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声尖叫1:外院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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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06-10-25 22:14:19 更新时间:2020-11-11 22:39:39

楼主:包为tiehu  时间:2006-10-25 14:14:19
1、
女生宿舍有东西南北四栋六层楼,大概为了省事、省钱,只用一张设计图。四栋楼高矮胖瘦一模一样,如同一母亲生产的四胞胎,一个紧挨一个,围成长方形的整体,看上去好像一座城堡。其实,无论哪一所大学,女生宿舍都是城堡,至少戒备像城堡一般森严。只不过住在城堡里的人,并不打算坚守,反倒积极地给外边人当内应。所以,这种貌似坚固的城堡,没建好已经注定要陷落。
眼前这座城堡的守卫者是老谢。
天上的乌云或污染早早把黑夜带来,城堡上空像被严严实实扣了一顶大帽子,残余的光线慢慢从门洞退出,城堡里变成一个熄了灯的房间。老谢坐在灰蒙蒙的女生宿舍值班室里,他没开灯,呆在暗处才看得清楚坏人坏事,当然了,他那付独特的尊容,暗中供人观瞻,好人也退避三舍。他有自知之明,看见门洞外有位长发女生从出租车落下,马上打开值班室的日光灯。
林丹丹只扫了一眼这个新保安,感觉莫名的紧张,虽说他笑脸真诚,但弥补不了秃脑门、暴鱼眼、塌鼻梁带给人的恶感,尤其咧嘴时,露出嘴角边两颗尖尖的獠牙,更是令人想起传说中的厉鬼。
“这是个什么人呀?以后得天天看见,惨了!”她心里嘀咕,尽量低头,避免再见这张脸,好在老谢没有主动攀谈,只是公事公办。
办完入住手续,林丹丹看表,才七点半钟。离开清凉的空调出租车只几分钟,热浪就像一张厚重的棉被,一点点把她包裹,很快捂出汗来。
城堡里静穆还有点肃杀,四栋熟悉的楼房冷漠地站在那里,似乎拒人千里之外,楼层走廊阳台的晾衣杆上,往常披红挂绿、旌旗招展,现在空空如也,看不见一丝人气。没有人,再大的城堡也是废墟。
走在宽敞无人的天井里,林丹丹如同走进一个荒凉的山谷。
“宿舍没人,还有一个长得像坏人的保安,万一真是坏人……”想到这儿,林丹丹脊背上掠过丝丝凉意,身上冒的汗成了冷汗。有宿舍灯光亮了!四栋楼都有!她兴奋地停脚,向每一处亮光行注目礼。尽管不多,但说明提前返校的不止自己一人。她又像迷途中找到了同伴,抬头朝南楼六层望去,一片黑暗,那是她的宿舍所在。
“向南六进军!”是所有男生的口号和目标,从这座城堡落成起,南楼六层一直是外语系女生的闺房。所谓“普通高校无美女,只因没有外语系”,意思是有外语系的大学才有美女。可惜,这些外语系的公主,最终大多属于洋人、属于富人或者属于海龟、白领,本校男生进军“南六”且取得胜利者,少之又少。因此,住在南楼六层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
只是,爬楼的时候一点儿体会不到什么优越感。两年来,林丹丹没少抱怨宿舍楼层太高,今天也不例外。尤其灰暗的楼道里几乎看不见路,新保安可能忘记开楼道灯了?想回头去提醒,又不愿意再看见那两颗獠牙。她戴上了上课时才戴的近视眼镜,拎起行李包,摸索往上走。
从前有个公主,被老巫婆关在城堡里最高的阁楼上,勇敢英俊的王子在夜里把她从窗户救了出去。莫名其妙想起这个童话,林丹丹感觉很可笑。一小时前,跟自己吵架的那位“王子”今晚会不会来?管他呢,再说了,他算什么王子?不过,如果今晚他来了,让他当一次王子吧!想到这儿,黯然叹息。
脑子里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到了六楼。604号宿舍在楼道旁,林丹丹熟悉地打开走廊路灯,突然,黑暗中蹿出一只硕大的老鼠,正好停留在604门前,又像迎接,又像阻拦。惊得她发出一声尖叫,扔掉行李包,蹦跳着又回到楼道里。尖叫在空荡的楼道里回响,老鼠反被她吓坏了,飞也似地又蹿进了黑暗中。
楼主:包为tiehu  时间:2006-10-25 14:22:00
那个漂亮的女生走了,身上的香水味还在空气里漂浮,流入老谢的鼻子中,他皱起眉头。闻到有香味的人,他仿佛又回到工作了五年的殡仪馆,不管男人女人,总让他想起摆在案上给化妆师涂脂抹粉的尸体。他反感香味,老婆天生刺鼻的体臭才是他的最爱。说不清楚学校把他调到女生宿舍,是不是因为发现了他这一“优良品质”?
越来越闷热,空气不流动,香味久久不散。香得实在受不了,如果女生到齐,那不得香死?老谢走出值班室透气,立即打了一个喷嚏,天上回应了一声闷雷。
要下雨了!站在门洞里点燃一根烟,老谢眼睛扫向四栋宿舍楼稀落的灯光。还有几天开学,男生宿舍肯定很热闹了,小子们提前来补考的人多,不像女孩子,加在一起来了不到二十个,女孩子家补考挺丢人的,刚才进来的那位姑娘,头也抬不起。那姑娘长得真秀气,比在殡仪馆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尸还要漂亮。
在男生宿舍热闹惯了,老谢很无聊,因为没开学,按惯例搭配一个女保安也免了,他不大适应眼前的寂静。唉!总比在殡仪馆好。他自我安慰。
雨说来就来,响声很大的那种,霎时间,听不到周围的声音。

关上窗,风铃悦耳的碰撞声才能听见。林丹丹望着大雨滂沱的窗外,眼睛痴呆迷茫。为什么要上来?宿舍仍是一个月前放假时的老样子,多了讨厌的蜘蛛网、灰尘和老鼠、蚊虫。而且,整个楼层只有自己一人,那些亮灯的宿舍与自己毫不相干。又没有老巫婆,干吗把自己关在这儿?可是,除了宿舍,还能去哪里?她在心里寻找后悔的理由。跟爸妈说什么参加学生会自愿者,这下可好,成了真正的自愿者,自愿打扫宿舍,自愿陪伴老鼠,自愿……
“铃铃……铃铃铃……”电话铃清脆霸道的声音盖过了窗外的雨声,打断林丹丹自怨自艾。她眼睛一亮,莫非是他!奔向电话,又打消此念头。不会是他,他只打手机,从不打宿舍电话,是自己给他定的规矩。抓起话筒还是有点激动:“喂,你好!”话筒那边却静静悄悄,她连问两声:“你好,说话呀、说话呀?”话筒还是半响没有回应。
“你好!”
