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回

第十五个故事 小王子的梦


善行贤者再次来到大寒林，密密麻麻的僵尸鬼从地下钻出来，朝他喊：“背我！背我！”
善行贤者双掌合十，对他们施咒：“留在你的地盘。”
一施出咒语，所有僵尸鬼都倒下了，只剩下一具宝光璀璨的人体站立在月亮下。
善行贤者知道它就是金玉如意，立即迈开脚步，朝它走去。
金玉如意爬上硕果累累的芒果树，朝他呼喊：“别背我！别背我！”
善行贤者紧紧抱住芒果树，用尽全力摇撼它。芒果一个个从树上掉下来，金玉如意在树上待不住了，像芒果一样掉下来。
善行贤者立即冲上去，狠狠揍了它一顿，把它揍得软塌塌，然后取出百花如意绳，把它牢牢缚住，塞进万容鹿皮袋，背起它，离开大寒林。
走了一程，金玉如意探出脑袋，对他说：“日子这样长，路途这样远，咱俩说说话儿解闷吧！你是什么人？你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善行贤者守口如瓶，一言不发。
“哎呀，真遗憾呀，原来你是一个没有嘴巴的葫芦。既然你不说，那么我来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就这样，金玉如意讲起故事来。

它讲什么故事呢？第十五个故事，是《小王子的梦》。


从前有个大王子，有个小王子。
大王子早早结了婚，接二连三地生孩子，仅仅过了五年，就成三个小孩子的爸爸。那三个小孩子可不是省油的灯呀，白天吵吵嚷嚷，夜晚大哭大喊，几乎没有消停的日子。
大王子是个好父亲，经常半夜起身，抱着孩子在屋里走来走去，安抚他们的情绪，照顾他们的身体。
小王子看在眼里，实在同情他的哥哥。一天，小王子对大王子说：“哥哥，小孩子日夜啼哭，实在太讨厌了！你的生活太苦了！我永远不要我的房间响起这样的哭声。我宁愿一辈子不结婚，一辈子不生孩子。”
听小王子这么说，大王子笑起来：“兄弟，你年纪小，经历少，等有了孩子你就不会这样说了，即使小孩子半夜啼哭，你也会疼爱他们的，因为他们是你的亲生骨肉呀！”
“哼，才不会！”小王子撅起嘴巴，不相信。

第二天清晨，小王子的早餐才端上饭桌，还没开始吃呢，大王子忽然从外面进来，手里牵着一匹青色骏马，对小王子说：“兄弟，送你这匹千里马，你骑一骑，试试它。”
那匹马毛色清亮，神情骏秀，小王子看一眼就喜欢上了，立即接过缰绳，飞身上马，沿着门前的大路，跑向远方。
跑过风吹草低的原野，跑过百鸟鸣唱的山谷，小王子来到另一个国家，青色骏马跑累了，停在一座宫殿的花园里。那座花园种满了红色玫瑰，花香在微风中浮动，沁人心脾，花丛中央站着一位美丽的公主，像花海中闪烁宝光的明珠，又像从天宫降落凡尘的仙女。
也是命中注定，小王子一看见她就爱上了她。
他忘记了前尘往事，满心满眼全是公主的倩影。他留在她的宫殿，清晨为她弹琴，午后为她唱歌，傍晚陪她漫步，很快，两人幸福地坠入爱河。
公主说：“有缘千里来相会，你就是我的有缘人啊！以后的岁月里，你会离开我吗？”
小王子深深沉浸在爱情里，他握着公主的手，向她承诺：“如果你是一只鸳鸯，我就是另一只鸳鸯，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不知不觉，半年过去了，他们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结为夫妇，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没多久，公主怀孕了，第二年，两人有了一个小男孩。小男孩可爱极了，一哭一笑都牵动着父母的心。
小王子整天陪伴他的小儿子，陪他玩耍，和他逗乐。有时候，小男孩半夜啼哭，小王子就起身抱起他，抚慰他，照顾他，直到他再次入睡。
真的，小王子爱那个小男孩胜过爱自己的生命。
小男孩吵吵嚷嚷，经常哭闹，但是小王子耐心地照顾他，陪伴他。
一个晴朗的春日，小王子带着妻子孩子到原野游玩，刚铺开食物，正准备野餐，忽然，一头斑斓猛虎从森林深处猛扑出来，一口叼起小男孩，跳进河里，朝对岸游去。
公主号啕大哭，拼命追上去，“扑通”一声跳进河里。但是公主不会游泳呀，一跳下去，就沉了下去。
小王子绝望地狂叫：“我的孩子啊，我的爱妻啊！”
他紧跟在公主身后，也跳进了那条波涛汹涌的河流……冰冷的河水淹没了他，他无法呼吸，沉入了河底……

“叔叔，你怎么啦？快醒过来啦，不要哭鼻子啦！”他的三个小侄子，一个拉他的左袖子，一个拉他的右袖子，一个捏他的鼻子。
小王子大声喊叫：“啊，我的爱妻，我的孩子！为什么命运这么残酷无情！我独自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我宁愿用我的生命换取你们的生命啊！”
“兄弟，你怎么了？”
小王子睁开眼，看见大王子，不由得痛哭起来，倒在他的怀里，向他诉说自己的经历。他说，他骑着青色骏马出了门，到了另一个国度，娶了心爱的公主，有了疼爱的儿子，他用整个的生命爱着他们！然而，悲惨的事情发生了，儿子被猛虎叼走了，妻子跳进河里淹死了……
最后，小王子说：“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呢？我也不要活了！”
听到这么悲惨的故事，他的三个小侄儿伸出小手，为他擦眼泪。
大王子说：“弟弟，不要难过了。你刚才经历的事情不是真的，只是一场梦罢了。你知道的，我从前跟大法师学过幻术。你瞧，这就是你所骑的青色骏马。”
大王子举起手来，手里握着一段青竹竿。
原来，所谓的青色骏马，就是这段青竹竿呀！
小王子清醒过来，环顾四周。啊呀，他在哪里呢？原来，他还在原先的家里呢，只是趴在餐桌上打了个盹而已。他在梦中度过了那么多年月，经历了刻骨铭心的事情，而他面前的那碗早饭，还是热的。
大王子说：“兄弟，你现在知道了，就算小孩子吵嚷啼哭，你也会用生命去爱他们的，因为他们是你的亲骨肉呀！”
小王子一边抹眼泪，一边吃早饭，说：“我懂了。”

听到这里，善行贤者叫起来：“哎呀，后来怎么呢？小王子跟谁结婚生孩子呢？”
“哈哈哈，你说话啦！”
金玉如意双手一挣，脱离了百花如意绳，飞出了万容皮袋，啪啪啪打了善行贤者三个耳光，扑啦啦飞回大寒林去了。
旷野只留下它的笑声，消散在风中。


后记：这个故事显然是黄粱梦的变体，但是内涵完全不同，它富有人间烟火情意。它讲述男性从单身汉到丈夫再到父亲的成长历程。在成为丈夫与父亲之前，小王子只关注自己的感受，他觉得小孩子啼哭很讨厌，看到哥哥照顾孩子觉得辛苦，说“我永远不要我的房间响起这样的哭声。我宁愿一辈子不结婚，一辈子不生孩子。”
直到他亲身经历爱情，经历婚姻，成为父亲，他的感情完全改变了，他用他的生命爱他的妻子，爱他的孩子，宁愿付出辛劳，甘愿用自己的生命换取所爱之人的生命。
这是角色的转换，更是生命的成长。

本故事参考资料：肖崇素《增布的宝鸟》；藏族民间故事《幻境》 十八卦 门多 讲述 肖崇素 搜集整理

17回


第十六个故事 德吉行医


善行贤者再次来到大寒林，密密麻麻的僵尸鬼从地下钻出来，朝他喊：“背我！背我！”
善行贤者双掌合十，对他们施咒：“留在你的地盘。”
一施出咒语，所有僵尸鬼都倒下了，只剩下一具宝光璀璨的人体站立在月亮下。
善行贤者知道它就是金玉如意，立即迈开脚步，朝它走去。
金玉如意爬上硕果累累的芒果树，朝他呼喊：“别背我！别背我！”
善行贤者紧紧抱住芒果树，用尽全力摇撼它。芒果一个个从树上掉下来，金玉如意在树上待不住了，像芒果一样掉下来。
善行贤者立即冲上去，狠狠揍了它一顿，把它揍得软塌塌，然后取出百花如意绳，把它牢牢缚住，塞进万容鹿皮袋，背起它，离开大寒林。
走了一程，金玉如意探出脑袋，对他说：“日子这样长，路途这样远，咱俩说说话儿解闷吧！你是什么人？你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善行贤者守口如瓶，一言不发。
“哎呀，真遗憾呀，原来你是一个没有嘴巴的葫芦。既然你不说，那么我来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就这样，金玉如意讲起故事来。

