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四大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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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1-07-18 19:57:58 更新时间:2022-08-20 14:15:28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21-07-18 11:57:58
阴阳道场
卧龙道场
雷公道场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21-07-18 22:02:50
一 通天殿穷奇飞升

之一:阴阳四辩道场前话

靖康之难后四年,南宋建炎三年二月初二,倒春寒,刚下了一场大雪,青城山山高路陡,山门前几百丈青石台阶结了冰,道路更加难行。零散的几个信徒从勉勉强强的从山下攀扶着走上来,让冷清的上清宫山门前更显得萧条。
龙抬头的吉日,应该是香火鼎盛,去年今日就只有寥寥十几个香客上山供奉天师,今年更少。
从靖康之难后,道家在蜀地的影响,已经式微到了尘埃,即便是张天师道陵封印八万厉鬼的青城山也已经门庭冷落,平日里,数月才有几个香客登山拜访。
香客走到山门之前十步的台阶,遇到了几个年轻道士从山门内走出,道士背着包袱,脸色茫然,走到了山门,转身跪拜,磕了几个头,接着就头也不回的朝着山下行走而去,与上山的香客打了个照面。道士中一个蓄须道士看见香客是一个虔诚的年老乡绅带着家眷家丁。
乡绅和道士在狭窄的道山路上各自谦让,道士中年长蓄须的一个向乡绅握拳拱手行了一个俗礼,“天冷路滑,王员外走好。”
王员外笑了笑,“师父们要下山?”从怀里拿出点细碎银两,递给蓄须道士。
蓄须的道士摆手,让王员外先行,“我们师兄弟几个已经还俗,受不起王员外的布施。”
“送给几个师父的盘缠,”王员外执意把银两塞给了蓄须道士,“师父们下山后,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蓄须道士苦笑,“回家种地,或者去山下从军,或流浪江湖行医,勉强讨口饭吃。”
王员外拱手,“师父们一路平安。”
道士们侧身,让王员外几家眷先行,然后萧索的走下山去。一个家丁突然赶上已经还俗的道士,交给蓄须道士一枚琥珀青龙,蓄须道士犹豫看向山门的王员外。王员外招手,示意蓄须道士收下。
家丁对蓄须道士说:“这枚琥珀值不得钱,是我家老爷留给师父一个信物,师父还俗,闯荡江湖,若是手头紧了,凭这个琥珀,可以在我王家在蜀地的分号,领取些银子,度过难关。”
蓄须道士感激不尽,把琥珀收下,对着家丁说:“贫道……”突然想到自己已经还俗,对着家丁说:“王老爷的恩惠,我徐清一定没齿难忘,今世我难以为报,我家后人,一定会报答蜀中王家。”说完,转身和同伴下山,不再回头。

王员外看着家丁把信物交给了蓄须道士徐清,继续行走到上清宫山门,十二岁的小道士安世通在山门前清扫残雪,一头白鹤。远远看见北方山峦上空上飞来一头白鹤,一直飞过安世通和王员外头顶,在山门上徘徊了几圈,掠过山门,朝着后山天师洞而去。
安世通看见白鹤飞走,继续垂头扫地,侧身避让,左掌握住右拳,向王员外做了个揖。
王员外刚才也看到了白鹤,对着安世通说:“白鹤临幸,是吉兆。”
安世通没有抬头,恭敬的退了一步。

王员外走进上清宫山门,经过空荡荡的前院,到了大殿,带着家眷和随从,在大殿内的张天师神位前恭敬跪拜。一个枯槁的老道士走到王员外身前,在一旁诵经,并点燃张天师神像座下的油灯。
当王员外起身后,取过老道双手奉上的油灯,亲自供奉在张天师雕像脚下。
王员外问老道:“观尘子掌门在天师洞?”
老道点头。
王员外说:“劳烦师父带我拜见掌门。”
老道转身,轻飘飘的走向大殿侧门,王员外招呼家眷和随从就在大殿等候,自己跟随老道走出大殿侧门。
出了大殿,一道一俗两个老人缓慢行走在殿后的小径上,穿过一片竹林,小路朝着耸立的悬崖而去,道路到此,每一个踏步都开凿在岩石而上,两旁固定锁链。老道对道路熟悉,如履平地,而王员外只能气喘吁吁的抓着锁链跟随。老道行走片刻,就站立在岩石上静立,等待王员外。
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到了悬崖中段,道路进入到悬崖的之字形缝隙,道路舒缓起来,走到了尽头,是一个小潭,老道和王员外登船,老道撑杆,过了小潭,王员外下船,看见前方不远的天师洞。老道没有下船,而是留在船上。

王员外行走到天师洞洞口,对着洞口轻声唤了一声:“观尘。”
隔了一会,一个面色煞白中年道士从洞内走出来,对着王员外说:“来了。”
“来了。”王员外正说话,看见观尘子手里捏着一截绸布,拍了拍身边一头白鹤的头顶,白鹤旋即张开双翅,迎风原地而起,向东方而去。正是王员外在山门看见那头白鹤。
“观内还有多少师父?”王员外问。
“还有一老一少,都没处可去。”观尘子笑了笑,“观内养不活这么多人。”
“二圣信了郭京,天子蒙尘北狩,天下上至朝中,下至百姓,都把这怨气迁怒到了道家门派。”王员外说,“无数的道士都投奔了官军,谋一个生活。”
王员外提到了二圣,观尘子长叹口气,两人一时间也无话可说。四年前靖康之难,事出偶然,根基稳固的大宋,突然被金国击溃了京都,掳走了二帝,连金国完颜皇族都不敢相信如此轻易。靖康之难的起因本有多方缘故,但主要是守城宋军迅速溃败,来不及等待各地勤王军队到达,极为突然。而守军迅速溃败的根源,跟二帝轻信了冒充道家术士的郭京有关。
郭京本是一个军中的老伙夫,在金国围困京都之时,自称是道家隐藏在民间的术士,能召唤天兵天将,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让二帝信了他的妄语。一说是少帝焦虑之下梦到了天神指派一术士来解救京都之困,少帝在军中寻找,看见郭京与梦中的术士长的一般模样。一说是郭京自荐,在少帝面前施展了幻术,赢得了二帝的信任。归根到底,跟二帝极为信奉道家脱不了干系。




郭京一个骗子临阵当了大将,那有什么出神入化的手段,反倒折损了守城军士的士气。郭京到了金国军队阵前,装神弄鬼一番,也就败了。守城军士本就不服郭京吹嘘的天兵天将,军心早已涣散。等康王在江淮之地组织勤王,正要解救京师,已经晚了,康王只能出海,南走到了临安,立了偏安的朝廷,勉强保住了半壁江山。
天下追究二帝被俘,最后就认定了是郭京这个骗子导致。进而认为大宋之耻,都源自于道家作乱朝廷。官府和百姓怨望道家,以蜀地最甚,道观纷纷被毁,即便是青城山这样的名宿道派,也被灌县官府没收了山下的田产。

两人沉默片刻,观尘子终于开口:“老爷,我有一事相求。”
“我与你至交了几十年,”王员外说,“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观尘子从拾起一根树枝,在地面上画了三条江水,三江合流的一片陆地上,重重的戳了一个圆点。
“合川钓鱼城,是盐路上的一个小集,”王员外说,“是要去那里寻找什么东西吗?”
“恳请老爷,在合川三江合流的山顶上,在钓鱼城的旧城,修建一座城池。”
王员外看了看脚下的地图,“什么样的城池。”
观尘子把掏出怀中的一张图谱,交给王员外,王员外展开看了,图谱上写着:“阴阳四辩道场”几个字。仔细画着繁复的建筑图案,图案一分为二,一黑一红,建筑中各种巧妙机关,在合川三江合流的高山上分布。
王员外看了很久,抬头对观尘子说:“这是一座城堡,占据地势,易守难攻。”
观尘子说:“正是。”
“难道金国即将攻打蜀地,需要一个城池拱卫巴州?”
观尘子点头,“此事关乎汉人天下命脉,我想来,在巴蜀之地,只有老爷有财力能够修建这个城池。”
“钓鱼城地势险峻,这个城堡的道家机关复杂,并且有各种地道,需要开山碎石,还要在江水之下修建暗道,这工程极难,只怕等不到建成,金国就已经挥师南下……金国竟然已经强盛到能一举吞并大宋的江山的地步!”
“老爷需要多少年建成?”观尘子没有回答王员外。
“倾尽我王家所有财力,也需要数代人,不少于一百年。”
“那就百二十年!”观尘子向王员外深鞠一躬,“事情隐秘,关乎汉人正统血脉,老爷不可宣扬。”
王员外看着观尘子很久,终于点头,“如你所见,大宋的天下在百二十年后,必将遭受大劫的话,我王家也无法躲避。也罢,只要能延续汉人血脉,大宋不被金国肆虐,我王家以下,代代在所不惜。”
观尘子看着王员外说:“王家的基业,也就为了这个城池灰飞烟灭了。”
“此事繁复,我这就下山变卖田产和商号,去筹备。”王员外摆摆手,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回头说:“铁牛。”
观尘子说:“老爷,后会无期了。”
“保重。”王员外说完,走向小潭边,老道撑船送王员外回到大殿,王员外带着家眷下山后。老道看到安世通仍旧在打扫前院的积雪,老道招呼安世通:“掌门要见你。”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21-07-18 22:03:54
安世通自行到了天师洞。看见掌门观尘子正在洞口守候。安世通向掌门跪拜。观尘子伸手扶起安世通,捏住安世通的手掌,看了看安世通的面貌,轻声问安世通:“我问你,你是愿意无忧无虑的做一个乡野村夫,避世于桃源,儿女满堂,尽享天伦,五十七岁寿终正寝,还是……”
安世通立即再次跪下,“掌门是要赶我下山吗,我自幼无亲无故,从未下山,现在掌门赶我去了,天下之大,我能到那里去。”
“世通,青城山已经留不下你,”观尘子说,“我再问你,如果一生颠沛流离,孤苦伶仃,无亲无友,背负极重的责任,却能有一百五十六寿数,你选哪一个?”
“掌门说的,世通听不明白。”安世通说,“我才十二岁,哪里能想到百年之后的事情。”
观尘子说:“我十二岁的时候,还在给王老爷放羊,遇到了先师,带我上山,做了道士……十二岁也不小了。”

安世通:“掌门师祖,我一定要离开青城山吗?”
观尘子点头,“上清宫马上就要毁于一旦。你没必要跟着青城派殉葬。”
“那我不下山了,就跟着掌门,与掌门一起跟着青城派共进退。”安世通坚定的说。,“或者掌门带着我也下山罢了。”
观尘子笑了笑,“我和;鲁二(即撑船老道),已经老朽,下了山,也走不动了。你年纪幼小,何苦早早断送了性命。”

安世通茫然无措,蝼蚁尚且偷生,但是要这么一走了之,却也无法背弃师门之恩。
观尘子招招手,走到了洞外数十步之外的小潭边,安世通跟随。
观尘子指着天师洞说:“来,我告诉你天师洞的来历。”
安世通立即跪下,观尘子说:“天师洞不是降魔天师尊上的修炼之地,但是我们青城派的历代掌门,都世世守护在洞内,你知道是什么缘故?”
安世通摇头。
“降魔天师尊上在青城山封印魔王篯铿及八万鬼兵,”观尘子说,“但是篯铿在西晋末年从城山逃了出来,率领鬼兵攻打洛阳,其时,天下所有最强术士齐聚,击败了篯铿,把篯铿的最后一丝残魂,再次封印到青城山。但仍旧无法逆转鬼治的轮回,洛阳之战,导致天下大乱,五胡入主中原,天下进入到鬼治,直到四百年后,天下无数英雄的努力,才将九州从鬼治,带回了人治。但是也付出了术士凋零的代价。”
安世通继续听观尘子缓缓道来:“这个天师洞,就是当年篯铿被封印的洞穴。我们青城山一脉,一直在镇守篯铿的一丝残魂。现在我要把天师洞封堵起来,但是有一样东西,我舍不得销毁。你起来。”
安世通站起,看见观尘子手里拿了一个卷轴。
安世通看着卷轴,“这是?”
“阴阳四辩术法,”观尘子说:“天师洞内有篯铿当年刻下的壁画,我已经将它拓印,这个术法高明,而且壁画残缺,我只能看懂图案,根据图案画出阵法道场,却不能领悟玄妙,但我知道,这个卷轴一定能让我们青城派一息连绵。”
安世通看着观尘子,“掌门要世通做什么?”
“你的天资平常,要领悟阴阳四辩道场,需要百年的时间,”观尘子说,“现在我问你,你是否答应我续你九十九年的寿数,但是阴阳四辩道场是篯铿留下的至阴的术法,你将被这阴阳四辩折磨一生,最后把这个术法用于对付北方来的外道术士。之后,在临死前找到传人,将阴阳四辩传递给他,让他回到青城山,延续青城山门楣。”

安世通伸出手去,就要接过卷轴。
观尘子厉声说:“你想好了吗?”
安世通点头,“我想好了。”
“你立即下山,去往终南山,替我见一个人,把他阴阳四辩术法交给观阅,他会点化于你。”
“那人是谁?”
“你见到了就知道。”观尘子说。
“我见了那人之后,”安世通再问,“该去往何处修炼?”
“然后你就去……”观尘子看了安世通很久,“合川钓鱼城。”

——一百二十九年后,蒙古大汗蒙哥率领二十万人马即将围困钓鱼城,蒙军在渠江和涪江集结,船只从下游方向渐渐逼近渠江。

一个负剑术士,带着几百名族人,趁蒙军还未对钓鱼城全部封锁,偷偷度过涪江,绕过蒙军,走到了钓鱼城险峻的城墙之下,在城门下,举着火把,高呼拜见守将王坚。王坚走到城墙上,看着山下三江合流之处的陆地上,密密麻麻的蒙军正在驻扎,下游的蒙古战船已经排布在江流之上落锚,大汗蒙古的水上一路,陆上三路军队已经将钓鱼城形成了铁桶围绕。整个钓鱼城山下三江合流之处的营火、火把,连绵数十里,通明一片。
王坚不敢开门,担忧这几百人是蒙军的诈敌的先锋,随从询问城门下的负剑术士来历。
负剑术士拿出了一枚物事,让城门守军用绳索吊上城门,守军看见是一个檀木木盒,把木盒递给王坚,王坚用佩剑将檀木盒劈开,一枚琥珀跌落在地上,王坚拾起琥珀,看见琥珀雕琢成龙形,表面镂刻一个隶书“王”字。王坚心情震动,看向城门下的负剑术士。
王坚还在犹豫不决,两个道童抬着一个垂垂老矣的道士走到了王坚身边。老道看了看山下,又看了看城门下的负剑术士,对王坚说:“故人的后代来了。”

负剑术士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二百余人,在:“在下徐通明,受祖上徐清遗训,带领族人前来返还王家的琥珀青龙。”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21-07-26 10:18:38
之二:卧龙道场前话


福建剑浦,端明殿学士黄裳在山间的老宅里,黄家的子侄和家丁正在忙碌,老宅院内和毗邻的黄家祠堂,摆下了百桌流水筵席,往来宾客络绎不解决。
黄老学士八十七岁寿诞,黄家已经连续摆了四天的流水席。黄老学士自朝廷修撰《道藏》完毕之后,一直隐居在剑谱老宅,闭门不出。祝寿宾客也难以得见黄老学士。
寿宴打算摆三天,可是三日之后,宾客仍旧陆陆续续的赶来,黄家族人只能继续杀猪宰羊,宴请宾客。

在这第四天的正午时候,黄家老宅空中飞来一头白鹤,在老宅上盘旋。宾客纷纷指着白鹤,白鹤是黄老学士的大寿的祥瑞,齐齐向白鹤跪拜祈福。
白鹤长唳一声,飞到了黄家老宅的后宅之中。后宅院内,只有两人,一老一少蹲在地上,仔细的盯着地面。两人正前方,是一根长长的木桩。
当正午的日光在木杆之下的阴影刻度收缩到三寸一分的时候,黄老学士对身边的长孙黄敏说:“第一个客人到了。”

白鹤旋即从空中落下,站立在黄老学士面前,黄老学士黄裳站起身,摘下了白鹤脖颈上的一截绸缎,看了看绸缎上的文字,把绸缎收起。黄裳让黄敏端来一杯黄酒,恭敬擎在白鹤面前,白鹤扭转头颈,探头把杯中的酒啄饮而尽。黄裳拍了拍白鹤的翅膀,“辛苦了,回吧。”

白鹤腾空而起,朝着西北而去。

长孙黄敏好奇看向黄裳手中的绸缎,黄裳笑了笑说:“我得走了。”
“大翁要去哪里?”黄敏问黄裳。
黄裳说:“我归山的地方,那里有人等着我,等了我很多年了。”
“大翁要去做什么?”黄敏又问。
“好几件事情,都要做了。”
“大翁还回来吗?”
“事情做完了,”黄裳摸了摸黄敏的头髻“就不回来了。”
“大翁现在就要走?”
“不,我还得等两个客人。”黄裳看着脚下的晷分阴影,到了三寸,“他们也来了。”

黄家老宅的大门口,突然一阵锣鼓,十几个县衙开路,两个大轿被轿夫落在大宅门前。大轿之后,是两辆马车。
黄老学士的两个儿子赶紧奔向门口,看见轿内走出剑谱县令和一个青衫书生抱着一个三岁模样的幼童。黄裳长子黄谨立即吩咐下人去往后院请老太爷出来迎接。不过老宅内的宾客已经分列两边,中间让出道路。黄老学士牵着孙子黄敏的手,从人群中走过,来到了大门。
宾客中恭贺黄老学士大寿的祝词此起彼伏。黄裳到了门口,示意身后的宾客安静,朝着县令深鞠一躬。县令连忙走到黄裳的身前,躬身托住黄裳的胳膊,“老知州莫要折煞下官。(黄裳修撰《道藏》之前,任福州知府)”

随机县令拿出了圣上的谕旨,加封黄老学士的官爵,并赐御酒。黄裳这次跪拜,县令宣完,衙役纷纷从马车中搬出御赐的寿礼,放到黄家老宅之内。
宾客纷纷赞叹,黄老学士蒙受隆恩之盛。
而抱着一个三岁小孩的青衫书生,一直在旁冷眼相看。

黄裳与儿子领着县令和青衫书生到了宅中正厢房,给县令安排了上席。黄裳陪着县令饮了一杯酒,拱手对县令说:“身体老朽,恕不奉陪父母官了。”
县令说:“无妨。”
黄裳长子黄谨陪着县令,黄裳在长孙黄敏的搀扶下走向后院,黄裳回头看了青衫书生一眼,青衫书生看向县令,县令微微颔首。青衫书生立即抱着三岁孩童,跟随黄裳而去。

青衫书生抱着小孩,走到了后院,看见黄裳扶着一根长长的木桩,木桩之下一个方圆数丈的磨盘,磨盘上刻着无数的道教符篆。其时正午已过,木桩的阴影在磨盘上并不显现。

黄裳用手抚摸着木桩,青衫书生看见木桩上渐渐显出了一条龙纹,青色的烟雾在龙纹上旋绕,木桩隐隐传出了龙吟。整个木桩变得阴寒无比,地面上的磨盘凝结出细细的冰霜。即便是炙热的日光,也不能将龙云和寒霜融化。
青衫书生把怀里的孩童放在了磨盘上,黄裳拉着黄敏让开,孩童蹒跚行走,扔掉了手中的拨浪鼓,紧紧把木桩抱住,木桩上的龙纹发出了耀眼的金光,烟雾升腾在孩童的脚下。

“是他!”黄裳说完,青衫书生轻呼一声,黄裳拉着黄敏,三人同时向孩童跪拜九叩。
随即刻分移动,日头偏离晷分一分,青龙和烟雾全部隐去,孩童背靠着木桩,朝南端坐在满是符篆的磨盘上,隐隐有了庄严的气象。

黄裳对黄敏说:“陪真龙玩耍吧。”
黄敏带着孩童一起看着磨盘上的刻度,用手指摸索龙纹。黄敏问孩童,“你叫什么名字?”
孩童头也不抬,低声说:“赵伯琮。”
黄敏指着自己说:“我叫黄敏,你要记得我。”
赵伯琮看了黄敏一眼后,继续用手触摸龙纹,“我记住你了。”

青衫书生看着黄裳说:“太祖血脉已经偏离大统百五十年,难道正统要从太宗一脉重归太祖后嗣?”
“文惠,”黄裳看着正在摸索龙纹的赵伯琮,轻声说,“日后你为帝师,当他登极,再把这个重器交给圣上吧。”说完,黄裳拿出了一个青黑色的小鼎,轻轻的放到青衫书生的手里。
青衫书生谨慎的接过了小鼎,手心下沉,这小鼎远比想象的要为沉重。
“史浩必当遵从。”青衫书生恒史浩仔细查看小鼎,材质并非金器,却是石头,可是又比石头沉重许多,比金更甚,于是询问,“有何缘故吗?”
“不能泄露,事关天机。”黄裳说,“铜鼎是赠给大宋皇室的重器,自然有重要的作用。至于你,我倒是有一个物事要拜托于文惠你。”
史浩问:“老师尽管吩咐。”
黄裳把史浩带到木桩跟前,指着地下磨盘上的道家符篆和花纹,“你天资聪颖,必为帝师,你的儿子将更胜于你,登堂拜相,把持朝纲,但是我要你把这些符篆牢牢记住,传与你的孙辈。”
“这是什么道理?”史浩茫然的问道。
“这个木桩是道家至阳的晷分,青龙飞升,而下方的石盘,龙盘卧石,上面的符篆,就是卧龙术法,百二十年后,你的孙子要在襄阳城,根据襄城和樊城的地势,引导汉水周旋两城,布置一个道场出来,用于抵抗北方蛮夷的一个重要布局。”黄裳一口气说完,看着史浩问,“记下了吗?”

