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孙俪、赵又廷、于和伟主演的理想之城马上要开播了，老板让大家一定要准时收看，破天荒的喊不要加班，而是看电视，大概他以为这是一种荣耀，不仅仅是造价行业的，也是属于他的。

工程造价，对于刚刚大学毕业的我来说十分陌生，我的目标是考上某重点建筑大学的研究生，规划的人生是坐在设计院里指点“江山”，可是算命的说我跟那个城市无缘，意味着我考不上那里的研究生， 有时候不得不相信命运，无论怎么努力，我始终没有考上那个城市的研究室。就在百无聊奈的时候，有位阿姨介绍了个工作，她朋友开的会计师事务所里面有个部门叫基建部，跟我学的还是沾边，更主要的是她同学说是要给员工集资建房，还不用画我讨厌的CAD，就是算算建个房子用多少钢筋、水泥、混凝土，规划院我是去不了啦，设计院又是没日没夜的画图，这个机会倒是可以抓住看看。
我就是这样懵懵懂懂进入了造价行业。

我第一天去中任造价事务所报道的情景历历在目。在路边的多层楼房的二楼，我忐忑不安地从楼梯走了上去，接待我的是个经理，姓马，中年妇女，一脸严肃。我说明了来意，她不带笑脸地说：“你是谁谁介绍来的，来实习可以，但是你不懂工程造价，我们这里不招聘你这个专业的。”初入社会，听到这种语气，这种直白，我忍不住哭起来了，一声不吭地哭起来了。马经理也吓到了，她说：“哭什么，我又没说你什么。”我心里想的是：“马上走吧，马上走吧，张阿姨不是跟这里的老板说好了的吗？”可是为什么我的脚不听使唤，只是坐在那里哭。
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传过来：“小妹妹，不要哭，马经理不是那个意思”，同时一双温暖的手也扶着我的肩膀，我抬头看见一个中年女性，那一刻我理解半老徐娘这个词的含义，真美，此刻有人给予我点点善意，我都倍感安慰，这个人就是日后我尊敬的方老师。

那年是2006年，中任造价事务所还是中任会计师事务所的基建部，原来的会计师事务所基本上都是属于财政系统的，后来脱钩改制就独立出来，因此当时原本在财政系统不那么炙手可热而被调到会计师事务所的老员工们，后来都享受到了政策的红利，勤奋努力的人都成了老板。中任会计师事务所的黎老板就是其中之一。我第一次见到黎老板，是在被马经理拒绝的几天后，我接到中任会计师事务所前台的电话，说是让我带上学历证、学位证去中任。我一个初入社会的小丫头，也没见过世面，上楼之前幻想了无数种被老板数落、羞辱的场景，手心里全是汗水。来到前台，接待我的人是个大眼睛的小姐姐也就是后来的小程姐，一口眉州土话，却透着真挚的热情，我瞬间没那么恐惧了。她说：“你是柴晓云吧，黎老板说你来了，就带去见他”她好心的拉着我的胳膊说：“不要紧张，黎老板人很好。”
我跟着小程姐走过幽暗的长过道，最里面一间房间。一个中年男子坐在老板桌后面，他一抬头，我看见的是一张慈祥的笑脸，或许没有更好的词形容那种笑容，但是脸却是棱角分明的好看。黎老板和善的说：“你是学建筑的，看图纸是没问题的。基建部是做造价预算的，多看多学，我想你没有问题，你从明天起就过来上班吧。小程，你带她去楼上基建部报道。“我木纳地鞠了个躬，说了谢谢，就跟着小程姐出去了。
这就是我第一次找工作，进入造价事务所的开始。