它讲什么故事呢？第十六个故事，是《德吉行医》。


从前有个百草谷，谷里住着少年德吉和他的母亲。少年德吉每天上山砍柴，挑到市集去卖，再买回米和盐，养活自己和母亲。
有一天，德吉砍柴时走远了，在山里迷了路。他翻过一个陌生的山坡，走进一片陌生的树林，躺在一棵陌生的树下，不知不觉睡着了。
睡了好久才醒来，他睁开眼，看到树上有一个神奇的红果子，模样像半个月亮，颜色红得像太阳。
德吉爬上树，摘下那个果子，果子闻起来香极了，轻轻咬一口，香甜又多汁。吃完果子德吉还想再吃——可是整棵树只有一个果，吃掉就再也没有了。

吃了红果子，德吉只觉神清气爽，他挑着柴担往家走，走到半路，听见两个古怪的声音。
一个是尖嗓门：“嘿嘿，兄弟，好久不见，京城有什么新闻吗？”
另一个是哑嗓门：“新闻新得很哇！哇呱呱，笑死我啦！国王得了个怪病，耳朵疼极啦！疼得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贴出一张告示，召集全国的名大夫给他看病——看得好，赏赐一百斤黄金；看不好，打一百下板子。但是，大夫们束手无策，不会治！国王耳朵疼得越来越厉害啦！哇呱呱，呱哈哈！”
尖嗓门问：“嘿嘿，你知道国王什么病吗？”
哑嗓门又“哇呱呱”大笑了一通，说：“国王其实没有病，他耳朵钻进去一只红蜘蛛，那蜘蛛在里面暖和，不肯出来。要治也简单，只要在他耳朵边放个水缸，敲响大鼓，如果有燕子唱歌就更好了。红蜘蛛听到鼓声，以为春雷响，听到燕子唱，以为春天到，马上会爬出来，去外头大树结网。这一来，国王的耳朵就再不疼了。哇呱呱，呱哈哈！”
尖嗓门也跟着笑：“嘿嘿！喳喳！”
少年德吉四处张望，哪有人呢？前方树枝上站着两只鸟儿，一只花喜鹊，一只黑乌鸦。
这一下，德吉明白过来——原来，那个红果子不是一般果子，他吃了红果子，能听懂动物说话。

德吉挑着柴担下山回家，他决定扮成大夫，去给国王治病，拿那一百斤黄金的赏钱。
主意已定，少年德吉让母亲给他做了一袋糌粑，然后辞别母亲，走上大路，朝王宫走去。
走呀走，走呀走，路上遇见一匹枣红马。那匹马站在路边，一动不动，眼睛一味淌眼泪。德吉走到它面前，听到它说：“我是真正的千里马，可是马蹄嵌入了一枚长铁钉，怎么往前跑呢？”
德吉抚着枣红马的背，让它躺在路边，帮它拔除了马蹄里的铁钉。枣红马不痛了，它扬起蹄子，长嘶一声：“你不用自己走路了，我驮你。”

少年德吉骑上马背，走到一个小村庄，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救命啊，救命！”
顺着声音走过去，只见路边有一条大蛇，正缠着一条小黄狗，大蛇越缠越紧，小狗呼吸困难，眼看着就要断气了。
德吉翻身下马，抽出佩刀，“卡嚓！”一声，砍断大蛇，把小狗救出来。
小狗舒了口气，朝他摆尾巴，说：“你救了我，我跟着你吧！”

少果德吉骑马在前面跑，小狗跟在他身后。跑呀跑，跑呀跑，跑过一户人家的大门口，听到一个悲泣的声音：“救救我的孩子，谁来救救我的孩子？”
德吉来到屋檐下，看见一只雏燕掉在门槛上，大燕子无计可施，一味哭泣，少年德吉捧起小燕子，踮起脚，站到马背上，把它送回巢里。

少年德吉继续向前走，走啊走，走到王宫大门前。可是，朱红大门紧紧关闭，德吉“嘭嘭嘭”拍门，拍了好久，都没有人来开。
小狗说：“主人你别着急，我去打听打听。”
它跑去问王宫的看门狗，看门狗告诉他：“汪汪汪！这里敲门有技巧：敲三下，停一下，再敲三下，停一下。如果有人来开门，必须对他鞠三个躬。”
少年德吉按照小狗说的方法，敲三下，停一下，再敲三下，停一下。
果然，这样一敲，红大门“伊呀”一声打开了。
德吉朝开门的武士鞠了三个躬：“武士大人，我是百草谷的百草大夫，我能治好国王的耳朵。”
武士喜欢少年德吉，马上带他见国王。
那国王躺在床上，正叫唤：“痛死我啦！痛死我啦！”
德吉把耳朵凑到国王耳边，听见红蜘蛛在里头唱歌：“冬天真漫长，冬天真黑暗，冬天真是大坏蛋！”

少年德吉搬来一口大水缸，放到床前。他往水缸灌满水，在水里竖起杨柳枝。然后他敲响大鼓：“咚——隆！咚——隆隆！”一边
一只燕子飞到窗前，唱起歌儿。
那红蜘蛛听到春雷响，听得燕子唱，知道春天到，马上从国王耳朵里爬了出来，它爬上水缸，攀上杨柳枝，欢欢喜喜结了一张网。
德吉往国王耳朵塞了一团松软的棉花，国王闭上眼又睁开眼，从床上坐起身：“你真是神医。我的耳朵不疼啦！耳朵现在很舒服！”
德吉治好了国王的耳朵，得到了一百斤黄金的赏赐，回到百草谷，当上了百草谷的谷主。

至于国王，他耳朵不疼，心情大好，下令大赦天下，把牢房里的人全放了出来。他甚至饶恕了那只红蜘蛛，把它养在御花园里。
红蜘蛛在御花园越长越大，红得像火，亮得像灯，大得像煮熟的河虾，后来它还当上了蜘蛛国的国王——因为蜘蛛们一致认为，它在国王耳朵里待过，是只了不起的蜘蛛。


听到这里，善行贤者叫起来：“哈哈哈，德吉真棒！国王真棒！红蜘蛛真棒！”
“哈哈哈，你说话啦！”
金玉如意双手一挣，脱离了百花如意绳，飞出了万容皮袋，啪啪啪打了善行贤者三个耳光，扑啦啦飞回大寒林去了。
旷野只留下它的笑声，消散在风中。



后记：这个故事富于童话趣味，其一在那红果子，吃了能听懂动物的语言，而且没有海力布的禁忌，实在轻松有趣。其二在那只红蜘蛛，那家伙实在有点酷，跑进国王耳朵里舒舒服服待了那么久，最后竟然当上了国王。
至于少年德吉，不但勇敢而且善良，真是个一往无前的好少年！

本故事参考资料：《尸语故事》卓格措 仁青才让 编；甘南藏族民间故事《南吉多吉》 陈石峻搜集整理；藏族民间故事《国王耳朵里的蜘蛛》；以及其它相关故事

18回

第17个故事 穷光蛋和龙公主


善行贤者再次来到大寒林，密密麻麻的僵尸鬼从地下钻出来，朝他喊：“背我！背我！”
善行贤者双掌合十，对他们施咒：“留在你的地盘。”
一施出咒语，所有僵尸鬼都倒下了，只剩下一具宝光璀璨的人体站立在月亮下。
善行贤者知道它就是金玉如意，立即迈开脚步，朝它走去。
金玉如意爬上硕果累累的芒果树，朝他呼喊：“别背我！别背我！”
善行贤者紧紧抱住芒果树，用尽全力摇撼它。芒果一个个从树上掉下来，金玉如意在树上待不住了，像芒果一样掉下来。
善行贤者立即冲上去，狠狠揍了它一顿，把它揍得软塌塌，然后取出百花如意绳，把它牢牢缚住，塞进万容鹿皮袋，背起它，离开大寒林。
走了一程，金玉如意探出脑袋，对他说：“日子这样长，路途这样远，咱俩说说话儿解闷吧！你是什么人？你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善行贤者守口如瓶，一言不发。
“哎呀，真遗憾呀，原来你是一个没有嘴巴的葫芦。既然你不说，那么我来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就这样，金玉如意讲起故事来。