史浩凝视着地上的磨盘,额头满是汗水,良久之后,轻呼出一口气,“记下了。”然后又问黄裳,“襄阳重镇!金国终究要大举南下,入侵大宋?”
“再看一遍。”黄裳叮嘱。
史浩这次看得飞快,片刻后抬头,“牢记终身,不敢遗漏。”
“好。”黄裳说完,脚下磨盘上的镂刻符篆一点一点的消失,只剩下一条龙纹,在赵伯琮的手指之下,当赵伯琮手指松开,龙纹也消逝不见。

史浩把三岁的赵伯琮抱起,对着黄裳说:“老师,就此拜别。还有相见之日吗?”
“没有了。”黄裳说,“我得归山了。”
“老师……”史浩犹豫一下,又问,“我听闻……只是听闻,老师你是否真的如同坊间秘闻所说,是斩杀天下厉鬼的……”
“你过来,”黄裳轻声说,“把伯琮的眼睛捂住,天子真龙不可见妖邪。”
史浩身体颤栗,捂住赵伯琮的眼睛,走近黄裳,黄裳把衣袖拉开,露出了左手的胳膊。史浩见了之后,身体颤栗,看见黄裳的左手胳膊已经布满了黑色坚硬的鳞片,而手掌也幻化为五根尖刃般的利爪。突然无数的鬼号传来,史浩立即后退两步,用胳膊紧紧捂住赵伯琮的耳朵和眼睛。
“老师,告辞。”
史浩走后,黄裳对着长孙黄敏说:“大翁要走了,告诉你父亲,百日后,为我举丧。”

——九十一年后,宋孝宗赵伯琮帝师、尚书右仆射史浩之孙,右丞相史弥远之侄,前光化军司户参军史嵩之赴任襄阳,经略襄阳户曹。
史嵩之到任第二日,带领襄阳官员,走到了襄城和樊城之间的汉水之滨,拿出了一张图谱,看了片刻,对着下属,坚定的说:“在汉水之上修建一座飞空桥,连接襄、樊二城。”
下属都惊讶不已,不知道这个新上任的年轻户曹为什么要耗费巨资,修建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桥梁。
史嵩之看着襄、樊二城,继续说:“不仅要修建飞空桥,同时要在两城之下挖掘暗道,连通汉水……还有,将城墙内所有民居房屋拆毁……”
下属都惊讶的看着史嵩之,这个才二十多岁的年轻官宦,凭借当朝宰相是他的伯父的背景,竟然刚到任,就要惊扰官民,大兴土木。
史嵩之说完,收起了图谱,收拢的图谱背脊上,四个隶书大字:“卧龙道场”。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21-07-26 10:19:13
之三:螺蛳道场前话

龙虎山下的天师府门口归来两个道士,风尘仆仆,门前一个道童把手指向了不远处的泸溪河。

天师张时修又喝醉了躺在泸溪河边。一头白鹤踉踉跄跄,在河水边踱步,鹤头一啄,衔起一条小鱼吞下。白鹤看到两个道士轻飘飘的从天师府走到了河边,勉强扑扇翅膀,泸溪河上飞了一段,跌落在河面上。
其中一个道士涉水,把漂浮在河面上的白鹤抱住,走回到张时修的身边。
另一个道士,用手抚摸白鹤的腹部,白鹤的口中呕出几条小鱼,随后又吐出腥臭酒水,白鹤这才蜷曲脖颈,单腿站立在岸边睡去。
两个道士安置好了白鹤,跪拜在张时修身边,略瘦的道士向张时修说:“真阳跪见师叔祖……”
略高的道士朗声说:“道坚见过天师尊上。”
张时修杵着身边的已经空荡荡的酒坛坐起,“还是叫我师叔祖吧,这天师本不该我继承。你们都得了虚靖的真传,本事都远强于我,可惜你们一个姓吴,一个姓王,否则这三十一代的天师位置,轮不到我做叔父辈的头上。”
吴真阳和王道坚两人脸色尴尬,吴真阳说:“师叔祖喝醉了。”
“坐着说话。”张时修摆手招呼二人,但是看见两个徒孙仍旧恭敬站立,只好摇摇晃晃站立起来,叹口气说:“虚靖在多年前就已经预知二圣要蒙难,提醒了那么多次,有什么用。反倒是现在天下都怨望道家,祸乱了二圣,我却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做什么第三十一代的张天师。干脆这样吧,道坚,你改姓了张,我把天师传给你。”
王道坚苦笑着说:“这个时候了,尊上就不要拿我来消遣。”
“聪慧的很啊,”张时修说,“知道这个位置就是活该挨骂的。”
“师叔祖,”吴真阳说,“我们带来了一个东西。”说完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黄绸缎包裹,一层层揭开。张时修看见黄绸缎上血迹斑点,污秽不堪,脸皮抽动一下。

吴真阳把绸缎解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铜镜,递给了张时修。
张时修接过铜镜,仔细观摩,看着镜面上铜锈斑驳,勉强影射出自己的脸色苍白,头发散乱,张时修左手头发挽起,却找不到簪子,于是在脚下寻找。王道坚伸手递给了张时修一个簪子,是一根白鹤的羽毛。

张时修把头髻挽起好,“二圣还好吗?”张时修语气终于严肃起来。
“不好,”王道坚说:“受尽金国的屈辱。”
“可惜我和道坚本领有限,”吴真阳低声说,“营救不得。”

“那就都散了吧,”张时修摆手,“我看大宋也撑不了多久,龙虎山的门人也都各奔前途,都落的清静。”
吴真阳问:“师叔祖!大宋还有半壁江山,为什么就这么放弃了。”
“百年之后,天下沦落,”王道坚说,“我们龙虎山张家到底是玉石俱焚,还是苟且偷生,你们说。”

“如果真有那日,”王道坚回答,“定当粉身碎骨。”
“张天师一脉,不可断绝。”吴真阳犹豫说,“必当忍辱,谋求天地反复,等到汉人驱除鞑虏的那天,暗中相助。少圣把铜镜交与师叔祖,也是这个意思。”

张时修看向二人,“你们都是有主意的,只有我是个没主意的。”
吴真阳和王道坚相互看了一眼,两人从极北苦寒之地一路赶回了龙虎山,一定是没少为了此事争论。

“我们看不到那天了,”张时修苦笑着说,“不如专心修仙,以求个逍遥自在。”
“不可!”王道坚和吴真阳两人同时说道。
“真的不可?”
“绝无可能。”王道坚说。
“求师叔祖给个说法。”吴真阳说。

张时修摸了摸额头,把铜镜扔到了泸溪河中,王道坚和吴真阳同时大惊。

张时修伸手指着王道坚,“你不做天师,又不愿意忍隐,蒙受屈辱,那就走吧。龙虎山没有你这个人物,你顶着正一雷法的名号,去收你的传人。”

王道坚跪下,朝着张时修磕了一个头,转身离开。“闲暇无事,”张时修对着王道坚的背影轻飘飘的说,“去江宁走动走动,龙盘虎踞之地,是个好去处。”
王道坚头也不回,越走越远。


吴真阳和张时修看着王道坚离开,张时修嘴里轻声吹了个呼哨,白鹤惊醒,头颈从翅膀下伸出来,长长脖子不断的扭曲,张时修挥手,白鹤从水中腾跃,飞到了高处。白鹤突然张嘴,吐出了一枚物事,吴真阳看见是一枚螺蛳掉落在河水之中。
吐了螺蛳的白鹤,舒展翅膀,向着北方而去。

吴真阳看着泸溪河下,“师叔祖为什么要把铜镜丢弃掉?”
“有铜镜在,螺蛳道场就破了。”张时修指着河面说:“你既然留下,螺蛳道场就着落在你身上。”
“螺蛳道场?”吴真阳摇头,“什么术法?”
“你先把螺蛳摸起来。”
吴真阳立即涉水,走到齐腰深的河水中,探头看向水下,清澈的水面之下,无数的螺蛳布满了河床,一直延伸到河水深处。
张时修抱着酒坛,一步步走回天师府,“三年之内,把螺蛳找到,找到了,就传授你螺蛳道场术法。找不到,就跟你师弟一样,下山去吧。”


——一百四十六年后,龙虎山天师府前,十几个落魄的军士,牵着三匹劣马,前两匹劣马上分别坐着一个老年和中年的雍容贵妇,最后一匹劣马是一个惊慌的女子抱着一个六岁左右的孩童。
走到了大门。为首的军士,走到大门,拍击门钉良久,大门迟迟未开。
为首的军士无奈回头,看向身后的三匹劣马,军士在老年贵妇的马下跪拜:“太皇太后,无处可去了。”
谢太皇太后自行下马,来到六岁孩童的马前,惊慌的宫女把孩童抱给谢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牵着孩童,走到了天师府大门前,静默片刻后,对着大门轻声说:“元军破了京都,我们孤儿寡母逃离至此,望龙虎山天师相助,保存赵家皇室一脉,送我们去蜀中。”
大门开了,走出来的张天师宗演,张宗演跪下身来,“圣上,太皇太后……”对着太皇太后,满脸泪水,痛哭失声,双手作揖后,不断抹泪。但是张天师并没有起身让太皇太后进入的意图。
“没有去往蜀中的暗路?”太皇太后绝望,拉过身边的圣上,圣上双手颤巍巍的捧着一个小小的漆黑铜鼎。张宗演见了,以头抢地,额头鲜血淋漓。
太皇太后说:“先帝留下了这个铜鼎,说当大宋到了危难之际,要拿着它来龙虎山,或有保留血脉的术法,能从暗路行至蜀中,至钓鱼城即可通告天下勤王义军,保得大宋天下。”
张宗演只是不答。
太皇太后身后的军士大声说:“军马的蹄声已经龟山之下,伯颜元军和妖僧杨琏真迦已经追过来了。”
太皇太后又问张宗演:“有还是没有?”
张宗演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手臂指向了泸溪河旁。
太皇太后转身看向泸溪河旁,看见一个渔夫坐在河边的小舢板上。

“是他吗?”太皇太后问。
“是。”

太皇太后立即拉着圣上朝着泸溪河奔去,军士牵着骑在劣马上的全太后紧紧跟随。
到了泸溪河边,舢板上渔夫,朝着圣上跪拜,“臣子饶松,吴真阳第四代弟子,我奉真阳祖师之命,在此等待圣上。”说完招呼圣上上船,接着是太皇太后和全太后,随后宫女和十几个军士也纷纷上船。
但是区区一个小船,每登上一人,小船就扩大一分,到了十几个全部登船,也是恰好容下。
“圣上和二位慈尊做好。”饶松说完,手里抛起一枚螺蛳,左手掌心朝天,右手大指向上收起食指和无名指,中指、小指向前指向跌落下来的螺蛳。螺蛳落在泸溪河水面,化为一个小小旋涡,旋涡带起河水旋转,立刻变成一个巨大的旋流,一条蛟龙在旋流中若隐若现。
瞬间龙虎山天地变色,乌云笼罩,木船在喝水上颠簸摇晃。圣上惊慌的哭泣起来。太皇太后用手把圣上搂在怀中,“神仙带我们逃离此处,不要惊慌。”
饶松收回手掌,双手在胸前各自划了一个圆圈。泸溪河上旋转的河水上方升起了浓密的白雾,片刻就将整个泸溪河全部笼罩起来。
饶松拿起撑杆,一撑之下,小船朝着旋流冲去。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21-07-26 15:20:35
谢谢大家啊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21-07-26 16:17:21
之四:雷公道场前话

江宁采石矶的渡口,虽然已经日暮西山,但是行渡的渡船依然繁忙无比。大批百姓在北岸等待渡河,都是山东、河北不肯被金国统治欺压的汉人百姓,拖家带口从北地投奔江南。长江上数十艘渔船和官船都往来于江南江北,迎送百姓和军士。
在北方的义军和南方抗金将领的协力之下,金国终于在江南败退,大宋收复了江宁和临安,并且将金军驱逐到长江以北,大宋军队一鼓作气,收回江淮部分失地。金军因北方的义军不断切断粮草补给,导致在江南大败。退回江北的金军集中兵力围剿义军,却又连败。金军把怒火发泄在无辜百姓身上,中原百姓水深火热,如身处炼狱一般,纷纷背井离乡,向南而逃。百姓逃到了江宁地带,与江南一江之隔,仍旧惊恐,担忧金国反攻向南,遭受屠戮。
百姓人数众多,长江上渡船都以渔船为多,官船都接上了富绅和官员,因此百姓滞留于江北,愈来愈多。
数月来,仅采石矶渡口,就有上万百姓聚集于长江北岸,等待渡江。

王道坚在江南渡口,看见江南已经渡江的百姓,收拾行装,在江岸边朝着北方跪拜,听着还未渡江的百姓在北岸哭嚎连绵,传到江南。终于一艘官船靠上了江南渡口,衣着华贵的富绅和官员忙碌着把家眷和财物从船上搬下。财物多有书画和瓷器,玉器,搬送谨慎,行动甚慢。
王道坚听着北岸的百姓哭嚎,心急如焚,内心焦躁官船不能快速卸下财物,返还江北。正要出言相劝船夫,身边一个年轻人对着船上大骂:“不要紧的物事都扔到江水中,无端的耗磨时间,让江北的百姓困苦。”

船上一个官员对着年轻人大喊:“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此指点,你知道这运送的财物,都是官家的财物么。”
“圣上都被金人虏到了金国,还贪恋什么财物。”年轻人大声反驳。
“你这狗东西,你好大胆子,”官员怒骂,“明明 在江南登基,整顿朝纲,已经在开始攻略中原失地,不日就迎奉二位太上皇回京师。”
“那一个京师,是临安还是汴梁,”年轻人反唇相讥,“既然要恢复中原,为何又要把财物送到临安。”
年轻人说完,看到官员家丁正在用木杠绑起一个巨大的花石纲,缓慢踏上跳板。年轻人大怒,跳到跳板上,抽出佩剑,把捆绑花石纲的绳索斩断几根,花石纲滚落到江滩。
年轻人大声说:“磨磨蹭蹭的把这些呆笨石头抬下,耽误老子赶路的时辰。”
官员大怒,“你姓甚名谁?我回头治你。”
年轻人大声说:“老子一介布衣,现在急着投奔北方韩将军和岳将军,你不要跟我啰嗦。”
官员的衙役拥挤到跳板上,拿起绳索就要把年轻人捆绑,只是跳板狭窄,容不得多人,年轻人虽然眉清目秀,却力大无比,将冲到身前的衙役一个个举起来扔到江水中,片刻就踏上官船甲板,走到了官员面前,摘掉官员的帽子,戴在自己头上,抬脚把官员也踢到了水中。
官员和衙役在江水中狼狈扑腾,指着年轻人不断怒骂。年轻人哈哈大笑,把官帽扔还到了船下。
年轻人这么一闹,官船上的富绅都赶紧收拾细软,亲自背上包裹,家丁们也赶紧抬起大小木箱,扔到船下。片刻之间,船上的官绅都已下船,家丁在水中摸索财物,拿到岸边收拾晾晒。

王道坚走上了官船,年轻人正在对船家大骂:“赶紧渡江,老子的时辰急切。”
船家立即调转船头,岸上远远的走来一个穿着官服的老者,隔着老远就喊:“船家,等我片刻。”
年轻人看见是一个老官员,脸色轻慢,对着船家说:“不必等了,这定是个狗官,还想着去往北方搜刮百姓。”
船家被年轻人刚才的威猛震赫,不敢反驳,立即撑船。年轻人走到了船头,看着北方,眉头深皱,不再有刚才的桀骜不逊神色。


不过船离开江岸十数丈之后,老官员却从船尾,慢慢的踱步到了船头。对着年轻人说:“这么急,连片刻都不能等待?”
年轻人看向老官员身上衣物干燥,并无涉水的痕迹,,又看看船后的十数丈江水,不免多看了老官员两眼,看到老官员虽然脸色红润,但是须发皆白,皱纹深刻,眼神却炯炯有神,并且身体矫健。看起来六十岁也行,八十岁亦可。
其时都是江北南渡,南岸向北的人寥寥无几,这个官船上,只有王道坚、年轻人、和老官员三人要北渡而上。
王道坚知道年轻人是要北渡投靠宋军,而这个老官员却身份和行为都颇为意外。忍不住出言询问老官员:“老爷这把年纪,身边也没一个随从,为什么要去江北。”

老官员看了看王道坚,笑了起来,“被张天师赶出师门?”
王道坚看了看老官员,指着老官员惊呼说:“黄老学士!”立即明白黄裳在此时要渡江北上一定大有缘故。

“原来张天师选定的是你,”黄裳点头说,“果然很是器重。”
王道坚莫名所以,正要询问黄裳。
一旁的年轻人早就看着王道坚穿着道袍气不顺,又听见了二人的交谈,冷不丁讥讽说:“什么狗屁天师,天下被你们这些道士祸害了半壁江山,你们还要去江北,是打算向金国请功吗?”