小程姐把我交代给了马经理，马经理还是对我一脸冷漠。倒是出现了另一个中年妇女，满脸笑意，说：小妹妹，以后你就坐那里吧，我们早上9点上班下午6点下班，中午在对面食堂可以吃午餐。”这位就是马经理的上司，王梦，她个子不高，短发干练，大大的眼睛真的有点梦幻，年轻时肯定是貌美如花的，她一身高级感，裙子上有无数个香奈儿LOGO，散发着昂贵的味道，王梦脸上随时洋溢着天然的骄傲。我本能的以为，马经理是个不好的人，王梦真是好人。
第二天，我就开启了我的职业生涯，可能这样说还为时尚早，应该说开启了我的打杂历练。我遵循父母的教导，要早点去办公室打扫卫生，给各位老师擦干净桌子，倒茶水，人勤快，别人也愿意帮助你。就我现在看来，这真是劳动人民朴素的愿望和理解，职场远远不是如此。
我以为的造价工作，其实还没有开始，作为当时事务所最年轻的的一个大学生，每天的工作就是当王梦的秘书，记录她吩咐的每一件事情，比如几点到楼下会所发邮件给某人、几点打电话给谁谁询问什么事情、复印什么资料、客人来了带领客人去会议室并且倒茶送水、按她的要求组装投标文件、检查错别字等等；在王梦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就是事务所那些老的工程师和兼职工程师的复印人员，他们做完项目后归档就可以结算工资，从我打耳旁风听到还是楼下小程姐给我八卦的情况来看，他们每做完一个项目就有2-5万不等的收入，而复印繁复杂乱的项目资料归档就是拿钱之前的最后一个必要步骤，于是，我就成为他们的复印小妹，只要王梦不需要我时，我一定站在复印机前不断开合开合复印机。
至今，我印象深刻的是，因为我勤快也没抱怨，王梦时不时会从她的包里给我一颗糖，进口的或者是香港产的，我把糖也时不时分给小程姐，从小程姐口里印证了王梦自带骄傲的原因，她老公是IBM的高级经理，经常出国，开会都是讲英语的。

马上就到2007年的春节了，我到中任快一年了，每天还是端茶倒水、跑腿复印的杂事，我连一个真正的工程项目都没有做过，有时间我也看看计算规则、定额等，不明白的也问问其他工程师，但是工作还是没有进步，收入一个月1000元。
直到，春节前，会计师事务所都有一次聚餐，总结现在展望未来，所有专职和兼职工程师都会从各地相聚一起，对了聚餐地点永远是有成苑，一个部队对外营业的餐厅。
我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成年人的聚会，觉得菜品好丰盛，比我平时下班回家煮饭和外卖吃的好多了，最喜欢橙汁山药。基建部的同事们坐了大概3桌人，有一半是兼职工程师，有雷明、张斌、王荣、邹琼等，平时我帮他们复印毫无怨言，又快又好，跟复印机当了快一年好朋友，我几乎了解复印机每一个毛病。
雷明喝了很多酒，他拉着邹琼、张斌一起到黎老板身旁敬酒，：“黎总，感谢这一年的关照，祝您在新的一年里，生意兴隆、万事如意！”，邹琼和张斌附和，酒桌上杯杯相碰、甚是欢乐，忽然，雷明拉住了黎总的手：“黎总，但是有一个事情，我想跟您汇报，柴晓云是你们招来的大学生，还是很不错的，既然招了就不要把她只当打杂的，就要好好培养她作项目，不要浪费了。否则，太不公平了。”这句话，邹琼和张斌也马上附和，“对，小柴还是很踏实，好好培养没有问题，我们也愿意教她。”黎总笑笑，没有回答。
我在旁边听到了，心里感动的一塌糊涂，为了不让泪水流出来，使劲掐着自己的手。

雷明借酒仗义执言，在春节过后上班开始就起作用了，马经理找到我，说：”马上有个项目是国有投资的安居工程，有个很有经验的老工程师姓石，要回到事务所担任负责人，你以后就跟着他，好好学习吧？“，此刻的马经理脸上已经有了善意的微笑，少了初见时的那种冷漠；后来我猜，是因为在过年前发年终奖金时，我只有2000元，但是她数钱的时候多数了两张给我，我通过一夜的纠结从第二天一早就把多出的200元退给她了。以我当时的智商和社会阅历，我并不会多想她只是考验我，我想可能只是她数钱的时候不小心多数了两张，我如果不退，那她就要赔钱，过不去良心的谴责虽然很穷，但是还得把钱还给她。
估计通过这件事，她可能慢慢的对我态度好转了。
在写我正式开始学习工程造价和做项目之前，我还要写一些黎老板，我刚进事务所什么也不懂，正逢黎老板买了两层办公楼需要装修，他就把管理装修的任务交给了我和一个刚进会计师事务所的女孩子李婷，让我们俩全权管理装饰事务，包括买材料等我们自己去选好，出纳跟着去支付就行。后来才听说很多人反对，说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去管装修？买材料？要是在里面被骗、或者吃钱怎么办？黎老板没有管这些声音，依然把装饰的事情交给我和李婷，而且从来不会过问我们怎么管，他只是确定装修方案，需要支付的时候让出纳按照我们的明细去付钱，需要出去买材料的时候让司机憨豆先生赵伯伯开车带我们去。2006年装修两层楼的办公室花了50万，对我来说是天文数字，对于这种信任和支持，我至今难以忘怀、心怀感恩。
后来我渐渐从雷明、张斌、邹琼等兼职工程师口里知道，我为什么去了快一年一直打杂，是因为黎总虽然管整个会计事务所，但是基建业务是由安军，安老板负责的；他一直和黎老板不对付，而我是黎老板插进基建部的他就更是不置可否，随便王梦差遣我就是，王梦才是一直阻挡我做项目的人，她一直从上到下背着我都说我什么都不懂，只能帮忙打杂。换做今天，对我特别殷勤的人，我肯定都会防备，不会以为表面的好就是好，可在当年，我真的以为王梦老师对我真好，我也尽心尽力帮她做事。这种心里的冲击和社会现实感的落差，让我好几天都不能睡着觉，社会对我的毒打和洗礼毕竟才刚刚开始。