它讲什么故事呢？第十七个故事，是《穷光蛋和龙公主》。


从前有个穷光蛋，他穷到什么程度呢？“寒风把他吹回家来，饥饿又将他赶出门去”，钱袋子没有一个多余的钱，米缸里没有一颗隔夜的粮。
有一回，穷光蛋撞了大运，他在门前挖了一个陷坑，捉到一白一灰两只兔子，他把白兔子煮熟吃了，拿灰兔子换来一顶毡帽。从那天起，他就老戴着那顶毡帽，吃饭睡觉都不脱下来。

一天，穷光蛋在野地里溜达，一抬头，见头顶有只老鹰，正叼着一条小金蛇在扑腾呢。穷光蛋摘下毡帽，“呼”一下，猛扔上去。老鹰吓了一跳，松了嘴，飞走了。小金蛇不偏不倚给那顶毡帽兜住了，落到穷光蛋手里。
穷光蛋见那小金蛇金闪闪的，十分精致可爱，就用毡帽兜着它，哼着歌，朝前走。
没走几步，迎面来了两头大牦牛，一头长着高高的犄角，一头没长犄角。两头大牦牛走到穷光蛋面前，长犄角的大牦牛泪汪汪问他：“小伙子，你一路走来，看见我们的儿子没有？”
穷光蛋想了想，一路上没有小牦牛呀，就说：“没看见。”
没长犄角的牦牛说：“再往前找找看。”
穷光蛋继续往前走，迎面来了两头老牦牛，一头长着长长的胡须，一头没长胡须。两头老牦牛走到穷光蛋面前，长胡须的老牦牛泪汪汪问他：“小伙子，你一路走来，看见我们的孙子没有？”
穷光蛋想了想，一路上没有小牦牛呀，就说：“没看见。”
没长胡须的牦牛说：“再往前找找看。”
穷光蛋继续往前走，迎面来了一位老婆婆。老婆婆头发全白了，脸上布满皱纹，一步一挨，走得很艰难，看见穷光蛋，泪汪汪问他：“小伙子，看见我的曾孙子没有？”
穷光蛋见她可怜，忙上前扶住她，问她：“你曾孙子长什么模样？”
老婆婆说：“他在水里是条龙，离了水不一样，欢喜得意的时候呢，是个帅小伙子，沮丧难过的时候呢，就是条小金蛇。”
“啊呀，他在我毡帽里哩！”
穷光蛋打开毡帽，把那条受伤的小金蛇交给老婆婆。老婆婆喜出望外，把小金蛇捧在手心里，对穷光蛋说：“小伙子，谢谢你，明天你一定要到我家来，我要请你吃佳肴，喝美酒！我家住在海子里，你明早到海边，我亲自迎接你。”

第二天，穷光蛋起了个大早，快快活活跑到海边，老婆婆果然在等他，告诉他：“我是海底的龙婆婆，你昨天救了龙太子，他是我的心肝宝贝，谢谢你！”
穷光蛋说：“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龙婆婆说：“小伙子，记着我的话，等会儿你跟我到龙宫，吃过饭，喝过酒，龙王要送你礼物呢，你就说，金银宝石都不要，只要三样东西：跟在龙王脚边的小花狗、挂在门背后的牛尾巴、铺在书桌上的羊毛毡。”
“好，记着了。”
海子一望无际，波涛汹涌，龙宫在哪里呢？老婆婆说：“你闭上眼，拉着我的手，跟在我身后。”
龙婆婆走进水里，水马上向两边分开，露出一条宝石路，穷光蛋闭上眼，拉着龙婆婆的手，走呀走，没多久，就走到海底，来到龙宫。
龙宫什么模样呢？那真是豪华雄伟！屋顶是黄金做的，窗户是白银做的，墙壁是红宝石砌的，地板铺的是绿松石，花坛种着珊瑚。
龙王亲自迎出来，把穷光蛋接进大厅，整个龙族都向穷光蛋道谢，个个竖起大拇指，夸他是个大英雄。穷光蛋吃了佳肴，喝了美酒，龙王带他参观藏宝阁。藏宝阁宝光璀璨，一箱箱黄金、白银、珍珠、宝石陈列在面前，夜光杯、火浣布、绿绮琴、龙泉剑……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应有尽有。
龙王说：“小伙子，你救了我儿子，是我们龙族的大恩人，这恩情比天还高，比地还厚，比海还深，这里的宝物你想要什么就拿什么，想要多少就取多少。”
穷光蛋想起龙婆婆的叮嘱，就对龙王说：“我不要这些东西。”
“那你要什么呢？只要我有，都给你。”
“我就要三样东西，一是跟在你脚边的小花狗，二是挂在门背后的牛尾巴，三是铺在书桌上的羊毛毯。”
“牛尾巴和羊毛毯呢，我很乐意送给你，但是这个小花狗嘛……”
龙王眼泪汪汪，显然舍不得，但是话已经说出口了，不能反悔，只好弯下腰，抱起脚边的小花狗，依依不舍交到穷光蛋手里：“你以后好好待它。”
穷光蛋心满意足，一手拿着牛尾巴，一手拿着羊毛毯，脚下跟着个小花狗，跟龙族道别，闭上眼睛，牵着龙婆婆的手，离开龙宫，回到岸上，朝家走去。

还没到家呢，天就黑了，因为中饭吃得饱嘛，晚饭也就不用吃啦。天上繁星璀璨，穷光蛋把羊毛毯往地上一铺，舒舒服服躺下来，把牛尾巴往身旁一放，把小花狗往怀里一抱，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又甜又香。
第二天清晨，穷光蛋睁开眼睛，啊呀，怎么回事？昨晚入睡的时候，星星还在眨眼睛，这会儿，头顶却是雕龙画凤的天花板。往身下一摸，羊毛毯不见了，他睡在一张华丽的床上！他连忙起身，环顾四周，怎么回事呢？他发现自己住在一座温暖漂亮的房子里。出门一看，门前有一群牛、一群羊，正在吃草。
房子哪来的呢？牛羊哪来的呢？难道是我的吗？他一拍脑袋，猛然醒悟过来：房子是那张羊毛毯变的！牛羊是那条牛尾巴变的！那么，小花狗呢？
他赶紧回到屋里，小花狗快快活活跑到他脚下，兴高采烈地摆尾巴。餐桌上呢，一壶热腾腾的酥油茶正等待他——哈哈，香喷喷的早餐已经准备好啦！
他吃一块糌粑，就分给小花狗一块糌粑，他喝一碗酥油茶，就分给小花狗一碗酥油茶，他问小花狗：“小花狗，小花狗，待会儿放牧牛羊，你跟我去吗？”
小花狗点点头，出也跟着他，入也跟着他，小花狗很喜欢他！可是呢，放牧到中途，小花狗跑走啦！傍晚回到家，小花狗在家里快快活活等待他，丰盛的晚餐已经准备好啦！
一天这样子，两天这样子，一连三个月，天天这样子，他觉得奇怪，心里想：“小花狗是怎么样准备饭菜的呢？”
一天，小花狗一离开他，他就把牛羊往山坳赶，悄悄溜回家，趴在窗户上，偷偷往里看。啊呀，他看见什么呢？只见那条小花狗往地上打了一个滚，脱下花狗皮，站起身，竟然变成一个美丽的龙公主。这龙公主有多美呢？这么说吧，那穷光蛋这辈子见过的所有美女加起来，还及不上她万分之一呢！穷光蛋看傻眼了，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来小花狗是龙宫里的龙公主呀！他心想：“我真是太傻了，早应该想到的。现在怎么办呢？我可不能再让她变回小花狗啦！”
趁龙公主忙里忙外准备饭菜，穷光蛋一个箭步冲入屋，一把抓起花狗皮，“呼”一下，扔进炉灶里，烧了。
龙公主急得直哭：“这衣裳烧掉了，我怎么藏起来呢？以后出门多不方便呀！”
穷光蛋把她抱入怀里：“你干嘛要藏起来呢？咱俩结婚吧！你光明正大做我的新娘子，多方便呀！”
就这样，穷光蛋和龙公主结了婚，一天又一天，一季又一季，生活过得甜甜蜜蜜。

不过呢，龙公主实在太美了，她到清泉边打水，泉水边的人全不打水了，光看她；她到山坡上牧羊，山坡上的人全不牧羊了，光看她；她到田地里收青稞，田地里的人全不干活了，光看她。龙公主美丽的名声越传越远，传呀传，传到了国王的耳朵里。国王心里想：“都说我的妃子全国最美，难道那龙公主比我的妃子还美吗？我得去看看。”
于是国王办了一场酒宴，请穷光蛋来喝酒，两人天南海北地聊天，聊得高兴，国王对穷光蛋说：“今天你来我王宫喝酒，明天我去你家吃饭，好不好？”
穷光蛋还以为遇上千载难逢的好事呢，一口答应下来：“好！”
第二天，国王到穷光蛋家吃饭，看到龙公主，眼睛移不开了。他越看越嫉妒，心里酸溜溜的：“我是最尊贵的国王，她是最美丽的女子，她应该属于我，我得把她抢到手。”于是国王对穷光蛋说：“你太穷了，不配拥有美丽的龙公主，明天我们比哈达，谁的哈达长，龙公主就属于谁。”