刚想挂掉电话,话筒传来一个诡异的声音,像机械发出的金属声,很不真实,肯定不是他。
“你找谁?”
“你是谁?”
“我……”林丹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该怎么说,“你、你一定打错电话了,再见!”放下话筒很失望。看表,八点钟了。他在干什么?该唱生日歌、吹蜡烛了。人家有一大家子陪伴,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七大姑八姨,还有堂哥、堂姐、表弟、表妹。你是谁呀?不过是个不肯公开做他女朋友的傻丫头。
楼主:包为tiehu  时间:2006-10-25 14:23:00
“铃铃……铃铃铃……”
外面的雨没下透,关了窗的屋里成一个闷罐子。林丹丹洗了个冷水澡,粘乎乎的身上清爽了许多。穿上睡衣出卫生间,肚子有点饿,坐上椅子,拿小刀削一只苹果。电话再次响起,只好放下小刀、苹果去接听。
“你好!”
“你好!”又是那个金属声音。
“对不起,你又打错了!”林丹丹保持礼貌。
“将错就错吧,咱们聊一会儿怎么样?”对方却不像无赖,声音冷冷冰冰。
“我们不认识,请不要再打……”林丹丹想挂掉。搔扰电话在整个“南六”是常有的事,这也是她不让“王子”打宿舍电话的原因之一。
对方抢道:“洗完澡了?心情好一点没有?不过,整个楼层就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林丹丹心里大骇,有人偷窥!拎起电话机伸头进卫生间,寻找针孔探头。
“别找了,没人看你洗澡,我检查过了。”
林丹丹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这个人看见自己的一举一动,八成是那个长獠牙的新保安,只有他知道自己一个人在“南六”。
对方继续说:“唉,给男朋友甩了,真可怜!跟父母撒谎,大老远跑来给男朋友过生日,却给男朋友放了鸽子,现在那小子灯红酒绿,不亦乐乎,你一个人独守空房,我陪你说说话不好吗?”
新保安怎么知道这么清楚?不可能!林丹丹已毛骨悚然,声音颤抖:“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想到不是新保安,她更加感到恐惧。
“我是谁不重要,我想帮你,只要你一句话,我马上把张子昂那小子宰了!”对方的金属声音更加阴森,一点不像开玩笑。
“不!不!不!”林丹丹连声大叫,把话筒扣上话机,又飞快抽起话筒扔到一边,浑身哆嗦地向后退,惊恐万状望着这部电话。有鬼!有鬼!她神经质地又是察看门锁,又是检查窗栓,把窗帘拉好,卫生间门也关上。完了,跳上床,缩在角落里发抖。
和子昂的关系,班上没人察觉呀?苏老师不知道,连秦湘、宋妮娜也不知道,宋妮娜还主动说暗恋子昂呢!知道的话,她肯定不会跟自己坦白。而子昂曾说过,男生们以为自己是无主之花,至少两三个人在跃跃欲试。今天吵架,就是因为子昂想把自己带到家里的生日宴会上,正式公开关系引起的。可是,我们是在车里吵架,不可能有人听见呀?肯定有鬼!那声音根本不像人,不是鬼是什么?
越想越害怕,不能呆在这里!
拿定主意,林丹丹手忙脚乱换衣服,胸衣怎么也扣不上,干脆不穿,牛仔裤刚套进一边脚,突然日光灯熄灭了,眼前一片漆黑,裤子拌脚,她失声惊叫,跌坐在地。
一定是鬼要来了!
林丹丹无助地哭出声来。

头顶的电风扇停转,关灯坐在值班室里的老谢才知道停电。给电工打完电话,电话便响个不停,都是问停电的。他接怕了电话,拿了雨伞和手电筒,又找出一卷保险丝,自己去查电。电工回家了,说半小时到,没有一小时是不会来的,他了解电工。等一小时,宿舍里这些小女孩不吓死才怪。
雨还在下,由大雨变成中雨。除女生宿舍别的地方都有电,路灯是亮的,出了门洞,老谢电筒也用不着。配电箱在东楼背面,顺墙角拐个弯就看见了。他加快步子,离配电箱十几米,又停了下来,拧开手电。这一段路黑,是个基建工地,有几堆废弃的砖垛,空地上什么也看不见。果然,必经之路上有几片西瓜皮,再往前是盖板被掀开的化粪池。
幸亏老子小心!老谢暗自庆幸。否则,踩上西瓜皮非掉进化粪池不可。他避开西瓜皮,跨过化粪池,双脚刚跨到对面,腰间被什么猛勾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后倾,一只脚禁不住后退,“扑通”一声掉进了化粪池。
楼主:包为tiehu  时间:2006-10-26 13:45:00
黑暗中,衣衫不整的林丹丹坐在地上,抱着一根写字桌的脚抽泣,鬼迟迟不见出现,她稍微平静,心里又在盘算如何离开。没有蜡烛,没有手电,火柴也没有,怎么下楼?那个无所不知的鬼,肯定守在外面,一个人打死我也不出去。对了,怎么忘了那个新保安?管他嘴里长的是獠牙还是象牙,只要能把自己带下楼,他就是英雄,是王子也可以!
从地上爬起,屋里下了窗帘,伸手不见五指,双手在写字桌上摸,找到了话筒,立即把它合上话机。
“铃铃……铃铃铃……”刚放好电话,铃声触电一般凄历地响起。林丹丹吓得大声尖叫,像被烫手一样,把电话扔到地上。
绝不能再接这个鬼电话了!她心想。怎么让新保安当英雄呢?啊,真该死,手机!我有手机,把手机忘记了?手机在哪儿?脑子里怎么混混沌沌的,到底在哪儿呀,急死人了!
床上、椅子上什么也没摸到,咦!这张写字桌上是什么东西?手提电脑,太好了!她激动地掀起显示屏,按下启动键,显示屏几下跳跃,发出耀眼的光芒,赶走了屋里的黑暗。把电脑抱起,放在膝上。这一会儿,她得到了片刻的安全感。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手机响!林丹丹放下电脑起身,手机红色的信号灯在床下一闪一闪,躬身捡起,看也不看来电显示,打开便带着哭腔大叫:“子昂,是你吗?”
“是我!”是鬼,至少林丹丹这么认为。我的手机号他也知道,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她噤若寒蝉,说不出话,呼吸急促地对着手机。
鬼又说:“你舍不得让张子昂死,是吗?”
手机那头的声音变成了一把尖刀,林丹丹拿着手机东躲西藏,靠在墙上泣不成声:“求求你了,别再找我,我……”
鬼接着说:“我好事做到底,让你们今晚死在一块,反正你不想公开你们的关系,不如到阴间做一对鬼鸳鸯吧?好,现在开始倒计时,林丹丹小姐,你还有十分钟,跟这个世界说再见吧!”
