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记得是夏天，我穿着裙子，从县城回来的路上，被人从背后袭击，那人抓住我的头发，想把我拉到路边的树林。我知道他想干什么，所以用力反抗，幸好抓起一根木棍，才把他给打跑了。"郭庆海脸上浮现出一丝残酷的笑容，"那家伙，把我给吓得啊，差点没大小便失禁。说实话，经过那次之后，我体会到了作为一个女人的不容易，也体会到了死亡的恐惧，后来曾一次次强迫自己不要再杀人，但杀人这种事，就像女人喜欢买衣服一样，容易上瘾，一旦上瘾想停手就太难了。"
"你就没看到他的脸？"林墨没理会他的感叹，而是直奔主题。
郭庆海摇头道："那天已经很晚了，而且好像要下雨的样子，天很黑。那家伙挨了我一棍之后，溜得很快，比兔子还快。我当时就意识到，袭击我的人，很可能就是'影子'。"
"你就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冷彤问，"任何一点点特征都行。"
"这是个高手，非常狡猾，绝对不是第一次作案，全程都没说话，就连被我打了一棍，也哼都没哼一声。"
"还记得你当时打中他哪个部位了？"林墨问。
"没注意，天那么黑，当时只想着逃命……我后来一想到那晚就害怕，有一段日子总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感觉他好像站在我面前。可我就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在杀那些姑娘的时候，一点儿也没有害怕的感觉？"
"你也会害怕吗？你有想过被你杀害的那些姑娘，她们当时求你放过她们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柯建国的愤怒溢于言表，"你以为自己比'影子'高尚？其实你们是一类人，你们丧心病狂，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那些被你们害死的无辜女子，她们都是从娘胎里出来的，可都还没来得及好好孝顺父母，没好好活一回就遭了毒手。你们良心可安啦？"
从审讯室出来，三人的心情都沉甸甸的。

"孙局，这都几点了，您怎么还在这儿？"柯建国在门口看到副局长孙荣廷，自然十分惊讶，这个点儿，他应该早就下班了。
"你们都没下班，我就不能陪你们加班？走，跟我去办公室！"孙荣廷打趣道，"刚才在外面听你骂人，那声音老大了。作为一名人民警察，你又是老同志，骂人可是不对的。"
"我……"
"但是他这种人，该骂。我觉得骂的还远远不够。听你骂他那爽劲儿，我当时也想冲进去，指着他鼻子狠狠地骂他一顿，但又觉得实在是浪费力气。"孙荣廷原来说的是反话，柯建国不由的苦笑起来。
来到办公室，孙荣廷就抓住郭庆海的案子，把他们狠狠地表扬了一番。
"主要功劳还是应该记在林墨和冷副队长头上。"柯建国说，"我这个老头子，就是给他们做做后勤，打打下手。"
"我已经听说了抓捕郭庆海的全部过程，两个年轻人，有勇有谋。但是，没有完备的后勤保障，哪有前线人员的安心办案？所以功劳是属于集体的。"孙荣廷说，"在之后的工作中，尤其是'影子'的侦查工作中，希望你们再接再厉，等案子最终结束后，我会给你们集体请功。"
"谢谢，这才是民心所向的好领导啊！"柯建国开玩笑道，"有这样的领导坐镇指挥，我们前线人员才有干劲，是吧？"
"好了，别跟我在这儿打哈哈。今天叫你们来，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要通知你们。这件事原本是打算明天上班后向全县公安系统通报情况的，既然你们今晚来了，那就提前跟你们说说。"孙荣廷把一张照片丢在他们面前，"这个人叫刘青和，是一起网络诈骗案的主谋之一，涉及金额较大，受骗人数较多，在社会上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影响。根据龙口市公安部门掌握的线索，此人的逃跑路线，很大概率是进入了咱们清江县，但目前人是否还在这里，或者说是否已经离开，还没有新的线索。两个小时前，我们接到龙口市公安局的协查请求后，已经封锁所有交通出口，所以我们推测，此人应该还在清江县境内。接下来，局里会下达通知，所有民警停止放假，全力投入到抓捕刘青和的战斗中，如果他还在清江县，就一定不要给他离开的机会。"