国王走了，穷光蛋发起愁来：“唉，怎么办？去哪找天底下最长的哈达呀？”
龙公主走进厨房，拿来一个炒青稞的黑木勺，对他说：“别发愁，明儿天一亮，你就到海子边，拿这黑木勺敲敲岸边的大黑石，我哥哥会出来问候你，你问他要一个哈达宝盒。”
第二天天蒙蒙亮，穷光蛋跑到海子边，拿炒青稞的黑木勺敲了敲岸边的大黑石，水面马上破开一个洞，浮上来一位英俊潇洒的龙太子，头上戴一顶金闪闪的皇冠——这不是别个，正是穷光蛋从老鹰嘴里救下来的那条小金蛇。
龙太子跟穷光蛋打招呼：“妹夫，你们一向好？找我什么事？”
穷光蛋说：“还好，想问你借个哈达宝盒。”
“行，等一下。”
龙太子潜入水底，取来一个洁白的哈达宝盒，交给穷光蛋。
穷光蛋和国王比哈达，国王的哈达真够长的，从山脚下一直拉到山顶，但是穷光蛋从哈达宝盒里拉出了一条更长的哈达，从山脚下拉到山顶，又从山顶拉到山脚下。
国王输了，气得脸色全黑了，哼了一声，说：“今天这比赛不算数，明天我们斗牦牛。我的牦牛赢了，龙公主归我。”

回到家，穷光蛋发起愁来：“唉，找哪找天底下最能斗的牦牛呢？”
龙公主拿炒青稞的黑木勺轻轻敲敲他的手，对他说：“别发愁，明儿天亮，你到海子边，拿这黑木勺敲大黑石，问我哥哥要一个牦牛宝盒。”
第二天天蒙蒙亮，穷光蛋跑到海子边，拿黑木勺敲了敲大黑石，水面马上破开一个洞，玉树临风的龙太子浮上来，问他：“妹夫，早上好！找我什么事？”
穷光蛋把哈达宝盒还给龙太子，说：“大舅子，今天问你借个牦牛宝盒。”
龙太子潜入水底，取来一个金色的牦牛宝盒，交给穷光蛋。
穷光蛋和国王斗牦牛，国王牵来一头健壮油亮的黑牦牛，雄纠纠气昂昂站到穷光蛋面前。穷光蛋不慌不忙，打开牦牛宝盒，这下不得了，宝盒里出来一头宝光璀璨的金牦牛。金牦牛像天神一样走到黑牦牛面前，黑牦牛吓得一动也不敢动，金牦牛上前一步，金角往前一推，黑牦牛四蹄一软，瘫倒在地上。
国王输了，气得脸色全白了，哼了一声，说：“今天这比赛不算数，明天我们赛马。我的马赢了，龙公主归我。”

回到家，穷光蛋又发愁了：“唉，要是有天底下最能跑的骏马就好了！”
龙公主拿炒青稞的黑木勺轻轻敲敲他的腿，对他说：“别发愁，明儿天亮，你到海子边，拿这黑木勺敲大黑石，问我哥哥要一个骏马宝盒。”
第二天天蒙蒙亮，穷光蛋跑到海子边，拿黑木勺敲了敲大黑石，水面马上破开一个洞，风流倜傥的龙太子浮上来，问他：“妹夫，早上好！找我什么事？”
穷光蛋把牦牛宝盒还给龙太子，说：“大舅子，今天问你借个骏马宝盒。”
龙太子潜入水底，取来一个青色的骏马宝盒，交给穷光蛋。
穷光蛋和国王赛马，国王骑上全国第一的千里马，心想这回准定赢，不会输，没想到穷光蛋打开骏马宝盒，出来一匹青色的龙马，那龙马快如闪电，国王的千里马刚刚起步，那穷光蛋骑着青龙马已然抵达终点。
国王输了，气得脸色一阵黑一阵白，哼了一声，说：“今天这比赛不算数，明天我们赌捡芝麻。我把一斗芝麻倒在地上，看谁捡得多，我赢了，龙公主归我。”

回到家，穷光蛋又发愁：“唉，要是有天底下最能捡芝麻的麻雀就好了！”
龙公主拿炒青稞的黑木勺轻轻敲敲他的脑壳，夸他说：“脑瓜子真聪明，明儿天亮，你到海子边，拿这黑木勺敲大黑石，问我哥哥要一个麻雀宝盒。”
第二天天蒙蒙亮，穷光蛋跑到海子边，拿黑木勺敲了敲大黑石，龙太子神清气爽，浮上水面，问他：“妹夫，早上好！找我什么事？”
穷光蛋把骏马宝盒还给龙太子，说：“大舅子，今天问你借一个麻雀宝盒。”
龙太子潜入水底，取来一个布满麻点点的麻雀宝盒，交给穷光蛋。
穷光蛋和国王赌捡芝麻，国王把一斗芝麻倒在地上，唤来一百个宫女：“快捡，这回一定要赢！”穷光蛋打开麻雀宝盒，宝盒里扑楞楞飞出来一百只小麻雀，小麻雀小巧机灵，宫女捡起一粒芝麻的功夫，小麻雀已然啄起十粒芝麻。不一会儿，穷汉这边的芝麻斗就捡满了，国王又输啦！
国王气得晕了过去，又醒过来，说：“你，你，你……我就不信我赢不了你！明天我们比武定输赢，我赢了，龙公主归我！”

回到家，穷光蛋又发愁：“这回怎么办？我连武器都没有，哪打得过他呀？”
龙公主“扑哧”一笑：“那你把我送给他吧！”
“不行！就算被他打死，我也要保护你。”
龙公主亲亲他，抚摸他的头发，安慰他：“别发愁，明儿天亮，你到海子边，拿黑木勺敲大黑石，问我哥哥要一个铁兵宝盒。”
第二天天蒙蒙亮，穷光蛋跑到海子边，拿炒青稞的黑木勺敲了敲岸边的大黑石，龙太子喜气洋洋，浮上水面，问他：“妹夫，早上好！找我什么事？”
穷光蛋把麻雀宝盒还给龙太子，说：“大舅子，今天问你借一个铁兵宝盒。”
龙太子潜入水底，取来一个沉甸甸的黑铁盒，交给穷光蛋。穷光蛋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把那黑铁盒搬到比武场。
比武开始了，国王举起宝刀，拼尽全力，朝穷光蛋砍来。穷光蛋一闪身避过宝刀，按下铁兵宝盒的开关，铁兵宝盒开了，“呼啦”一声，冲出来一个巨人铁兵，手握一个大铁锤，高声说：“铁兵在这里，铁锤在手里，要往哪里打？”
穷光蛋朝国王一指：“打他!”
巨人铁兵一铁锤打过去，可怜那国王立即被打成了肉酱。

就这样，国王死了，穷光蛋当上了国王，龙公主成了王后。


听到这里，善行贤者高声赞叹：“故事太精彩啦！讲下去，不要停！”
“哈哈哈，你说话啦！”
金玉如意双手一挣，脱离了百花如意绳，飞出了万容皮袋，啪啪啪打了善行贤者三个耳光，扑啦啦飞回大寒林去了。
旷野只留下它的笑声，消散在风中。


后记：龙女故事在中华大地广泛流传，东北有《炸海干》，岭南有《吹箫者的奇遇》，内蒙古有《张打鹌鹑李钓鱼》……虽然已经整理重述了上面的三个故事，但在《尸语故事》看到《穷汉和龙女》的文本，我仍然被它打动。与汉族故事相比，藏族故事更天真也更纯粹，丰美的童话色彩更契合我内心的渴望。
想起从前读过陈石峻先生一则《龙女》，当时也是很动心的，只是感觉它与《张打鹌鹑李钓鱼》近似，也就放下了。如今想要找回那个文本，却遍寻不着，只好再上孔夫子旧书网，购买陈石峻《格顿王子》、《泽玛姬》两本书，这么一来，就见着了好几则《尸语故事》的优质异文，当真欣喜满怀。
这几天冷雨绵绵，在冬雨中过了冬至，我沉浸在这个故事里，慢慢地写完了它，这会儿，写到最后一句，感觉温暖而圆满。