黄裳微笑不语,王道坚心中却不平,对年轻人说:“郭京算不得道家门人,天下却把这个罪过加在了道家的头上。”
“二圣一直沉迷于道法修仙,在皇宫内炼丹,朝纲不振,导致金人轻易击破京师,难道不是道家的罪过?”年轻人说话不留半分余地,“王仔昔、刘栋、林灵素、傅希烈,还有一干在朝政上祸乱的妖人,哪一个不是道家门人。”
王道坚哑口无言,隔了良久,黄裳轻声说:“这位小哥,道门之中也分妖人和志士,你知不知道,你面前的这个道士,是什么人吗?”
年轻人打量王道坚,“难道是他这个道士,撒豆成兵,折纸成师,击溃了金军不成?击溃金军,收复失地的是韩将军和大宋军民!”
王道坚脸色煞白,对年轻人说:“天下不止你有报国之志,我也跟你一般,痛恨祸国殃民的乱臣和妖道。”
年轻人哼了一声,“还真是难得。”
黄裳轻声说:“这位道长,知道二圣被金人俘获,和他的师兄,奔袭几千里,到北方苦寒之地,营救二圣,你说他是不是一位义士?”
年轻人听了,脸色不再轻慢,看着王道坚,“当真?”
王道坚本不欲向年轻人解释,只是刚才年轻人话说的太傲慢,默默把左脚鞋袜褪下。年轻人看见王道坚的左腿髌骨之下,只有白骨森森。
王道坚缓慢说:“金国在二圣的身边安插了高手,我敌不过。”
黄裳轻声说:“是青城派宇文虚中吗?”
年轻人听见黄裳提起宇文虚中的名字,立即破口大骂:“这个奸贼,就是他害得二圣蒙难,他是不是青城山的牛、牛……道士,现在可是金国的国师!”年轻人知道了王道坚涉险营救二圣,口气不再尖酸刻薄,把牛鼻子后面二字咽了回去。
王道坚摇头,“如果不是宇文道长相助,我就回不来了。”
“是萨满的普风。”黄裳又问。
“普风被我师兄击败,”王道坚说,“七年之内,不能祸害大宋。”
黄裳又问:“是什么人?”
“这世上还有黄老学士不知道的事情?”王道坚倒不是讥讽,而是好奇。
“这等凌厉的术法,”黄裳说,“不是青城派,不是萨满,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术士能够将王道长伤成这样。”
“是一个自称莲花生座下的妖僧,”王道坚说,“身穿黑衣,法术高强。”
黄裳听了,沉默不语。

年轻人看着王道坚,“为什么不陪在二圣身边,而是巴巴的跑了回来。”
“你是讥讽我贪生怕死,”王道坚说,“我本想留在二圣身边侍奉,但是我有二圣托付的圣谕,必须南回,不敢有失。”

黄裳从沉默中回过神来,对着年轻人说:“王道长在回来的路上,在真定解救了信王,如今信王在太行山聚集义军,正在与金国拼死交战,你说王道长是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道士?”

年轻人听了这句话,立即朝着王道坚深鞠一躬,“适才多有得罪。”

王道坚知道年轻人言语激愤都是源于一腔热血,也就不再计较,拱手说:“你我道俗两别,今日后你从军抗金,我道家行事,都是为了大宋收复中原。”

年轻人听了,脸色开始缓和,拿出手里的佩剑,对王道坚说:“这位道长,你是个义士,我把这柄宝剑赠送与你,不如你跟我一起,在江北投奔韩将军去吧。既然你是个不愿意忍辱偷生的,那我们就跟韩将军账下,驱逐鞑奴,手戮金人,不亦快哉。”
王道坚被张时修赶出了龙虎山,本就是个没去处的人,听了年轻人的言语,心情激荡,接过了佩剑,就要答应。
可是旁边的黄裳轻声说:“这位王道长,我看是去不了韩将军麾下了。”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21-07-26 16:17:47
“黄老先生为什么坏了我们的兴致?”年轻人说了这句,突然对着船家大喊:“船怎么停了,船家,船家,你们都死了吗!”

随即年轻人和王道坚看到,江水黑暗,如同粘稠的泥浆,船夫无论如何划桨,船只动不得半分。随即船夫都惊慌起来,在船甲板上奔走,指着天上大喊:“妖怪,妖怪。”

王道坚和年亲人看向天空,发现夜空中黑云低沉,一个巨大红色的眼睛在慢慢的游移。
年轻人拔出佩剑,指着空中说:“天下大乱,必有妖邪!”然后环顾船下江水。果然看到江水汩汩冒出了巨大的水泡。
年轻人盯着水面,看到一条巨大的壁虎爬上了船舷,拿过王道坚手里的佩剑击杀。但是手臂被王道坚摁下,佩剑下垂。壁虎爬到了黄裳的面前,绕着黄裳转了一圈。
黄裳用手抚摸了壁虎的头顶,壁虎飞快的从另一边船舷跳下了江水,甲板上只留下一道水痕。

“张天师留下了真阳先生,”黄裳挽着王道坚的手臂,带着王道坚走到了船舷的另一侧,指向了水下,“把你指派了过来,是要让你来看个物事。”

王道坚的把头探向船舷外,看见黑色的江水之下,缓缓的升起了一幅狰狞的骷髅,年轻人也走到了黄裳的身侧,忍不住问:“什么古怪?”
随后骷髅脱水而出,原来是骷髅嵌在一个铁台上,而铁台下方,一个巨大的船头正在升起。随后是船身也缓慢升起,片刻后,整条大船从江水之下尽数显现。

王道坚仔细看着这条黑色的巨船,比官船巨大十数倍,巨船的船壁上,挂满了人形的骷髅,黑色的烟雾弥漫在巨船四周。
巨船身上的骷髅同时发出了巨大的嘶吼,巨船开始摇晃,水下突然升起了十几条锁链,把巨船绑缚起来,硬生生的把巨船拖入到水下。
江水恢复到平静,官船继续朝着北岸而去。

巨船沉没之后,王道坚楞了很长时间,对着黄裳说:“是您和师叔祖约定,让晚辈来江宁,看这条鬼船?”

“我以为是吴真阳,”黄裳说,“没想到来的是你。真阳的雷法强于你,但是性子没有你刚烈,看来雷公道场,要由你的传人来布下。”

“雷公道场?”王道坚说,“跟这条鬼船有什么关系?”
“这艘鬼船……”黄裳缓慢点头,“真切是一条来自幽冥的战船,它是西晋时期篯铿的鬼兵攻打洛阳的木甲术,东晋攻打建康的时候,被四象术士徐无鬼、任嚣城、支益生联手击沉在江下。”
王道坚缓慢的说:“刚才我已经看到了这艘鬼船绑缚的术法,的确根据五雷驱使,即便我下水摸索船只的构造,但是复建这艘船,需要多年时间。”
“从你而起,到你五代传人,就能建成。”
“如今金国和大宋交战,”王道坚说,“我如何能在长江上建造这艘船出来,修建这艘巨船,需要金银无数,我一个穷道士,哪里又有钱财去建造。”

“长江上修不得,那就去南海,”黄裳说,“我有个学生,叫做史浩字文惠,你先参悟五雷术法与这艘鬼船的真义,三十年后必有成就,然后你去寻找文惠,他将数代资助你在南海修建巨船。”
“三十年后,我到哪里去寻找这个史文惠?”
“三十年后,他的名声天下皆知,”黄裳笑起来,“你不去找他,他也会寻你。”
“南海修船,海路数千里之外,”王道坚问,“如何能解救金国渡江之急?”
黄裳摇头,“不是用于江面之上。”
王道坚听了,头顶汗水岑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艘鬼船,”一旁的年轻人大声询问,“可有名号?”
“有。”黄裳点头,“汉朝道家的幽冥木甲术,无坚不摧,万敌难当,洛阳之战,被号称为‘舳舻’!”

——一百四十九年后,崖山之战,张弘范率元军攻至崖门,元军浩浩荡荡陆续抵达崖山,对南宋水师形成三面包围之势。

宋朝水师中,龙舟上,太傅张世杰,看着张弘范的水师逼近。
“还有援军吗?”张世杰问。
“没有了。”左丞相陆秀夫看向四周海面,“大宋的水师尽在于此。”
张世杰不免怅然叹息,默然低头。陆秀夫大声喝道:“你我二人和十万军士,不日就死在这海上,大丈夫死就死了,就看怎么个死法,叹息甚么!”
“也好,”张世杰说,“时至今日,也只能我们大宋最后的臣民,拼死一搏,不委屈求存,让大宋的百姓记得汉人血脉不肯屈服,终有一日,恢复我山河。”
陆秀夫大笑:“这就对了,不枉我们多年的苦苦支持。就为了今日之事!”

突然身后出现了一个渔夫,头戴斗笠,身穿蓑衣,却拿着一柄七星剑,对着两位大人拱手,“二位大人,还未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是什么人,张弘范派来劝降的吗?”陆秀夫大喊,“来人,把他头颅给斩了送回去。”
水师军士冲上来,提刀要斩杀渔夫,刀锋掠过渔夫脖颈,却毫无伤痕。
“妖僧,术士?”张世杰对着军士喊,“守护圣上。”
“不必,”渔夫对着陆秀夫和张世杰再拜,“贫道留元昌,正一派五雷法传人,来解救圣上于海上。”
陆秀夫看着这个自称留元昌的道士,以及道士手中的长剑,似乎幼时在家中祖先画像上见过,不免问道:“是道坚先生一脉吗?”
“正是!”留元昌对陆秀夫说:“祖师爷道坚先生仙去,曾给大人祖上赠诗一首,大人应该从小熟读。”
陆秀夫立刻背诵:“无心曾出舳,倦翮早知还。为报长安使,休寻海上山。”
诗句一出,海天变色,留元昌大笑道:“就是这四句真言!”
海面翻滚,一艘巨大的漆黑船只,从海水之下升起,如同巨无霸一般矗立在海面之上。大宋数百艘水师船只,如同蝼蚁一般,围绕在巨船周围。

留元昌祭起手中七星剑,右手捏诀,左手持剑在空中划了一个道符,道符在空中金光闪闪,巨船上无数的阴魂鬼兵瞬间醒转,共同发出了嚎叫,一道十丈的海啸巨浪,从远处海面席卷而来。
留元昌大喊:“正一派雷公道场在此!”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21-07-27 15:12:00
5南宋四大道场第一篇通天殿穷奇飞升
之五:穷奇归山

安世通得了观尘子的嘱咐,从青城下山,本欲取道金牛道进入三秦之地。可是金国肆虐与大宋交战,金牛道的栈道被宋军烧毁。安世通只能折返向西,路过汉中,由陈仓道穿越秦岭,到了凤翔。又从凤翔一路向东,进入到关中平原,路途就容易多了。

安世通一路风餐露宿,又是一个十二岁的幼童,一路过来,其中艰辛,也就不一一细表。好在是到了三秦之地,百姓对道士并无恶意,反而多有照顾。
这一日,安世通到了终南山下,刚好是五月初五,端阳节。
安世通在山下的村户,询问了上山的道路,心里惦记掌门的嘱托,一刻不停,就要立即上山。
村户对安世通说:“小师父,终南山上不太平,一直有山魈和厉鬼,一到雷雨天气,山上就传来无数厮杀和鬼哭的声音,你独自上路,要小心。”
安世通点头说:“多谢老翁。”

村户又说:“不过这些年来,有个道士,自称王重阳,号道法全真,在山上挖了一个活死人墓,也是蹊跷,自从他在山上结庐修炼之后,山魈就很少祸害人畜。”
安世通听了,心想这个王重阳,定是掌门要自己到终南山寻找的高人,于是问村户:“那这个王重阳,现在还在山上吗,能否指点活死人墓的方向。”
村户摇头,“金国南下与大宋交战,这个王道士,听说去了太行山,参加义军,与金军交战去了。现在也不知道死活。王道士不在山上,山魈出没就躲了,长长出没。现在我们猎户,都不敢独自上山,只能结伴而行。不如,你再等两日,跟随我们的猎户一起上山,也有个照应,你年纪幼小,何苦把性命丢在了山上。”
安世通拱手说:“老翁不必多虑,我掌门说过,我有一百五十六年的寿数,不会就这么死在山上。”
村户听了,看了看安世通,只是一个小癫子,也就不再阻拦。
安世通上山,走到半山已经到了深夜,一轮弯月升起,如镰刀挂在空中。山中果然传来鬼哭的嚎叫声,安世通从小在青城山上长大,虽然不惧怕妖魔鬼怪,但是毕竟年纪尚小,又离了师门,独自一人在这个终南山上,心中不免忐忑。
黑暗之中,前方岔路,并不在村户指点之中,安世通不知道如何是好,看见左侧道路前方山谷之下有一片微弱的明亮。人之本性,总是觉得光明之处更安全,于是抬脚走向了左边的道路。
突然身后一个雄厚的声音传来:“小师傅,左边这条路有山魈,我劝你还是走右边的这条道。”
安世通转身,看见身后一个穿着铁甲的军士,如同铁塔金刚一般高大魁梧,左手拎着一柄佩剑,右手提着一个头颅,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这人的容貌凶恶鄙陋,如果不是穿着一身铁甲,到跟山魈一般。
安世通问军士:“你也要上山?”
“当然要上山,”军士说,“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安世通看见军士满身杀气,“军爷,为什么不在山下与金军交战,却跑到这个山上来。”
“你怕了,怕我伤你性命?”军士说,“我这这几年,杀了两百多金人,但是仍旧洗刷不了我的耻辱,只因我只误杀了一个好人,放心,我不会伤你性命。你是王重阳的座下弟子?”
“不是,”安世通摇头,“我是青城山弟子安世通。”
“青城派,”军士哼了一声,“宇文虚中是你什么人?”
“宇文师叔下山的时候,”安世通诚恳的说,“我还未出生。”
“我跟宇文虚中交过手,”军士笑了笑,“差点杀了他,幸好龙虎山的两个道士,提醒了我,没让我再杀一个好人。”
虽然军士这么说,安世通仍旧不敢松懈,眼睛看着军士手中的头颅,头颅面目狰狞,短发浓须卷曲,斩断的脖颈处,还在滴落鲜血。
“这是我给王重阳真的一个见面礼,”军士傲慢的说,“是一个厉害人物,当今天下能杀他的,除了我,也不过三人。”
“军爷杀的,自然是金国的坏人。”安世通心里稍微宽心。
“这个头颅的主人,还真不是金人,”军士说,“是吐蕃的一个妖僧,在我面前,说是什么莲花生座下,花教门人,叫什么贡嘎赞布,哼,还是有点本事的,只不过老子要王重阳带个见面礼,他的头颅最合适不过。也是巧了,这个妖僧要借道长安回吐蕃,他以为我们大宋无人,无人能与他匹敌,却没想到碰到了我……哈哈哈。”

安世通看见这个军士言谈中,杀人如草芥,当然不肯随行,于是拱手说:“军爷你走右边,我走左边。”
军士对安世通毫不介意,挥挥手,朝着右边的道路上山去了。
安世通没有选择,径直走向了左侧道路,看着前方山谷中隐约的明亮而去。

安世通脚下磕磕绊绊,一个幼童在山中行走,他这两三千里地都走了过来,的确是一件心酸的事情。好在安世通自己不以为意,掌门观尘子说过,他一声要与至阴的阴阳四辩纠缠,还有一百多年的折磨,在下山的时候,心里就有了准备。

安世通脚下的道路越来越难行走,山谷中的明亮越来越近,可是道路却慢慢的没入了草丛之中,安世通只能地方脚下蛇虫,扒开草木,勉强行走。终于走到了山谷伸出的明亮出,发现这是一片潭水,月光从山谷上照射下来,潭水波光粼粼。

潭水阴冷,安世通觉得周身都是寒意,突然看到,一个巨大的山魈从潭水之下慢慢探出了身体,山魈的毛发覆盖一层冰棱,伸手就要抓住安世通。
安世通拔腿就跑,却又撞上了一个人。
安世通的身体跌撞摔倒在潭水边,心里想着立即就要被山魈吃了,正在后悔没有听从村户的衷告。
却看到山魈从自己的身边走过,走到了一个穿着老道士的身边,恭恭敬敬的蹲了下来。老道士向安世通招呼,“不怕,有我在,这畜生不会伤人。”
安世通走到了老道士的身边,借着月光,才看清楚老道士的道袍奇怪,一般道袍都是青黑色粗布,但是这个老者的道袍轻飘飘的似乎是蚕丝裁制,并且道袍上绣满了骷髅和牡丹,不像是正宗道教的门派衣着。

安世通向老道士作揖,“青城山安世通,奉掌门的师命,来终南山,寻找仙人,前辈是哪一个门派的师长。”
“你是观尘子门下的安世通,我都知道。”老者回答,“不过我不是你的前辈,我也不是道士,我叫黄裳,你叫我大翁即可。”

“掌门让我来终南山,是要见大翁指点我吗?”安世通问。
“不是我,”黄裳说,“是一个老前辈,我带你去见他。”
安世通心里打鼓,这个叫黄裳的老翁,看着已经年纪苍老,竟然还有他称呼为前辈的道家人物,那么必定是隐居深山的老神仙了。
“大翁说的老神仙,在哪里?”
黄裳回答说:“在刚才右边的道路,再行走到山峰,就是了。”
“有个恶人,”安世通说,“从那条路上去了,大翁不怕么?”
“不怕,”黄裳笑了笑,“他欠我一条命,是来跟我做个了断的。”

“大翁为什么也来到这潭水里,”安世通问,“是要收服这山魈?”
黄裳摇头,“这里也有一个老前辈。我在等他,与他上山。”

安世通心中好奇,还要再问,黄裳伸出手指,竖在嘴边,示意安世通不要再做声。安世通看见黄裳的手指,再看看一旁山魈的手指,发现都是一般,心中顿时惊慌,原来这个老者,是一个披着道袍的山魈不成。

黄裳不再与安世通交谈,拿出了一个知了壳子出来,捏在手心,摇晃两下,知了壳子顿时化为一柄发散火焰的长剑。黄裳拿着炎剑,刺入了潭水之中。
潭水顿时翻滚,蒸气弥漫,水面下沉。露出了一整块坚冰。安世通更加奇怪,他自小在青城山天师洞旁的潭水长大,知道冬日结冰,都是水面凝结,冰面下是潭水。而这个小潭,却是反的,水面之下竟是一块整冰。

黄裳拿着炎剑,在寒冰中慢慢的旋转,寒冰遇到炎剑,瞬间融化,被划出了一个圆圈,一旁的山魈走到寒冰上,伸出兽爪,把圆圈中的寒冰拉了出来。
寒冰中一个空洞,黄裳对着空洞轻声说:“老前辈,我回来了,你也该上山了。”
空洞之中久久没有回应,安世通看见黄裳手中的炎剑,火焰突然飘忽不定,似乎有狂风在吹拂蜡烛一般。片刻之后,炎剑的火焰竟日就熄灭,重新化为了一个知了壳子。

当安世通再回头,看见空洞边,已经站立了一个老道士,这个道士身体佝偻,脸皮单薄,紧紧贴在颧骨之上,似乎就是头颅骷髅上贴了一张薄薄的纸片。刚才黄裳说是一个更老的前辈,看来是所言不虚。安世通想到自己也要活到这般岁数,是否也会变成这个模样,心中惴惴不安。

山魈跪在地上,背起了老道士。黄裳说了一声,“前辈,时候到了。”

“到了……”老道士应了一声,声音细不可闻。
黄裳牵过安世通的手掌,“走吧。我带你去见那个人。”
安世通的手掌被布满尖锐鳞片的兽爪握住,心里害怕,却又不敢去看。这个黄裳,言语和蔼,可是偏偏长了一个诡异的手掌。

安世通想与黄裳交谈,听一下温和的声音,化解心中的恐惧,就问黄裳:“大翁,这位老老前辈,是什么人?”
黄裳轻声说:“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
安世通连山魈都不敢看,哪里敢问。
伏在山魈上的老道士却说:“我叫什么名字,我自己都忘了,几百年没人称呼过我的名字了。”

安世通心里更是狐疑不定,哪里有把自己名字忘记的人,更哪有说自己活了几百年的人,难道真的是神仙,可是却又不是仙风道骨的模样。

黄裳看了看安世通,“还是我来告诉你吧,这位老前辈,是当年四象仙山之一东方姑射山,卧龙任嚣城先生。”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21-07-27 15:15:03


6南宋四大道场第一篇通天殿穷奇飞升
之六:通天殿

安世通自小在青城山上长大,从未听说过什么四象仙山的典故,他一个十二岁的道童,也没有心思去细想道家门派的渊源。
山魈背负的任嚣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长长舒缓了一口气,对着黄裳说:“我要跟通天殿上的老朋友见面了。几百年不见,不知道他是什么模样。”
黄裳恭敬的说:“晚辈上次见到他的时候,精神仍旧是好的。”
安世通却在想着,走在这条路上,就要见到刚才的那个杀人军士,那个军士满身杀意,比这两个老道士看起来凶恶的多,如果发难,如何抵挡。