"这个刘青和看起来很年轻呀。"柯建国说。
"是啊，如今的网络诈骗案越来越高发，涉案人员自然是以懂网络的年轻人为主。"孙荣廷说，"据他已经被抓的同谋供述，这个刘青和非常狡猾，狡兔三窟，所以才能从龙口市公安局的眼皮底下逃走。此人现在很可能已经进入清江县内，风口老街人员流动频繁，不排除他会藏在老街的某个地方，回去后务必尽快安排排查，不许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从县公安局回去之后，冷彤连夜联系龙口市的同事，对刘青和网络诈骗案有了更加详细的了解，尤其是对刘青和个人的情况，有了新的认识。
十点多钟，林墨还睡不着，突然冷彤在外面敲门。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他站在门口，她推开他，进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扇着鼻孔说："我说怎么老是闻到股药味儿，原来是你在……"
"不好意思，再坚持两天就好！"
"好好的，我看你也没病，喝什么药呢？"
"陈医生说我睡眠质量不好，所以才特意给配的药。"
冷彤不苟言笑，说："看来陈家父女俩，对你蛮有好感嘛。不过感觉你这已经喝了好几天，黑眼圈还是那么重，好像也没什么效果。"
"哪里，这不是……"林墨还想辩解，冷彤打断了他："打住，现在跟你聊公事，有个新情况，关于刘青和的。"
"刘青和？是不是发现他的行踪了？"林墨欣喜地问，"走，马上抓人去！"

冷彤瞪了他一眼，责怪道："我说你是不是想立功想疯了？刘青和那么好抓，我那些同事还能让他从龙口的地界逃走？"
"那小子又没有三头六臂，就那么难抓吗？"林墨嘀嘀咕咕的，冷彤转身欲走，嘴上还说道："嘀咕什么呢？要是没兴趣听，那就当我没来过。"
林墨慌忙拦住她，陪笑道："冷副队长，我跟你开玩笑呢，咱们现在可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少给我嬉皮笑脸，谁跟你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你给我听好了，我这么晚找你可是有正事儿！"冷彤阴沉着脸，"刚刚从龙口市公安局得到的情况，刘青和从小在山里长大，所以应该非常熟悉山里的情况。据分析，他这次为了逃避公安机关的追捕，很可能是避开了所有交通要道，然后躲进山里，沿着山里的小道进入清江县。"
"你的意思是那小子很可能还藏在山里？有证据吗？"
"有证据我早搜山去了。"
"那依你的意思，我们到底要不要搜山？"
"我们不能仅盯着眼前，那些老街的新来人口要仔细排查，还要向山里的村民打探，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冷彤一脸严肃，"你马上打电话联系村里的负责人，要他们发动村民，有什么发现及时跟我们联系。"
"知道了冷副队长，我这就打电话！"林墨在冷彤离开后，连续打了有半个小时的电话，终于把事情搞定，然后才给她发了条信息："领导，已经按照您的指示，全部通知到位。"
冷彤此时正躺在床上，看了一眼信息，长长地吐了口气，然后闭上了眼睛。
翌日清晨，睡梦中的林墨就被电话给闹醒了，马坡村村长急着要见他，声称有重大发现。

林墨急急忙忙起床，刚打开门，就被守在门口的冷彤拦住，问他大清早干什么去。
林墨没时间解释，只催促她快上车。
"是不是发现刘青和的行踪了？"冷彤上车后问道，林墨焦急地说："猜对了。刚刚接到马坡村村长的电话，说有重大发现，让我赶紧过去一趟。"
"没想到这么快有消息！"
"这就叫群众的力量。"林墨趾高气扬地说，顺便把冷彤给表扬了一番，"也多亏你想到那小子可能藏在山里，然后指示我发动群众，果然这么快就传来了消息。"
"别太激动，村长在电话里只说有重大发现，又没说发现刘青和了。"冷彤怂了他一句，林墨却胸有成竹地说："应该错不了，不然怎么会大清早让我赶过去？"
马坡村离风口老街大约十里路，因为路面不太好，颠簸了好一会儿才在村委会见到村长。
村长姓马，缠着头巾，身着卡其色上衣，脚上的解放鞋都裂口了。他是个很热心的老头，一见到林墨和冷彤，就把二人拉到屋里，还关上了门，然后才神神秘秘地说："你们总算是来了。昨晚接到你的电话以后，我就挨个儿给大伙儿打电话，谁知真有发现。"
林墨和冷彤对视了一眼，催促道："您快说！"
"咱们村儿里有几个年轻人，平日里没事儿喜欢到林子里去赶山，这不昨晚就有人跟我说，他们进山的时候，都看到过可疑的人，但是一转眼就不见了。我一想，有没有可能就是你们在找的那个人？他在这附近，会不会对村民有威胁？"村长表情中带着恐惧，"林警官，你赶紧派人搜山，那人八成还躲在山里呢，晚了的话，我担心他会跑。"

