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花市，是广东最具特色的民俗。这几年，我都会去看看，很少会买。前年买过盆日本海棠，花凋不久就枯死了，今年就没打算再买。花市迁到新地方，占地很大，只粗具规模，地面还没铺好，花档只能露天，幸好天气好，要是下雨，就一地泥泞了。

今年天气寒冷，桃花长势不佳，花蕾很稀，偶尔也有开早的，一树憔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看来今年是人面胜桃花。我以为会有牡丹，结果没见着。前年还见到几盆，尽管花色已残，聊胜于无。洛阳牡丹天下闻名，几年前到洛阳，可惜不是花季，对着地图上数不尽的牡丹园也只能望图兴叹。牡丹素称天香国色，为花中之王，世人爱其贵气。说实在，牡丹确实漂亮，也当得起富贵两字。我喜欢重瓣的，不喜欢单瓣的，重瓣繁得有味，单瓣显寒酸气。也是几年前，在故宫前的人民公园花圃里，第一次见到牡丹，姹紫嫣红一大片，漂亮得有些过分，可惜我来迟了，花事渐过，只存花容八分。尽管如此，对牡丹的印象极其深刻。花圃里还有我很喜欢的郁金香，我只记得牡丹对郁金香没一点印象，牡丹之前余花真是要逊色三分。一般来说，我不太喜欢红色，但有些花却以红色为佳，如木棉，越红越有气质。重瓣大红，个人认为和重瓣白色同为双绝。有说牡丹虽美，惜其富贵味重略显俗气。我以前言花必称林梅陶菊周莲苏竹，以为这样才叫高雅脱俗。现在才明白，天生万物，色分五彩，多姿多彩才是真的美，避俗未必是真雅，与其雅得那么俗，还不如俗中见雅好。人生本来就是在雅俗间，视乎尺寸。再说你说是花俗，还是人俗？本色最好。牡丹以富贵为其本色。

杜鹃，要是我没记错，又叫映山红。我喜欢映山红这名字。游鼎湖山，下山途中见一向阳山坡上烈焰暄腾，烘颊灼目，直把西天的夕阳和彩霞比了下去。那就是映山红，张扬，热烈。这次见到的杜鹃却让我失望，颜色依然如火，花朵却偏小，花繁却不如叶茂，星星点点，象是快要熄灭的火苗。不够热烈，不够醒目。我知道同一种花，有许多的品种，品相可以相去很远，也许我见到的映山红不同现在见到的杜鹃，难免有些差别吧？我这样安慰自已。看多了，看久了，我明白了。不是眼前的杜鹃不同以前的杜鹃，是以前的杜鹃长在野外，扎根在大地上，虽有风霜雪雨，却可以尽情地自由地生长和开放。笼中鸟，怎能和天空中自由飞翔的飞鸟相比？不光是杜鹃，所有盆载的花草，无论怎样漂亮，都没野生骨子里的生机生气和活力，显得有点郁郁寡欢，闷闷不乐。这是魅力这是气质这是骨子里的，有就有，没有就是没有。贾平凹有篇散文，叫《访兰》，文章本身有些造作（贾早期的作品多有这个特点，好但有点造作），但意思却是好的：他借父亲的嘴说最漂亮最好的兰花是长在大自然的，不是养在花盆里的。说来不算很深奥的道理，相信许多人早已知道，可以前我确实不曾有过真正的体会。许多事，知道是一回事，明白又是另一回事，没有自已真正体悟的知道，不是真的明白。我是个后知后觉的人，这么简单的道理，竟要十几年才会明白。唯用心，才能真正感受一切。

我一向觉得菊花不漂亮，偏偏常见的花展多是菊展。是，菊花是有一种逸气，但我就不喜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回，我承认菊花漂亮，至少是这种，养花人说是叫蟹爪菊。嫩黄色，千百条长细瓣，卷成圆球。我首先喜欢她的颜色，嫩黄，很好看的颜色，且花色正艳，在一堆些憔悴的众芳中，更显得绰然不群，容光焕发。我不由贪婪地看，卖花的见我看得入神，走过来问要买吗？真有捧回一盘的冲动。看遍所有的花，花色艳鲜，开得有精神，除了蝴蝶兰就算这黄菊了。簇拥成片真像一段黄锦，上面是苏绣。让我心动还有一朵茶花花蕾，心动的原因是她那晶莹洁白的颜色，白得极纯又极有质感，我真不知怎样形容好，只能说是如雪似玉。一片冰心在玉壶，我怀疑王昌龄也见过，才有灵感写出这么好的诗句，别人以为是比喻，其实是写实。李渔爱水仙，我不爱。水仙给我的感觉不好，以后会不会改观，不知道，反正现在不喜欢。有人视水仙脱俗出尘，我很惊诧水仙怎能和荷花比？我感觉水仙小气，有点顾影自怜的味道。告诫过自已不能把一已成见强加于物，还是难以做到，个人感觉或偏爱，有时真没理道可讲。南国没有梅花，真是憾事。在网上见过绿梅，一见倾心，难怪文人骚客这么爱梅，清中见韵，清幽胜绝，让人神骨皆清。

年年品种大同小异，今年竟意外见到有玉堂春。这种花，要是我没记错，在古代得要当官或有功名才能载种，堂前一株玉堂春，不光美那是身份的象征。名字也好，有贵气，却不见俗气，真是难得。花也漂亮，清清朗朗，潇潇洒洒，很有种不群气质，有点象六朝人物。花瓣似玉，不是白得象玉，是质地象玉，予人温润的感觉。古代所以贵重这种花，估计就是这种温润感让人喜欢。牡丹的富贵气是张扬明显的，它的富贵气是骨子里的，是内敛的，同样让人喜欢更容易接受。如果说牡丹还嫌有点傲气，那么玉堂春有的是傲骨。人不可以有傲气，但不能没傲骨。识得傲骨真味，便知此花好处。梅花也有傲骨，但梅花同时有点清高和冷感，不如她的温润让人舒服。还有佛手，以前只在文字中知道有佛手，没见过，很是诧异造化之神奇，竟然有这样“古怪”的果实----也许是自已见少多怪。这是第一次见到实物，颜色桔黄，果然象手，摆出兰花指的手势。有些犹存有古风的人家，喜欢用佛手作清供，或作案上清玩。佛手外型奇特，“手势”各异，似拈花一笑，若低眉参拜，确实可堪品味。我想闻一下佛手有没有香气，盆放在地下，树又矮，腰要弯得很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我是吃过佛手的，我妈曾给过我一瓶佛手蜜饯，颜色略黑，味道嘛有点象柠檬，但没柠檬酸。我嘴馋，一天就吃光了，现在想来就有点牛吃牡丹的意思。

花花草草，总离不开美和雅，就怕太煞有介事。现在雅人太多，我就做个俗人吧。
2011-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