溜溜凉丝丝贴在手心里,在天气闷热的时候,最为受用;
还要有冰箱子,陈夙珩家里这种铁皮贮冰的箱子,里头是铁皮,外一层却是木质的,画了西洋的小天使图案,虽然不能制冰,但和厨房那个存食材用的大冰箱,有全然不同的精秀,时常在里面湃果子饮水,酷热里喝一碗草莓牛奶或者葡萄汤,却是极爽快的。
还有许多物件儿,诸如香山折扇之类,都是消夏的好珍玩。
北平的陈公馆虽然富豪,却没有这么细致讲究。
今昭琢磨着从四爷到十三爷,哪个也不像正儿八经过日子的,十四爷的精神头,却都给了吃吃吃。所以北平的陈公馆,没有这种处处透着舒适熨帖的小细节。
陈夙珩虽然是第二代吧,但果然,是真真正正从一个黄口小儿长到眼下清逸少年的,单凭他对生活的这种关注度,那就是一个好好过日子的人类才有的闲趣热情。
不过侧面也说明,陈夙珩对陈夙蕙这等只能谈生意的马大哈,的确是真的血缘牵系,关心衣食住行的。
今昭无语地看着陈夙蕙踢着缎面藤编的拖鞋,扛着一个竹夫人喊仆人:“不凉了不凉了,拿去放一放!”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5-09-11 22:37:00
一时沈鲜衣来上海办事,顺路来看,这人眉目精致,行事却还是他阿宁哥哥的疏豪,上午随便摇了个电话来,也没定时辰,午后就大摇大摆上了门。主人都不在,客居留在这里的只有午睡了的玉卮蔓蓝,和刚回来洗完澡的利白萨。
于是利白萨这个外国人,就很随意地对沈鲜衣说:“你自便,我去擦擦头发。”
于是沈鲜衣也就很自便地随意走了走,走到曲廊转角亭,便看见朱榻上今昭睡得昏天黑地。人都说海棠春睡那是很美的图画,然沈鲜衣只觉得眼前这一位,便是他也有一种抄家伙把她砸醒的冲动——家里人都四处张罗那么大一件事情,怎么这一位睡得还如此欢脱奔放。
瞧瞧这大腿骑着竹夫人,啧啧,头上顶着茉莉香笼,啧啧,心口还搂着一串石榴色的冰玉球。
沈鲜衣伸手捏住了今昭的鼻子。
片刻后。
沈鲜衣笑得满面春风,语气颇为遗憾:“你闭气才十几秒。”
太岁抄起茉莉香笼就砸了过去。
“何必砸我,我可是来特地瞧你的。”沈鲜衣笑得妖孽丛生,“还特地带来一个好消息。”说着,他十分自然地在廊下坐了,一脚踩着廊柱,姿态不雅,却格外风流。顺手拿起那串石榴色的冰玉球,刚捏了三两个球儿的功夫,那一篮子葡萄就没了。
今昭不敢置信地看着一篮子二斤葡萄就在两分钟不到变成了一堆残骸:“你到底是来干什么?”
沈鲜衣诡秘一笑:“来跑腿儿,顺便过来看看。不过么,对于来说,我是来帮你的。”
今昭一脸茫然看见沈鲜衣那张鲜衣怒马的脸逐渐靠近。
沈鲜衣呵呵一笑:“我真的是来帮你的。”说完,他起身,顺手拿走了另一只篮子里面的俩桃儿。
今昭不明所以,一扭头看见陈清平的腰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侧。
陈清平平时也很喜欢穿西服三件套,因此今昭对于马甲卡出来的男神小蛮腰,还是十分熟悉的。她不知道陈清平为什么跟猫一样走路没声音了,但她看着沈鲜衣漂亮又有点放肆的笑容和眼神,直觉地感到小蛮腰环绕着冰封千里的气息。
啊啊啊啊啊男神生气了。
今昭噤若寒蝉,扫了一眼已经空了的俩篮子,杀鸡抹脖子地对沈鲜衣使眼色,示意他快走,桃子就不说了,葡萄那可是北平通州张家湾私园里的上等货,一共没满一筐。
沈鲜衣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笑嘻嘻地看着陈清平,片刻,对今昭飞了一眼,扬长而去。
今昭松了一口气,肩膀垮下来,虽然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陈清平似乎很不喜欢沈鲜衣。
沈鲜衣虽然有点行为怪怪,但总体来说,豪爽仗义,那张漂亮皮囊下面裹着古道热肠,否则单论岁族的关系,他也不至于如此鞍前马后地帮忙,更别提今儿听口风,还是特地来上海的——哪怕没有特地这件事情,单论他照顾过青婀黄少,作为清平馆的人,今昭也对他十二分感激。