"这倒是一条重要线索。"冷彤重重地说，"林警官，你看看接下来怎么办？"
"我先给所长汇报一声，看看能否争取支援。"
冷彤想了想，却说："等所长向上级争取支援，已经来不及了。这样吧村长，麻烦您尽快通知村里所有在家的人……对了，主要是那几个赶山的年轻人，立即召集他们，马上准备搜山。"
林墨却还是拿起手机，给柯建国打电话作了简短汇报。
村长通过村里的喇叭，召集全村成年男子尽快到村委会集中。不多时，二十多人就挤满了村委会外面的坝子。
巍峨的武陵山脉，横贯湘、鄂、川，像一条匍匐在大地的巨龙。
清晨的武陵山里，薄雾蒙蒙，鸟鸣声清脆悦耳。马坡村二十多人组成的搜山队，在村长的指挥下，排列成扇形逐步深入。
清幽的山间，被突然闯入的村民惊扰，瞬间就变得热闹起来。虽然出发前冷彤已经作了统一部署，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声，以免造成恐慌，可猎犬偶尔的狂吠，依然搅得人心惶惶。
林墨和冷彤身边，是三个年轻人，就是他们声称曾在山里见过可疑者的身影。
"你们确定是在这片山里吧？"林墨手里拄着木棍，用木棍赶出一条道来。
"应该是在这附近。"
"当时天太晚，我不太确定……"
此时，已经纵深进入大山很远，丛林越来越茂密，满山的荆棘让搜山队的行动越来越受阻，不少人身上都留下了不同程度的伤痕。
"没错，就这里，我当时还叫了一声，但那人很快就不见了，我还以为眼花了呢。"

"我也是，就在这附近，记得好像见过两次，第一次还以为是野兽。"另一个年轻人说，"第二次的时候，我还追了几步，但也是很快就不见了。"
林墨环顾四周，雾气渐渐消散，身在这不见天日的大山深处，一眼也望不到边，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有什么发现吗？"柯建国打来电话问，林墨回复还在搜山。
"我已经向局领导汇报，要你们务必保证广大搜山村民的人身安全。"柯建国在电话那头喊道，"中午十二点之前如果没有发现，必须撤离。"
林墨看了一眼时间，离撤离还有两个小时，于是回道："收到。"
"进去还有多远？"冷彤问道，年轻人说："那可远了，这座山一直爬完，翻过去就是龙口。"
"刘青和如果还藏在山里的话，应该就在清江县境内。"冷彤吩咐村民继续搜山。
越往前，林木更是茂盛，路也更是难走。
突然，冷彤不小心踩在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上，脚下一滑，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向后倒去。
她发出一声惨叫，在快要倒地的时候，抓住了近前的树枝，但树枝柔软，根本无法承受她的体重，很快又向侧边倒去。
就在此时，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稳稳地托住，紧接着耳边传来林墨的声音："小心！"
林墨搀扶着她慢慢坐下，问她有没有哪儿受伤。
"没事儿，不影响走路！"冷彤推开他，活动了一下腿脚，又站了起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能不能看好脚下！"林墨正责怪她，突然传来几声犬吠，紧接着是村长的叫喊声。
众人急忙闹嚷着围了过去。

一个一人高的洞口，掩映在灌木丛中。
猎犬朝着洞口狂吠不止，仿佛受了惊吓。
林墨在洞口发现很多凌乱的脚印，一条狭窄的小路，直接延伸至洞口里面。
"好像有人！"林墨冲冷彤说，冷彤走到近前，仔细审视了一翻，说："我进去看看！"
"别，你退后，我进去！"林墨把她拦住，村长随即吩咐那几个年轻人："你们跟着林警官一块儿进去，要是遇到什么危险，也好帮衬帮衬。"
林墨带头就要闯入时，冷彤再次叮嘱道："一定要小心！"
洞里乌漆麻黑的，眼前一片漆黑，但是很快，不远处现出一丝亮光。
"大家小心！"林墨拦住身后的人，自个儿正循着亮光摸索着向前，突然不远处传来的咳嗽声把所有人都惊住了。
"什么人？"林墨也很紧张，强压着恐惧厉声呵斥道，但回答他的依然只是咳嗽声。
他尽量压着脚步，蹑手蹑脚，一步步接近光源之地。很快，在一尊石头后面看到个人影。那是一位老者，头发花白，身着破烂的衣服，眼神浑浊地目视着这些突然的闯入者。
那束光，是从头顶石头的缝隙中透射进来的，正好落在这个不大的空间中央。
林墨打量着老人，确定并非刘青和时，这才放松警惕，慢慢走近，然后看到一些破破烂烂的锅碗瓢盆，以及躺在一堆破被子中间的孩子。孩子又咳嗽起来，老人坐在孩子身边，目光痴呆。
"我们不是坏人！"林墨尽量放低声音，"老人家，这孩子怎么了？"
可是，老人不搭理他。他蹲下身，看着双眼紧闭的孩子，试探着摸了摸孩子的额头，这才知道孩子发高烧了。
"好烫啊！大爷，孩子病了，必须马上送医院！"林墨说，"您是孩子的爷爷吗？"