黄裳和任嚣城对答了两句,也就不再做声了,两人都看着山路边的黑暗中鬼魅般的山峦,似乎都在回想往事。
道路逼仄艰险,黑夜中很长时间都在悬崖峭壁上的云道小路行走,云道仅一人宽,是在岩石上刻意开凿出来,只是多年无人行走,布满了青苔和杂草。山魈的身躯巨大,四肢颀长,脚掌和手掌上都有尖锐的利爪,每走一步,利爪就钩在岩石和结实的灌木上。安世通看着身边的万丈深渊,害怕一不留神,就会跌了下去,只能看着石壁,跟着前方的山魈行走。云道在某些地段,垮塌了几尺宽阔,山魈腿长,轻易迈过,若是更宽,山魈伸出手臂,挂住悬崖上的岩石,荡了过去。安世通看见缺口,哪里迈的动腿,山魈就回身,伸出长臂,把安世通挽了过去。
而黄裳虽然年老,脚步轻飘,也没见他跳跃,只是如履平地的走了过来。


在黑暗中,安世通一路上看到了悬崖对面的山岭上有无数的残破的山门和房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建造,又在什么时候捣毁。
终于悬崖的云道到了尽头,前方一片宽阔。宽阔的平地上一个巨大的牌坊,残缺不全。
黄裳轻声说:“无为宫到了。”
任嚣城让山魈驻足片刻,自己站立到地面上,慢慢走到牌坊前,伸手伏在了牌坊残破的石柱。
安世通突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含义,地面升起雾气,在黑暗中凝结,似乎连空中的月光都被冻住。
雾气渐渐飘散,安世通看见这片宽阔的平地上突然站立了几百名道士。
这些道士都手持长剑,而道士的身边,十几座投石车也慢慢的显现出来。
一阵风吹过,安世通看见所有的道士的脸皮和手臂上的皮肤,瞬间风化,露出了肌肉下的骸骨,投石车也瞬间化为齑粉。
任嚣城面对这几百名枯骨道士,勉强挺直了身体,神态变得庄严肃穆,挥挥手,“都散了吧。”

几百名枯骨道士,同时发出了幽怨的哭嚎,群山中的飞鸟被惊动,纷纷飞舞到夜空之中,把月亮都遮掩。

任嚣城的身体被山魈重新挽到了背上,山魈经过了牌坊,向前走去,黄裳牵着安世通慢慢跟随。
身后的几百名枯骨道士,在风中,渐渐化作了灰尘。

安世通很想询问黄裳这是什么道理,黄裳却示意,安世通不要发声。

三人一山魈走到了平地的尽头,又是个巨大的沟壑,沟壑上方横跨着一个古朴的拱桥,拱桥已经断裂,似乎随时要坍塌,走过之后,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壁,安世通看了,震赫无比,这个石壁与青城山天师洞所在的石壁别无二致,隐隐显出了阴阳八卦的形状。
山魈绕着石壁行走,走到石壁的上方,终于看到了一个大殿。
大殿上有一个牌匾,安世通仔细看了,在黑暗中牌匾上的三个字隐隐泛出幽光,是“通天殿”三个大字。

山魈看见这个大殿,驻足不前,黄裳反而走到了前面,进入了巨大的山洞,
山洞巨大,走了一炷香的时刻,才出了石洞,来到了一个比刚才更加宽广的平台上。
安世通看见,这里已经是终南山最高的山峰之巅。

凛冽的山风吹动,突然就止住。
安世通又看见了杀人的军士正站立在一颗古树前,军士却对安世通三人和山魈视而不见,只是看着面前的这棵大树。
在这个通天大殿平台之上,一颗古树,枝繁叶茂,树下站着魁梧的军士,和高大的山魈,还有两个老道士,更有一个幼童。气氛诡异,悄无声息,只有一轮弯月在山峦上方。


任嚣城对黄裳说:“先把你的恩怨了结了吧。”
“遵命。”黄裳向任嚣城拱手,走到了军士身前。
“王重阳为什么不来见我?”军士问黄裳,“却来了一个老头子?”
黄裳说:“重阳子在太行山加入了抗金的义军,他失约了。”

军士说:“他就不为师门报仇了吗,我现在来了,他却躲起来。”
“你就是冉怀镜?”黄裳轻声的问。
“坐不改姓行不改名,”冉怀镜声音如同铜钟一般,“杀了王重阳师父的人,就是我。”
“我是王重阳的师叔,”黄裳说,“可是我不是道士,你知道你杀了我哥哥,诡道一门差点就此断绝?”
“一个旁门左派外道而已,”冉怀镜说,“断绝了也没什么关系。你是黄裳,我知道你,只是不知道你也是诡道的门人。”
“我哥哥真的是死在你手上?”黄裳又问。
“都说他法术高强,”冉怀镜说,“我就去找他比试,他输了,就死了,就这么简单。”
说完扔掉了手里的长剑和头颅,从怀里掏出一柄短剑出来。
“灭荆”黄裳微微点头,“看来你少年定有奇遇。”说完后,手里拿出了一个知了壳子,瞬间化为炎剑,“我替王重阳与你比试。”
“击败了你,”冉怀镜说,“我是不是就是天下第一术士?”
“还有一个张天师,”黄裳缓慢的说,“本领在你之上。”
“张时修,”冉怀镜大笑起来,“他躲在龙虎山不肯见人,哪里有什么本事。他的徒孙我见过,本事稀疏平常。”

黄裳把炎剑伸向了冉怀镜,冉怀镜把灭荆搁到炎剑的上面。炎剑的火焰顺着灭荆传导,一直燃烧到冉怀镜的胳膊上。火焰烧到了冉怀镜的肩膀,势头停止,不能再前行。
冉怀镜低头沉思了一会,伸出左掌,把炎剑的中段握住。
炎剑的火焰顿时熄灭。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21-07-28 13:00:52
7南宋四大道场第一篇通天殿穷奇飞升


之七:飞星派冉怀镜
冉怀镜左手握住炎剑,炎剑即将化作知了壳子,可是冉怀镜随即左手的力道松懈,炎剑表面恢复了暗红色的微光,冉怀镜仔细的看着将灭不灭的炎剑,恍然大悟的说:“原来铜鼎和铜镜都在你这里,看来我真的是找错人了。”
冉怀镜嘴里说话,右手的灭荆缓慢的刺向黄裳的胸口,黄裳的左手抬起,把灭荆的剑刃也紧紧攥住。冉怀镜看见黄裳的左手,布满了坚硬鳞片的兽爪,坚硬远胜过金石,以灭荆的锋利,也被兽爪五根尖锐的爪子扣住。
“有点意思,”冉怀镜松开了左手的炎剑,“没想到诡道还隐藏了这么一个人物,不,你是穷奇。”
黄裳轻声问:“你是北方来的?”
冉怀镜兴奋起来,“诡道只有两个门人,我都打败了,没想到第三个是穷奇转世。也不算坏了诡道的规矩。”
黄裳也松开了灭荆,对冉怀镜说:“你这个灭荆宝剑,不能以活人把持,你的法术也有古怪。”
冉怀镜收了短剑,点头说:“不错。”把右手手掌摊开,掌心嵌入一颗黑色的石头。
黄裳说:“为了找个趁手的兵器,你挖了羊角哀、左伯桃的墓地,以后你还得还了回去。”
“不还了,”冉怀镜说,“这把灭荆宝剑,交给你们诡道挺合适,你的传人在哪里,我打败你之后,送给他。”
黄裳看了看脚下的头颅,“听说金国请来的一个吐蕃法师无端的在官驿里死了,下人发现的时候,只有一具没有头颅的尸身,完颜宗翰知道后震怒。这个法师死在了关中,王重阳和他的全真派脱不了干系。”
“你是怪我行事鲁莽,连累了王重阳和全真?”冉怀镜说。
“不敢,”黄裳说,“这个吐蕃法师,是花教的一个高手,杀害太行上义军无数,冉将军替他们报仇,鲁莽从何谈起。”

“再来!”冉怀镜再次把灭荆平端,“这柄宝剑专破阴邪的法术,你挡得住吗?”
黄裳身上的道袍突然鼓荡,身躯暴涨,随即道袍崩裂,黑色的身躯显现出来,兽头狰狞,周身布满了尖锐的倒刺。一旁的山魈立即发出呜咽,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冉怀镜看见穷奇现身,将灭荆顶在了穷奇的左边眼睛上,穷奇浑身无坚不摧,只有双瞳眼眸是弱点,以冉怀镜的见识,一眼就能看到破绽。穷奇的左眼双瞳滴溜溜的不断旋转,灭荆的剑刃被无形的罡气格挡,刺下的缓慢。
眼看灭荆宝剑一分分的刺入穷奇的眼珠,安世通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
一直在一旁冷漠观望的任嚣城突然说话了,“是飞星派,看来这门派还在。”
大树中也传来一个声音,“没错,就是飞星派。”
安世通立即看向大树,才看到大树的树干上,原来树皮的木纹,显出了一个老道士的模样。

树干里的老道士说了这句话,就不再言语,树干和树枝簌簌抖动,枝叶之间飞起了几千只蝙蝠,蝙蝠在众人头顶盘旋,安世通看见每一个蝙蝠都露出了獠牙。蝙蝠在穷奇和冉怀镜身体四周盘旋,上下飞舞,突然直冲云霄,在空中绕了一圈之后化作烟雾钻入了穷奇身上的螟蛉之中。

螟蛉弹起,在空中旋转,在安世通看来,就是一个火球。穷且双手把冉怀镜的左右胳膊握住,张嘴用獠牙咬住灭荆宝剑。冉怀镜无法动弹,螟蛉飞舞到冉怀镜身后,不再旋转,而是被穷奇控制,不断的刺击,从冉怀镜的大杼、肺俞、心俞、膈俞、肝俞……会阳一路划下。

冉怀镜后背被袭,身体内至阳的精魄如同金光迸射,喷薄而出。
穷奇松了双手,变回了老者黄裳的模样,,绿色牡丹在一身道袍上栩栩生动。黄裳收了螟蛉,转回身向树干里的老道士跪拜,“谢过徐无鬼老前辈。”
黄裳面前的树干中,徐无鬼慢慢的走出来,没有回应黄裳,而是走到了任嚣城面前。
两个已经老朽到了如同枯骨的术士面对面站立。
“时辰到了。”徐无鬼对任嚣城说。
“时辰到了。”任嚣城说,“人也勉强都到齐。”
“飞星派来人了,”徐无鬼看着冉怀镜,“铜炉一定在他身上。”
“我看见了。”任嚣城把手伸向冉怀镜。

冉怀镜后背的二十五道金光顿时止住,腰下一个小小的铜炉,凭空移动到了任嚣城的手里。
冉怀镜茫然的楞在原地,思考了一会,终于跪在了任嚣城和徐无鬼的面前。

徐无鬼对黄裳说:“你过来。”黄裳走到了徐无鬼的身边。
任嚣城对着安世通说:“你到我这边来。”安世通不明所以,只能听从。


徐无鬼对着跪下的冉怀镜说:“你站起来说话。”
冉怀镜的锋芒已经挫败,知道不仅自己敌不过黄裳穷奇,这两位上古术士,更是法术深不可测,于是不敢违背,恭敬的站立起来,身体摇晃,他一生未败,一时间还没有接受这个现实。

徐无鬼对着冉怀镜说:“隋唐的万仙大阵,铲截二教的术士高手都陨落殆尽,活下来的都没什么本事。所以,不是你强,是他们太弱,明白吗?”
任嚣城虚弱的说:“否则也不会有今日,中原术士被北方高手折辱的地步。”
“我的师门,”冉怀镜的声音虽然明朗,但是语气已经恭敬,“是铲教还是截教?”

“飞星派在漠北,置身事外,”徐无鬼说,“没有参与铲截之争。”
“那二位前辈的手段,在铲截之争前,”冉怀镜又问,“是强还是弱?”

“我们二人在上终南山之前,本领在术士之中,勉强算个高手,之所以未死,还是仰仗师门和运气,”徐无鬼看向任嚣城,“我说的没错吧?”
“大致就是如此了。”任嚣城看向夜空,“中原术士,不复当年的辉煌了。”
冉怀镜问:“铲截之争,师父从未提起是为何缘故。”

任嚣城用干枯的手指拈起铜炉:“当初铲截相争,就是为了三铜的源头,一个天外飞星的陨石。天下的术士,我们这一半数,要去把陨石在昆仑山挖起来,大家伙聚在一起,所以叫铲教。”
徐无鬼说:“而我们这一半数的术士,认为陨石不可去挖掘,于是阻拦他们,时间长了,就有了截教。”

“最后虽然没有挖出陨石,”任嚣城说,“可是铲教也把截教击败,飞星派两不相帮,收集了残碎最大三块陨石,分别炼出了三铜。”

徐无鬼说:“铜镜被铲教的门人献给了唐朝李家,朝代传承,现在应该在赵家皇族手中。”
“铜鼎在截教手中,阴差阳错给了诡道的门人,”任嚣城对着冉怀镜说,“你去找周侗,却没想到周侗早就把铜鼎给了穷奇。”
“晚辈已经把铜鼎送给了宋朝皇室,”黄裳说,“就等着三铜齐聚,避免百年后的劫难。”
“这铜炉,就留在钓鱼城吧。”徐无鬼说,“一切就看造化,百五十年后,宋朝的皇族能够在钓鱼城把三铜齐聚,就还有一线生机。”
任嚣城点头,把铜炉扔给了身边的安世通。安世通托住铜炉,护在胸前。突然想起了观尘子的嘱咐,立即把怀中的卷轴拿出来,交给黄裳。
黄裳看了看卷轴,把卷轴交给了徐无鬼,徐无鬼看了,笑了笑,“篯铿留下的机关。”
黄裳招呼安世通到徐无鬼身边来,把安世通的手臂端起。
徐无鬼捏住了安世通的手臂,干枯坚硬的大拇指重重的按在安世通的命门穴上。安世通的手臂剧痛,但是忍住不敢挣扎。
良久之后,徐无鬼的手指松开,安世通看见自己的手腕到手肘的皮肤上印刻了极为繁复的符篆,仔细在看,这个符篆分为阴阳两色,泛出微弱的冥光。

“还有一件事情,”任嚣城捧起了地面上的那个头颅,“吐蕃的花教,一定是有人去了昆仑山,飞星遁地的深渊之下。”
徐无鬼看着安世通,“花教的后人,将是你一生中最强大的对手,他门……必将是中原术士的铡刀。”

任嚣城对徐无鬼说:“我们的事情都交代给他们了。我们可以死了吗?”
“你有多少年没睡觉了?”徐无鬼问。
“很多年了。”任嚣城问徐无鬼,“你这棵老树,也该枯死了吧。”
徐无鬼长叹一声:“可以死了……等等,还有一件事情,”伸手指着黄裳,“你还缺一个。”
黄裳不明所以,徐无鬼扭头看向了大树,黄裳顺着看过去,看到一条蟒蛇慢慢从树干上盘旋滑下来,蟒蛇的头顶已经长出了龙角。

徐无鬼摆摆手,和任嚣城转身,两人并肩慢慢的走向了山巅浓雾深处,踏入虚空,不可再见。

黄裳看着已经即将成蛟的蟒蛇,忽然留下泪来。蟒蛇游弋到黄裳的身前,用蛇嘴衔起螟蛉,递到黄裳的面前。

黄裳招呼安世通,给了安世通一个绸缎,和那个螟蛉,“我没什么留给你的,阴阳四辩我与你掌门交谈过很久,我画了一个图,你如果能参悟,就自己参悟。螟蛉非你能用,你好好替我保管,之后我诡道门人来钓鱼城寻你,你把这;两样信物交给他。”

安世通连续看到了黄裳和冉怀镜的比拼,和两位仙人羽化,心情震荡。说不出话来。
“我的事情也交代完了。”黄裳说,“我也走了。”
说完黄裳把螟蛉和蛟龙一起走向另一个方向,安世通看他们走得远了,眼睛昏花,隐约看到是一个少年牵着一个妙龄女子,在月光下行走。
天空中月光被乌云遮挡,一个红色的眼睛在乌云中慢慢移动,红色的眼睛照射出一道白光,少年和女子被白光笼罩,瞬间变成了巨大的穷奇和蛟龙,瞬间化为空无。

安世通惊魂未定,看向还在努力思索的冉怀镜。
冉怀镜一动不动,站立在原地,一直到朝阳升起,才对安世通说:“现在山下,金国的军士,一定对道士不分黑白斩杀,你还下山吗?”
安世通说:“掌门让我去钓鱼城,我不可违背。”
“你一个小童,身上有铜炉、螟蛉、阴阳四辩卷轴,当真是身怀重器,”冉怀镜把安世通背起来,“你去钓鱼城,也只能着落在我的身上。”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21-07-28 13:01:34
8南宋四大道场第一篇通天殿穷奇飞升

之八:八思巴与鲜于刘光

南宋淳祐十一年,蒙古灭金十七年后,漠北蒙古忽里勒台大会,蒙哥被诸王拥立为大汗,后追号元宪宗元年。同年,蒙哥任忽必烈为总理漠南汉地军国庶事,忽必烈掌握中原。蒙古于南宋之间的国运,朝着北方倾斜,南宋已经感受到来自蒙古的巨大威胁。蒙古大举南侵的战争,已经在蒙哥和忽必烈的计划之中。
同年,全真派掌门尹志平羽化,全真派道士举丧。北方道教道法式微。
邢台天宁寺,夜色之下,白日里香火鼎盛的寺院,归于宁静。天宁寺主持虚照禅师,披上了袈裟,在院内行走,走到了一个木杆跟前,抬头看向木杆的顶部,看了很久,踱步离开,穿过大院,来到了一个小小的厢房。厢房里空荡荡的,只摆放了一个古筝。虚照禅师抚弄了古筝一下,古筝发出了一声脆响,一根琴弦断裂。
虚照禅师关上门,来到了旁边的厢房,厢房里摆满了刻漏,一滴水水珠在其中一个刻漏中滴下。虚照禅师关上门,把这个厢房里的蜡烛一一点燃。然后在蜡烛和刻漏之间,盘膝在一个蒲团上打坐。

虚照禅师做了一个功课,正要起身,厢房的门轻轻的有叩击的声音。小沙弥在外面轻声说:“主持,有个自称鲜于天的后人求见。”
虚照禅师轻声说:“让他进来。”
厢房的门开了,小沙弥引着一个老者和一个孩童进来。
“给大和尚磕头吧。”老者对孩童说。
孩童磕头,虚照禅师把孩童扶起来,看着孩童的面相很久,轻声说:“年纪太小,几岁了?”
“八岁。”老者说,“会长大的。”
“童子长大,大的那个就成大器了,”虚照禅师说,“如何是好。”
老者突然跪下来对虚照禅师说:“大师,就是他了吧。”
虚照大师把孩童又左右看了个仔细,轻声问:“你叫什么?”
“鲜于刘光,”孩童说,“我的父亲叫鲜于坤,我的爷爷叫鲜于枢,我祖上鲜于天是大宋的司天监。”
虚照禅师点头,“祖上的本事都看了吗?”
“看了,也记下了,”鲜于刘光看了一眼身边的老者,“张三叔跟我说,我现在看不懂,长大慢慢领悟。”
“领悟之后呢?”虚照禅师问。
“杀了刘秉忠这个恶人。”鲜于刘光坚定的回答。
“你知道刘秉忠是什么人?”虚照禅师苦笑,“在佛祖的面前立誓杀人,有违慈悲。”
鲜于刘光茫然,只能继续说,“刘秉忠是大和尚的大徒弟,法号子聪,现在是蒙古藩王身边的术士,是个……极坏的人。”看来鲜于刘光这些问答,都是旁边的张三叔长时间的叮嘱教导,就为了与虚照大师应对。只是看来他自己都不知道今后要面临什么。

虚照大师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对张三叔说:“老衲圆寂的日子快了,一年之内,到哪里去寻找合适的人,去传授。”
张三叔听了,立即拍了拍鲜于刘光的后背。鲜于刘光愣了一下,立即向虚照禅师不断的磕头。