本故事参考资料：《尸语故事》 卓格措 仁青才让 编；藏族民间故事《龙女》 陈石峻 搜集整理；以及其它相关故事

19回

第十八个故事 石狮吐黄金

一苇 述

善行贤者再次来到大寒林，密密麻麻的僵尸鬼从地下钻出来，朝他喊：“背我！背我！”
善行贤者双掌合十，对他们施咒：“留在你的地盘。”
一施出咒语，所有僵尸鬼都倒下了，只剩下一具宝光璀璨的人体站立在月亮下。
善行贤者知道它就是金玉如意，立即迈开脚步，朝它走去。
金玉如意爬上硕果累累的芒果树，朝他呼喊：“别背我！别背我！”
善行贤者紧紧抱住芒果树，用尽全力摇撼它。芒果一个个从树上掉下来，金玉如意在树上待不住了，像芒果一样掉下来。
善行贤者立即冲上去，狠狠揍了它一顿，把它揍得软塌塌，然后取出百花如意绳，把它牢牢缚住，塞进万容鹿皮袋，背起它，离开大寒林。
走了一程，金玉如意探出脑袋，对他说：“日子这样长，路途这样远，咱俩说说话儿解闷吧！你是什么人？你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善行贤者守口如瓶，一言不发。
“哎呀，真遗憾呀，原来你是一个没有嘴巴的葫芦。既然你不说，那么我来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就这样，金玉如意讲起故事来。

它讲什么故事呢？第十八个故事，是《石狮子吐黄金》。


在一座大山下，有两户人家，一户是穷人家，一户是富人家。富人家富得流油，有一群牦牛，一群山羊，粮仓里装满青稞。穷人家徒四壁，吃了上一顿没有下一顿，一家人经常饿肚子。
富人天天在家享福，穷人天天上山砍柴。
山上没有人家，只有一座古庙，古庙破了，倒了，庙门口有只大石狮，经历多年风雨，仍然完好无损，威武地站在那里。
每天清晨，穷人一上山，就把糌粑袋子打开，把糌粑、酥油、奶渣放入大石狮嘴巴里，向它祝祷：“狮子大哥，祝你万寿无疆。这是今天的供养，你先吃，我去砍柴，累了饿了再来吃。”
他天天这样做，天天这样说，把那个大石狮当成山上的神灵，当成心里的好朋友，如此一来，虽然砍柴的工作单调劳碌，但他并不觉得艰苦，也没有感到寂寞。
一天，穷人在山路上摔了一跤，胳膊摔伤了。他强忍疼痛，一天下来只砍得小半担柴。傍晚时，他靠在大石狮脚下，叹息说：“唉，狮子大哥，你知道吗？我的手受伤了，今天砍不来好柴，挣不到钱，明天一家人得饿肚子，怎么办呢？”
话音刚落，他听到一个威武的声音：“好兄弟，你辛苦了！谢谢你一直供养我。明天太阳出来之前，你带个袋子到我跟前来，我送你一些黄金。”
穷人吓了一跳，当他发现是大石狮跟他说话，简直高兴坏啦，赶紧回答：“好嘛，谢谢狮子大哥！”
第二天，穷人天没亮就上山了，带着那个糌粑袋子——他太穷了，没有别的袋子。
他来到大石狮面前，大石狮对他说：“兄弟，你真守时，来得正是时候。等会儿打开喉咙，你只要伸手到我喉咙深处，就能掏出黄金了。你千万记住：太阳升起之前你得把手抽回来，否则我喉咙关上，你的手就再也出不来了。”
“好嘛，谢谢狮子大哥！”
大石狮张开大嘴巴，打开喉咙，穷人看见它喉咙深处闪闪发光，于是伸手进去，掏出一把黄金，又再掏出一把黄金……他的糌粑袋子蛮小，很快装满了。他抽出手来，抚摸大石狮，对它说：“谢谢狮子大哥，我真是太幸运气了！”
大石狮说：“这么快就满了？你应该带个大袋子来的，多装些黄金才好嘛。”
穷人已经心满意足了，他举起小袋子，乐呵呵地说：“这些黄金够我用一辈子啦！你瞧，这么多，足够了！”
那会儿，太阳出来了，暖暖的阳光像黄金一样照耀着山林，穷人砍了一担柴，唱着歌，下山了。
从那以后，他不再上山砍柴了，他养了一群牦牛，养了一群奶牛，养了一群羊，还买了田地种起青稞来。不知不觉过了三年，这穷人变成富人，建起漂亮的大房子，衣物用品要什么有什么，青稞装满了谷仓。
他那个邻居——就是原先那个富人，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家道慢慢穷困了，看到他日子越过越红火，又眼红，又心酸，又迷惑不解。
这天，邻居粮仓空了，挑了两个空箩筐找他借青稞，屁股往凳子上一座，感叹说：“还记得前几年，你连一头毛驴都没有，怎么一下子就有了牛羊、田地呢？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呢？”
他禀性纯真，心眼耿直，听邻居这么问，就把如何上山砍柴、如何供养古庙门前的大石狮、如何从大石狮喉咙深处掏出黄金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邻居。
邻居心想：“这事不难呀，他会做，我也会做。我比他聪明，我可以把话说得更动听，到时大石狮给我的黄金会更多。”
第二天，这邻居穿上一件破皮袄，提一袋糌粑上山砍柴。他一来到大石狮面前，就把糌粑袋子放入大石狮嘴巴里，对它说：“狮子大爷，你真是天底下最威武的大石狮！我带来糌粑给你吃，你一定要保佑我发大财！”
一天这样说，两天这样说，一连说了一个月，那头大石狮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那邻居心里急呀，但是为了得到黄金，他耐着性子又坚持了一个月。可是，第二个月过去了，那头大石狮还是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眼看第三个月要过去了，那邻居想：“我真傻，竟然蠢到相信那个骗子的话。这狮子不过是个石头，石头怎么可能说话呢？石头怎么可能吐出黄金？我一定是受愚弄了！”
他从大石狮嘴里取出糌粑，一边吃，一边说：“我真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人啊！从明天起，我再也不上来了！”
没想到，话音刚落，那头大石狮说话了：“孙子，谢谢你供养我，还叫我大爷。明天太阳出来之前，你带个袋子上来，我给你一些黄金。”
那邻居快活得跳起来：“太好啦！我家穷极了！我一定带个大袋子上来！”
他立即跑下山，缝了一个巨大的皮袋。第二天，天还是黑漆漆的，他就带上大皮袋往山上跑，跑到大石狮面前，高声喊：“狮子大爷，我来了！给我黄金吧！”
大石狮说：“孙子，你来得不是时候，要等到东方发白，我才能打开喉咙，到时你伸手到我喉咙深处，才能掏出黄金。你千万记住：太阳升起之前，你得把手抽回来，否则我喉咙关上，你的手就再出不来啦。”
等了好久，终于，东方发白了，大石狮打开喉咙，喉咙深处闪闪发光。那邻居双眼冒出贪婪的金光，猛扑上去，把他的手伸进大石狮的喉咙深处，掏出一把黄金，又掏出一把黄金……但是，他的皮袋太大啦，眼看天色越来越明亮，太阳即将升起，那皮袋才刚刚铺了浅浅的一层黄金。
大石狮提醒他：“够了吗？该收手了，太阳要出来了。”
“不够！不够！”
那邻居哪里舍得收手呢？他用尽全力，掏出一把黄金，又掏出一把黄金……
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阳光照耀在大石狮身上，“喀”一声，大石狮的喉咙关上了。
“啊呀！我的手！痛死我啦！”
那邻居的手被夹住了，任他怎么使劲儿都抽不出来。
一天抽不出来，一年抽不出来，一直到死，那只手还是没能抽出来。


听到这里，善行贤者大笑起来：“哈哈哈！活该！这人太贪心啦！”
“哈哈哈，你说话啦！”
金玉如意双手一挣，脱离了百花如意绳，飞出了万容皮袋，啪啪啪打了善行贤者三个耳光，扑啦啦飞回大寒林去了。
旷野只留下它的笑声，消散在风中。


后记：多年以前，我整理过一则四川民间故事，题目为《会笑的石头》，想来那个故事和《尸语故事》有亲缘关系，它的结尾部分更世俗，异常精彩。只可惜那个故事有个情节儿童不宜，所以呢，至今不曾有机会发表。
《尸语故事》里的这一则却是一个地道的民间童话，大石狮的形象威武雄壮，比大石头更富有童话色彩，它吐出黄金，让虔诚知足者获得财富——这个故事情节昭示出显而易见的真理，即这种品性本身就是一种财富。当伪善贪婪的人来到大石狮面前，它同样吐出黄金。不过这一回，黄金是一个考验。
那个永不知足、不肯收手的邻居手被夹住啦！这个童话场景真是生动极了！真是滑稽极了！它富有深刻的讽刺意味。