老人终于摆了摆手，然后从喉咙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但声音中偶尔还带出一两个清晰的字词。
林墨明白了，老人原来不会正常说话。
"老人家，您不用害怕，我是警察。"林墨看了一眼身后的人，"他们也都是马坡村的村民，不会伤害您跟孩子。孩子高烧的很厉害，不能再等了，必须把孩子送去医院，您也跟我们一块儿下山吧。"
老人目光浑浊地看了看这些人，在听了林墨的话后，摸索着，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几个年轻人慌忙搀扶着老人，一步步走向洞口。
在外面焦急等待的冷彤，突然见林墨抱着个孩子出来，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又看到一个老人的身影出现在洞口，顿时就有些傻眼，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林墨便焦急地说："孩子病了，得赶紧送医院。"
"还继续搜山吗？"她问。
"你们继续搜山，我带两个年轻力壮的，先把孩子送进医院。"村长说着，已经招呼几个年轻人从林墨手中接过孩子，然后急匆匆往山下赶去。
"深山老林里，怎么会有老人和孩子？"冷彤回头看着洞口疑惑地问道，林墨说："看样子，爷孙俩在洞里已经住了很久。孩子正在发高烧，病得很厉害，必须先送医院。时间不够了，我们离所长规定的撤离时间，也只剩下半个小时了，准备撤离吧。"
"前面就是龙口市和清江县山林的分界线，山更大，林更深，继续搜索下去恐怕徒劳无益。"冷彤仰望着黑色的山头，心里无比压抑。临下山前，他们又回到洞里，原本打算拿一些生活用品给孩子和老人送去医院，但最终却没带走任何一样东西。

清江县人民医院，沉睡中的孩子正躺在病床上输液，老人刚做完全身检查，坐在床边，默默地注视着还未醒来的孩子。
林墨和冷彤下山后，第一时间赶来医院，此时正在病房外跟医生交谈，得知孩子已经脱离危险。
"幸亏送来及时，再晚一步，孩子就危险了！"医生说，"你们可以进去看看孩子，但不要大声讲话。"
老人看到二人推门进来，眼神闪躲了一下，然后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冲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别，大爷，您这是干什么？"林墨慌忙扶老人坐下。
老人又比划着，言语不清地说着什么，但口齿不清，二人还是不甚明白。
"大爷，孩子已经没事了。这两天，您就在这儿好好陪着，等孩子病好之后，我们再来接您和孩子出院。"林墨看了一眼孩子，又叮嘱了老人几句，冲冷彤使了个眼色，然后双双离开病房。
"正事儿没影，倒是带回来爷孙俩，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安排他们？"冷彤问。
林墨叹息道："等孩子康复再说吧，如果能帮他们找到家人更好，否则就只能找民政部门想想办法。"
"刘青和的案子正在紧要关头，咱们人手不够，你可别轻重不分。"
"冷副队长，你、你说我能见死不救吗？"林墨在背后不悦地质问道，冷彤反驳："喊什么喊，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警察，把老人和孩子从深山里带出来已经仁至义尽。刘青和至今没有任何线索，上面又盯得很紧，那些被他骗了血汗钱的无辜百姓，都在眼巴巴地等我们的消息。孩子和老人的事，还是直接交给民政部门负责吧，你根本腾不出时间去管。"
"哎，我说你这个人，怎么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我这不是……"林墨正极力反驳，陈佳丽听见熟悉的声音，突然看到是他，于是欣喜地跑了过来。
"林警官，我刚刚听到你的声音，原来还真是你呀，你怎么有空来了？"
林墨憋了一肚子气，眼见着冷彤走出医院大门，没好气地地说："有个案子。"
"跟医院有关吗？需要我帮忙吗？"陈佳丽顺着他的目光也看见了冷彤，"你跟彤姐吵架了？"
"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儿，得先走！"林墨跟她打过招呼，还没等她开口便急匆匆的走远了，留下她独自站在空空的走道中间，眼神落寞地望着他的背影，哀怨地叹息了一声。
林墨这两天都在外走访调查刘青和的案子，期间只和冷彤通过两次电话，但都是工作上的事儿，等他忙完再赶去医院时，没想到老人和孩子都出院了。