2007年的下半年，某安居工程正式开工了，如马经理所说，一个老头回到了工程，全体人员对他肃然起敬，这个老头大概五十七八，矮矮胖胖，稀稀落落的头发正好围了一圈露出顶部铮亮的脑袋，大大的眼睛虽然一说一个笑，却是不怒自威，他就是我的老师石老师。
马经理把我和另一个刚来的重点建筑大学毕业的大学生沈娟一起叫到了她办公桌面前，石老师也正在那里，马经理就跟石老师介绍我和沈娟，石老师笑着说：“都是大学生，以后就大家一起努力把工作做好吧。”接着石老师又看着我说：“你就是柴晓云吧，雷明为你打抱不平的事，我都知道了。你虽然不是学结构的，但是努力也可以追上其他人。“他目光又转向沈娟：”你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又是学结构的，好好干。“
就这样，石老师带着我和沈娟组成了一个项目组，过了几天又加入一个机电专业的小伙子叫郑旭，某安居工程四人项目组就正式成立了。现在想想，说是项目组，其实就是石老师一个人是有经验的工程师，懂施工懂造价，我们其他三个小伙伴就是一张白纸，连图纸可能都看不懂。
安居项目就在益州市的城西，不算太远可以每天来回也不用住现场。石老师第一次带我们去看现场，真是一片荒芜、杂草丛生，只在地块旁边砌了个小院子，搭了临时办公用房作为甲方、监理、造价咨询的办公室和监理人员的休息室。我第一次知道房子建设之前，原来是这个样子的，但是需要怎么施工？我的工作是什么？我却一脸茫然。

建设单位委托中任造价事务所做的是全过程造价咨询，我觉得这个名字好高级，石老师跟我们讲主要就是对工程实施过程中的形象进度进行确定，然后计算出当月应该支付给施工单位工程款，对现场发生的设计变更进行审核，现场需要收方等工作，我们参与就行。听得我一头雾水，可觉得一切充满希望，正义感也爆棚，觉得自己一定要好好跟着石老师学习工程造价，一定要为国有投资把好关，一定要有职业道德和廉洁意识。。。。。。
项目很大，分成了五个标段。施工单位正式进场了，我们的全过程造价咨询工作也正式开始了，那片荒芜已经被砖砌围墙围上了，办公室就在施工场地对面，施工场地有个大门可以让相关人员进出，某天下午，我们正在造价办公室里查看资料和图纸的时候，忽然看见对面工地大门口停满了宝马车，下来了几个彪形光头大汉，穿的好像在唱“左边一条龙，右边画彩虹”的花哨且土鳖，脖子上戴了很粗的金项链，我很好奇，正好五标的资料李霞过来了，这位姐姐一看就是在工程界江湖混了很久的老油条，但是却没有给人油腻的感觉反而有种亲切，她也是用标准的中江话说，看想做土方的大哥们过来找我们熊老板谈了。我很傻地问了一句：“熊老板为啥不自己做？”
李霞神秘地笑了笑，大概不是嘲笑，而是觉得我太幼稚，：“土方可不是一般人做的了，价格都是市场价，分包出去做好点。”
当时的我，并不了解她话里的深意。只是觉得戴金链子的男人们长得又可怕又可笑，有没有叱咤风云陈浩南的即视感，只是没有帅气可言。
石老师深邃地笑了：“现在这些大哥都是讲道理的，价格合适，他们做的也快。”
我第一次了解到了工程是可以专业分包的。