“他来干什么?”陈清平的声音听上去,和餐厅里放着的那个西洋画木质铁皮芯子的冰箱一样,都有很好的制冷效果。
今昭不明所以,情商欠费,因此很自然地回答:“是八爷找他说事儿,顺便看看我。”
陈清平发出了一声含义不明的“哦”,猛拍了一下今昭的肩膀:“跟我去做包子。”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5-09-11 22:37:00
生煎馒头,也就是生煎包,是上海人爱极的一款吃食,一清早起来一小笼皮儿薄馅儿浓汤水美的生煎,好吃暖肠胃。生煎里是有汤水的,不管是鲜汁儿卤汁儿,都不能一口吞下去,务必要咬开个小口子,先嘬了里面的汤汁儿才行。
陈清平虽然该想起来的也差不多都想起来了,要不然也不会有五都峰会起的那些举动,不过做饭俨然已经成了他的个人爱好,不,说是生活本能也不为过,追求美食,这件事情已经刻在陈清平骨子里了,让他闲着手,恐怕他都不知道该干什么。所以生煎这种家常也能做得的东西,陈清平也愿意沾手。
只是沈鲜衣一上桌,瞧着桌子上的菜色,众人的脸色也就有点古怪。
生煎、人参子鸡汤、快油鳝片儿、滚水肚丝儿。就四个菜,除了生煎底儿沾着点儿芝麻葱花以外,余下三道竟没有一点儿素。人参子鸡汤本来就是参须炖的童子鸡汤,算是温补,又有鳝片儿是什么意思?快油鳝片儿和响油鳝丝差不多,只是鳝鱼片大火快爆,多了几分烟熏火燎的烧烤味儿而已,又不算多稀罕的菜。
倒是卫玠朱师傅周元酒玉几人脑子转得快,忍俊不禁。
沈鲜衣倒是没什么感觉,兀自吃着生煎,还夸:“这底儿酥而不焦,薄而不硬,沾的葱花儿芝麻又均匀,真是好功夫。”
陈清平被夸了也没什么好反应:“就是没那么多。”
“噗。”老宋已经没忍住,呛了一口。

沈鲜衣倒也不在乎陈清平损他食量大,反而很给面子地把那些菜都扫停了,一副标准的吃货相,就是吃完了饭,还立等又吃了一海碗的葡萄汤。
利白萨伸手捏了一把沈鲜衣的腰,啧啧感慨:“你这么多东西都吃到哪里去了?”
沈鲜衣随便对黄少卿扬了扬下巴:“跟他一样。”
众人看着依旧还在吃的黄少卿,无语凝噎。
吃完了抹抹嘴,沈鲜衣对众人拱手:“外甥狗吃完就走,我也该走了。只不过没离开上海,过两天,我再来。”说着又对今昭眨眨眼,“再来看你哦表妹。”
今昭觉得今儿的菜色不太对路子,还在猛喝葡萄汤,听了这话挥手:“哦哦,好的。替我给阿宁表哥带好儿。”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5-09-11 22:38:00
夜凉。
曲廊葡萄架下面,闲杂人等都在乘凉,这时候已经是屋子里闷热,外面凉快的夏末,来一碗冰凉的酸梅汤葡萄汤冰镇西瓜之类,再摇一摇扇子,搂个竹夫人,和三五好友闲话,别提多舒爽。
这近十点了,就连玉卮也懒得去睡,靠在榻上,青婀最近是被围攻的对象,因此极小心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姐妹团又提起“快把你大黄搞定”这档子事儿,蔓蓝倒是突发感慨:“今儿瞧着老大,我倒是也想有个恋爱了呢。”
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那个……城主和老元……”玉卮想了想,还是如是说,“老元……还是算了……”
蔓蓝双手托腮,完全忽略了这句话里的城主大人:“关老元什么事儿?我就是看着你们吧,觉得人生乐在相知心,我也有点想喜欢个什么人。”
“噗——”今昭的葡萄糖喷了出来,合着妹子还没有喜欢过人啊!太岁在内心深处给老元和莲城城主点了根蜡。
“好了不说我了,今昭,你也快苦尽甘来了,你看老大都吃醋了。”蔓蓝转眼就眉开眼笑,一副CP发糖的兴奋。
今昭满头雾水:“怎么了?”