这一次是鬼先挂电话。林丹丹快要窒息了,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突突响,一声比一声巨大,呼吸也随之一次比一次困难。她墙也靠边不住了,整个人瘫软坐地。
“邮件来了!邮件来了!”电脑怪异的呼叫声又把她惊得从地上蹦起。
一定是子昂!林丹丹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兴奋地抓鼠标点开邮件,邮件展开了,赫然跳出了一只巨大的计时器,占据了半个显示屏。计时器上的时间在不停倒退,九分零四秒、零三秒、零二秒……每倒退一个数字就发出一声“嘟”,像一颗定时炸弹准备要引爆。
“救命啊!”林丹丹彻底崩溃了,歇斯底里大喊大叫。把手机摔得粉碎,抓起身边能抓得到的东西四下乱扔,扔到无物可扔,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掀倒了一张写字桌。手提电脑也受到了冲击,不停在另一张写字桌上打转转,最后一半悬空,摇摇晃晃停留在桌子边缘,幸免于难。
“不是真的,我在做梦!不是真的,我在做梦!”哭喊发狂累了,林丹丹口中念念有词,一次又一次猛掐自己的身体。不怎么疼痛,就着电脑显示屏发出的光亮,找到削水果的小刀,在手腕上划出一条血印,还是没感觉,咬牙发力,一刀扎进手腕,鲜血迸射而出。这一下,痛得她哭天喊地。
楼主:包为tiehu  时间:2006-10-26 13:47:00
“砰砰砰……砰砰砰!”敲门声阵阵,回响在宿舍里,听起来像打雷。
林丹丹才给手腕的疼痛转移了一点注意力,又被敲门声带回恐惧中。心惊胆战缩进床角,口中哀号:“走开!离我远点,走开呀……”嚎啕大哭,声音已嘶哑。
门外有人瓮声瓮气喊道:“林丹丹,我死给你看!”连喊两遍。
第二遍林丹丹听清楚了,停住哭泣:“你、你说什么,你是谁?”门外半响没声音。她提高了嗓门喊,“你说话呀,你是谁?”喊完屏住呼吸。周围恢复安静,回应她的,只有外面的风雨声和电脑里面倒计时的“嘟嘟”声。
看了一眼倒计时,只剩下不到两分钟,一股强烈的恐惧感突然袭来,把林丹丹紧紧包围。难道真的像鬼说的那样,子昂要跟我……她不敢往下想,壮起胆子下床,一步一步蹑脚走到门边,侧耳静听。
门外走廊里隐约有人在念叨:“林丹丹,我死给你看!林丹丹,我死给你看……”
“子昂,是你吗?”林丹丹分辨不出声音,鼓起勇气打开门锁,保留门链。
门开了一条缝,只见风雨中,惨淡的天光下,有个人面朝外站在走廊阳台的栏杆上,摇摇欲坠,随时可能掉下去。
林丹丹魂飞魄散:“不要啊,子昂,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话,不要啊……”一面狂叫,一面想解开门链。把门关上才能解门链,她忘了先关门,怎么也解不开。
阳台上的人似乎听不见她的叫唤,头也不回,纵身跃下。
门链终于解开了,林丹丹撕心裂肺哭喊,奔向阳台。
宿舍里,电脑上的倒计时只剩下三十秒。敞开的门吹进一阵风,半悬空的电脑摇晃了一下,终于失去平衡,从桌上跌落,结结实实撞到地面。
楼主:包为tiehu  时间:2006-10-26 13:48:00
“别开玩笑了,同学!”老谢掉进化粪池的一刹那,便想到是有人捉弄他,“快把我拉上去,我不会告诉老师的。喂,同学,听到了吗?”他是个随和的人,平常一些调皮的男生没少拿他开心。不过,从不像这次玩笑开得那么过头。到这所大学工作三年多了,他变文明许多,换以前在殡仪馆,他早就“小杂种、小畜生”破口大骂了。
喊了半天没人理睬,老谢是白费力气。开了过头玩笑,人家不跑是傻瓜,就算骂他祖宗十八也没用。粪池有两米多高,粪水齐腰,他怎么跳也差一点才够得着盖板。里面一定有砖头!想到这儿,他马上俯身去捞摸,当真让他找到两块高大的水泥砖。往脚下一垫,轻轻一跳,抓住盖板爬了上去。
老子不怕臭才上得来,换了别人,不敢捞粪水,肯定要在下边呆一宿。老谢逃出困境,自鸣得意,忘记他是去查电的。跑回女生宿舍值班室,又不敢进去,身上粪水淋漓,这么进去,接班的人不跟他拼命才怪。扫了一眼周围四栋楼,女生卫生间不能去,他把眼睛定在南楼前面一个备用水池上。又下雨又停电,不会有人看见。
“谁在哭?”老谢刚把胶管接上水池的龙头,似乎听到女人的哭喊声。他一边用胶管往身上冲水,一边后退抬头往南楼上看。突然,听到一声惨叫,几乎同时,什么东西从楼上飞了下来,重重落地,发出沉闷的声音,地板也震动。就落在他身前几米处,吓了他一跳,溅了他一身泥水。天太黑,看不清楚,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走到近处,先是看清了人的四肢和一头长发,接着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那姑娘跳楼了?”
不用看血肉模糊的面孔,老谢已肯定是林丹丹。
楼主:包为tiehu  时间:2006-10-26 14:20:00
大家多多支持哈~~~
楼主:包为tiehu  时间:2006-10-28 12:51:00
2、
不少抽烟的人有个怪毛病,闻不得别人抽烟。
刘晓岚出到走廊站了几分钟,直到屋里最后一个人把烟头熄灭,她才进去。重新坐回电脑前,空气里弥漫的烟味,刺激得她心痒痒。真想从包里取出一支烟点燃,哪怕吸上一口也好。她不敢,因为她是女人,还是警察。当众抽烟的,是女流氓,这是她老爸说的。不过,此时她希望自己是女流氓。
“冬泳协会会员、自行车协会会员、攀岩协会会员、旅游协会会员、美食协会会员……什么乱七八糟的破烂协会?这家伙什么人呀?班主任还是花花公子?”高队长将手头的资料拍到桌子上,鸭公嗓门提高了音量,像破锣一样响得让人难受。
有人附和:“高队,你女儿今年上大学了,可千万别摊上这样的班主任?”
刘晓岚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到电脑上,打开找到的一个视频文件叫道:“高队长,你看看这个。”随手把手提电脑显示屏转向高队长的方向,高队长和其余三人围了过来。她却起身拿了包来到饮水机前打开,摸了一把包里的七星烟,轻叹一声取出一包即溶咖啡冲好,大大喝了一口,被烫得张口哈气,眼睛流泪。
“小刘!”高队长的破锣又响了,“这家伙讲的是哪国英语呀?一句没听懂,搞什么名堂,大学里几时开始用外语上课?”