"谁安排他们出院的？"他很着急地向管床护士打听，护士说是个女人，好像是警察。
林墨想到了冷彤，觉得不可思议，随即打电话过去核实，可她没接。
"所长，冷彤在所里吗？"紧接着，他又给柯建国打电话过去，柯建国告诉他，冷彤不久前去了养老院。
"她去养老院查案子吗？"
"查什么案子。冷彤送你们从山上带回来的爷孙俩去养老院了。"柯建国说，"怎么，她没跟你说？"
林墨默默地放下电话，觉得匪夷所思，心想她不是还曾阻止他操心爷孙俩的事情，现在怎么又自己亲自上手了？
"这两天你不在，冷彤跟我汇报了那对爷孙的情况，督促我联系好民政部门，然后她亲自把爷孙俩送了过去。"柯建国接着说，"你找她有事，怎么不直接打电话？"
柯建国挂了电话后，林墨对冷彤的所作所为正百思不得其解，她突然回电话过来。
"你在哪儿？"他问。
"我在外面办事。"
林墨顿了顿，说："柯所告诉我，你把爷孙俩送养老院去了？"
"是。有事吗？我很忙，没事我挂了！"
"有，当然有事，你在那边等我，我必须跟你见面，马上就过来！"林墨十来分钟后到达养老院，在门口遇见了正要离开的冷彤，涎着脸，故意问道："冷副队长不应该在一线忙碌吗？怎么这会儿有空来养老院了？难不成也是为了查案？"
"对呀，我来查案，你管的着吗？"冷彤朝他翻了个白眼，他笑着问："那爷孙俩难道与你的案子有关？"
"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冷彤依然冷眼相对。

林墨这时转变了态度，讪笑着说道："冷副队长，我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做了好事不想留名的活雷锋。唉，你就别再继续演下去了，走，带我去见见爷孙俩。"
"没空，你自个儿去吧。"她转身欲走，却被他拦住，问："你真觉得爷孙俩对咱们的案子没有帮助？"
"你什么意思？"
"你好好想想，爷孙俩在山里住了那么久，刘青和那小子又八成是从山里溜到清江县的，万一爷孙俩不小心看到了什么呢？"
冷彤皱着眉头，犹豫不决。
"冷副队长，别想啦。你现在犹豫的每一分钟，刘青和都有可能从咱们眼皮底下溜走。"林墨说出这番话之后，冷彤终于转身往回走去，把他带到二楼走道最里面的那个房间。
爷爷这次看到林墨，拉着他的手，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虽然老人仍然无法正常言语，但他明白老人的意思，老人这是在用手语让孩子给他道谢。
"大爷，以后您和孩子就可以一直住在这儿了，有人照顾你们的生活，也不用再担心孩子生病了。"林墨欣慰地说，"以后有空，我会经常过来看你们的，如果有什么需要，也可以跟我说。"
老人连连点头，又不知道说了一番什么，但眼睛随即红了。
"你不是有事情要问吗？"冷彤声音很低，林墨却突然觉得不是时候，而且沟通困难，很难有效果，于是说道："大爷，时间不早了，您和孩子早点休息，我们这就先走了。"
冷彤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正想说什么，却被他硬生生给拉了出去。
老人把他们送到门口，直到二人走了很远，还在不停的作揖。
"你到底什么意思？"一下楼，冷彤就开始算账。