本故事参考资料：《尸语故事》 卓格措 仁青才让 编；《尸语故事》 李朝群 翻译整理；《西藏民间故事选》 廖东凡 贾湘云

20回

第19个故事 猪头算卦师

一苇 述

善行贤者再次来到大寒林，密密麻麻的僵尸鬼从地下钻出来，朝他喊：“背我！背我！”
善行贤者双掌合十，对他们施咒：“留在你的地盘。”
一施出咒语，所有僵尸鬼都倒下了，只剩下一具宝光璀璨的人体站立在月亮下。
善行贤者知道它就是金玉如意，立即迈开脚步，朝它走去。
金玉如意爬上硕果累累的芒果树，朝他呼喊：“别背我！别背我！”
善行贤者紧紧抱住芒果树，用尽全力摇撼它。芒果一个个从树上掉下来，金玉如意在树上待不住了，像芒果一样掉下来。
善行贤者立即冲上去，狠狠揍了它一顿，把它揍得软塌塌，然后取出百花如意绳，把它牢牢缚住，塞进万容皮袋，背起它，离开大寒林。
走了一程，金玉如意从皮袋探出脑袋，对他说：“日子这样长，路途这样远，咱俩说说话儿解闷吧！你是什么人？你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善行贤者守口如瓶，一言不发。
“哎呀，真遗憾呀，原来你是一个没有嘴巴的葫芦。既然你不说，那么我来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就这样，金玉如意讲起故事来。

它讲什么故事呢？第十九个故事，是《猪头算卦师》。


在一个空空旷旷的地方，有一个阔阔大大的村庄，这村庄有一个好姑娘，这好姑娘嫁了一个大懒汉。
那大懒汉懒到什么程度呢？他能躺着就不起床，能坐在家里就不走出门，每天脸也懒得洗，腰带也懒得系，鞋子也懒得穿。

妻子对他非常不满，她想：“再这样下去，非活活饿死不可，得想个法子才行。”
一天清晨，她弄来一个羊肚子，往羊肚子里头塞了一包酥油，藏在河边一蓬深草里。然后她回家，笑嘻嘻对她的懒丈夫说：“喂，大懒猪，常言道‘大丈夫走三步发横财’，你起来走几步路吧，爬上屋顶张望张望也好啊，说不准，能撞上大运哩！”
大懒汉睡觉睡累了，听妻子话儿说得好听，一骨碌爬起身：“嘿嘿，好哩！我上屋顶张望张望。”
大懒汉爬上屋顶，那会儿风和日暖，屋顶的风吹得大懒汉浑身舒畅，他东瞧瞧，西望望，看见河边来了一群乌鸦，绕着一蓬草，飞过来，又飞过去。
“乌鸦聚集准有肉，我瞧瞧去！”
大懒汉下了屋顶，飞快跑到河边，拨开草丛，果然看见一个羊肚子，羊肚子里还有一包酥油哩！他捡起羊肚子和酥油，兴高采烈跑回家，献给妻子：“男子汉真不能整天睡大觉！你瞧，我随便出去走一溜，立即捡到一个羊肚子，还有一包好酥油！”
妻子竖起大拇指夸赞他：“好夫君，你说得对。俗话说，‘男人睡懒觉丢刀枪，刀枪丢失敌人猖狂；女人睡懒觉丢纺锤，纺锤丢失衣裳破碎，衣裳破碎狗咬腿。’大丈夫立志闯四方，金银滚滚来，五福从天降。”
大懒汉对妻子说：“行！明天给我准备一匹好马、一条好狗，我要到外头闯一闯。”

第二天，妻子准备了一匹黑马、一条黄狗。大懒汉戴上一顶白帽子，背上一副好弓箭，骑上好马，带上好狗，出了家门。
走出村子，到了坝子，过了坝子，又是一个坝子，可是啊，不要说野鹿野羊啦，连兔子的影子也没有见着。大懒汉后悔了，心想：“干嘛要出来打猎呢？今天运气太坏啦！早知道这样子，还不如在家睡大觉呢！”想要掉转马头回家吧，又怕妻子笑话，只好顺着那匹马，走到哪里算哪里。
他正沮丧，忽然眼前一亮，一只红狐狸嗖一下从马蹄跟前跑过。猎狗一见，来了精神，紧紧追了上去。大懒汉精神一振，心想：“幸好没回家，运气来啦！”拍马赶了上去。
前方有一棵大枯树，那枯树大呀，三个人都合抱不过来，那红狐狸跑过去，“哧溜”一下，钻进一个树窟窿。狐狸小，猎狗大，那猎狗进不去，急得“汪汪”叫，绕着枯树一圈接一圈跑。
大懒汉来到大枯树面前，慢悠悠翻身下马，细细地察看形势，一条妙计浮上心头。
他把马缰绳拴在猎狗身上，空出两只手；解下背上的弓箭，挂在马鞍上；摘下头上的白帽子，扣住树窟窿口。做完这一切，他觉得万一失，浑身轻松，于是转到大枯树背后，捡起一个尖石头，使劲儿刨那枯树。
他要干嘛呢？原来，他打算从后面再挖一个树窟窿，深深地挖进去，就能掏出那只红狐狸哩！
红狐狸见势不妙，飞箭一般从树窟窿窜了出去，这一窜可精彩了，不偏不倚，正好把白帽子戴到了头上！
猎狗见红狐狸逃跑，哪里肯放过它呢？撒腿狂追。
黑马的缰绳拴在猎狗身上呢，猎狗一跑，马就跟着飞奔。
大懒汉刨枯树正刨得起劲，听得狗吠马嘶，转过来一看，肺都气炸啦！他痛骂那只狡猾的红狐狸，拔腿就追上去。
这下可好看了，红狐狸戴着白帽子，在前头急慌慌逃命；猎狗牵着一匹黑马，狂追那只红狐狸；黑马背着一副弓箭，跟在猎狗身后飞奔；大懒汉光着头，跟在马屁股后面跑呀跑……
狐狸有四条腿，猎狗有四条腿，马也有四条腿，那大懒汉呢，唉，他只得两条腿……
追着追着，大懒汉气喘吁吁，赶不上了。那狐狸、猎狗和马越跑越远，不见了踪影。

这下可好，大懒汉非但没能打到猎物，反而丢失了帽子，丢失了弓箭，丢失了猎狗，丢失了马。他心想：“今天运气实在太坏啦，这个亏吃得太大啦！”
但他不肯向坏运气屈服，又想：“俗话说：霉运到了尽头，好运就会来临。我不能就这样回家去，无论如何，我得把丢失的一切找回来。”
他往前找，找呀找，遇见一个人，就上前问：“看到一只戴白帽子的狐狸吗？看到一条牵着黑马的黄狗吗？看到一匹背着弓箭的黑马吗？”
那人听他说得有趣，哈哈大笑，开玩笑说：“它们在演杂耍吗？到马戏团去找吧！”
大懒汉继续往前找，找呀找，看到一群人吹吹打打，鼓乐喧天，以为是马戏团，就上前说：“神仙一样快乐的人啊！祝你们吉祥幸福！看到一只戴白帽子的狐狸吗？看到一条牵着黑马的黄狗吗？看到一匹背着弓箭的黑马吗？”
可是，这伙人不是马戏团，他们正在办丧事呢，听到大懒汉说这些不着谱调的风凉话，气得脸色发黑：“愚蠢的混蛋！我们正为死去的亲人悲哀，你倒好，说什么‘神仙一样快乐的人’，这不是嘲弄我们吗？滚！”
那伙人围住大懒汉，一拥而上，又是踢，又是打，又是吐唾沫，把他赶走了。
大懒汉吃了哑巴亏，有苦说不出，晃晃悠悠来到另一个地方，又看到一群人吹吹打打，鼓乐喧天，心想人家办丧事，得表示同情，就上前说：“像鬼魂一样悲痛的人啊！愿你们节哀顺变！看到一只戴着白帽子的红狐狸吗？看到一条牵着黑马的黄狗吗?看到一匹背着弓箭的黑马吗？”
可是，这伙人不是办丧事，人家正在操办婚礼呢，听到大懒汉说这些不吉利的晦气话，气得七窍生烟：“愚蠢的混蛋！我们正在为新婚夫妇庆祝，你倒好，说什么‘鬼魂一样悲痛的人’，这不是诅咒我们吗？滚！”
那伙人围住大懒汉，有的扒拉他的衣服，有的扒拉他的裤子，有的扒拉他的鞋子，把他扒拉得光溜溜只剩一条底裤，把他赶走了。