“此人是外语系英语专业的班主任。”刘晓岚手端咖啡往回走。
高队长夸张地拍腿:“唉,你瞧我这记性?碰巧你能听懂他的英语,是吧,小刘,嘿嘿,早听说你们技侦处的人,个个身怀绝技……咦,怎么哭了?呵呵,一定是我们抽烟害的。喂,给我听着,以后小刘在场,不许抽烟,谁敢违反,让他尝尝戒烟的滋味!”转而去教训手下。
刘晓岚给逗笑了,她临时帮忙的,不是高队长的手下。回到座位,看了一眼视频,惊叫了起来:“这人怎么是这付模样啊!”她见过这个班主任的标准相片,相当清秀白净。然而,视频上这个人却黑不溜秋,面庞乌里带红,像是有张洗不干净的脸。晃眼看,活脱脱一个棕色的印度人,不仔细分辨,和相片根本对不上号。
高队长道:“咱们遇上一只变色龙了。小刘,从头来、从头来!”
刘晓岚把视频拉回播放起点,口中翻译:“他说,我叫苏放,男,今年三十一,从今天开始,是你们的班主任,我读大学的时候,不少同学把班主任叫保姆、叫打杂的或者叫包打听……下边有个女生打插问,你结婚了吗?他回答,结了,又离了,目前单身……”视频里,课堂上的学生一片哄笑。
高队长小声嘀咕:“这家伙是怎么混进教师队伍的?”
刘晓岚笑,视频里哄笑停止,她继续翻译:“他说,请注意,刚才这位女同学问了一个隐私问题,我先声明,我绝不会打听你们的隐私。另外,我只是个老师,是你们的班主任,不是你们的保姆。当然了,如果哪一位同学需要保姆,我非常乐意提供这方面的服务,免费的,我的热线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随时听候召唤……”又是笑声阵阵。
高队长脑袋晃得像个拨浪鼓:“误人子弟,误人子弟!”
楼主:包为tiehu  时间:2006-10-28 12:53:00
刘晓岚却开始对这个班主任有点好感,往下翻译:“他接着说,作为你们的班主任,首先,我希望你们相信我,相信我在任何情况下,都是爱你们的,无论你们遇上什么困难、惹上什么麻烦?校内的,校外的,学习上的,生活上的,我都会全力支持你们,站在你们一边帮助你们,一句话,我跟你们永远是一伙的!有个男生问,苏老师,如果我杀了人,你怎么帮助我、支持我?”课堂上又起哄。
高队长大叫:“问得好,看他怎么回答?”
“他回答说……”刘晓岚笑出声来,“你放心,如果你杀了人,我一定会把被你杀死的人救活过来的。”视频上学生们哄然大笑,久久不绝,她也跟着捂口莞尔。
高队长冷笑:“哈,吹牛也不打草稿,他以为他是谁呀?”走来走去,面朝几个手下,“你们听着,等下这个吹牛大王来了,记得叫他把林丹丹救活过来!小刘,不用看下去了,这个录像谁拍的,怎么会在林丹丹的电脑里?”看来他没有因为对苏放反感,忘记自己带队来干什么的。
刘晓岚道:“肯定不是林丹丹自己拍的,录像里她出现了好多次,另外,录像画面非常清晰细腻,不会是普通的家庭摄像机拍的,应该出自一台价格不菲的专业摄像机。”
“有道理!”高队长大声赞许,“那谁?林丹丹的男朋友叫什么了?对,张子昂,刚才我也注意到了,录像里看不见他,这小子是班长,家里富得流油,几十万的小轿车都给他买了,一台专业摄像机算什么?去,把他找来!”
一个穿制服的手下叹息:“唉,昨晚在医务室问了两个小时,他一句话也不说,找来有什么用?”
高队长坐上椅子:“那是你们偷懒!怎么能在医务室问话呢?让他有机会假装病人,装疯扮傻呀?把他带到这里来,好好看看我怎么撬开他的嘴巴?”
穿制服的手下回了一句:“我看他挺可怜的。”
“可怜?”高队长从椅子上蹦起,“他可怜?林丹丹呢?少废话,马上把他给我带来!”
活人有时候比死人更可怜。刘晓岚心想,没敢说出口。这不在她的工作范畴,她只负责电脑。工作很简单,林丹丹的手提电脑摔坏,她来恢复硬盘的数据,最好从中发现一封遗书或几句遗言,这是高队长希望看到的。她完全可以拒绝这件鸡毛蒜皮的工作,然而,这所大学是她的母校,外语系英语专业,是她的双文凭中的一个。所以,她义不容辞。
穿制服的手下离开了,高队长和剩下的两人说话:“班主任的就职演说录像,怎么会出现在林丹丹的电脑里?我瞧着这个苏放透着邪门哩!一定要搞清楚他们什么关系,还有,问一问验尸报告出来没有,我怀疑林丹丹怀孕了。唉,但愿我是错的,否则就是一尸两命啊!”
一般人坠楼身亡,派出所就能处理好,媒体也懒得去关注。大学生坠楼身亡不同了,大学毕竟承载着太多东西,牵连着各个阶层。媒体自然不会放过这种吸引眼球的悲剧,争相扮演死者的代言人。这种情况下,警方哪敢怠慢?往往抽调精兵强将,以最快速度查出结果,公布于世。刘晓岚很同情母校,因为此案已经基本定性为自杀,最终,各方面的压力都会由学校承担。而眼下看来,苏放将成为具体承担的候选人,高队长已经说得很清楚。她脑海里闪过一个词:替罪羊。
“张子昂不见了!”制服警察从外面冲进来。
高队长吃惊地跳起:“什么,不见了?跑了?”急匆匆往外走,“马上叫保卫处守住学校出口,这小子一定心里有鬼,早该把他带到这里好好看管。”
楼主:包为tiehu  时间:2006-10-28 12:55:00
午饭时间到了,提前上班的女医生来到临时病房,里面只有一个人,不是她想探望的“病人”,是昨晚陪伴“病人”的长发男孩。
“醒醒,李海山,醒醒,张子昂呢?”
叫李海山的长发男孩靠在床上,嘴巴流着口水,睡得正香。听到叫声从梦中惊醒:“啊,医生,怎么了?哦,他可能上厕所吧?”发现“病人”不见,睡眼朦胧跳下床,快步去开卫生间门,又慌乱地大叫:“啊,他不在!”
“我要去通知保卫处。”女医生又离开。
“到哪去了呢?”李海山这一会瞌睡也跑了,摸出一支烟点燃,突然想起什么,扔掉只抽了一口的烟,飞快跑出门。
天上“轰隆隆”一串闷雷,招来了更多的乌云,校园上空变成了一张威摄人的巨大的黑脸,只是下的雨却细如牛毛。偌大的校园里看不到一个人,李海山气喘吁吁跑在雨中,响亮的脚步声,一次一次打破周围的寂静。女生宿舍城堡遥遥在望,他加快步伐,身子倾斜,冲刺一样拐弯跑进城堡的门洞。
“哎哟!”