青婀伸出脑袋:“你没看那几道菜么,菜名连起来就是,生、人、快、滚。”
今昭被一颗葡萄噎住了喉咙,突然想起沈鲜衣说——我是帮你。
娘希匹!这群活了上千年的神鬼,说话太特么的隐晦!
主屋那边咿咿呀呀乘月传来唱片机里的唱腔:“良辰美金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5-09-11 22:39:00
次回预告:

该醒的都醒了。

快出来看烟花!

有些人在爱情里骄傲,连自己的影子,都不愿意做。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5-09-14 20:42:00
欲上青天揽明月,却在葡萄架下眠

唱片机咿咿呀呀唱着昆曲小调,一曲《牡丹亭》里,才子佳人梦中相会,是极浪漫的桥段,可现实里头这种剧情却是燥人心的,神思之地,波诡云谲,对于非专业人士,那真是龙潭虎穴。至少对于卫玠等人来说,一番计划都要着落在鬼王姬身上,她不醒,时间又所剩不多,心情也跟那唱词一样,雨丝风片,烟波画船,不能平静。更何况,鬼王姬与入梦者不同,是落入九幽之境的,和离魂也差不离,九幽魔界同样是八荒神鬼不甚了解的地方,因此也只能尝试一下平时的法术。
酒吞弹弹指甲:“谁叫你们阿姐封了我的秘术,不然六合也好,九幽也罢,我不过是几分钟的来回。”昔年他还是贺兰敏之的时候,就被华练打了番天印,这会儿提起来,却是满不在乎,还闲闲威胁众人,“以后你们也要小心点,我这个人,在六合九幽都留了点儿念想,这么多年,想必那些念想也都长成大妖怪了哦。呵呵呵呵呵。”
“……毒蛇老九。”今昭吐槽。
“唉,这个时候就恨阿姐全忘了,若是阿姐在,六合不能出入自由,九幽这等地方还是无惧的,魔姒与阿姐交好,怎么也能与了方便。”玉卮以手托腮,空间之神出入魔界,怎么也比他们这些没有文书的方便。有文书的桃夭,此刻却不知怎地以离魂之态,出不来了。

鬼王姬是鬼界中人,离魂对她来说,那真正是脱穿衣服一样,肉身凡体,对于鬼王姬这样的鬼界高层,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众人并不担心元灵离体会和玉卮一样遇到麻烦,但却着急如果鬼王姬再不能醒来提供准确的时间地点,卫玠的计划又要搁置。
“要是能往上捅就好了,上边自然有大佬。”蔓蓝无限神往。
“啧啧,云上九野的神明你也不是没接触过,那是什么好东西来着?利益纠葛,权柄牵扯,哪怕帮雀舌,都是也未可知的好伐。”玉卮烦躁地喝着茶水。
“甜甜圈”们的事情,说到底也没有任何官方的反馈,不过是华练等人私交抱团要摆平这件事情,这件事情也牵扯陈辉卿和陈清平,要不然以清平馆众人,恐怕还真不用去和雀舌相斗。然而又跟陈清平有关,又被华辉两人拖进这团迷雾,卫玠更是从五都峰会起,便参与整件事的“重臣”,事到如今,清平馆众人就是想脱身,也不能了。
于是卫玠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咔嚓。
这个意图是很好的,态度是健康的,准备是充分的,可最关键的那位,还是没醒的。摇了电话给这方面的专家,那对双胞胎春水楼主。春水楼主表示,六合和九幽户口不同,他们也有点摸不到脉门,倒是陈辉卿想出来一个办法,虽然说这个办法,有点折腾。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5-09-14 20:43:00