刚刚一个来实习的弟弟结束实习回学校了，跟他说的就是不要再进私企不要再搞造价，好好的考个公务员或者去国企，私企的这种模式完全就是压榨和无情，老板利益最大化，无限制压榨员工，满口仁义道德满口礼义廉耻满口的少加班，实际上不管你熬夜不熬夜加班不加班，每天还是要求朝九晚六的叮叮打卡，没打卡就又要各种扣钱和批评。

石老师回到事务所后，王梦也正准备离职，她老公调去深圳公司有几个月，她都是周五下午飞深圳，周天晚上回益州，现在决定要跟随老公定居深圳，她经常在办公室笑颜如花地说：“在深圳找到了一家新公司，她人都还没有过去就给她配了一台新的thinkpad笔记本电脑，年薪也很高，哈哈哈。“那语气和笑声好像是在炫耀她的成就和幸福，可我明明好几次早早来办公室，去上厕所，都碰见她在里面哭。以我不丰富的人生经验，她可能并不如看起来幸福，也许老公在深圳还有新的女朋友，我也第一次意识到那么强悍的女性，也要因为婚姻而哭泣。王梦离开后，马经理就正式成为益州公司的负责人，随之也提起来一个年轻小伙子，叫成子安，他是安军安老板的侄女婿，也是我在这个公司里少数敬佩的人之一。
说起安军安老板，出身农村，但是长相却很帅气，又去当过兵也勤奋自学，估计年轻时还是很受欢迎的，他虽然出身贫苦，但因为帅气长相，还是娶了当地领导的女儿，那是一个在当地颇有影响力的家族，安老板的发家史也自此开始。
话说我来到基建部后，安老板也没有睁眼瞧过我，可能是因为我是黎老板介绍来的，他对黎老板的恨意估计多少也要转到我的身上来。因为安居工程的开启，因为石老师的到来，我终于不用天天在办公室复印打杂了，终于可以正式学习工程造价了解工程建设全过程了。我心里还是有种希望的感觉，觉得自己可以不被瞧不起了，也能和那些名牌大学的同事一起做事了。

话说安居工程分为5个施工标段，沈娟负责管理1-3标段的土建专业，我管理4、5标段的土建专业，郑旭则管理5个标段的安装专业，石老师就是总负责和项目经理。因为自己并不是结构专业，所以对识图我还有些困难，虽然之前学习的建筑规划，但是也没有多大作用，石老师那种不怒自威的气质，让我有些害怕，他讲了一遍之后，我不明白也不敢问他，沈娟这个名牌大学的结构专业毕业的大学生就成了我的小老师，我经常问她，虽然我比她大，但是有求于人还是的更主动和谦虚。
郑旭是学机电的，更造价更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他也是晕的，不过好在人年轻、好学。我们三个人跟着石老师在项目上倒也开心愉快。

好久没有更新了，看着跟我一起进事务所、一起成长的人一个个被抛弃掉、处理掉，心里还是很难受的。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嘛，老板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股东之间的内斗，表现出来的就是管理层之间的斗争，逼走这个、提拔那个，对工程太好、能够共情的人被逼走，提拔一个个打手上来，反正最后跟工程师扯皮、克扣工资的是新上任的管理层，不是老板，最后大家要恨的就是他们，而不是老板，资本家的心肠有多黑，恐怕不是可以想象的。
看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心里很落寞、很难受、也很彷徨，总之很后悔毕业时没有听父母的话，进国企和事业单位，没有考公务员，而是怀揣梦想进入私企，最后的结局当然也不能怨天尤人。

刚才配送办公用品的小谷哥过来，聊了一下，说起以前在黎老板老的办公室的事情，那个时候我们都还是青年，都没有结婚，单纯又积极。郑阿姨虽然圆滑世故有自己的小算盘，但还是很不错，至少对我还好。赵伯伯是黎老板的司机，现在已经70多了，每天在办公室喝茶看报纸，黎老板需要坐车，他再开车出去，一个60多的老头坐一个70多老头开的车，信任是无法替代的。黎老板真是很少有的老板，曾阿姨、赵伯伯都是60多70多的人，但是他并没有抛弃过他们，现在他们的工作不过就是个幌子，黎老板就是一直在养着他们。我想并不是所有资本家都是毫无人性的压榨，总归还是有心地善良和厚道的。
小谷哥说兰姐也回来了，兰姐辞职过一段时间，后来要回来，张经理还是又接收了她，有时候看起来面目凶悍的人，内心不一定是恶毒的，可能远比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人善良。
不用石老师说，我就是吃亏在太较真、太正直、不愿意违背自己的良心去做人做事，也不愿意当舔狗。不过那又怎样呢？人活着，不能只为了钱而当一只没有底线的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