大懒汉光着身子，走到一户人家门前，一阵冷风吹来，他全身颤抖像筛糠，生出一身鸡皮大疙瘩。他就冲着那阵风大吼：“别刮风啊！别刮风啊！”
不巧，那户人家正在扬青稞，正愁风小，扬不干净，猛然听他喊“别刮风啊”，气不打一处来：“我们需要风，你却叫‘别刮风’，你是哪里来的疯子？净捣乱！”
几个壮实小伙子冲上来，把他按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顿。
太阳落山了，大懒汉又冷，又饿，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走到另一户人家门前，心里想，这回得讨好人家，问人家讨点糌粑，就大声喊：“快刮大风！快刮大风！”
不巧，这家人正在造纸，一张张纸铺在大门口，正愁风大，怕把纸张吹跑，猛然听他喊“快刮大风”，气得嘴巴鼻子全歪了：“我们不要风，你却说‘快刮大风’，你是哪里来的疯子？净捣乱！”
这家人冲上来揍他，大懒汉这回学聪明了，赶紧拔腿逃跑。

跑呀跑，跑到一座城堡，天色暗了，大懒汉在墙根下找到一个草垛，钻进去，饿着肚子睡着了。睡到半夜，一头大黑猪钻进草垛，拿猪鼻子使劲拱他，想把他拱走。大懒汉吓得半死，以为来了鬼怪，等他看清楚是一头猪，就把一肚子怒火全撒到它身上，冲它拳打脚踢，骂它：“懒猪！蠢猪！疯猪！我一定要砍下你的头！吃掉你的肉！”
大黑猪打不过，只好逃跑，把窝让给他，大懒汉不肯放过它，追了出来。那会儿，月亮明晃晃，一个大宝石从城堡的窗户掉下来，宝光闪烁，耀眼生辉。他瞪大眼睛看着，不敢相信是真的，正要上去捡呢，忽然过来一只黄奶牛，牛屁股一沉，“叭嗒”“叭嗒”拉了一堆牛屎，把那个大宝石盖住了。
“唉，是你的就是你的，要不属于你呢，自有牛屎来覆盖。”
大懒汉叹息一声，钻回草垛深处，暖暖地安睡，直到天亮。
天一亮，就听得城堡内外大呼小叫，男女老幼人仰马翻。原来，国王的灵魂玉丢失了，翻箱倒柜找不着。那会儿，一位官员领着一队侍卫来到草垛旁，大懒汉从草垛深处探出头，对他说：“想知道国王的灵魂玉在哪里吗？让我算上一卦，准能找到。”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嘛？”
“我是隐士，在这草垛修道哩！”
官员一听，不敢怠慢，赶紧给他穿上锦绣衣裳，让他喝美酒，吃佳肴，带他到国王面前。
国王说：“你是法术高深的隐士，一定能帮我找到灵魂玉。”
大懒汉说：“这事容易，我会算卦。”
“你算卦……需要准备什么卦具吗？”
“我算卦和别人不同。你得杀一头大黑猪，把猪肉炖给我吃，把猪头竖起来，支在独轮车上。猪头弄好了，再准备一盆糌粑，一把五彩飘带。”
国王宣召猪倌：“咱有大黑猪吗？”
“托国王洪福，正好有一头。”
“马上杀了，猪肉炖好端上来，猪头竖起来，支在独轮车上。”
大懒汉美美地吃了一顿炖猪肉，作起法来。他是怎么作法的呢？
只见他呀，口中念念有词，把五彩飘带一条条绑在猪头上，然后推起独轮车，一边走，一边撒糌粑，一边问那个大猪头：“猪头，猪头，国王的灵魂玉在这里吗？”
那猪头左边点点头，右边点点头，继续往前走。，走呀走，走呀走，走到一堆牛屎前，大懒汉大声问：“猪头，猪头，国王的灵魂玉在这里吗？”
那猪头一下子栽进牛屎里，猪鼻子拱出一个亮晶晶的大宝石——哎呀，可不就是国王的灵魂玉吗？大懒汉扔了独轮车，一把捡起大宝石：“哈哈哈，找着啦！国王的灵魂玉在这里！”
国王的灵魂玉失而复得，喜出望外，对大懒汉佩服得五体投地，封他为“全国第一猪头算卦师”，赐给他一车金银珠宝，一车绫罗绸缎。
大懒汉说：“我出门太久了，是时候回家看看啦。请国王给我一匹好马、一条猎狗、一只狐狸、一顶帽子、一副弓箭。”
这些东西第二天就准备好了。
大懒汉戴上帽子，背上弓箭，骑上好马，领起猎狗，牵起狐狸，带上一车金银珠宝、一车绫罗绸缎，风风光光地回到家里。
他的妻子扑进他怀里，热烈地拥抱他，亲吻他，夸赞他：“俗话说，‘大丈夫走三步发横财’——说得真没错呀！你真是我的好丈夫！你真是我的大英雄啊！”

听到这里，善行贤者忍不住赞叹起来：“这大懒汉运气真好啊！”
“哈哈哈，你说话啦！”
金玉如意双手一挣，脱离了百花如意绳，飞出了万容皮袋，啪啪啪打了善行贤者三个耳光，扑啦啦飞回大寒林去了。
旷野只留下它的笑声，消散在风中。


后记：“猪头卦师”故事流传广远，文本众多，有些文本与汉族故事《梦神仙》相似，猪头卦师神乎其神撞大运，接连不断撞大运，但最后谎言被识破了——因为他预言已死去的人竟然活生生回来啦。
有个故事是这样结尾的：

“故事讲到这里，善行贤者禁不住失言道：‘降神师、算命师、魔术师，世界上的三大骗子’，这话说得真没错啊！”

故事的每一种讲法都精彩纷呈，表述着讲故事者的世界观与人生观，很显然，这一文本讽刺的是神之巫之的卦师们。
我寻查这个故事很久了，打动我的是大懒汉的妻子“大丈夫走三步发横财”的鼓励，是“红狐狸头戴白帽子逃命，猎狗牵黑马狂追，马黑背弓箭飞奔，大懒汉光着头跟随”的生动场景，是“大懒汉推着独轮车，独轮车上支着个大猪头，大猪头上系满五彩飘带，走到一堆牛屎面前，大猪头一下子栽进牛屎里，猪鼻子拱出一个大宝石”的精彩情节……我不能舍下这个故事的种种迷人之处，于是提笔写字，重述它。

本故事参考资料：《尸语故事》 卓格措 仁青才让 编；《尸语故事》班贡帕巴.鲁珠 编；藏族民间故事《懒人》 陈石峻 搜集整理；尹伟《藏族民间故事<猪头卦师>的结构语义阐释》；以及其它相关故事

21回

第二十个故事 富翁偷金

一苇 述

善行贤者再次来到大寒林，密密麻麻的僵尸鬼从地下钻出来，朝他喊：“背我！背我！”
善行贤者双掌合十，对他们施咒：“留在你的地盘。”
一施出咒语，所有僵尸鬼都倒下了，只剩下一具宝光璀璨的人体站立在月亮下。
善行贤者知道它就是金玉如意，立即迈开脚步，朝它走去。
金玉如意爬上硕果累累的芒果树，朝他呼喊：“别背我！别背我！”
善行贤者紧紧抱住芒果树，用尽全力摇撼它。芒果一个个从树上掉下来，金玉如意在树上待不住了，像芒果一样掉下来。
善行贤者立即冲上去，狠狠揍了它一顿，把它揍得软塌塌，然后取出百花如意绳，把它牢牢缚住，塞进万容皮袋，背起它，离开大寒林。
走了一程，金玉如意从皮袋探出脑袋，对他说：“日子这样长，路途这样远，咱俩说说话儿解闷吧！你是什么人？你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善行贤者守口如瓶，一言不发。
“哎呀，真遗憾呀，原来你是一个没有嘴巴的葫芦。既然你不说，那么我来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就这样，金玉如意讲起故事来。