满月这天一早上,玉卮的小药炉子就坐上了,对外说熬得是一点子桃胶皂角米,至少瞧着果然像是桃胶皂角米,然里面是鸳鱼鱼骨,这种金贵物件儿今昭那里有一件,却是陈清平当年拗的牌坠子,当年里面镶嵌过开会的通关令牌,现在牌子空了,坠子还在,为了这次,也少不得拿出来吃了。因为当年朱师傅给玉卮做了一个镯子,青婀自己扭了一个戒指,蔓蓝的手机链,都拿出来煮了。
鸳鱼鱼骨似玉而软,长久玉质,但拿湖水煮开,渐渐成了胶质,到了傍晚,已经化没了。鬼王姬反正睡着,若不然陈清平兴趣还能帮她添一勺洋糖。
既然这等金贵物件儿已经煮了,大家也都分了点儿来喝,据说对元气好得很,只是滋味和银耳没差别,要是不加点儿糖,委实粘口且寡淡。青婀捧着自己的那一盅,到底嬉皮笑脸地起身说:“我端回去慢慢喝。”她才走,蔓蓝便揭秘:“肯定是去骗黄少,让他喝。”
喝了这等增元补气的东西,到了月上柳梢头,人人都觉得精完气足,玉卮拿安神汤放倒了陈夙蕙,众人便将鬼王姬偷渡出来,安置在了花园子能掠着月光的地方。
月映为阴,对应九幽魔界,满月之时,也是三千与九幽沟通的最佳时机。彼时鸳鱼都可乘月而来,借的也是这片月色。
把鸳鱼汤给鬼王姬喂了,拿到月色下面去“晒”,而期间由陈辉卿叠加诸多法阵,办法是陈辉卿想出来的,以他平时智商甚美,只是情商经常掉线的情况来看,应该是有效果的。
汤灌完了,陈夙珩也出现了。
众人大约也能猜到卫玠既然要借力打力,必定要和陈夙珩约好,这位陈夙珩是第二代,想要在他眼皮下面动作,瞒着他是不可能的。虽然不知道卫玠与利白萨陈辉卿三人与陈夙珩是怎么谈的,但陈夙珩出来后便沉默地在一旁护法驱魔,倒是帮了不少的忙。
魔物与鬼怪到底不同。
今昭转头看着周围那些千奇百怪的魔物面对陈夙珩随便画的那个圈儿圈儿都噤若寒蝉,心中一叹,但凡是身为人而异于人的,都是苦命人啊。
第一个法阵已经随着陈辉卿的起手式缓缓升起,那沉静的蓝色光芒代表这这个法阵的用处是降妖除魔,涤污去秽;随即第二个法阵也出现,与琉璃川一样,是变幻如虹的彩色,意在唤醒神思,激发文想;第三个法阵是无数收尾相连的符咒,不知道是什么文字,但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九连环中的一环,实实在在勾着前面后面两个相邻的字,形状奇特的符咒文字在蓝彩两个法阵的光韵之中,显得沉凝古朴;第四个法阵是一环淡淡冰色雾气,给周围带来微微凉意,不知作何用途,倒是衬得陈辉卿更好看了,有种仙人袅袅的出世之感;第五个法阵骤然腾空而起,到了半腰之处又星星点点落下,才出手没多久就散了,只有余下不多的星点碎光,随意地在白雾里飘着,今昭倒是认得这种法阵的功效,这是治疗用的;
一个接着一个法阵祭出,仿佛是一场盛大的满月之夜的烟火大会,各色焰火特效漫天,有文字有图画有声音还有幻相,一开始今昭还认认真真看着,后来她都觉得有点眼瞎。
也不知道多少个阵过去了,突然间月光大盛,照得夜如白昼,鬼王姬熟悉的温和稳重的女音响起:“谁把灯开这么亮啊——”
啪。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5-09-14 20:43:00
所有的法阵效果都一瞬间消失,黑夜重回视野,只有月色浅浅,微光不灭。
“房东大人这是生气了么。”今昭问站在她身边的老周。
老周还未说话,陈辉卿的声音却响起来:“醒了?那我睡了。”
合着您老这是早点收工回家睡觉吗!

夏末夜沉风凉,索性众人也没有回屋,只放了陈辉卿,其余的人在爬满葡萄的回廊下乘凉闲话,公馆下人准备了冰湃的葡萄汤来,吃葡萄和凉糖,那葡萄如珠如玉,酸甜润口,葡萄汤熬得不浓,却因为放了薄荷,格外清爽解暑,大人物们凑在一起去说正事儿,小儿女就凑在一起嘀嘀咕咕,鬼王姬刚刚答卫玠记者问,被问得心烦气躁,这会儿一凑过来就咕咚一声,把一大碗葡萄汤灌了下肚,怒气冲冲:“他真是有病!”