“好了,你起来吧。”虚照禅师说,“你听好了,我不收你为徒。”
鲜于刘光更加迷惑,看了看身边的张三叔,又看了看虚照禅师,不知道虚照禅师到底是收还是不收。

虚照禅师说:“刘子聪也不是我的弟子,他虽然在天宁寺挂了僧号,但是我教给他的是道家的坤道。”
“大和尚教我本事,”鲜于刘光说,“就是我的师父。”
“我不敢僭越你师父身份,虽然佛道不同,但是你真正的师父,地位和身份,远远超过老衲,”虚照禅师说,“你成了他的弟子,身份也远超于我。”
“那我的师父,现在就在天宁寺内?”鲜于刘光看了看虚照禅师的身后。
“他在一百二十年前就已飞升,”虚照禅师说,“怎么在天宁寺内呢。”
“大和尚是在逗弄我吗?”鲜于刘光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

“你记好了,”虚照禅师说:“你的师父叫黄裳,你们的门派叫‘阴谋诡变示形出奇鬼神之道’。你的师父,叫黄裳。”
“弟子记住了。”鲜于刘光回答。

虚照禅师慢慢转身,把身后的一个刻漏推开,刻漏后的墙壁露出了一幅画像,画像里却是一个凶恶的山魈在吞噬厉鬼的画面。
“这是你的师父,”虚照禅师说,“你磕六个头把,就是拜入了诡道的门派。”
鲜于刘光虽然看见画像里的山魈凶恶,但仍旧听从,恭敬的磕了六个头 。

“鲜于先生,”虚照禅师说,“你的师兄刘秉忠,学了晷分和听弦,老衲遵从黄老先生的遗志,只能传授你水分和看蜡入阴之术,你学会了诡道两大算术之后,就去寻找你的师兄刘秉忠,索回听弦之术和晷分之术,特别是晷分,一定要送回大宋。”
“弟子……”
“你不是我弟子,”虚照禅师提醒,“你我平辈相称,你叫我大和尚即可。”
“我鲜于刘光,记住了大和尚的叮嘱。”

凉州,花教首领班智达病卧不起,侄子罗追坚参和恰那多吉,以及花教教众都守候在床前。
班智达勉强坐起,对教众说:“我去之后,萨迦第五代法王,就是罗追坚参。”
“八思巴!”教众纷纷向罗追坚参跪拜。
班智达挥挥手,示意教众退下。
屋内只剩下叔侄二人。
“叔叔还要交代什么?”十六岁的八思巴,虽然还是少年,但是已沉稳如老者。
“你在坑下见到了什么?”班智达问。
“一个巨大的石头,火光四射。”八思巴说,“叔叔也曾见过?”
“贡却杰波宝王在草原游历,”班智达说,“受莲花生托梦感召,找到了昆仑龙山下的坑洞,因此我们历代萨迦法王,必须要进入到坑下,受莲花生的点拨,你再说,看到了什么?”
“黑石之上,印刻无数繁复的图案。”八思巴说,“皆为莲花生提点的真言。”
“你都记下了?”
“记下了。”八思巴说,“我已经参悟到了其中两成的真义。”
“我连半成都未参悟,”班智达说,“图案也已经在心中模糊。”
“三年之后,”八思巴说,“我定能参悟到三成。”
“那是天外之物,不是你我能尽数领悟的真义,”班智达说,“你聪慧灵敏,是我最担心,三成的真义,足以让你扫荡中原道家,辅佐蒙古一统天下,记住,学到三成,就把黑石图案尽数忘却。”
八思巴犹豫了片刻说:“我知道了。”
班智达握住八思巴的手,“吐蕃存亡,就在你的身上。”
“我一生定当联众蒙藏,保存吐蕃,”八思巴眼睛泛出神采,“还要把莲花生的真义,开散到太阳普照的每一个角落。”

八思巴说完,看见叔父班智达,萨迦第四代法王,已经坐化。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21-07-29 10:35:45
9南宋四大道场第一篇通天殿穷奇飞升

之九:八思巴与鲜于刘光

一年后,天宁寺的厢房内,安静到了极点。鲜于刘光看着满屋子里的刻漏和满地的烛台。虚照禅师和鲜于刘光坐在蒲团面对面上入定,鲜于刘光耳中,心脏搏动和血液流淌的声音如同雷鸣一般。
鲜于刘光心脏搏动加快。鲜于刘光睁眼,一滴水珠从鱼嘴中已经滴下,刻漏铜人轻轻的晃动一下。
虚照禅师仍旧闭着眼睛,“慢了多少?”
“小馀十六至三刻九分二厘四钱。”
虚照禅师手里捏过了一个佛珠,“你的心,快了半钱。”
“我的心思摸不到,”鲜于刘光说,“黑暗中我什么都看不见。大和尚,我需要水分流动的口诀。”
“没有口诀,”虚照禅师回答,“只有水分。”
“我还要多久,才能凭借自己的心思摸到?”
虚照禅师说:“心思跟着水而动,水珠滴下,到归于水壶之间,二十一万六千数你数清楚了,就摸到了。”
“再来。”鲜于刘光再次入定。
虚照禅师站立起来,微微挥手,厢房内遍布的蜡烛全部冒出了烛火,“你听好了。”
厢房内烛光暗淡了稍许。鲜于刘光偏了偏脑袋,额头渗出了汗珠,“四千九百一十三,缺九百六十六。”
虚照禅师点头,“听到什么?”
“四个,现在回去了三个,”鲜于刘光睁开眼睛,地面上一只黑色手掌在慢慢游移动。
虚照禅师喝了一声,地面的手掌顿时消失。
“最后一个也走了。”鲜于刘光长舒了一口气。
虚照禅师推开了厢房的门,走出了门外,鲜于刘光紧随其后,两人来到院落之内,漫天星辰,在夜空中闪耀。
“诡道的心决,我没有,”虚照禅师说,“一切都看你的造化,当你正午能听到蜡烛四千九百一十三的每一个火花,再去寻找心决吧。”

“诡道的心决在哪里?”鲜于刘光问,“在师兄哪里吗?”
虚照禅师摇头,“听弦和晷分不需要心决。”

一名行者匆匆进入院内,行者脸色阴郁,在虚照禅师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后,又如同来时一般匆匆离开。

虚照禅师拉过鲜于刘光说:“晷分有影,听弦有琴。水分和看蜡的口诀已经被你师父隐去,当你能计算出水分中每一刻飞秒,口诀就领悟了。”
“但那时我参悟出来的口诀,”鲜于刘光问,“还是诡道历代传承的口诀吗?”
“到了那一天,你的饿参悟,和是否已经失传的口诀一致,还重要吗?”

鲜于刘光正要再问,突然看到厢房里的烛光猛然大盛,整个厢房在瞬间陷入火海。天宁寺的大小僧侣,都跑到了院内,从院里的蓄水缸里提水救火。
火势旺盛,当火焰杯扑灭的时候,整个厢房全部已经化为灰烬,但是火势并未波及到寺院内的其他佛堂。
虚照禅师和鲜于刘光看着救火的僧侣在灰烬旁叹息聒噪。
鲜于刘光问:“大和尚为什么要烧掉刻漏和烛台?”
“用不着了。”虚照禅师把手抚在鲜于刘光的头顶,鲜于刘光的头发掉落在地上,不一会成为了一个小沙弥的模样。
鲜于刘光知道虚照禅师突然替他落发,一定有原因。

“刻漏和烛台都是虚妄,”虚照禅师说,“从明日起,你做坤道功课,刻漏和烛台,都在你的心中。我们要出发了。”
鲜于刘光不解,虚照禅师说:“你回房去吧。”
鲜于刘光走到了天宁寺的外院,他不是天宁寺僧侣,只能与居士居住在寺庙之外。

鲜于刘光走后,虚照禅师,听见寺院外有马鸣声,于是继续站在原地。片刻后一个中年僧人从院外走来,站在灰烬旁。中年僧侣看了很久,“大和尚为了不教授我另外两大算术,宁愿把师父留给天宁寺的遗物都给毁了?”

“我即将离开天宁寺,”虚照禅师说,“这两样东西,留在这里,是个祸端。”
中年僧侣说:“大和尚已经知道王爷要请你去往凉州?”
“花教的四世法王坐化,听说第五世法王八思巴是个天纵奇才,”虚照禅师说,“王爷对花教器重,当然要找一个靠得住的僧人去探望。想来想去,整个邢州,也只有老衲有这个资格。”
“可惜了诡道的四大算术,只剩下了其二。”中年僧侣说,“我心有不甘。”
“你去终南山去寻你的师父去问个道理。”虚照禅师说。
“师父死去都百年了,”中年僧侣摇头,“我虽然得了诡道的衣钵,但我深受佛法浸染,不信道家的修仙长生之术。”
“子聪,”虚照禅师说,“是王爷让你来送信的吧。”
刘秉忠说:“我只是提前给大和尚知会一声,明日王爷会安排骡马三十匹,大车五辆,随从五十人,恭送大和尚去往凉州,与花教法王八思巴相见。”

虚照禅师说:“我知道了。你回吧。”
刘秉忠盯着虚照禅师说:“大和尚真的忍心把诡道的半数术法都毁了。”
“没有这机缘,”虚照禅师说,“辜负了黄老先生的嘱托也属无奈。”
刘秉忠转身走去,回头看了虚照禅师,眼睛泛出光芒。虚照禅师双手合十,“慢走。”


第二日,辰时一刻,在大雄宝殿前,鲜于刘光穿着僧衣,和其他七个小沙弥分列两边站立在。虚照禅师看着蒙古官员走到了自己面前,前来宣召,王爷遣派天宁寺主持虚照禅师去往凉州。
虚照禅师弯腰领命。
忽必烈王爷的安排的随从和车马,停在天宁寺前,虚照禅师和八个小沙弥移步出了天宁寺,登上了寺庙外的马车。

鲜于刘光和三个小沙弥登上了第三辆马车,车轮辚辚,一路向西。


邢州到凉州路途遥远,走到河南的时候,到了深秋,虚照禅师突染风寒,又经不起马车颠簸,病倒在京兆。车队只能暂时安顿在渭河边的行驿,等待虚照禅师的身体恢复。
一晃虚照禅师病了一个多月,鲜于刘光作为侍奉沙弥,每日里只能跟着其他沙弥一样,端茶送水,虚照禅师再也不向鲜于刘光指点任何诡道算术相关的术法。

这天上午,轮到鲜于刘光给虚照禅师盥洗便桶,进屋你提了便桶,就要离开。鲜于刘光看到便桶内没有污秽,却有鲜血,知道虚照禅师的病情一直在加重,绝无好转的可能。
“流光”虚照禅师虚弱的叮嘱,“看到什么,都不要显露你的本领,还有,见到了刘子聪,千万不要告诉他,你是谁。”
“我懂。”鲜于刘光点头,“主持好好休养身体。”
“我时日无多,”虚照禅师说,“只是没有见到花教的八思巴,心中不甘心,不舍得就这么去了。”

鲜于刘光听了,默默提了便桶,清洗之后,送回虚照禅师的房间,看到虚照禅师已经睡去。鲜于刘光放下了便桶,走到房门,正要离开,却看到了虚照禅师的床边,无端的多出来一个古筝,古筝上放了一个帕子,上面绣着一个牡丹。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21-07-29 10:36:27
10南宋四大道场第一篇通天殿穷奇飞升

之十:诡道算术

鲜于刘光被古筝上绣着牡丹的锦帕吸引。虚照禅师突然睁开眼睛对着鲜于刘光大喝:“从今日起,不许再来!”


鲜于刘光受了呵斥,回到驿站的住所,与其他七个沙弥同住马厩旁的小屋,独自坐下,心中惴惴不安。

虚照禅师的车队在驿站已经困了一个月,八个沙弥都是小孩,每日里侍奉了虚照禅师之后,就在驿站外走动玩耍,随行的低级随从和小吏也都不松懈了。小沙弥无忧无虑,但是随从和小吏都知道,虚照禅师的年事已高,到了这个田地,肯定是走不到凉州去见花教五世法王八思巴了,并且已经通知了邢州的忽必烈王爷。

到了夜间,沙弥留了一个在厢房侍奉虚照禅师之外,都在小屋休息。时候到了子时,鲜于刘光的内心烦躁不安,突然听到了一声筝响,声音虽然微弱,但是直刺入鲜于刘光的心魄,把鲜于刘光心中计算的思绪尽数打乱。
鲜于刘光猛然坐起,黑暗中隐约看到其他六个沙弥都惊恐的聚在一团,瑟瑟发抖。
黑暗中一个小沙弥说:“别看窗户,别看窗户。”
这句话若是不说,也就罢了,鲜于刘光立即看向窗户,看到窗户纸外,一片幽幽的暗光,无数的鬼影在外晃动,鲜于刘光的目光所在,窗户纸突然被捅破,一根枯瘦的手指伸进来,转动一圈。
一个沙弥把鲜于刘光的眼睛捂住,“不要看,不要看。”
鲜于刘光哪里忍得住,从沙弥的手指缝隙中看到窗户纸的窟窿,一个红色的眼球在向屋内查看。
又是一声筝声,声音在小屋内回转,鲜于刘光心中的水分突然滴落快了一厘,红色的眼球突然暴涨,变成了一个鬼爪将窗户撕碎。鲜于刘光突然想起虚照禅师的叮嘱,任何时候不要显露自己的本领,立即心神宁静,和其他的小沙弥挤在一起。

鬼爪伸了进来,在小屋内摸索,从墙壁边慢慢的移动到大坑边缘,七个沙弥包括鲜于刘光慢慢腾挪躲避,都憋住了呼吸。鬼爪慢慢摸索,沙弥们一点点移动躲避,终于鬼爪在屋内摸索了一整圈,鬼爪从窗户收了回去。几个沙弥长长叹出一口气,突然墙壁崩裂,鬼爪提起一个小沙弥,在沙弥的脸庞上抚摸了一遍,然后扔到角落里。
沙弥们都吓得不敢移动,鬼爪抓到了下一个,鲜于刘光心中知道,自己刚才心中水分惊动了鬼爪,鬼爪的目标就是自己。眼看身边只剩下两个沙弥,鲜于刘光心急如焚。
两个沙弥很快就被鬼爪抚摸后扔到一边,鲜于刘光看着鬼爪就在眼前,心里想着虚照禅师的嘱咐,又不敢使用水分的办法来躲避,片刻之间,鬼爪已经伸到了鲜于刘光的面前。
鲜于刘光无法可想,也不能躲避。突然屋外又传来一声筝声,鬼爪立即缩回。退出了小屋。
鲜于刘光满头大汗,现在听得清晰,筝声,就是从虚照禅师的房间方向传来。
房间里的小沙弥都惊魂未定,鲜于刘光心中害怕,但仍旧对其他的沙弥说:“声音在师祖那边。”
“什么声音?”最为年长的沙弥问。
“那怪物东西去师祖房间了。”鲜于刘光急忙说,“我们得去通知师祖。”
一个年幼的沙弥说:“我不去,我怕。”
年长的沙弥迟疑的片刻说:“师父说了,我们要一路照顾好师祖,我们得去。”
其他的沙弥都在黑暗中犹豫。
鲜于刘光说:“不管你们去不去,我这就去了。”
剩下几个沙弥看见鲜于刘光出门,也陆陆续续的跟着出来,年纪最幼沙弥也跟上来,“别扔下我一个人。”

鲜于刘光夹在沙弥之间,很快到了虚照禅师的房间门外,门外挂了一个灯笼,本应守护的随从一个都没有看到。房间内外都是一片寂静。
突然筝声连续在房间内响了起来,房门突然推开,在虚照禅师身边值守的沙弥,慢慢走了出来。
鲜于刘光松了一口气,但是在当他看到了头顶灯笼烛光照射在这小沙弥的的脸上时候,顿时吓得心惊胆战。
小沙弥的踏出两步,双膝跪倒在地,双手伸展,胡乱的摸索。而他的脸皮已经尽数干枯,两个眼睛只有空洞洞的黑框。
鲜于刘光和其他六个沙弥同时惊呼起来。
鲜于刘光看到了一个中年男子穿着绣着牡丹的道袍站立在屋内,但是他的头顶却又受戒的香疤,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僧是道。
僧道不辨的男子手里抱着古筝,就是鲜于刘光白日里再虚照禅师床头看见的那一个古筝。鲜于刘光也清晰的看到,男子的右手,捏着一个狰狞的鬼爪,是用来弹奏古筝的琴具。
想起刚才闯入沙弥居住小屋的那个鬼爪,鲜于刘光隐隐知道这个男子是谁,虚照禅师对自己的叮嘱,慢慢有了缘由,但他毕竟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幼童,一时间也无法理清所有的来龙去脉。

抱着古筝的男子看到了门外的七个沙弥,凌厉的眼睛一个个的看过来。所有的沙弥都被他的眼神震赫,鲜于刘光本想与男子对视,虚照禅师突然剧烈咳嗽了两声,随即说:“刘秉忠大人!你终究是不相信我,你真的要知道我把看蜡和水分的口诀藏在哪里吗?”
刘秉忠立即把头转向了虚照禅师,“我把天宁寺翻了个遍,连牌匾,香炉,菩萨佛像里,我都去找了,一无所获,口诀要么你带在身上,要么你已经教授给了他人……”

刘秉忠,刘秉忠……刘子聪!
鲜于刘光虽然心有准备,但是仍旧震动不已。
刘秉忠的眼睛又看向了门外的七个沙弥,大部分沙弥都呆若木鸡,鲜于刘光心里摇摆不定,不知道是不是该立即装扮出惊愕的模样出来,可是一时之间也无法做戏。
“子聪师伯,”鲜于刘光身边,年龄最长的沙弥大声说,“你怎么来了,是来照顾师祖的吗?”
刘子聪把眼睛看向这个沙弥,嘴里却在问虚照禅师:“是不是他?”
“不是他,”虚照禅师说,“让他们去吧。”
刘子聪用鬼爪拨动了一根筝弦,古筝的琴弦立即发散出一个黑色的爪子,把年长的沙弥的头部紧紧扣住,并提了起来,沙弥的身体离地,在空中挣扎摇晃,片刻之后,鬼爪松开,沙弥的精血都被鬼爪吸进如古筝的筝内,只剩下干枯的身体,两个眼球也干涸,只剩下黑色的眼眶。

刘子聪摇头,“这人一定在驿站之中,大和尚,你随从身上都没有,现在只剩下这几个沙弥了。”
刘子聪刚说完,沙弥们都惊呼起来,虚照禅师的随从竟然全部在虚照禅师的屋内,全部躺在地上,各种扭曲的姿态死去,但是手臂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双手捂住的耳朵。

虚照禅师说:“这个地方,是你选的吧,在那晚你暗中击伤了我,让我在这个驿站发作。”
“大和尚,你知道这个驿站曾经死过什么人吗?”刘子聪说,“当年花教的一个高手,被一个中原术士在这里割掉了头颅,这个驿站是一个不祥之地。”
虚照禅师说:“我遵守当年黄裳的遗命,四大算术,必须要分授两人,我本领有限,只能传你一人,我死之后,另外两大算术,就失传了。”
“大和尚,你骗不过我的,”刘子聪说,“看蜡克听弦,水分克晷分,你是故意把克制我的人,留给另一人,当年你就不放心我。”
虚照禅师又咳嗽起来,勉强说:“这都是黄老先生的安排,我只是遵从。”
“大和尚既然这么绝情,”刘子聪说,“一心要把诡道的两大算术失传,那我也只能帮大和尚完成这个心愿,还有六个,他们都死了,就真的失传了。”
虚照禅师趁刘子聪看向沙弥的时候,把手中的佛珠扔起来,套在刘子聪身上,刘子聪的轻声笑了笑,佛珠崩裂,全部跌落在地上弹跳。
同时筝声连续巨响,六个琴弦分化出六个鬼爪,把鲜于刘光六个沙弥全部掐住了脖子,六个沙弥都无法呼吸,六个鬼爪分别探出一根指头,伸入到六个沙弥的口中,勾住了沙弥的心脉。