门洞里有人,李海山发现时已收不住脚,将那人撞翻在地。是个容貌端庄的女生,幸亏倒在一只行李包上,否则,恐怕要摔个头破血流。
“李海山,你干什么?想撞死我呀?”女生还是跌得不轻,痛苦地坐地上爬不起。
“啊,秦湘,你怎么在这儿?”李海山认出是班里的女班长,把她扶起,“哎呀,张子昂不见了,我估计他去了你们宿舍。”
秦湘摸了摸摔疼的后背:“他去我们宿舍干什么?”
李海山急得跳脚:“哎呀,你也不知道呀?他跟林黛玉是一对儿!”说完又要往里冲。
“等等!”秦湘一把拉住他的手,“我们宿舍没人,保卫处南六给封了,我也进不去。喂,你刚才说什么,张子昂跟林丹丹是一对儿?”
李海山似乎没听见她的问话,转身去看值班室:“怎么值班室也没人?”
“不知道,我进去时候有个姓谢的新保安,出来不见了?”秦湘满腹疑团看他。
李海山自言自语:“他还能去哪呢?哦,对了,林黛玉的父亲来了,说不定他去了系办?”说完又冲进雨中。
秦湘皱起眉头,把行李放进空无一人的值班室,打开一把雨伞跟了上去:“他去了系办,你着什么急呀?喂,到底发生什么事,苏老师给我打电话,林丹丹真的……”
“那还有假?”李海山大吼一声,脚步慢了下来,“我亲眼看到她的尸体……”难过地大声呼吸。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前两天还跟我通过电话,好好的……怎么就……”秦湘小声抽泣起来。
李海山叹息:“唉,现在,所有都认为是张子害了她。”
秦湘抹了一把眼泪:“张子、张子怎么说?”
“他呀?昨晚哭昏过去了,醒来后,像傻子一样,我一直陪着他,刚才打了个盹,他不见了?唉,我现在最怕他想不开。”
“你、你是说他也会自杀?”
“轰隆”一声巨大的响雷,震得秦湘叫唤一声,打落雨伞,俯身去捡,抬头像看见什么可怕的事,张大嘴巴,半响才出声:“南楼、南楼上面有人!”
楼主:包为tiehu  时间:2006-10-29 21:20:00
两人离开女生宿舍城堡约莫二百多米远,正站在一个陡坡上,几乎能够平视城堡的顶部。李海山转身望去,脸色大变。只见南楼上,有个人站在楼顶的边缘,局促不安地走来走去,似乎为什么事犹豫不决。
“一定是他!怎么搞的,你不是说上面没人吗?完了、完了,他也想跳楼!”李海山责怪了几句,撒腿往回跑。
秦湘气恼地跺脚,把雨伞扔了,也跟在后面跑。
“子昂,不要这样啊,子昂!你听我说……不要跳啊!子昂……”
李海山冲进女生宿舍的门洞,跑上楼道的几级楼梯,又退了回来。他担心上去会刺激张子昂,反而跳得更快。在天井里发狂地大叫,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劝说的道理,又蹦又跳,急得要哭。四面楼出来不了少女生,站阳台边,莫明其妙地看他。
秦湘跟后赶来,边喘息边拉他的手:“你、你别叫了,我、我看见他不在楼顶了……”
“完了、完了!他一定跳到另外一面去!”李海山泪水夺眶而出,绝望地抱头蹲下,“都怪我没看好他,都怪我!”
这时,楼道里响声大作,有人在往楼下跑。李海山像听到希望,又站起来,神情紧张地和秦湘对望一眼。响声由上到下,渐渐靠近底层,一个谢顶男人从楼道冲出。
居然是以前男生宿舍的丑八怪保安,李海山气愤地大骂:“他妈的,是老谢!”抓老谢的一边手,“你到楼顶去干什么?吓死老子十三亿个细胞了!”
“我在楼顶看见一个人!”老谢甩开他的手,脚步不停,跟对讲机说话,“在外语系办公楼附近的小路上,红色短袖,估计是他,我马上过去看看。”
保卫处来电说张子昂不见了,老谢害怕起来。心想,说不定这个伤心的男生也想跳楼?他知道张子昂是跳楼女生的男朋友,跳楼的首选,必定是这座城堡。他越想越害怕,自己到女生宿舍上班才第二天,难道一天要有一个学生跳楼?早知道今天不来了。领导说,可以让他休息,是他自己坚持要来的。不行,就算他想跳,决不能让他在我面前跳。老谢打算主动出击,防患于未然。离开值班室,从南楼开始巡查,接着,又爬上了楼顶。在楼顶上站得高看得远,他意外发现了张子昂的行踪。
“刚才我们到过这里?”
李海山小跑跟随老谢,又回到去外语系办公楼路上的陡坡。
老谢没有回答,他是个少话的人。上了陡坡东张西望,陡坡右边是个小树林,左边斜坡是矮小的草皮,连着坡底的一条绿化树。他抬手指向女生宿舍的城堡,似乎分清了方向,沿着草皮往坡下走。
“他在找什么?”后到的秦湘很奇怪。
李海山摇头:“不知道。”心里却害怕地想,莫非他找尸体?想到这,跟到老谢身后,口中大叫:“张子,子昂!快出来,别吓我们了好不好?”
楼主:包为tiehu  时间:2006-10-29 21:23:00
雨由牛毛变成了颗粒状,一颗比一颗大,一颗比一颗急,秦湘以手当伞,寻找自己刚才扔在这一带的雨伞,也离开路面,往另一方向走下坡。
“应该在这里的呀?”
大颗粒的雨点模糊了视线,老谢站在坡下自言自语,又看向城堡分辨方向。
被淋得像落汤鸡的李海山急了:“他妈的,你到底在找活人还是死人啊?”