今昭正在吃葡萄,被这一声吓了一跳,一颗葡萄咕噜一声滑下肚去,噎得她直翻白眼。
倒是蔓蓝随口问:“从前听你提过的初恋,不会就这个吧。”
鬼王姬又喝着第二碗葡萄汤,气鼓鼓地回答:“就这个,还能有几个。”
说起来鬼王姬这是第二次被孔雀困在魔界,而且为了出来,还要力保这一次“穿越重生”能够分毫不差地推进剧情,简直等于遭罪两次。当年她是靠甘沁帮忙找了西王母出面,这次是陈辉卿,虽然结果都是出来了吧,但是在里面呆的日子,一日也没有减少。
“之前没听你提起过这人啊。”今昭有点小惊讶。
鬼王姬赶苍蝇一样挥挥手:“不提也罢,遇见你那会儿,都是用上了断缘剪的,没缘分的路人,提了做什么,一辈子遇见的人多了去了,来来往往,个个都提一句,还不是烦死。”
今昭捂着嘴偷着笑,能把鬼王姬逼到这个份上,那位魔界的孔雀,也是人才。
只不过鬼王姬那句话说的倒是对的,谁也不是谁的人生里,从头到尾不缺席的陪练,大家都是折子戏里的演员,谁又能一直给谁当主演,还不是上台下场,曲终人散。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要是两个人在一起总是暴躁气闷,还不如彼此放过,彼此怀念。
一想到过去她认识的,曾经觉得岁月漫长之中,如影相随的那些朋友同学,而今都已经杳无音讯,自己也有了别样人生,别样历经,今昭也有点唏嘘,倒是把孔雀这茬儿给忘了。
太岁是没多想,可那边大佬们计算着时机,这个魔君孔雀后面十分愤怒地追着鬼王姬破阵而出,所以这个破阵的事情,还真的不能让雀舌代劳了。
这边厢该吃吃该喝喝,那边厢陈辉卿打算泡了咖啡回房间去,却没料到小起居室里看见陈夙蕙很有耐心地拿手摇磨在磨豆子,轻轻的研磨声音配合她温柔宁静的表情,加之淡淡的咖啡香气,有种十分美好的入画感。那咿咿呀呀的昆曲便是从她的房间里传来,正唱了一阕《惊梦》,声音调的是极小的,可那副凑着耳朵去听,边听还要边磨豆子的模样,也显得十分有趣。有一种身为华练之时,难以瞧见的小儿女情状。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5-09-14 20:43:00
听见门口动静,陈夙蕙眼睛一亮,那一瞬间流星熠熠划过夜空一般,晃得陈辉卿的脸上,也不免带出淡淡笑容。
若是一直这样,也许还是一件好事。
陈辉卿坐了下来,一边看着陈夙蕙穿花蝴蝶一样去泡咖啡,一边缓缓开了口:“关于陈夙珩……”
陈夙蕙泡咖啡的背景略一僵直,还是转过头来,微微一笑:“和你们一样,我觉得他和你们,一样。”
一样有点不同,一样,有点不那么像是,普通的——人类。
陈辉卿表情不变,单刀直入:“能不能说一说,是怎么回事?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陈夙蕙看着陈辉卿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哪怕是起了风,也是清澈碧空之风,看不到污浊与沙尘,那种清澈是如此熟悉,熟悉到她的心口有一种奇怪的绞痛。
“不,我不想说。”陈夙蕙开了口,“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去问他好了。”
陈辉卿垂下眼睛:“喔,好的。抱歉。”
陈夙蕙挺直脊梁,又回过头去:“你们看着我的时候,仿佛在看另外一个人,可惜我不是那个人,也许那个人也是我,但我连我自己的影子,都不愿意做。”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5-09-14 20:44:00

闺女支原体感染发烧在家。本周更新情况不明。周五大家不必等了。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5-09-24 11:19:00
菇凉们美男子们,我闺女已经好多了,只剩下单纯有点咳嗽了,目前家里蹲休养着。

周五恢复更新~~