刘子聪看着虚照禅师,“大和尚,你早就知道,佛法在诡道的手段之下,毫无用处。”
地面上的佛珠还在弹跳,突然佛珠重新串起,再次把刘子聪捆绑。
刘子聪不明所以,佛珠突然紧收,怀中的古筝筝弦尽断。

抓住六个沙弥的鬼爪无处可依,化作了黑烟散去。六个沙弥,包括鲜于刘光都捡回了一条性命。鲜于刘光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佛珠反败为胜,缚住了刘子聪。

刘子聪不相信虚照禅师竟然在这个时刻起死回生,趁势反击。虚照禅师也茫然无措。

“谁说佛法拼不过诡道术法,”一个音调古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刚才刘大人说的花教高手,只是被你们汉人术士偷袭,才不幸遇难。”

一个老喇嘛慢慢的从鲜于刘光身边走进了房屋,看了看刘子聪。刘子聪身上的佛珠松懈,老喇嘛取下了佛珠,交还给虚照禅师,“虚照禅师,我们五世法王知道你病重,日夜不停,从凉州赶来会你。”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21-07-30 10:1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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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十一:萨迦五世法王


鲜于刘光和几个沙弥,相互搀扶,看着行驿的院内,已经站立了几十个喇嘛,分列两旁,随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喇嘛从喇嘛之间走过,走到鲜于刘光的身边,侧头看了鲜于刘光一眼之后,走到了屋内。喇嘛朝着虚照禅师做单手行礼,虚照禅师挣扎着坐起来,双手合十,勉强要跪拜,向年轻喇嘛回礼。
年轻喇嘛立即说:“上师身体有恙,不必这些礼节。”轻快的走到虚照禅师的床边,把虚照禅师托住安顿半躺下后,回到刘子聪这边,与刘子聪面对面。
而先进来的老喇嘛拜服在八思巴的脚边。
鲜于刘光看见这个少年的喇嘛,汉话说的十分流利,腔调是纯正的洛阳官话,并且神态十分谦恭,就知道这是刚才老喇嘛说的五世法王,也就是八思巴了。只是鲜于刘光怎么都不能相信,尊贵的五世法王竟然是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
八思巴看见了地上三十个随从,眉头皱了一下,对老喇嘛说:“还没走远,能救回来。”
老喇嘛眼睛看着刘子聪,嘴里对着八思巴说:“勾魂的手段险恶,是个偏门的术法,与道教不同。”
八思巴看着刘子聪,微微弯腰说:“刘大人,我能救这些人吗?”
刘子聪摆摆手,“不敢忤逆法王的心意。”
老喇嘛盘膝坐下,口中用藏语念诵佛语,鲜于刘光听着老喇嘛口中的佛语平缓的念出,看到房屋的墙壁上渐渐显出了白色的人影,在房梁下飘荡,然后一个个的从倒在地上随从的头顶百会穴涌入,鲜于刘光听天宁寺的僧人提起过萨迦派的密宗真言,今天第一次亲耳听到,亲眼看到每一个真言都在空中显出了金色的奇怪图案,闪烁后消失。
八思巴回头又看了鲜于刘光一眼,点了点头,鲜于刘光也点了点头。
房屋中的三十个随从,突然都醒转过来,房间内拥挤不堪,但是这些随从看见了刘子聪,都纷纷跪拜说:“刘大人降罪,你不是召集我们说有要事商量……”
刘子聪挥了一下手,“你们都出去吧,”
三十个随从鱼贯从房屋内行走出去,只留下了虚照禅师和刘子聪,还有八思巴和脚边的老喇嘛。
在这个过程中,刘子聪的眼睛一直盯着八思巴,老喇嘛看起来只是八思巴身边的一个奴僧,手段就已经如此的高强,他的眼睛凶光在若隐若现,在鲜于刘光的身上停顿很久,最后终于脸色平和。
忽必烈王爷对花教尊敬,早就有了跟与花教联络的意图,刘子聪身为忽必烈最为信任的幕僚术士,当然对花教法王深怀忌惮。可是看见八思巴的奴僧的本事已经出神入化,而八思巴神态平和,深不可测。于是把心中斩草除根的杀意强行压抑。
刘子聪对八思巴合十说:“法王玉趾亲临,子聪拜见。”
八思巴又对刘子聪说:“刘大人,以后我们多有联络的时候,现在虚照上师,身体不适,我有话要跟他说……”
刘子聪立即合十说:“正好,我有要事,不打扰法王和大和尚。”随即走到了门口,伸手把鲜于刘光的胳膊攥住,就要离开。

虚照禅师突然说:“流光留下。”
刘子聪看向虚照禅师,脸色似笑非笑。鲜于刘光就是他要找的人,现在已经和虚照禅师心照不宣。
刘子聪对虚照禅师说:“大和尚,我带一个沙弥走,不妨碍吧。”
虚照禅师面对八思巴说:“法王,这个沙弥机灵伶俐,能否把他带回凉州白塔寺,与你做个跟随。”
“上师客气了,”八思巴转头对刘子聪说,“既然虚照禅师赠了我一个见面礼,刘大人能不能赏个脸面。”
刘子聪的手掌暗中用力,知道今日绝对不能在八思巴面前杀了鲜于刘光,准备故技重施,施加暗劲废掉鲜于刘光,但是发现手中鲜于刘光的胳膊如同铁石一般坚硬,力道无法贯入鲜于刘光的青灵穴和天府穴。才看到,八思巴身边的奴僧,已经贴近了鲜于刘光一只手牵住了鲜于刘光的手掌。
刘子聪知道今日绝无可能针对鲜于刘光,只能笑了一声,走到门外,并亲自把门关上。

八思巴已经站立在虚照禅师的身边,虚照禅师对鲜于刘光说:“你也过来。”
奴僧和鲜于刘光一起走到了床边。
八思巴解开虚照禅师的僧衣,鲜于刘光看见虚照禅师的胸口,遍布黑色的掌印。
虚照禅师虚弱的说:“心脉已经断裂,法王不必施加援手。”
八思巴点头,“我法力不够,就不得上师。”
奴僧用手按住虚照禅师的后心,虚照禅师的脸色红润起来。但是即便是鲜于刘光也能听见,虚照禅师的心脉断绝,心跳是奴僧勉强用真气延续。刘子聪的听弦法术恶毒,奴僧的精力强大,也终有尽头,无法连绵不绝给虚照禅师续命,只能勉强维持虚照禅师与八思巴交谈片刻。

“时间不多,我废话少说,”虚照禅师急切的说,“十利方就是赤松子,赤松子就是十利方。”
“有何见证?”八思巴说。
“金国虏徽钦二帝,得一宝剑,拖雷王爷灭金,从金帝得此宝剑,现在宝剑在忽必烈王爷手中。”
“宝剑就是见证?”八思巴问。
虚照禅师点头,“宝剑名赤霄,就是见证。”
八思巴双手合十,“多谢上师。”
虚照禅师又说:“这个沙弥,是大宋司天监后人,父亲被刘子聪所杀,他是遗腹子,勉强苟活,他天资聪颖,法王保留他的性命即可。他与刘子聪之间的恩仇,于法王无涉。”
八思巴说:“这个沙弥和刘大人的法术一脉相承,他们门派之间的恩怨,我不便插手,但是我只能保他到我今日的年龄,也是十六岁。十六岁之后,他寻仇也好,躲避也罢,都与我无关。”
“好。”虚照禅师点头,转头向奴僧说,“多谢。”
奴僧松开了手掌,虚照禅师勉强盘膝坐定,双手合十在胸前,口诵佛号,缓慢闭上双眼。
鲜于刘光看见虚照禅师圆寂,忍不住要落泪,但是极力忍住。八思巴亲自念诵经文,为虚照禅师超度。

八思巴超度之后,示意奴僧开门,通知随从虚照禅师圆寂。奴僧开门后,发现院内,空无一人,可是七个沙弥的尸体尽数躺在门前,看来是刚才刘子聪忌惮虚照禅师私下授予了诡道算术与其他沙弥,干脆斩草除根,一心惦记鲜于刘光。

八思巴看了这个场景,脸色闪过一丝黯淡。奴僧说:“刘大人做事决绝,不肯再留一丝的后路。法王你今后与他同在一个帐篷之下,不得不提防。”
“你师父圆寂,”八思巴对鲜于刘光说,“再无人庇护,刘大人必然容不下你,你跟我去凉州白塔寺吗?”

“不去。”鲜于刘光对八思巴说,“多谢法王刚才施救,但凉州路途遥远,我不想去。”
“你是怕我拿了你的两个算术?”八思巴低头看着鲜于刘光,“我不拿。”
“天下之大,刘子聪也不见得找得到我。”
八思巴看了看奴僧,奴僧说:“那我教他一个保命的法子,管用不管用,看他的造化。”
“只能如此了。”八思巴看向鲜于刘光,“你非长命,但也不应该幼年夭折,我也告诉你一条出路。”
“只要不去凉州,”鲜于刘光说,“都可以。”
“你明日跟我上终南山,”八思巴说,“我要去拜祭一个先人,把他的遗骸领回,路途上,你把保命的法子学了,就躲在终南山上,全真教势力尚在,刘子聪也想不到你会躲避在终南山里。你看如何?”

鲜于刘光犹豫了很久,终于点头应允。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21-07-30 10:1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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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十二:活死人墓
第二日,萨迦五世法王八思巴,将随从安顿在行驿内,和奴僧带着年幼的鲜于刘光,登上了终南山。
三人走到了全真教的山门,早有全真道士通报,掌教李志常闭关,代掌教张志敬已经等候在山门。全真派早期在王重阳时候与金国抗争,到了丘处机时期,长春子与蒙古联络紧密,因此蒙古灭金,占据京兆之后,全真派收到了蒙古的怀柔亲善。如今经略漠南的蒙古王爷忽必烈,已经表达出对萨迦派的器重,因此全真派上下虽然对八思巴暗中忌惮,但表面上十分敬重,不敢有失礼仪。
张志敬看到了八思巴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虽然表现出一丝的意外,但很快就恢复平常神态。
八思巴跟着张志敬到前任掌教尹志平的墓前,祭拜了一番后,张志敬让跟随的全真派道士回避,亲自与八思巴交谈。
八思巴并不遮掩来历,对张志敬说:“我萨迦门派有一个先人,头颅留在了通天殿,这次我要将他的头颅带回。望张真人成全。”
张志敬犹豫了一会说:“祖师王重阳在终南山经营全真,通天殿已经找不到遗迹了。”
八思巴说:“重阳真人在终南山的隐秘处修了一个地下宫殿,称活死人墓,可有此事?”
“有,”张志敬点头说,“可活死人墓是当年重阳真人修炼的地穴,是全真派的禁地。全真派百年也无人能够进入。”
八思巴说:“重阳真人修建活死人墓,封堵了前辈仙人通天殿的道路,是受了某位前辈高人的嘱咐,这位高人与重阳真人的渊源甚深,张真人应该是知道这件往事的。”
张志敬点头,“不错,当年重阳真人的确是受了这位高人的嘱托,在终南山修建地穴,称活死人墓,那位高人的就是前朝的大学士黄裳先生。”
“既然是黄裳的先生的嘱托,那么他的传人到此,就借路重阳真人的活死人墓,祭拜他的师父,并不苛求吧。”
“掌教师兄闭关,我不能擅自主张,掌教师兄说过,只有黄裳先生的门人到此,此事才能商量,”张志敬说:“黄裳先生的门派有一个传人,是忽必烈王爷身边的幕僚刘子聪大人。”
八思巴听了,对张志敬说:“掌教真人闭关,是为了准备忽必烈王爷准备的释道争锋的辩论吗?”
张志敬没有回答,默认了八思巴的猜测。

八思巴说:“黄裳先生有两个传人,刘子聪大人只是其一,刘子聪大人还有一个师弟,如果他来了,是否也可以一试?”
张志敬仔细看了八思巴身边,老喇嘛是个奴僧,还有一个不到十岁的幼童,于是说:“刘子聪大人的师弟,应该也是一个杰出的豪杰,只是不知道现在何处。”
八思巴拉过鲜于刘光,“这位,就是刘子聪的师弟,他黄裳先生的第二个传人。”
张志敬看着鲜于刘光,“是你吗?”
鲜于刘光点头。
张志敬踌躇起来,诡道黄裳在百年前是道家第一人,如今诡道门人一个在忽必烈账下,深受宠幸,另一个却跟随了八思巴。忽必烈王已经有心要举行释道辩论,全真派定然是道家的主辩,诡道的长房刘子聪已经在天宁寺受戒,定然是站在佛门一边,现在诡道的幺房也被八思巴收留,眼看面前这个少年沉稳的八思巴必定是佛门的主辩,辩论还没开始,道家就已经输了大半的赢面。
鲜于刘光却说:“张师叔,我可否留在终南山?”
张志敬连忙拱手说:“鲜于先生不要折煞我,论辈分,我得称呼你师叔祖才对。”
鲜于刘光说:“我的师父黄裳先生,虽然是道家门人,但并不是道士,我叫你师叔也不为过。”
张志敬摇头说:“那我们就以平辈相论,你叫我师兄便可。”
鲜于刘光说:“我不跟随这位法王去藏地,我是中原人士,宁愿留在终南山,做个小道士。”

张志敬又偷眼看了一下八思巴,眼光转向鲜于刘光,心中感慨,这两人,一个少年,一个幼童,说气话来,都比世上成人都老练,看来都非比寻常。
张志敬暗中对鲜于刘光有了期待,以鲜于刘光的资质,培养几年后,释道辩论,他能对抗刘子聪亦未可知,到时候他与掌教李志常共同与八思巴争锋,赢面就大了很多。
张志敬心里有了打算,看向八思巴,八思巴说:“鲜于小兄弟不愿意路途遥远的去凉州,我也觉得他留在终南山是件妥当的安排。”

张志敬心中一方面坦然,另一方面觉得八思巴果然是深不见底,对几年后的释道辩论一定是势在必得,脸色就阴晴不定。
八思巴把张志敬的神色都看在眼里,话锋一转,突然问:“现在张真人能够带我们去活死人墓去了吗?”
张志敬心想即便是鲜于刘光能够打开活死人墓的机关,对全真派也无损伤,并且卖了八思巴一个大人情,鲜于刘光身负诡道的算术,留在终南山,和阻拦八思巴上山相比,两者权衡,当然是前者为善。至于鲜于刘光是不是八思巴哄骗自己,是一个冒充诡道传人的幼童,到了活死人墓,就见分晓。如果是假的,八思巴也过不去。

张志敬在瞬间心思转了数遍,于是坦然对八思巴说:“好,我现在就带法王去活死人墓。但是,这位高僧得留在道观内休息。”
八思巴点头说:“本该如此。”

话说到这个地步,张志敬也不再有什么要求,于是带着八思巴和鲜于刘光朝着终南山道观的后山走去,走到了藏经阁,三人登上藏金阁顶楼阁楼。
张志敬把装满道藏书籍的十几个木箱推开,露出了一个小小窗口,小窗之外,就是一面深不见底的悬崖,一个细细的锁链从窗台上延伸,横在悬崖之上,与对面的山壁连接。

“请。”张志敬拱手,“这条锁链就是去活死人墓的道路。”
八思巴双手合十,登上了锁链,稳稳的在锁链上行走,张志敬也登上了锁链,回头看了鲜于刘光一眼,心想,高空中行走锁链是诡道入门的手段,如果这个幼童不是诡道门人,他在这个锁链面前就要原形毕露。
果然张志敬在锁链上行走了数丈之后,看见鲜于刘光瘦小的身体,已经攀上了锁链,身体轻飘飘的,脚步与八思巴的沉稳不同,只是脚尖点在锁链上。张志敬明白,这就是诡道入门的法门。

三人在锁链上行走,悬崖上疾风劲烈,八思巴的身体毫不动摇。张志敬的七星罡步可以随风变换姿态,不被山风左右。只有瘦小的鲜于刘光,每一步都似乎要被山风吹落到悬崖之下,但是却总是能够在失去平衡之后,找到重心,脚尖触在锁链上。张志敬不断回头看向鲜于刘光,终于发现鲜于刘光的双手手指在不断的交替触碰,看来是传说中诡道的算术水分无疑。

三人花了两炷香的时间,走过了锁链,到了对面的山壁。山壁上凿刻了一条只容一脚的悬崖小路,虽然艰险,但是与刚才的锁链相比,已经如同平地。
爬过了岩壁上的小路,到了山头,三人又穿过了一片树林,来到了一个巨石堆砌的墓穴跟前。
墓穴的上方,一个青石上刻着四个大字:“活死人墓”
墓穴的石门上凿刻了个四十九浅浅的小坑,每一个小坑内都有一个香油碟盘。张志敬对八思巴和鲜于刘光说:“每年重阳祖师寿诞,掌教真人和我们志字辈师兄弟,来这里祭拜祖师。”
鲜于刘光看见每一个香油碟里清油已经干涸,黑色的烛芯搁在碟内。
张志敬说:“石门有万斤的重量,如果不开启机关,绝无打开的可能。”
八思巴看了看石门,又看了看周围,轻声说:“刘子聪大人已经来过,不过他无功而返。”
张志敬叹口气,拿起石门下的一个陶壶,一一在浅坑的油碟内轻点清油,“既然诡道门人不能打开,等我点燃了蜡烛,祭拜了祖师,就折返回去吧。”
“我可以试试,”鲜于刘光走到了石门跟前,接过陶壶,把浅坑内的油碟全部倒了一点清油,“师兄算不出来机关,是因为他的算术不对。”

张志敬狐疑的看向鲜于刘光,“这话怎么讲?难道刘子聪大人的本领,不及鲜于师弟,这个……”
“刘大人的法术凌厉,鲜于小兄弟年龄尚小,”八思巴说,“我见过刘子聪大人的手段,他似乎要加害鲜于小兄弟,我不忍诡道两房相害,把鲜于小兄弟带在身边。”
“诡道两房一直都不睦,”张志敬说,“道家门派中,这种事情倒是不多见。”
“大和尚只留了他两门算术,另外两门,留给了我。”鲜于刘光说,“请法王借一个火种给我。”
八思巴随手在石门旁石壁上扯下一株青草,青草瞬间在八思巴的手指内干枯,随即枯草的一端冒出豆大的火焰,递给鲜于刘光。
鲜于刘光接过火种,仔细的看了看面前的四十九个油碟,然后在其中一个油碟内,把烛芯点燃。点燃第一个烛芯后,鲜于刘光闭目思索,手中的枯草燃烧殆尽,八思巴又扯了青草,化为火种后,递给鲜于刘光。
鲜于刘光犹豫的点燃第二个油碟烛芯,继续思索,连续点燃三个烛芯后,再次陷入沉思,手中的火种又燃尽。
到了第三个火种,鲜于刘光点燃烛芯的动作越来越快,换到了第四个火种,鲜于刘光终于在长思后点燃了第十七个烛芯,然后把火种扔下。

石门并没有动静,张志敬不禁在怀疑,八思巴找了这么一个幼童,教了点本事,在自己面前故弄玄虚到底是为了什么,思来想去,还是为了忽必烈即将还要举行的释道辩论道场吗。想到这里,张志敬不免又想到,是不是忽必烈已经查到了全真派在暗中支持蜀中的抗蒙宋军,想到这里,张志敬的后背全部是冷汗,全真派百年的基业眼看就要毁于一旦吗。

张志敬心有所想,眼睛就忍不住看向八思巴,现在他的心思已经走到了忽必烈一定要利用花教打压全真,而且还有个杀意弥漫的刘子聪,刚才八思巴说过,他见过刘子聪,是不是在暗示自己,他和刘子聪都受命于忽必烈,要把全真派置于死地。
可是既然这样,为什么八思巴要在自己面前演这么一出戏来?八思巴,花教的五世法王,果然是深不可测。绝不能以年龄轻视了他。