老谢也糊涂了:“我真的看见了,有个穿红短袖……”
“他在这里!” 远处传来秦湘的大叫。
两人闻声跑了过去,秦湘撑雨伞站在距离他们十几米远的绿化带旁,脚步慌乱地向后退。
修剪平整的绿化树上,摆着一个穿红短袖的人,双脚并拢,双臂贴身,面朝下直愣愣趴着,身体纹丝不动,大雨落在后脑勺上溅起的水花,跟落在石头上的没什么两样。看上去,像是一件祭祀神灵的供品。
李海山颤声叫:“是、是他,他昨天生日,特意、特意穿了红T恤。”
“他、他死了吗?”秦湘又开始抽泣,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悲伤。
“他死了!”老谢见过太多的尸体,自信眼前的“供品”不会是活人。走上前去,双手抓红T恤,没感觉到丝毫暖意,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他想翻转“供品”,验明证身,然而,当他翻成侧身时,“供品”的一只眼睛睁开了,吓得他魂飞天外,惨叫一声,向后摔了个跟斗。
李海山和秦湘更是喊叫连连,逃命一样跑上了陡坡。
楼主:包为tiehu  时间:2006-11-01 12:16:00
无影灯的冷光笼罩着一张脸,漂白了五官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淤伤,左眉骨上方皮开肉绽被映衬得绚烂如花。女医生手中的针灵巧地刺穿花瓣,一缕鲜血花露般从绽开的皮肉间涌出,顺着花瓣往眼睛流淌。
“闭上眼睛!”女医生轻叫道。有点忙乱地抓药棉截流,还是漏网了一串。
然而,那张脸依旧静如死水,毫无反应,眼睛像两只烧坏的电灯泡,直愣愣对着无影灯。漏网的鲜血如愿奔向眼眶,沿眼睫毛慢慢滑落,最后悬挂在上边,宛若几滴红色的泪珠。
“医生,我帮你。”秦湘站到无影灯前,动作优雅不失利索地用棉签吸走那几滴红泪。
女医生点头致谢,秦湘退开,她继续专心缝补那张脸上绚烂的“鲜花”。
出血看来止住了,缝补工作进行顺利,可是,每完成一针,女医生心里便增加一分怯意。她经手过无数次缝伤,从来没有胆怯,今天她胆怯了。这张脸不该属于活人,因为拥有这张脸的人根本不知疼痛。一声不哼,一动不动,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始终保持一个姿势。换别人,早已疼得冒汗,这人身上却冰凉如铁。接近结束,女医生控制不住自己了,双手开始颤抖,手上的针,数次扎到伤口以外的地方,她越来越感觉是在给一具僵尸缝伤。
“你没事吧?医生。”旁边观看的秦湘发现女医生不像缝伤,像用针扎人。
女医生尴尬停手,吁了一口气:“灯光有点背手。”动了一下无影灯,用身子遮挡,悄悄把手放到那张脸的鼻孔下。呼吸正常,只不过弱了点儿。
“好了没有?”李海山出现了。
“快了!”秦湘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朝门走去。
两人出了门,李海山点燃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这所学校真是撞鬼了,头一天有学生跳楼,第二天又有学生无缘无故给打个半死,明天说不定还有下一个?”
秦湘靠在门边的墙上,“知道是谁打他了吗?”
李海山摇头:“保卫处好像有线索了,他们不肯告诉我。”
“医生说,张子的伤,没有看上去那么重,主要是心理问题。”秦湘叹息。
李海山望向门:“想不到他对林黛玉……啊、对林丹丹那么痴情,这么长时间了,居然瞒得那么好?”
“你后悔讨好过林丹丹,是吧?”秦湘有一双比实际年纪成熟许多的大眼睛。
李海山眼望他处,以手当梳,分散粘在一起长发:“喜欢讨好林、林丹丹的又不止我一个,唉……”哀声叹息,模样非常伤心。
秦湘同情地看他:“丹丹平时跟我无话不说,我连她有男朋友都看不出来呢!后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昨晚才知道。”李海山将湿漉漉的长发往后拢,“昨天张子生日,在酒店请客,我和彭洋还有几个男同学去了,陪他家一大群亲戚吃完饭,才九点多,我们要他请去练歌房狂欢,他不干,一个人开车走了,我和彭洋发现不对头,打了部车跟在后面,他来到学校进了女生宿舍,我们本想等他出来吓他一跳,谁知没多久听到他的哭声,我们赶紧进去,林、林丹丹躺在地上,他和老谢扭打,像发疯一样又哭又叫,喊着,丹丹,是我该死!丹丹,是我该死……”说着说着声音哽咽。
两人不再说话,沉默一会儿,秦湘又问:“丹丹跟张子是不是吵架了?”
“大概是吧?”李海山吸了两口烟,“我猜想,本来林黛玉……啊,林丹丹是提前来跟张子过生日,发现张子想把她带到生日宴会上去,肯定不干,她那么内向,又斯文、又害羞,和她讲过话的男生都没几个,要她去面对张子一个家族的人,两人不吵才怪,唉……”
秦湘也叹息:“我一直以为张子跟宋妮娜才是一对呢!”
“谁不是呀?”李海山把烟扔掉,“昨晚我和彭洋,以为他是来接宋妮娜去过二人世界的呢?”
秦湘扭头看向雨中,半响才说:“通知他父母了吗?”
李海山打了个哈欠:“保卫处通知的,我可不知道怎么跟他父母讲?哦,你再帮我看住他一会儿,好吗?”
秦湘问:“你去哪儿?”
“我去叫彭洋。”李海山把长发拢到头后,“这死胖子关手机睡觉,我昨晚到现在都没睡过,轮到他当看守了!”
秦湘点头:“好吧,你快去快回!”转身进门。
门里,女医生在洗手,看见她进来说道:“保卫处刚才来电话,他们要带张子昂去校办,说是警察问话。”
“问话,他这模样还要问话呀?”秦湘拿出手机想给李海山打电话,按下一个键又合上,望向无影灯方向。
楼主:包为tiehu  时间:2006-11-01 12:17:00
张子昂保持原来的姿势,两眼无神,对着熄灭的无影灯,惨白的脸庞显得比头上包扎的白色纱布还要耀眼。
门外响起汽车喇叭声,女医生道:“车来了,该走了!”
“我们走吧!”秦湘站到无影灯旁。
张子昂充耳不闻,眼睛还在跟无影灯较劲,似乎她并不存在。
秦湘心里一阵酸楚:“我可背不动你。”抓住他一边臂膀,几乎是将他提起,“哎哟,对了,站好,转身,往右边……”
张子昂机械地站立、转身、行走,像一个盲人,任由秦湘摆布。女医生目送他走出门,那表情像活见鬼了。
他是谁?那个活力四射、目空一切的班长搭档哪儿去了?秦湘近距离打量依靠她推着走的人,仿佛手里攥的是行尸走肉。
楼主:包为tiehu  时间:2006-11-02 09:49:00
“嘟嘟嘟……”汽车喇叭近在耳边,一辆豪华奔驰房车气势汹汹冲来,刘晓岚已不知所措,愣在当场。奔驰车灵巧地从她左手边擦身而过,她这才下意识地往右边闪。“嘟嘟嘟……”右边也响起了喇叭声,一辆红色宝保时捷跑车来得比奔驰车更快,她差点叫出声来,狼狈地扔掉雨伞,又往左边跳跃。
半小时前,在学校大门外的小餐厅,吃了一顿迟到的午餐,在餐厅卫生间里,偷偷吸了半截烟,刘晓岚变得神采奕奕。再次走进学校大门,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今天,她那件鸡毛蒜皮的工作才刚开个头,跳楼女生的男友不见了,人手不足,她也自告奋勇参加寻找。转了大半个学校,又累又饿,好在其他人找到了,才有机会填饱肚子抽支烟。天上的雨下累了,她懒得合起雨伞,搭在肩上,太阳在云层里躲躲闪闪,莫名其妙让她想起了宿舍熄灯后,被窝里的手电筒。恍惚间,自己变回了学生,正在返回宿舍,宿舍在“南六”。楼真高啊,不过,上楼遇见的男生、女生,都投以羡慕的眼光……在美妙的臆想中,她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大路中间。保时捷离她不到五公分呼啸而过,速度带出的劲风,吓出她一身冷汗。
都是“南六”害的!刘晓岚捡起雨伞,又好气又好笑。没住过“南六”,是她在这所大学惟一的遗憾。
奔驰和保时捷像在比赛,最终,两辆车并驾齐驱,停在百米开外的学校办公大楼前。奔驰车下来两个男人,保时捷下来一个女人,三人走在一块进了大楼。刘晓岚来到大楼时,女人在接待室前大声嚷嚷:“校长不在,副校长呢?我们不见警察!”