楼主:七宝莲华次第开  时间:2015-09-26 21:23:00
花谢花开花满天,今日葬花无人怜
上海的社交圈子,因着一条小道消息,炸了窝。
千金贵婿陈夙珩,有女朋友了,不是别人,却是一个小家碧玉,家里只有一位老妈妈伺候的单薄人家。两人是洋行一同供职的,这位顾家碧蓉,近水楼台先得月,到羡煞旁人。
准弟妹上门,陈夙蕙自然是忙活的,张罗食材,预订点心酒水,陈清平一反常态,极是不愿意上灶的,陈夙蕙少不得又请了廖师傅出山,加上从前苏州得月楼退下来的一位女师傅,务必要求这次家宴尽善尽美,宾主得意。
松江四鳃鱼又陶登了来,参鲍燕翅也是备足,从云南弄来的各色菌子也抢了眼,又请了一位好嗓子月月红来唱,只说那顾碧蓉,是喜爱曹雪芹的词的。
倒是玉卮撇嘴:“在这种好日子里唱什么《好了歌》、《葬花吟》也没什么意思。”
朱师傅微笑:“说不定是我们陈家阿弟的心声呢。”
上午日头一正,陈夙珩便去接顾碧蓉,一个钟转回,手里却是提了点心水果,瞧着是顾碧蓉的身价买得起的那种,不见得有人会吃,但好歹也一份实在心意,可惜在场的人都知道,那必定也不是顾碧蓉买的。因为这个顾小姐,委实不像是会交际应酬的。而除了陈夙蕙并陈家的家仆,也不会有别的人以为这个顾碧蓉,真的还是那个顾碧蓉。
老元的毛猴不能无孔不入,不过零零碎碎的消息看,这个顾碧蓉在那次生日派对之后,应该便是被雀舌给附体了。附体之后这厮先去做了仙游宫的花魁,屠戮了一地人命,又去租界挖阵眼,再来陈家踩点儿,很是忙碌。这一番折腾回来,只怕就在今晚。
既然是今晚,那好酒好菜还是要先吃的,家常菜桌子上根本就没有,最简素的也是一道蝉翼黄瓜,那浇汁儿还是明虾虾脑儿敲的。今昭嘀咕了一句又不是断头饭这么奢侈,还没说完,大腿肉一疼,惊恐万状抬起头,陈清平若无其事在喝贝母汤。
一道道菜流水一般堆上来,仆役帮佣忙的脚不沾地,今昭不知道这算是什么安排。若是知道今晚会有大事,这些仆役岂不是都要填了人命?
宴到一般来了酒,水陆鲜荤也纷纷上了来,这边一盘蟹黄脑子,那边一盘香薰段鳝,云林鹅武仙鸡徐鸭宋翅灼八块珍珠团,更是不要钱一样端上来,丝毫不考虑吃不吃得完。便是连宋皇宴饮和路易十四宴饮都见识过的今昭,也觉得今儿有点大。
尤其廖师傅一道全羊,整羊是烤的没错,然只有八分火候,随着他眼花缭乱的刀工片下来,还要用手边四五个小炉眼儿,或灼或焯或炸或拌,没有一盘子的羊肉是一样口味做法的,最后原样烤味吃的,不过是两条小后腿儿,而胸蒸了腹燎了心炒了腰子也爆了锅了,剩下架子,还是要烧汤去。
顾碧蓉瞅着那羊骨头架子,也没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来,倒是那盘子火燎心片儿,吃的很得趣,汁水微微流出一点,坠在嘴唇,今昭一瞧那光景,就觉得吃不下去饭了。玉卮趁机招呼女眷们去玩耍,离了席说去听月月红唱曲子。这位新晋蹿红的优伶,有一把颇为清甜澄澈的好嗓子,单说这唱音,竟然还有几分像华练。
月月红在那边屋子清唱起:“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那边唱着,这边也有厨下的人端了茶酒,又撤了一些空盘残羹。
余下的席面上男人们觥筹交错,盘子里的腿子心肝还没吃完。
全羊过后,陈夙珩亲自起身说廖师傅年纪大了,快些回去歇着才好,便差了人送。今昭琢磨着陈夙珩应该是什么都知道,这么一手,恐怕也是风眼起阵的意思了。
乌木银头的筷子落在瓷盘里,有清脆的声响,外面的天光已经暗下去,隐隐有红粉之色,在外面发光。香蜜椒皮乳猪肉散发着馝馞香气,陈夙蕙很热情地劝:“多吃点,这个凉了就不好吃了。”
顾碧蓉幽幽一笑:“阿姐,你知道么,碧蓉其实很讨厌你的。”
陈夙蕙手里的动作未停,只是手微微一顿,但依旧布菜,语音温柔:“只要阿珩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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