"谢谢你，真的，我是诚心想要跟你说声感谢！"
"你不像是会主动说谢谢的人……"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替爷孙俩感谢你为他们做的一切。"林墨诚恳地说，"所长已经全都告诉我了，你背后为爷孙俩做了很多事。虽然我知道你嘴上不会承认，但你确实做了件天大的好事……"
冷彤打断了他："你少转移话题。"
"你看大爷的样子，现在根本无法好好沟通。"林墨解释道，"我觉得大爷并没有完全丧失语言能力，不能正常交流，可能是在深山里呆久了。再等等，给他们点时间，等再适应几天，我去医院跟他们沟通。"
"再等几天，刘青和都跑了。"冷彤没好气地怂道，"算啦，也不指望你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冷副队长，冷小姐，别急着走呀，听我说，我……"林墨追在冷彤后面小跑。
第二天上午，林墨正埋头整理这两天排查的信息，柯建国进来说："你让我查的人，没有找到任何信息。"
"不是清江县人？"林墨问。
"应该不是，资料库里没有找到匹配信息。"柯建国没看到冷彤，四处瞄了瞄，突然问他跟冷彤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啊？没什么事儿。"林墨不解地问。

"你少给我明知故问，还没什么事儿。"柯建国没好气地指责起来，"我虽然不知道你小子背着我干了什么，但我知道冷彤干了什么。"
林墨停下手里的活儿，诧异地问："柯所，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首先，我没有背着您干任何见不得人的事；其次，冷副队长干了什么，也不关我的事。"
柯建国老谋深算地笑道："你别整天给我摆出一副臭脸，人家冷彤虽是个姑娘，但她哪点不比男人强，事事冲在最前面，我看你就是见不得人家比你厉害。"
"我……"林墨被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柯所，您这话应该去跟人家冷副队长说吧，成天摆出一副臭脸的是她不是我。"
"那我问你，你怎么得罪她了？"
"我没有！"
"还没有，那你昨晚怎么不直接给她打电话，既然是问她的事，还非要绕个弯把电话打我这儿来？"
"她一开始没接电话……"林墨正解释着，冷彤一头钻进来，冲柯建国说："所长，我得马上去一趟养老院。"
林墨一听这话就站了起来，直愣愣地问："是不是爷孙俩出什么事了？"
"这么关心他们，怎么不自己去问？"冷彤说完就风风火火地出了门，林墨还在发愣，柯建国喝道："我说你这个榆木脑壳，想什么呢，还不赶紧一块儿过去看看。"

6、非常嫌疑人
总有一天，深藏的奸诈会渐渐显出它的原形；罪恶虽然可以掩饰一时，免不了最后出乖露丑。--莎士比亚
在去养老院的路上，冷彤顺便买了些水果。
他们做梦都没想到，被他带回来的老人，居然写得一手好字，笔锋干净、落纸有力，要是不看其人，绝对会以为是出自哪位大师的手笔，连他都自叹不如。
当林墨读完老人手写的文字后，内心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谢谢你们救了孩子。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还能记起的，是我知道自己叫孙克俭，大家以前都叫我老孙头，是一名小学语文老师。十多年前，家中发生变故，一场大火，妻儿身亡，余生再无牵挂。此后，我无心教学，只身流落他乡，乞讨为生。五年前，我一路来到此地，四处乞食，受尽白眼，后隐于深山之中，靠山中野果、野物为生。十多年来，我少与人交流，口齿退化，已不能正常言语。这孩子命苦，被人弃于深山之中，我偶然撞见，如同己出。如今，在你们的帮助下，我跟孩子有了归宿，感谢你们，大恩大德，无以为谢。”
他没想到面前这位老人，身世居然如此坎坷。再看看孩子，不禁在心底骂道，要多么心狠的人，才会抛弃自己的亲骨肉，才会让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就无辜的经历这些磨难和痛苦。
冷彤从林墨手中接过纸条，细细地看了一遍，虽然很有力在伪装自己的情绪，但依然神情哀伤地说：“大爷，您受苦了！”
林墨还从未见过她如此模样，本以为她会无动于衷的。