这边张志敬心里排山倒海,纠结万分。可是八思巴突然叹了一口气,凝视张志敬,一言不发。张志敬的心已经虚了,坚信八思巴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小瞧了全真教。想到这里,张志敬心底一股傲气升起,全真派人才杰出,掌教师兄李志常能力和法术不在尹志平师兄之下,仅凭花教和诡道的刘子聪,也不见得就能把全真教击溃。即便是全真派毁于蒙古人之手,天下还有无数道家门派,也不见得就此沉沦,胜负之间,还不能定论。不如现在就跟八思巴在活死人墓之前,较量一番,即便是输了,也能让掌教师兄知道八思巴的深浅如何。
就在张志敬准备向八思巴挑衅的时候。鲜于刘光突然说话了,“门开了。”

张志敬看向石门,石门正宗突然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缝,裂缝中两个黑色的手掌伸出,硬生生的把石门从中分开,推向两边。
当石门分开到容一人通过的时候,张志敬看到两个黑色手掌是从一团浓密的黑烟中伸出。
鲜于刘光说:“这是我师父黄裳先生留给重阳真人的一个算术,刚好我学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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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南宋四大道场第一篇通天殿穷奇飞升

之十三:通天殿又百年

石门分开后,黑烟散尽,石门没有了支撑的力量,复要合拢,八思巴和张志敬分别站立一边,八思巴从背后拿了一根金刚杵插在石门下方的榫槽中,张志敬用自己的佩剑也插入了石门下方的榫槽。石门的机关被金刚杵和钢剑卡住,不再移动。张志敬第一个走进,鲜于刘光和八思巴依次进入。

张志敬刚才看到鲜于刘光使出了诡道的看蜡算术,把自己的全真所学跟鲜于刘光的算术暗暗比较,心想虽然交手,自己稳占上风,也只是占了修炼年日的优势而已。十年之后,可能五年之后,自己就不是这个小孩的对手。心中暗自吃惊,虽然八思巴嘴里说的不干涉鲜于刘光的选择,可是鲜于刘光只是个小孩,心性不定,突然就改了主意呢。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鲜于刘光跟着八思巴一起去凉州。

三人走进了活死人墓,墓穴之中各种道路无数岔道,不过在张志敬看来,这都是重阳祖师用奇门遁甲术和北斗七星的法门布置的格局,他略一思索,就知道杜门和天枢重叠的通道是前行的道路,其他的通道各有其他用途,却都是死路。张志敬故意脚步缓慢,让八思巴走到了前面,看看这个萨迦五世法王是否能通晓中原道术,找到途径。
果然八思巴把四周看了一圈,走到了杜门之前,向张志敬微微点头,然后行走其中。张志敬知道自己的试探,在八思巴面前如同儿戏,自己年到中年,在八思巴面前如同少年轻佻。于是放弃了再试探八思巴的心思,老老实实的和鲜于刘光跟随八思巴行走。

这是一段极长的地下洞穴甬道,四周都是突兀尖锐的岩石,三人行走了很久,终于走到了洞穴的尽头。洞穴尽头挂着无数的藤蔓,把洞口掩盖,无数细碎的阳光穿透藤蔓之间的缝隙,照着进来。
三人掀开藤蔓走出洞穴,洞穴前方一个沟壑,半个石桥凌空在沟壑之上,残缺的石桥上长了一棵松树,松树枝繁叶茂,树枝伸向了对面,三人爬上了松树,跳跃到对面的小路上。再行走几百步,就到了一片巨大的空地上。

空地上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倒下的枯树。三人走到了枯树跟前,看到了一副巨大的盔甲,盔甲散落在枯树旁地面上,再细看的时候,盔甲里还有一些零碎的骸骨,奇怪的是骸骨中有两个骷髅头骨。
张志敬说:“不知道这位前辈什么时候通过了活死人墓,在这里仙逝。奇怪的是这个前辈为什么有两个头骨。”

八思巴仔细看了盔甲和骸骨,双手合十轻声说:“这是大漠以北的飞星派门人,是他斩杀了我教的前辈。”
张志敬说:“这里风大,盔甲笨重风吹不走,骸骨风化后吹走了许多,两位前辈的头骨卡在盔甲之中,于是保留了下来。”

八思巴口诵佛经之后,开始收拾骸骨,张志敬和鲜于刘光在一旁观望,看见八思巴把两个头骨收拢,捧在手上,手指用力,两个头骨崩裂成碎片,八思巴嘴里的佛号越来越急切,远方的山峦上飞来了数十头鹞鹰,在八思巴头顶盘旋。
八思巴双手上扬,无数的头骨碎片抛洒在空中,鹞鹰飞低,把头骨碎片吞噬。

当最后一片头骨碎片都被鹞鹰吞噬,鹞鹰飞走之后。八思巴对张志敬说:“多谢张真人,我已经度化了前辈。”

张志敬和鲜于刘光开始收拾盔甲,发现盔甲的质地并非普通的铁质,而十分的沉重,坚硬非常。
八思巴说:“飞星派在漠北一直有传承,只是不知道这位飞星派的高手,为什么要跟我的先辈有什么恩怨,万里迢迢的到了中原,斩下了他的头颅。”
张志敬说:“法王的心愿已了,没有遗憾了吧。”
八思巴拿起了一片盔甲,沉思很久,才又开口,“看来飞星派与我萨迦派一定有牵连,飞星派……”

张志敬说:“前人的往事,非我辈能去探知,我们回吧。”

鲜于刘光站立在枯树旁,四周看了看,对着北方跪下,“师父,徒儿前来拜祭。”然后磕了几个响头,和八思巴一起站立在风中。

张志敬收拾好盔甲,靠在枯树旁,摆放整齐,本想立一个标识,可是想来想去,也只能捡起一块砾石,在枯树上写了“飞星派先辈”几个字而已。

三人就要离开,突然看到一个人影从洞穴的方向朝这边走来。
八思巴轻声对鲜于刘光说:“你的师兄来了。”
张志敬脸色铁青,全真派的藏经阁戒备森严,刘子聪暗中跟随他们,能够踏过锁链进入活死人墓到通天殿来,一定伤了不少全真道士。

刘子聪走到了三人跟前,也和鲜于刘光一样,朝向北方跪下,磕了几个头,“师父,长徒刘秉忠前来拜祭。”

刘子聪突然恶狠狠的鲜于指着刘光,“可是师父,为什么要把四大算术分了一半,传给这个小子。”
八思巴对刘子聪说:“刘大人,我已经答应要维护鲜于小兄弟的周全……”
刘子聪说:“我们师兄弟二人,在先师飞升之地,讨论我们师门恩怨,法王似乎不便插手。”
八思巴没想到刘子聪对诡道算术的传递之事,念念不忘,一定要有个说法,现在搬出了诡道门派的家事,又想到今后要与刘子聪同在一个帐下为忽必烈王爷左右,的确不便翻脸。
张志敬说:“刘大人,这里是终南山,也不是你们诡道内争斗的地方。”

“这里是通天殿,”刘子聪傲慢的说,“我师父在这里幼年得道,下山后斩杀厉鬼十万,回到这里飞升的时候,全真派还未成气候,在这通天殿里,哪里轮得到你们全真派做主。”

张志敬顿时语塞,看向八思巴,可是八思巴也一脸平静,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维护之意。

刘子聪看到了枯树干上的“飞星派先辈”几个字,哈哈大笑起来,“这是杀了萨迦派高手的冉怀镜,冉怀镜半生英雄,后半生寂寂无名,原来是死在了这里,当时之日,除了我的师父,还以后谁能胜得过冉怀镜。”

张志敬说:“刘大人,你到底要做什么?”

刘子聪把手托在腐朽的枯树干下,一把将枯树竖立起来,阳光照射之下,树干的阴影正好把鲜于刘光的身体遮住。
刘子聪说:“诡道本是截教一支,术法高强,可是偏偏虚照大和尚,违逆我师父的遗嘱,把两个算术传授给了这个小孩,还偏偏是我下手解决的宋朝司天监后代,这不是故意让诡道的算术无法完整延续吗?”
鲜于刘光听到这里,看向刘子聪的眼光露出了怒火,“好,我跟师兄比试一下,但是即便是我输了,也不会把两个算术交给你。”
“你死之后,诡道就只有我一人,”刘子聪说,“从今之后,世人就只知道诡道两大算术,和一个门人,就是我刘子聪。”
“这句话我记住了。”鲜于刘光说,“诡道的门人必定只有一个。”

刘子聪掏出了一根长笛,吹奏起来,空中卷起旋风,无数的飞刃在鲜于刘光身体四周盘旋。张志敬大惊,就要出手去拉鲜于刘光,被八思巴拉住胳膊,“张真人不必焦急,我答应过虚照禅师,鲜于刘光必不会死在刘大人手中。”

鲜于刘光身上并无刻漏,也无烛台,两大算术都没有法器。但是鲜于刘光只是脚步稍许移动,说还有的飞刃尽数落空,插在地面上。

“果然是大和尚偏心,”刘子聪恨恨的说,“水分原来是不需要刻漏。”说完继续吹奏长笛,飞刃再次卷席在鲜于刘光身边,然后高高扬起,排列成一条龙形,朝着鲜于刘光的胸口冲去。

鲜于刘光无法躲避,八思巴手指朝着枯树旁的盔甲指点一下,盔甲腾空而起,在空中分散,然后套在鲜于刘光的身体上,巨大的盔甲把鲜于刘光的身体包裹的严严实实。
龙形的飞刃,尽数撞击在盔甲上,盔甲发出了红色的暗光,飞刃本是虚无的劲风,被盔甲全部化解。

刘子聪看向八思巴,八思巴说:“你们师兄弟只是比试算术,化解你的听弦之术的是飞星派的玄铁盔甲,不是我萨迦派的法术。”

鲜于刘光身上的飞星派盔甲顿时散落,瘦小的鲜于刘光知道听弦只是杀招,计算自己方位的却是笼罩自己的枯树阴影,这是刘子聪的的晷分,只要离开晷分阴影,刘子聪就无法伤及自己。
鲜于刘光移动步伐,绕着枯树行走,可是晷分的算术凌厉,阴影始终跟随鲜于刘光。眼看刘子聪又要吹奏长笛,听弦的杀气已起,又要绞杀鲜于刘光。
鲜于刘光看了看八思巴,从枯树树干上掰下一段枯枝,八思巴指头动了动,枯枝被点燃。鲜于刘光把枯枝插在地上,看蜡算术施展,阳光也不能掩盖枯枝上火焰的光芒。晷分的阴影瞬间被看蜡的火光驱散。

地面上冒出一个黑色手掌,迅速移动到刘子聪的脚下,攥住了刘子聪的脚踝。刘子聪愤恨的看着地面的手掌,抬脚把手掌慢慢的踩到了地下。
鲜于刘光勉强应对,竟然还有一点余力用看来反击刘子聪。虽然伤不了刘子聪半分,可是这并不是看蜡算术低微,而是鲜于刘光修习的时日不够而已。

刘子聪当然明白这个缘故,眼中的杀意弥漫,更要痛下杀手。长笛握在手中,化出了一个巨大的巨斧,砍向鲜于刘光。鲜于刘光的水分计算,凭借大树的掩护,不断的躲避。
气急败坏的刘子聪和鲜于刘光就在枯树下,不断的追逐。

张志敬看到刘子聪以大欺小,忍无可忍,伸臂拦在刘子聪身前,刘子聪说:“我听弦的算术,你一个肉身,扛得住吗?”
眼看听弦巨斧就要把张志敬的胳膊斩断,一柄七星剑拦在了巨斧上,火光飞溅。张志敬看见七星剑,回头看向身后。看见师兄李志常站在身后,用手中的宝剑替他挡了巨斧一击。

“掌教真人出关了。”刘子聪平静的说。
李志常把七星剑收了,手指刘子聪,“我不跟你废话,你要在这里处理门户之事,我不答应。终南山是不是全真派的地方,你尽可以跟我比试,谁胜了,谁说了算。”
刘子聪犹豫起来,跃跃欲试。
李志常说:“志敬,你走一边去,还有这位外族的喇嘛,也走远点,不要妨碍我跟这个非道非僧的刘先生比划。”
刘子聪拿着长笛,手腕颤栗,他擅长使筝,长笛并不顺手,只是无奈之举。在全真派掌教面前,实在是没有信心必胜。

李志常把鲜于刘光拉倒身边,对鲜于刘光说:“他要杀你,你不必躲避,我教你诡道一个小小阵法,他绝不能伤到你。”说完,用宝剑在地上画了一个北斗七星。然后对鲜于刘光说:“你过来,我告诉你七星阵法的运转口诀。”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21-07-31 08:39:38
14南宋四大道场第一篇通天殿穷奇飞升

之十四:陨落的阵法

李志常在鲜于刘光的耳边轻声说了一段话,后退一步问:“记住了吗?”
鲜于刘光点头,“记住了。”
李志常摸了摸鲜于刘光的脑袋,“你也一边去。”
八思巴向鲜于刘光点头,鲜于刘光走到了八思巴身边,张志敬向鲜于刘光招手,鲜于刘光犹豫一下,又走到了张志敬的身旁。八思巴微笑了一下,眼睛看着李志常和刘子聪。

李志常对刘子聪说:“诡道和全真渊源颇深,黄裳前辈对我教重阳祖师有过恩惠。今天我们交手,无论胜败都让外人看了热闹。”
刘子聪知道全真派人才辈出,王重阳之下,马钰,谭处瑞,丘处机,尹志平等历代掌教都道法高明,全真派兴盛,不仅仅是开派祖师王重阳一个人的功劳。现在李志常向他说明白了渊源,接来下动手,就不会再留情面。

刘子聪把手中的长笛收回怀中,对李志常说:“我不敢与掌教真人动手,只是诡道内的家事,全真派真的要加以干涉?”

李志常摸了摸脑袋,“刚才我说话说的太满,说好了,在终南山的地界上,我一定要出手,现在我把鲜于刘光这个小孩推出来,跟你动手,岂不是自食其言。”
“掌教真人已经传授了他七星阵法,刚才也说了我已经伤不了他。”刘子聪说完,转身朝着通天殿的边缘,活死人墓的方向走去,看来已经决意离开。、

张志敬犹豫起来,对李志常说:“这个刘大人会不会,把石门个关闭了。”
八思巴摇头,“他拔不起来我的金刚杵,张真人的剑也一样。”
李志常说:“五世法王在这里,你担心什么,他哪有胆子敢把五世法王困在终南山上,忽必烈王爷怎么放得过他。”
“只是刘大人的心思聪敏,”八思巴苦笑说,“这位鲜于小兄弟,以后走不出终南山。”
李志常瞧了瞧八思巴,“他再聪敏,也比不过法王,,以后法王和他同在王爷的帐下效力,我看他在法王面前也讨不了好处。”

张志敬这才明白刚才刘子聪已经堵住了李志常的嘴,鲜于刘光只要离开终南山,全真派就不可能再庇护鲜于刘光。并且鲜于刘光已经得了七星阵法,全真派与诡道的恩怨已经清,鲜于刘光也不可能拜投在全真派门下。

李志常摆摆手,“之后的事情,哪里想得了这这么多。这个小孩,就先留在终南山,当他学成了诡道算术,下山后,也不见得就输给了他师兄。”

鲜于刘光说:“掌教真人教会了我七星阵法,我为何还要怕他。”

李志常笑了一下,“狗屁的阵法,我吓唬他的,刚才他真的还要跟你动手,你教你的口诀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鲜于刘光的脸色暗淡,“原来,掌教真人是在骗我。”
“口诀是真的,我可没骗你,”李志常说,“只是你这辈子都学不成的……”

李志常说到这里,向八思巴拱了拱手,“法王事务繁忙,不送了。”

八思巴说:“掌教真人,那就释道争锋的时候再见。这个孩子,就留在全真教了。”
李志常说:“不用啰嗦,现在多说无益,几年后,我们再比试。”

八思巴说完,走到了鲜于刘光的身边,轻声对鲜于刘光说,“阿库(叔叔)说要教你一个躲避刘大人的法门,你我分别,我交给你了,以后还有相见之日。”说完,把身上的僧袍脱下,披在鲜于刘光的身上。
鲜于刘光看着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僧袍,一直垂到地上,不知道这件僧袍有什么古怪。

只有李志常和张志敬两人都微微露出了惊讶。鲜于刘光这才看到,八思巴虽然脱下了僧袍,但是僧袍之下,还有一件僧袍,难道他平日就穿着两件僧袍。

八思巴把鲜于刘光的僧袍稍稍整理一下,轻声说:“你再看。”
鲜于刘光看着自己的身下,空荡荡并无身躯,似乎只有头颅漂浮在空中,大惊失色,连忙用手去抚摸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的身躯触手可及,手掌身在面前,也如同悬浮在胸前,立即明白了,这件僧袍,可以把自己掩盖起来。

李志常看明白后,恨恨的对八思巴说:“法王的密宗,果然是血腥残忍。”
八思巴回应:“藏地和汉地的风俗不同,这件僧袍,是信徒主动奉献,不是我教手段残酷。”

李志常挥手,示意不想再与八思巴交谈,八思巴朝着刘子聪离开的方向,稳重的走了。

张志敬看着八思巴的背影,“没想到藏地也有五通,还把五通的人皮剥了,做了这么件恐怖的法器。”
李志常说:“如果五通在剥皮前死掉,这张人皮,就毫无用处。”
“两位真人,你们在说什么。”鲜于刘光不明所以。

李志常伸手把鲜于刘光身上的僧袍取下,折叠好之后,交给鲜于刘光,“这是一张人皮,从五通的身上剥取,手段虽然残忍,但是你遇到刘子聪,的确可以躲避起来躲避,刘子聪大人学的是晷分,看不见你。”
鲜于刘光听后,才意识到手中的这个僧袍来历,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毛骨悚然,痒麻难当,口里说:“这种妖邪的东西,我可不敢使用。”

“留着吧,”李志常说,“你用的到的。”

鲜于刘光说:“掌教真人明明把七星阵法的口诀教了我,为什么说我一辈子都学不会?”

李志常苦笑,“当今之下,我们道家,哪里还有什么阵法,勉强有个道场就不错了。”

鲜于刘光还是不懂。

李志常拉着鲜于刘光的手,走到了通天殿这个巨大的平台的边缘,看着脚下的沟壑悬崖,还有连绵的山峦,叹口气说:“你是司天监后人,算起来也是道家的正宗。可是我告诉你,这天下早就没有当年正宗的道法。如果不是当年铲截两教相互残杀,中原的道家也不会沦落到一个阵法都运转不起来,无法抵抗北方的番外邪教的境地,当然,也不会有我们全真教兴盛的机会。”

“没有阵法了?”鲜于刘光问。
“没有了,我教你的七星阵,你领悟了也无用,”李志常说,“没有匹配的术士能配合这个阵法。”
鲜于刘光说:“我出生的时候,父亲已经去世,家传的本领领悟的有限,从来不知道道家之前的辉煌和渊源。”

“你是黄老先生的徒弟,也是诡道传承,说来也怪,诡道一直人丁单薄,可是偏偏就会影响中原的运势,”李志常说,“所以有些话,我得告诉你。”

“掌教真人请讲。”鲜于刘光跪下。

“隋末唐初,中原的道家术士各门各派,人才杰出,化外的术士无可争锋。”李志常说,“道教的阵法层出不穷,威力强大,不是番外的教派能够抗衡。可惜,为了一个天外陨石,道家分为铲截两派,截教的诛仙阵,铲教的万仙阵,是无数术士毕生的巅峰,可惜这些阵法相持下来之后,道家术士尽数殒命,道法也几乎失传。普天下之下,再也没有那个术士,能够运转阵法。”
鲜于刘光听了,也只能陪着李志常唏嘘两声。
“但是阵法虽然没了,但是还留下了一些阵法中的运转法门,破碎不堪,也勉强能够驱使,”李志常说,“堪堪算个道场,刘光,诡道虽然偏离与如今的道家正统,却是最完整延续了当年的道家精髓的门派。相比之下,我们全真,至重阳祖师始,修固内丹,已经和当年的道法不同,只是重阳真人天纵奇才,另辟蹊径,才恢复了道家的地位,从道法上讲,已经不再是当的辉煌道法。”
鲜于刘光说,“这就是为什么贵派和八思巴都如此看中,不惜为了我,与刘子聪交恶。”

“八思巴与刘子聪交恶是假的,他们只是在为今后的协力而试探,”李志常说,“刘子聪和我教的龃龉是真的,忽必烈王爷已经打算用释教取代道家的地位。嗨,只要我们有当年前辈的一成的本领,也不会如此不堪,要把所有的希望都留在诡道的身上。”

鲜于刘光说:“当年铲截两教的真人,都没有留下后人吗。”

“龙虎山的正一,算一个吧,”李志常说,“可惜龙虎天师,真正的道法也陨落在万仙大阵之中。”
“还有呢?”鲜于刘光说,“都没了吗?”
“重阳祖师对我师父说过,”李志常说,“当年万仙大阵之后,还是有两个仙人前辈幸免于难,一个是姑射山的任嚣城,擅长木甲术,是铲教的高手。还有一个截教的先辈,是中曲山的徐无鬼,与你们诡道颇有渊源。这两位仙人,一直在终南山,活到了黄老先生上山。黄老先生得了二位的授予的道法,这就是为什么诡道如此重要的原因。”

鲜于刘光点头,“可惜师父分了一半的法术给了师兄,我学艺有成之后,一定要讨要回来。”

李志常说:“北方还有一个飞星派,没有参与到铲截相争的万仙大阵中来,飞星派又分了一宗,现在回到了汉地,叫做开山派,开山派的冉怀镜,他还有后人,日后,你一定能碰上。”

“我到底要做什么?”鲜于刘光说,“这都是前辈仙人安排的吗?”

