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捞记忆是一件费力但让人感到愉快的事，虽然打捞起来的记忆未必还有什么用处。
比如，十七八岁时，我读过一本小说，书名一直记得，叫《十年札记》。作者呢，姓黄，黄什么？后面那个字不记得了。这并不是一本有名气的书，可许多年过去了，却没忘记。（还有一本苏联小说《三个穿灰大衣的人》，也一直记得书名，不过没有兴趣去打捞有关的阅读记忆了。）
到了网络时代，我曾经用搜索引擎去检索《十年札记》，得到了作者是黄皑、书是新文艺出版社出版的信息。
在以后浏览网络的日子里，关于黄皑，关于《十年札记》，并没有获得更多的信息。
近日无聊，又想起了这本书，又去网上搜索，除了在旧书交易网站看到了两则已经售出的消息，在其中看到了几十年前见到过的这本书的书影，以及该书出版的有关资料（似乎它在1958年2月由新文艺一版一印之前，1950年4月还曾经以《动荡的十年》为书名由中南新华书店一版一印过五千册？——是这样呢？还是同一作者的另外一书？），此外，还在百度知道上看到一则——

有人提问：
年少时曾读过黄皑的《十年札记》内有一小诗：………寂掩扉，静心恬淡与事违，枯枝难系多惰翼，海阔天空任鸟飞。求第一句诗的前四字。
有人（绿荫中的草）在2017-12-09作答：
虚室终朝寂掩扉，静心恬淡与时违；枯枝难系多情翼，海阔天空任鸟飞。

可上面提及的书中内容，我却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书中出现的两句歌词：“从前在我少年时，朝思暮想去航海。”当年，我和我的朋友们，对这两句词，都十分喜爱。我还曾狗尾续貂：“我在山谷中漫步，泉水咚咚百花开”，并谱曲，在我的那朋友圈里传唱一时。这人记得“年少时曾读过黄皑的《十年札记》内有一小诗”，对我来说，也算是空谷足音吧。

我只好在自己脑子里继续搜索：
这本书，当是那时——文革中——从公家比如说哪个学校的图书馆流失出来的。绿色封皮（记忆无误：正是网上所见书影那样），有点旧。谁给我的，忘了。后来谁拿走了，也不记得了。在我手里有一两个月吧。我和几个朋友都读了，都很欣赏这本不见有谁推介过的书。
书的内容是写一个革命青年在延安等地的工作和生活。具体写了些什么呢，也差不多忘了。好像是些波澜不惊的平常事，只是读起来觉行云流水一样顺畅。也穿插有感情生活，不多，似云淡风轻，却动人。文字风格是平淡质朴的那种，但当时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吃惊如此平淡的文字也能如此动人。
书中那两句诗（歌词）：“从前在我少年时，朝思暮想去航海。”虽然记忆深刻，但一直没查到过出处。好多年后，在王蒙小说中，也见其引用，并有接句“但海风使我忧,波浪使我愁…… ”而且好像说是奥地利的歌曲。于是我想，这可能是三四十年代进步青年革命青年中流行过的一首歌吧？正像我们年轻时也唱过一些流行歌，但都被后辈忘了一样。
后来我问自己：不是因为这两句诗的关联，爱屋及乌，使我多年来一直未忘此书？
恐怕不是。那两句没有这么大的魅力吧。
是不是作品的平淡风格为我情有独钟，正如后来读到诸如苏青（她想必是文如其人的素朴）汪曾祺（他应该是操练出来的如水般的干净）那样，使我难以忘怀？
好像也不是。这本书并没给我留下什么情节细节或佳句妙句的记忆呀。
想了想，觉得，与其说是关联文学，不如说是关联青春。
青春于老人，是褪色的老照片，即使看不清了，只有点依稀的影像，也能散发出当年的池塘青草气息，如果多几个老人，一起来看，或许还会听到响起蛙鸣声声呢！——虽然不知是谁家池塘，哪年蛙声。
是这样吗？我坐在记忆干涸的老井边，独自寂寞地笑了它一阵。

（2021-08-11）

居然没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