“以后，您和孩子就安心住在这里，再也不用风餐露宿了。”冷彤亲手给孩子剥了根香蕉，“这孩子蛮聪明的，今年应该有五岁了。医生给孩子作了体检，身体器官都没有问题，但是可能在山里呆的时间太久，从未与人正常交流过，所以也渐渐丧失了语言能力。我已经吩咐过这里的看护，让他们平时多跟孩子说说话，以后有空的时候，我也会经常过来。”
“还有我！”林墨补充道，“我跟你一起过来！”
“大爷，还有件事，因为很急，所以必须要现在问您。”冷彤指的是刘青和，出示照片后，问老人在山上有没有遇到过这个人。
老孙头端详了照片许久，但最终还是摇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您再好好看看。”林墨巴望着老人，“这个人是我们公安机关正在追捕的一个罪犯，如果您见过他，会帮我们大忙。”
老人却依然摇头，还咿咿呀呀地比划起来。
“您的意思还是确定没有见过照片上的人？”林墨问道，老人点了点头。
在回去的路上，林墨感慨道：“老人一手字写的太好了，要是当年家里没发生变故，现在应该还在教书育人的岗位上。”
冷彤没搭理他，好像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
“唉，做人太难了，好好的一个人，本来有着大好的前途，更加美好的未来，却没想到仅仅一次变故，就毁掉了整个人生！”林墨这话，其实也在暗指欧阳萱，还有像她一样的失踪者、遇害者。
林墨没想到会在省电视台看到针对欧阳萱的寻人启事，而且是重金寻人。
他凝视着电视上欧阳萱美丽可人的照片，眼里瞬间就噙满了泪，心里也像装满了水，晃悠着，异常难受。
除了她父母，谁会在电视上刊发寻人启事呢？

他拿起手机，无数次想要拨打电话过去，但犹豫着，实在无法鼓起勇气。
可他没想到，欧阳萱父亲几分钟后突然打电话过来，问他是否看到了电视上刚刚播完的寻人启事。
林墨重重地咽了口唾沫，哽咽着说自己看到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叔叔，暂时还是没有萱萱的消息，但我没放弃，一直在努力寻找……”
“小林啊，叔叔知道你心里也苦，我们都在努力，只要还没有萱萱的消息，我跟你阿姨就不会放弃。今天在省台播的寻人启事，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效果。我和你阿姨都年纪大了，我们拿出了全部的积蓄，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寻找女儿，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但至少会给自己一点希望。”老父亲的声音听起来比之前更要苍老，林墨不敢想象这位六十多岁的父亲，在女儿失踪的这段日子以来，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煎熬和痛苦。
突然，老父亲在电话里失声痛哭起来。
“叔叔，您怎么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林墨语无伦次，也忍不住抽泣起来。
“萱萱失踪之后，她妈妈一直卧床不起。昨天晚上吐了很多血，我担心她等不到女儿回家，这一次很可能会挺不过去啊！”
林墨心如刀绞，脑瓜子嗡嗡作响。他挂了电话，蜷缩在洗浴间的墙角，紧咬着牙关，嘤嘤地抽泣着，却又不敢哭出声，任凭水流劈头盖脸地淋下来。
他想要清醒，脑子却越发沉重。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为什么没能全力保护好心爱的姑娘，为什么要让她年迈的父母承受如此巨大的伤痛？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趁着排查寻找刘青和下落的机会，打算继续将老街翻个遍。在此过程中，得到一条重要线索，几年前因犯强奸罪两进宫的刑满释放人员赖云鹏，出狱后消失了很久，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又出现在清江县城。

“那个赖云鹏，以前住在老街上，真是坏透了顶，因为犯强奸罪两进宫，大伙儿给他取了两个绰号，一个叫癞子，一个叫赖皮。”举报赖云鹏的是老街上卖酒的老板蔡大勇，“这小子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以前到我这儿不知道白拿了多少酒，我也是敢怒不敢言。那天我在县城办事，中午吃饭时看到他，他没认出我，我想那小子不是被抓了吗？什么时候给放出来了？”
林墨心里有了底，却问道：“那个赖云鹏，跟我要找的人有什么关系？”
“您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蔡大勇神神秘秘地说，“当时跟癞子一块儿到店里吃饭的还有另外好几个混子，其中一个，我看着就很像你照片上要找的。”
林墨大为吃惊，再次让他看了一眼照片上的刘青和。
“我记得不是太清了，但确实有点像。”蔡大勇回忆道，“您把赖云鹏那小子抓来问问不就清楚了？”
“你说赖云鹏因为强奸罪两进宫？”
“是啊，这老街上的人哪个不知道，我可没胡说，要是有半句假话，你把我给拷起来……”
“没有不信你。”林墨笑着打断了他，“就是想再确定一下。那您知道他家住哪里吗？”
“还有个屁的家，那小子爹妈早就被他给气死了，以前住的屁大个地方，风吹雨淋的，也早没了。”蔡大勇说完这话，又叮嘱他，“到时候可别说是我跟你讲的这些，我怕那小子回头找我麻烦。”
“放心吧，我们是有纪律的，绝不会泄露举报人的信息。”林墨心里暗自高兴，回去一查赖云鹏的档案，果然不是好鸟，两次强奸罪，加上三次强奸未遂罪，被抓进去好多年，一个月前刚放出来。
“这个人应该不会是‘影子’，但他出狱的时间，跟欧阳萱失踪的时间差不多，难道只是巧合？”他大胆假设之后，决定小心求证。
赖云鹏刚从桌球馆出来，就被林墨给堵在了大街上。他身边的两个小混混，一见林墨，就瞪着眼睛，凶神恶煞地围了上来，朝他脸上吐着烟圈，然后大放厥词：“小子，胆子不小呀，敢挡赖爷的道，我看你是活腻了吧。”
俩人说着就要动手。