接待室里有人说:“你儿子跟警察在一起,你们……”
“啊!你说什么?”女人嗓门大了一倍,“我儿子是不是给警察抓了?他们凭什么抓人,我儿子犯了哪条王法了?”那架势要扑进接待室,进出的人纷纷驻足。
同行的一个穿泥色T恤的男人拉住女人:“见了警察再说,跟他讲,不能解决问题。”搀着她往电梯方向走。
女人还在说:“就怕说不清,万一警察不分青红皂白,把儿子关起来怎么办?”
男人相当有耐心:“应该不会,我这不是把沈律师请来了吗?”手指向另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
刘晓岚已经认出这两个男女,男的叫张大年,女的叫马家慧。二人高中相恋,马家慧未婚先孕,双双被开除。孩子生下后,小俩口白手起家,二十年奋斗,成了一方富豪。他们创业的传奇故事,媒体报导累牍连篇,甚至被拍摄成一部数十集的电视连续剧。
“请等一等!”刘晓岚跟在三人后边进了电梯。
张大年礼貌地侧身退步,保持距离,又谦和地微笑致意。这一个动作一个表情,散发出不同一般的男人魅力。瞬间,刘晓岚仿佛置身于一个温暖的怀抱,得到一种踏实的安全感。她从电梯金属墙的反光端详这个男人,高高的个头,脸上没有皱纹,头发乌黑如漆,T恤里的身躯也显得相当结实健壮。心想,一点都不见老。转而又想笑,此人本来不足四十岁,老什么老?
楼主:包为tiehu  时间:2006-11-02 09:52:00
“关我儿子什么事?”马家慧安静不到十秒钟,“我儿子请她参加生日,她宁可跳楼也不赏脸,关我儿子什么事?”像自说自话,又像跟谁吵架。
这个女人如果闭上嘴,有几分姿色,和张大年也相当般配。嘴巴一张,你只想看她身上的香奈尔时装和珠宝首饰。刘晓岚转而观察马家慧。
张大年叹息:“女孩子可能害羞不敢去,挺可惜的,那么年轻。”
“我才不管!”马家慧旁若无人,口水四溅,“现在,警察和学校肯定认为女孩跳楼是我儿子造成的,用不了多久,媒体知道了,哪还得了啊!我儿子成了罪魁祸首,一辈子背个恶名,将来怎么过日子?”
张大年这一次叹息声更重,骄傲的脑袋也沉了下去,不再说话。
刘晓岚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开始以为来自张大年,马家慧开口说话,她马上知道错了。心里嘀咕,原来是个女酒鬼,大白天也喝酒,居然还敢开跑车?想起刚才自己走在路中间遭遇保时捷,暗自后怕起来。
“马总,你别急!”沈律师说话了,“我来的目的,是为了把你和张总担忧的事处理好,咱们把情况了解清楚再说,好吗?”
马总?听到这个称呼,刘晓岚又对马家慧肃然起敬,心想,女强人,和丈夫平起平坐。
电梯到了五楼,马家慧爱子心切,几乎是拖着张大年冲出去,却走反了方向。
“张先生,马女士,请往这边走!”刘晓岚出了电梯叫道。
马家慧惊奇地望她:“你认识我们,你是谁?”
刘晓岚正色道:“你们是张子昂的父母,我是警察。”
楼主:包为tiehu  时间:2006-11-03 09:10:00
一小时过去了,秦湘坐得有点不耐烦。鸭公嗓警察问张子昂,回答的却是她。因为有些事她知道,比如给班主任拍就职录像?她也替张子昂拍过几分钟,不得不说。还有,录像为什么在林丹丹电脑中?那是张子昂刻成了光碟,班里有电脑的人,基本上都收录了,问班里任何一个人都知道。
“林丹丹是不是特意来跟你过生日?”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为什么吵?”
“你最后见到林丹丹是什么时间?”
“你们分开后,林丹丹给你打过电话吗?”
这些问题,秦湘爱莫能助。张子昂也像事不关己,和在医务室一样,一动不动,无声无息,木雕泥塑般坐在给他指定的椅子上。
“你装聋作哑没有用!”高队长的鸭公嗓又成了破锣,“不把事情说清楚,你一辈子别想安宁,现在,所有人都认为你是罪魁祸首。我们是来帮你的,不是来害你的!你只要说出实话,我们会帮你分析,或许整个事情都与你无关,你知不知道?”他已经绕着张子昂至少走了上百个圈子,到头来,发现自己不止是对牛弹琴,比对牛弹琴更惨,这个小青年简直又聋又哑又瞎,彻头彻尾一根木头。
办公室里的一个警察说:“听医生讲,昨晚他哭昏过去了,醒来后再没说过一句话,我怀疑他得了某种心理病。”
“胡说!”高队长大声反驳,“据我所知,他被打的时候,说过不止一句话!”
另一个警察道:“队长,我们总不能再打他一顿吧?”