“重阳祖师说过,事关中原运势,”李志常说,“日后外族侵略中原,前辈仙人留下了四个道场,必须要有一个正统的道家门派门人驱使运转,这个人一定就是诡道后人。”
“我师兄,他知道吗?”
“他知道,但是他不愿意承担希望渺茫的重任,反而要投奔蒙古,”李志常说,“他也是英雄人物,却认为要顺应天命。”

“因此大和尚找到了我。”鲜于刘光问。
“虚照禅师找的是你的父亲,”李志常摇头,“刘子聪就……”
“明白了。”鲜于刘光的眼中几乎要冒出火焰。
“你年级尚小,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能与八思巴和刘子聪一决高下。”李志常说,“几年后,我会与八思巴和刘子聪辩论争锋,我之后,还有志敬师弟,刘子聪也就罢了,但是我今日看了五世法王八思巴,他似乎以后必胜的决心,他一定有掌握了非常的秘密。”
“我该怎么做?”
“我和志敬会尽一切能力,让你有机会知道八思巴的秘密,”李志常说,“把先辈留下的四大道场,运转起来,或有改编天下运势的一线生机。”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21-07-31 08:40:10
15南宋四大道场第二篇八臂哪吒

之十五:释道辩论

宋宝祐六年。
终南山后山上,天刚蒙蒙亮,鲜于刘光跪拜在李志常的坟墓前,默默的摆放瓜果贡品。
一个与鲜于刘光年龄相仿的小道站在鲜于刘光身后,看着鲜于刘光摆放好了之后,才轻声提醒,“师叔祖,掌教让我来叫你,出行的行李收拾妥当了。”
鲜于刘光点头说:“我知道了,你先去。”
小道士没有催促,也没有离开。
鲜于刘光郑重的给李志常的墓碑磕了好几个头,然后揽起身边的大包裹,站起身来。站起来的鲜于刘光足足比身边的小道士高了两个头,身材魁梧,肩宽体阔,在小道士身旁,如同巨人一般。鲜于刘光向李志常墓碑扭头说了一声:“我走了!”大步流星的朝着山下走去。小道士在鲜于刘光身后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上。

鲜于刘光走到了终南山的山门,全真派掌教张志敬和随行的十几个道士刚刚骑上了马,正在牵着缰绳,鲜于刘光赶到张志敬的马前,牵过了马辔。
掌教张志敬说:“流光,你这一步踏出去,全真派上下就再也不能维护你了。”
“我等这一天已经七年,”鲜于刘光重重的扯了一下马辔,“我倒是要看看刘子聪现在有多大的本事。”
“他已经是蒙古八思巴之下的最强的术士,”张志敬说,“不仅他二人,蒙哥汗和忽必烈帐下,收拢了无数的术士高手,每一个都身负绝技……”
“掌教你放心,我命大,当年就没有死在刘子聪的手里,”鲜于刘光说,“现在我长大了,本事也学会了,哪里这么容易就被刘子聪害死。”
“我担心的是八思巴,”张志敬忧虑的说,“上次掌教师兄与八思巴辩论,回来后,沉默了几年,只是在临死之前,把你我招到床前,说了什么话来的,你忘了吗。”

“八思巴掌握了铲除天下道教的秘密,”鲜于刘光说,“是我们天下道教的铡刀。七年前,我还年幼,觉得八思巴是个好人,没想到,竟然是我们中原道教最大的敌人。”

“忽必烈王爷已经知道了我们全真暗中和南方的术士联络,”张志敬说,“忽必烈没有追查,现在看来,是要把我们连根拔起,八思巴和刘子聪这次,一定势在必得,我们此次上都之行,凶多吉少。”

鲜于刘光不再说话,牵着掌教张志敬的马,走在道士队伍的最前,朝阳已经升起,鲜于刘光呼哨一声,一匹马从队伍的后方奔来,鲜于刘光把缰绳递还给了张志敬,自己翻身上马,与掌教一起并行在朝阳下。


全真派一行人马,一路经过中原到了上都,上都内,已经有蒙古官员接待全真派道士。接待的官员神色冷冰。
鲜于刘光和张志敬等,看到上都城内繁华,街道上行走无数的喇嘛和僧人,百姓经历了辽,金统治,如今在蒙古治下也已经二十多年,城内早已经没有了大宋的痕迹。

全真派在上都一小小道观修整,而听传闻,少林寺和其他的僧人在宫殿外的大龙光华严寺入住。大龙光华严寺是刘子聪主持修建,极尽繁华,刚刚建成。蒙古对佛道的态度,一看便知。

全真派道士在道观内各自在安排的房间休息,鲜于刘光被张志敬招呼,入住在张志敬的房间外。
鲜于刘光知道张志敬在保护自己,到了夜间,想到明日就要见到师兄刘子聪,不知道掌教和八思巴之间的辩论,有几成胜算,如果道教输了这场,蒙古的忽必烈王爷会不会对全真派不利。而自己没了全真怕的庇护,刘子聪已经是上都最有权势的人物,城内遍布爪牙,自己可能无法或者踏出上都一步。可是这一场辩论,张志敬亲临,必须要代表天下道教与八思巴一争高下,自己必须要跟随到上都。
鲜于刘光已经不是七年前的那个小小幼童,无数的念头在心中闪过,一心又想找刘子聪报仇,可是希望始终渺茫,也无法可想。
就在鲜于刘光在房间内胡思乱想的时候,心中的水分轻微扰乱一下,鲜于刘光把房间内的蜡烛点燃,轻声问:“是师兄到了吗?”

门外一个声音传来,“弟子若思求见鲜于师叔。”
鲜于刘光听见声音并无杀意,推门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恭敬的站立的门外,比自己还大了十几岁。
因为师父黄裳的缘故,鲜于刘光的在全真派的辈分甚高,算起来,比全真派“志”之辈还高了两辈,只是勉强与李志常和张志敬拉扯了平辈,互称师兄弟而已。现在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称呼自己为师叔,也并不突兀。
鲜于刘光想了一下,对青年说:“你是刘子聪师兄的弟子,郭守敬大人?”
“就是我。”郭守敬低头说,“师父事务繁忙,无法亲自接待师叔,我替师父来迎接。”
“师兄是让你来杀的吗?”鲜于刘光脚踏出了门外,站在郭守敬面前,郭守敬的身材在普通人来也算是高大,只是在十六岁的鲜于刘光面前,眼睛只能与鲜于刘光的胸口平齐。
郭守敬也没有先到师叔虽然一个小孩,竟然身材如此的高大魁梧,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才说:“原来师叔已经长大成人,弟子、弟子倒是没有想到……”


鲜于刘光仔细看向郭守敬的身后,看见并没有带来随从和兵士,看来刘子聪早就收了郭守敬为徒,还在自己拜师之前,郭守敬的手段,不知道是否跟刘子聪一样的高明。

鲜于刘光问郭守敬,“三日后释道辩论,你是站在那一边?”
郭守敬想了一会,对鲜于刘光说:“我师父已经受戒多年,他是定然是站在国师这边辩论。”
“可你是诡道弟子,”鲜于刘光说,“看样子并未进入佛门。”
“诡道与道教不同宗已久,”郭守敬说,“我就算是站在全真道教这边,张志敬掌教也不放心。”
“那你是两不相帮?”
“是的,”郭守敬说,“两不相帮,我师父说过,诡道长房到了我这一代,不可杀伐,行的是生养休息的术法。”说完,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琴谱,递给鲜于刘光。
鲜于刘光拿起琴谱,草草翻了几页,都是看不懂的符号,他未学习听弦,这琴谱当然是不明所以,但是既然郭守敬给了,也就手下,没有推辞。

郭守敬见鲜于刘光收了琴谱,继续说:“明日,我带师叔去永乐宫,我刚刚立了一个华表,师叔可以指点一下。”
鲜于刘光突然明白了郭守敬的意图,“师兄知道我们两人必将有一场生死的交手,所以让我把看蜡和水分指点与你,无论我和他谁死了,四大算术也有个延续?”

郭守敬迟疑一会说:“是这个道理,但是这并非是师父的意思,是我冒犯师父和师叔,自己的一个想法。诡道算术是万仙大阵之前正统道法侥幸流传,如果再失传两门,实在是可惜。”

“你倒是想的周全,”鲜于刘光说,“可是你学全了四大算术,是留在上都,还是去往临安?”
郭守敬摇头,“我家族已经在北方百年……”
鲜于刘光挥手,“那你回吧。”
郭守敬立即从身边拿起了一个物事,递给鲜于刘光,鲜于刘光不看。郭守敬说:“我听师父多次提起诡道的水分算术,心中向往已久,我做了一个刻漏,可惜不懂水分口诀,无法做到精妙。”
鲜于刘光看了,是一个巧妙的水壶,拿在手里摇晃两下,立即知道水壶里有四十二分的刻度,精确到了三钱,如果用于计算时辰,可以九十年不错一分。
鲜于刘光心中犹豫,知道刘子聪虽然人品低劣,但是收了一个天赋极高的徒弟,仅仅是听刘子聪描述,就已经做出了一个十分贴近水分的法器。如果得了水分的口诀,必然是一代宗师。

郭守敬看见鲜于刘光的脸色缓和,立即说:“我拜入诡道门下,就已经立下誓言,绝不使用诡道之术擅自杀伐,诡道在师祖黄先生已经肃杀过甚,到了我这辈,需要重修阴德。”

鲜于刘光摇头,“你几句话,就想得了水分算术和看蜡,也太过于轻松。”

郭守敬无奈,只能收了刻漏,准备离开,向鲜于刘光告辞。

这时候,道观里又来了一个人,是一个喇嘛,年纪与郭守敬相仿,一把把郭守敬的胳膊拉住,大声说:“我说过,一个小孩的东西,抢来便是,啰嗦这么多,有什么用。”

鲜于刘光看了看道观的大门,果然是无人把手,无论什么都可以随意进出这个小小道观。
年轻喇嘛的样貌与普通藏人迥异,也不是汉人的模样,看见了鲜于刘光,傲慢的说:“你就是诡道幺房的那个小孩,个子倒是高大。”转头又对郭守敬说,“只是不知道我师父为什么要维护他,生怕你师父来寻他的麻烦。”
鲜于刘光正要说话,身后的张志敬已经被惊动,问这个喇嘛,“你是什么人?”
“我是国师的弟子,杨琏真迦,”喇嘛说,“我师父也是奇怪,害怕刘大人和郭大人对这个小孩不利,让我来瞧瞧。我看也不必了,这小孩手里还有刘大人想要的东西,给了就是。”
杨琏真迦的汉话说的腔调古怪,又如此的不近情理,听起来让人更加憎恶。也不知道谦逊的八思巴为什么收了这么一个徒弟。

楼主:蛇从革  时间:2021-08-01 12:12:32
16南宋四大道场第二篇八臂哪吒

之十六:释道辩论续

小小的道观内,张志敬和鲜于刘光并肩站立,眼前两人,分别是刘子聪和八思巴的弟子。
刘子聪七年前在终南山被李志常赶下山,念念不忘夺取鲜于刘光身上的诡道两大算术,可是蒙古开始经营上都,刘子聪被委以重任,无暇分身到终南山。鲜于刘光也一直受全真派庇护,终于等到了鲜于刘光到了上都。刘子聪在上都的势力渗透到每一个角落,鲜于刘光跟随张志敬到上都,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只是没想到,到了上都的第一晚,刘子聪偏偏使唤了自己的弟子郭守敬,来讨要水分和看蜡的算术。并且郭守敬却又是个为人谦和,主动说了自己虽然身在诡道,但是绝无杀伐的心思。
而八思巴的弟子杨琏真迦是一个阴鸷傲慢的喇嘛,嘴里说的是八思巴让他来维护鲜于刘光,语气却比郭守敬要凶恶许多。

郭守敬已经认出张志敬的身份,向张志敬行了道家礼,“见过掌教真人。”
张志敬对郭守敬回礼,转头看向杨琏真迦,他已经知道这个年轻的喇嘛是八思巴的弟子,不由得又仔细看了一眼。
杨琏真迦对张志敬并无敬意,但是碍于张志敬的身份,勉强双手合十,微微躬身后,身体后仰,与张志敬平视。
张志敬向郭守敬和杨琏真迦拱手,“流光的诡道算术,是前人安排,无论是刘大人还是五世法王,都没道理在这里强取,请回吧。”
郭守敬听了,知道讨要无望,只能看着鲜于刘光说:“希望师叔再三思,诡道两房交恶,本是天宁寺虚照禅师的误会,师祖黄老先生一人,以挂名之位,独得四大算术,黄老先生之上,诡道门人也没有各得算术的规矩,我师父与师叔之间的恩怨,为何要以算术隐灭为代价。”

鲜于刘光听了,知道郭守敬内心真诚,凝视郭守敬说:“如果只是家门仇恨,我也就罢了,蒙古已经南侵,只是我手上的两大算术,要带回到南方的大宋,用于抗拒蒙古的铁骑。”

鲜于刘光的话说出来,郭守敬大惊失色,没有先到鲜于刘光也不虚与委蛇,身在蒙古的上都,竟然毫无顾虑的公然与蒙古为敌。

杨琏真迦听了,大声说:“果然是蒙古的大患。”伸手就抓向鲜于刘光的胳膊。
郭守敬想要阻拦,却也来不及。张志敬踏前一步,手掌按在杨琏真迦的肩膀上,杨琏真迦的肩膀上,突然连忙收回。
鲜于刘光反手把杨琏真迦的胳膊摁住,两人的胳膊如同麻花一般缠绕在一起。鲜于刘光的身高臂长,举起手臂,把杨琏真迦的身体托在半空。杨琏真迦另一只手伸手钩向鲜于刘光的眼睛,鲜于刘光占了臂长的便宜,杨琏真迦手指伸到距离鲜于刘光面前半尺,无法再递进。
郭守敬忍不住在一旁惊呼:“小心!”
杨琏真迦的手指甲弹出了火星,鲜于刘光用手掌拦住,掌心里捏着一截蜡烛,火星瞬间把蜡烛融化。鲜于刘光手中的蜡烛融化,蒲扇一般大的手心漆黑,把杨琏真迦的口鼻捂住,杨琏真迦无法呼吸,气闷非常。鲜于刘光的松开手,手心里已经握住了一个五彩斑斓的蜘蛛。鲜于刘光把蜘蛛捏碎,蜘蛛的腹内崩裂出一颗米粒大的黑色小丸。
鲜于刘光把杨琏真迦重重的顿在地上,问杨琏真迦,“这个是解药吧?”
杨琏真迦甩开胳膊,退开一步,并不回答。一边的郭守敬说:“就是这个解药,赶紧为掌教真人喂服。”
鲜于刘光看见杨琏真迦看向郭守敬的眼光怨毒,知道是解药无疑,立即把小丸递给掌教张志敬,张志敬的手臂已经抬不起来,只能苦笑一下。鲜于刘光把小丸捏破,托住张志敬的手掌,把捏破后小丸的黑液,涂抹在张志敬的手背。
张志敬的手背已经变得漆黑,一道红线延伸到了手肘。手背上蜘蛛的牙印,吸收了黑色液体后,红线立即回缩。伤口冒出紫色的血液,当血液变红之后,张志敬才吐出了一口气。

鲜于刘光鄙夷的看着杨琏真迦,“八思巴是花教法王,收的徒弟,为什么用这种奇怪的下作毒物?”
杨琏真迦咳嗽了几声,“这是我自小学会的东西,跟我师父有什么关系。再说使用毒虫,哪里又下作了。”

张志敬摆摆手,示意让鲜于刘光送客。鲜于刘光对郭守敬说:“你们走吧。”
郭守敬看见杨琏真迦突然发难,也没有讨到好处,更是尴尬,对鲜于刘光和张志敬说:“告辞了。”
杨琏真迦也缓慢转身,跟着郭守敬走了两步,突然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郭守敬立即把杨琏真迦搀扶起来,看见杨琏真迦的眼珠布满血丝,整个脸孔黑漆漆的,才知道刚才鲜于刘光的看蜡之术,不仅抠出了杨琏真迦藏匿在身上的毒蜘蛛,并且召唤了地下的一丝阴邪的幽魂,注入在杨琏真迦的人中穴道之内。这是诡道的算术,确认无疑。

郭守敬转身对着鲜于刘光,鲜于刘光说:“我与五世法王分别七年,一直惦记着他当年的恩惠,明日我来拜见。”

郭守敬扶着杨琏真迦离开。鲜于刘光立即查看张志敬手背上的伤势。张志敬挥手说:“不碍事。”

“没想到八思巴竟然指使弟子来偷袭掌教师兄,”鲜于刘光心有不甘的说,“与七年前的作为,实在是不太相符。”

“他是刘子聪派遣来试探我的道行,”张志敬摇头说,“我也是大意了,这个郭守敬,你的师侄,倒是个厚道人。八思巴是藏人萨迦派宗师法王,行事堂堂正正,就算是志常师兄上次败在他的手下,也没有对他有任何的怨言,只是没想到收了这么一个徒弟。”
“掌教知道这个杨琏真迦的来历?”
“本来我不知道,”张志敬抬起了自己的手掌,看着仍然肿胀的手背说,“现在我知道了,这个杨琏真迦是当年大宋的死敌,西夏国国师的后裔,他使用的花蜘蛛,就是西夏国国师最擅长的毒物。中原的术士,伤在这个国师手下的不计其数。”

“西夏国被蒙古灭国,”鲜于刘光鄙夷的说,“他倒是认作了仇人为依靠。”
“哪又能如何呢?”张志敬苦笑一下,“西夏对大宋的仇恨远过于蒙古。”
“我看他只是欺软怕硬,把杀戮本族的蒙古当做了靠山,”鲜于刘光说,“为了活下去,不惜认贼作父。”
鲜于刘光说了这句话,看见张志敬脸色煞白,知道自己冒犯了掌教,全真派何尝也不是为了延续门派传承,不得不向蒙古俯首称臣,即便是暗中支持蜀中的抗蒙义士,这个污点也无法洗刷干净。
张志敬知道鲜于刘光在想什么,拍了拍鲜于刘光的肩膀,“流光,我们全真派能否雪耻,就在你一人了。你明日真的要去见八思巴,就不怕刘子聪暗算吗?”
鲜于刘光说:“我当然担心刘子聪,但是我相信八思巴绝不会让刘子聪对我不利。”

“你为什么一定要去见他?”
“他安排了弟子来试探掌教你,”鲜于刘光说,“那我也要去探探他的深浅,不然岂不是太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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