林墨不屑地笑道：“我劝你们在弄清楚状况之前千万别冲动，要是不小心伤了自己，那可就不太好了。”
这时候，赖云鹏上前一步，恶狠狠地盯着林墨的眼睛，像要吃人似的问道：“哪条道上的？”
“赖云鹏是吧？”林墨直视着他的眼睛，“听说你刚出来，这么快就有小弟跟你了，看来混得不错嘛。”
“小子，我问你到底是哪条道上混的？”赖云鹏舔了舔嘴唇，“你对赖爷我的事了解挺多呀，还真是道上的兄弟，我不跟无名之辈浪费口舌，报上名来吧。”
“跟我走一趟，就告诉你我是哪条道上的！”
“你到底是谁？”赖云鹏龇牙咧嘴。
“跟我回去就知道了。”林墨说着，刚揽过他的肩膀，后面俩小混混就又想动手。他不得已掏出了警官证，在二人面前晃了晃，说：“看清楚了，我就是这条道上的，是不是打算跟你们赖爷一块儿回去聊聊？”
一见林墨竟然是警察，那二人瞬间就吓得屁滚尿流，一阵风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赖云鹏立马满脸堆笑，舔着脸说：“不好意思，不知道您是公安，多有冒犯，多有冒犯！”
“算你小子识相！”林墨把赖云鹏带回派出所后，问他，“知道为什么带你回来？”
“警官，我这刚出来没几天，也没干啥坏事，是真不知道您干嘛带我回来。”赖云鹏哭丧着脸，“以前我确实做了不少缺德事，但现在改过自新、改邪归正了。您带我回来，是不是有人又犯事儿了，然后您就怀疑到我身上来了……”
林墨什么都不说，就一直安静地看着他，直到他说累了，说得口干舌燥，这才摸着下巴问：“问你几个问题，如果老老实实配合，很快就让你走。”
“是、是，一定老实，绝无半句假话。”赖云鹏鸡啄米似的，嘴上实诚，但闪躲的眼神却出卖了他的内心。他哆嗦着擦去额头上细密的汗水，跟之前豪横的样子判若两人。
“你出来之后，是靠什么生活的？”林墨问。

“我、我，也没什么正经工作，就跟以前的几个朋、朋友混吃混喝。”
“认识这俩人吗？”林墨把欧阳萱和刘青和的照片摆在他面前，他看了又看，最后目光落在刘青和身上，为难地说：“女的没见过，但这个人倒是好像见过，但又好像不怎么像他。”
“到底见没见过？”
“警官，我真不敢确认。我有个兄弟，跟照片上这人有点像。”赖云鹏嘀咕道，“可脸没这么廋啊。”
“他叫什么名字？住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但是大家都叫他磊子。”赖云鹏说，“我也只见过他一面，喝过一次酒，后来就没再见过。”
“既然不认识，怎么会坐一起喝酒？”
“朋友介绍的。”赖云鹏说完这话，又忙解释，“不对，我也不知道谁的朋友，那天一块儿吃饭喝酒的人特多，反正都围在一起称兄道弟，甭管认识不认识，就是喝，喝到最后，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去的了。”
林墨觉得不可思议，不认识还能坐一块儿喝酒吗？他敲了敲桌子：“再好好想想。”
“我是真不知道谁认识他呀。”赖云鹏无奈地说，“要不您把那天喝酒的人全给带回来问问？”
“好办法呀。”林墨其实也正在这样想，“你把所有人的名字都给我写下来，然后你去召集那天在场喝酒的人。”
“使不得啊警官，您这不是想害死我吗？”赖云鹏都快要哭了，“那些人可都是外面混的，要知道我帮你们公安做事，那还不得弄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