秦湘差点笑出声,急忙转头向大门,正好刘晓岚带张大年夫妇出现在门外。
刘晓岚前脚跨进门,一阵酒风袭来,马家慧从她身后冲出,重重撞在她肩膀上,她身子被迫转了个九十度,碰上敞开的门板才停住。
“天啊,他们居然打我儿子!”马家慧叫喊奔向鼻青脸肿的张子昂,张大年和沈律师也诧异地跟了过去。
高队长上前解释:“不要误会,你们是……哎哟……”话没完一句,冷不防马家慧张牙舞爪扑来,他后退躲闪,脸上还是被抓得火辣辣的。
“我跟你们拼了!”马家慧想追打,张大年和沈律师一人抓住她一边手,她凌空向高队长踢脚,高跟鞋飞出一只。
高队长接住高跟鞋,继续解释:“你听我讲,你儿子不是我们打的,出了点意外。林丹丹的父亲,啊,就是去世的女孩的父亲,碰巧遇上他。”
事情发生太快,刘晓岚一点没反应过来,想帮忙的时候,冲突已经结束。她坐到一张办公桌前,一边听高队长解释,一边打量坐在对门椅子上的张子昂。刚才屋里的人乱作一团,只有他稳如泰山,对自己的父母也视而不见。早上刘晓岚一直在“南六”林丹丹宿舍看现场,没见过张子昂。
楼主:包为tiehu  时间:2006-11-03 09:11:00
浓眉大眼挺像他父亲的,不过没他父亲那么气宇轩昂,也没他父亲那么幸运。刘晓岚想起高队长那句话:“我怀疑林丹丹怀孕了!”。她有同样的推测,又联想起张大年和马家慧的故事。听高队长说到张子昂如何被林丹丹父亲打的细节,仔细端详这个可怜男孩。嘴角开裂了,一边颧骨高高肿起,两边眼眶都是黑里透红,和大熊猫有一比,右边太阳穴旁还包扎了纱布,最令人心惊的是那双空洞的眼睛,虽然睁开,却找不到他目光所在,以至于,整个一张脸显得死气沉沉,反而那些伤口有点生气。
“凶手在哪儿?”
高队长没说完,马家慧再次逼近他:“意外?说得好听,你们是警察,有义务保护我儿子,现在我儿子被打伤了,你们抓住凶手了吗?”
高队长一脸为难:“他没了女儿,可能一时失去理智,这个时候,啊……”
“我不管!”马家慧又嚷起来,“从小到大,我儿子我自己都舍不得打,他女儿死了,凭什么就能打我儿子?”
张大年柔声劝道:“你理解一下那姑娘的父亲,将心比心,好吗?再说,儿子跟那姑娘……”
“跟那姑娘怎么了?”马家慧厉声打断,“结婚还是生孩子了?哼,这种短命丫头,想做我媳妇,来世投胎我也不要。沈律师,你懂法律,你告诉这些警察,应该怎样制裁打伤我儿子的凶手?”
这样的母亲,怎么不想想儿子的感受?刘晓岚非常同情张子昂,又看向他。咦,这男孩终于动了!
只见张子昂脑袋转向一边,面朝大门。
他在看什么?刘晓岚顺着他目光望去,大门外是走廊,一个人也没有,他可能在看夕阳吧?天晴了,坐在云端上的夕阳很美丽,或许这样的情景让他想起什么浪漫的往事。不对!刘晓岚心里突然产生不祥的预感,站了起来。与此同时,张子昂已离开椅子,冲出门外。
“你干什么?”刘晓岚大叫去追。
屋里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马家慧身上,听到叫声才转头看。张子昂已蹲在走廊阳台上,大喊一声:“丹丹,我来了!”跳了出去。
“不要!”刘晓岚追到门边,绝望地伸出够不着的手。屋里的人尖叫、惊呼,马家慧一头栽倒,昏死过去。
楼主:包为tiehu  时间:2006-11-03 09:13:00
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一条白影从走廊侧面飞奔而来,在张子昂跳出的一刹那,抓住了他一只手。然而,张子昂下坠的冲力实在太大,将白衣人连根拔起,横着甩出阳台。
刘晓岚回过神来,只见一只黝黑的手掌像铁箍一样死死攀着阳台边缘。她第一反应是去抓那只手掌,看清阳台下的情形,马上又缩手大喊:“快救人啊!”
屋里的人全部拥出门来了,可是,一时间又束手无策。白衣人右手抓着张子昂左手,靠自己一只左手悬挂两个人。谁也不敢轻意去动他那只救命的左手,稍有不慎,两个人都要掉下去。所有人的目光的聚集在这支手上,一个个都是心惊肉跳的表情。
张大年急得要哭:“怎么办,怎么办?救救我儿子、救救我儿子呀!”这个魅力十足的男人转眼间成了一个迷途的小孩。
“是我们苏老师,快帮帮他呀?”秦湘哭出眼泪了。白衣人的脸紧贴着阳台外墙,吃力得五官扭曲,只有她才认得出。
高队长最先想出办法:“找绳子!”话音落,他的三个手下已跑进办公室,随即响起翻箱倒柜的声音。
刘晓岚没去帮忙,大学办公室哪来绳子?她不抱希望。
“包……”半空中的苏放说话了,“包……”说完这个字,难受得两眼翻白,再也说不出。攀在阳台上的左手颤动了一下,小臂上的青筋鼓得像要马上爆裂。
高队长叫道:“别说话,坚持住,坚持就是胜利!”摆好马步,紧张地把双手放在阳台上的那只左手旁边,以防苏放坚持不住,做最后一搏,抓住他的手。
“他说什么?”张大年哀求地望向各人,“我听不清楚,他说什么?是不是快要坚持不住了?”他已方寸大乱,一点不像个指挥一个庞大商业集团的CEO。
秦湘边抹泪边答:“他说包……什么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只有刘晓岚听懂了,苏放接到消息时正在骑自行车旅行的路上,这是他迟迟不露面的原因。刘晓岚想起高队长提到他加入的那些破烂协会,马上在走廊里寻找,果然,在电梯外垃圾桶旁,找到了一只沉甸甸的登山包。里面全是攀登工具,刘晓岚以最快速度扯出一捆登山绳。
“所有人都退开!”
楼主:包为tiehu  时间:2006-11-03 09:14:00
走廊里,站了许多其他办公室闻声赶来帮忙的人。高队长拿到绳子,呵退其他人,和他的三名手下开始救人。
绳子套住张子昂的腰,苏放松开右手高高举起,随即被高队长和另一名警察拉了上来,他像已经虚脱,站也站不住,背靠阳台坐下,口中大喘粗气。
出现在刘晓岚眼前的苏放,不是她印象中的印度人,赫然是个非洲人。大概是自行车旅行引起的色变吧?真是个变色龙。她靠在门框里观看救人,心情轻松许多。
张子昂被绳子吊上来了,观看的人响起掌声。张大年激动地张开双臂奔向儿子,儿子却没有投入父亲的怀抱,而是面朝地下没喘过气的班主任:“苏老师,我该怎么办?”说完痛哭流涕。
苏放艰难地站起,出人意料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声音哽咽。师生俩最后抱在一起,放声大哭。
刘晓岚的眼睛也湿润了,此时,她最想抽一支烟。短短两三分钟时间的煎熬,似乎比一生还要漫长。总算得到一个完美的收场,她也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儿子,你等等,妈来陪你了!”
昏倒在办公室里的马家慧醒了,对后面发生的事浑然不知。刚才大伙忙于救人,扔下她不管。这一会,从地上爬起,她跌跌撞撞冲出大门,要去跳楼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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