它讲什么故事呢？第二十个故事，是《富翁偷金》。


从前有一个富翁，他贪爱钱财到了偏执的地步，他爱黄金胜过爱他的父母妻子，他已然家财万贯，拥有数以万计的金币，多如繁星的牦牛、山羊、骏马，然而他不知厌足，一看见黄金，就渴望占为己有。
离富翁居住的城堡不远，有一处山谷，山谷里住着一对母子。母亲年纪大了，儿子刚刚成年，长得相貌堂堂，人也聪明能干，国王很喜欢他，好几次宣召他入宫，和他一起骑马打猎。
富翁认为这位青年值得结交，就对他说：“明天我到你家作客，怎么样？”
青年客气地回答：“好啊，俗话说‘孔雀是森林的装饰，宾客是家中的颜面’，你能来我们家真是求之不得啊！”
富翁一听，喜上眉梢：“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后咱俩就是朋友啦！这真是一件美事！”
青年知道他贪得无厌，是个惯偷，这回想必要察看察看方位，夜里要去盗窃他家的黄金，就对他说：“我很乐意跟你结交，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一定以我的好心肠回报你的好心肠。”

青年一回到家，马上找来一个大箩筐，出了门，捡来一箩筐废铜烂铁，摆放在里屋，对母亲说：“明天客人来时，您要在里屋摆弄这些铜铁，弄出收拾钱币的声响。”
第二天，富翁果然来了，青年在外屋接待他，请他喝美味的酥油茶，吃嘎嘣脆的青稞酥，两人谈天说地，和乐融融。就在这时，里屋传来叮铃当啷金币碰撞的声音。
富翁像老鼠一样左嗅嗅，右嗅嗅，竖起耳朵，听了好一会儿，问：“里屋在干什么呀？”
青年装出一副十分抱歉的样子，朝里屋喊：“妈妈，有客人呢，你就不要摆弄咱家的金币啦！”
他故意把“金币”两个字说得格外响亮。
富翁双眼流露出贪婪的光，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青年走进里屋，取出一个黄澄澄的金币，送给富翁，对他说：“实在对不起，家母有一个怪癖，没事喜欢数金币玩儿。这回打扰贵人，让贵人心烦了，请贵人不要介意。”
富翁接过金币，掂量掂量，真是个如假包换的金币啊！他喜得眉开眼笑：“我不心烦，我不介意！这是多么好的事啊！你母亲真是个有福气的老太太！”
那富翁喝完酥油茶，吃光青稞酥，闲坐了一会儿，走了。
青年送走富翁，回转家中，母亲埋怨他：“儿子，你傻呀，酥油蒙了你的心窍呀，那可是咱家唯一的金币呀！”
青年笑嘻嘻安慰她：“别担心，今天他拿走咱家一个金币，明天准要送一千个金币回来。”

不说青年和母亲说说笑笑，只说那个富翁，他拽着那个黄澄澄亮闪闪的金币，一边走，一边细细把玩，越看越爱看，还回到家，一个如意算盘打好了：“这家人真是太有钱了，这么值钱的金币随手就拿来送人，这是富到什么程度呢？那叮铃当啷的金币声响了那么久，金币一定多得数不胜数！他家只有母子两个人，年青人贪睡，老年人糊涂，今晚不下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富翁越想越高兴，手舞足蹈回到家中，准备好挖墙的铁铲子，装备好装金币的大皮袋，胡乱吃了点晚饭，早早上床睡觉了。
午夜时分，富翁醒来，抖擞抖擞精神，戴上一个漆黑的面具，偷偷摸到青年家，在他里屋的墙上挖开一个大洞。他是个盗窃的老手，做贼做得驾轻就熟，一向以来万无一失。这一回，他挖好墙洞，侧耳倾听，听到屋里传来熟睡的呼吸声，于是放下心来，小心翼翼把脑袋从墙洞探进里屋。
没想到，他的脑袋一探进屋，马上被一双有力的手按住了。青年死死卡住他的脖子，掀开他的面具，大声喊：“妈妈！快点灯！来了个贼！”
老妈妈点亮酥油灯，照亮了富翁低垂的脸，青年惊讶地说：“哎呀，怎么是你？我们不是好朋友吗？昨天我还送给你一个金币！你倒好，往咱家墙上挖了这么大一个贼洞！你想偷咱家的黄金是不是？这不是恩将仇报吗？我绝不会放过你！我要送你到官府去定罪！”
青年取来一条绳索，把那富翁捆得无法动弹，仍然卡在墙洞上，然后他取出纸笔，一句接一句写出富翁的罪状来。
富翁吓坏了，连声哀求：“我的朋友，你饶了我这一回吧！要是送到官府，官府要给我判刑，还要没收我的财产，那不是要我的命吗？你放了我吧，我赔给你一百个金币。”
青年说：“那怎么行？我放了你，你以后还要偷别家，那不是害了别家吗？一定得送官府！”
富翁苦苦哀求：“我们是朋友，不是吗？只要你放了我，我赔给你一千个金币。真的，我说到做到，一定赔给你一千个金币！”
青年说：“一千个金币你肯定得赔，但还不够，你必须发下毒誓，按下血手印，再签字保证，以后再也不能偷窃了。”
“好，好，我都听你的。”
“行，那你发誓吧！”
就这样，青年解开绳索，富翁跪倒在地，面向西方，发起誓来：

狗不能吃铁，人不能食言，
我向释迦佛保证：
第一我今后再也不偷盗，
第二我明天就送一千个金币过来。
如果做不到，就让我吐血而死！
如果做不到，就让我永堕地狱！
这誓言就像石头刻字，永不能改变！

青年让他把誓言写在纸上，又让他割开手指，把带血的手印按在纸上，签了字，作了保证。做完这一切，青年问母亲：“妈妈，你看放了他还是不放他？”

讲到这里，金玉如意问善行贤者：“你猜一猜，母亲怎么说？”
善行贤者正听得着迷，脱口说：“还用问吗？放了他，把一千个金币拿到手！”
“哈哈哈，你说话啦！”
金玉如意双手一挣，脱离了百花如意绳，飞出了万容皮袋，啪啪啪打了善行贤者三个耳光，扑啦啦飞回大寒林去了。
旷野只留下它的笑声，消散在风中。


后记：这个故事几乎没有神之巫之的幻想成分，它是个生活故事，然而十分有趣，涉及盗窃的本质以及悔改的誓言。
这个故事里的窃贼并非走投无路才去偷盗钱财，他是个富翁，已经拥有大量财富了，然而他仍然要去盗窃。他的盗窃出自贪婪的本性，他渴望拥有更多黄金——这岂非普天之下人之天性之一？
佛家说人有三毒，曰贪，曰嗔，曰痴，美好品质的养成需要以戒定慧对治贪嗔痴，这几乎是每个文明人穷尽一生必须要经历的修行。
我总在西藏故事里看见更鲜活的人性，质朴、本真，富有天真的魅力。就像这个故事里的富翁，故事呈现的不是坏人，而是人性。他的偷盗、被抓、誓言、赔偿与改过，正是修行的过程，或者说，是人成为人的过程。


本故事参考资料：《尸语故事》 卓格措 仁青才让 编；《尸语故事》班贡帕巴.鲁珠 编；田海燕 雏燕《金玉凤凰》；以及其它相关故事

22回

第21个故事 日光王子

一苇 述


善行贤者再次来到大寒林，密密麻麻的僵尸鬼从地下钻出来，朝他喊：“背我！背我！”
善行贤者双掌合十，对他们施咒：“留在你的地盘。”
一施出咒语，所有僵尸鬼都倒下了，只剩下一具宝光璀璨的人体站立在月亮下。
善行贤者知道它就是金玉如意，立即迈开脚步，朝它走去。
金玉如意爬上硕果累累的芒果树，朝他呼喊：“别背我！别背我！”
善行贤者紧紧抱住芒果树，用尽全力摇撼它。芒果一个个从树上掉下来，金玉如意在树上待不住了，像芒果一样掉下来。
善行贤者立即冲上去，狠狠揍了它一顿，把它揍得软塌塌，然后取出百花如意绳，把它牢牢缚住，塞进万容皮袋，背起它，离开大寒林。
走了一程，金玉如意从皮袋探出脑袋，对他说：“日子这样长，路途这样远，咱俩说说话儿解闷吧！你是什么人？你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善行贤者守口如瓶，一言不发。
“哎呀，真遗憾呀，原来你是一个没有嘴巴的葫芦。既然你不说，那么我来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就这样，金玉如意讲起故事来。

它讲什么故事呢？第二十一个故事，是《富翁偷金》。



从前有个敬佛国，敬佛王娶了贤德的晨曦王后，生活美满幸福。然而幸福有遗憾，结婚十年，晨曦王后总怀不上孩子。
敬佛王命令大法师为这件事占卜，大法师庄严地卜算了一卦，对国王说：“到神龙岛去，虔诚地向龙王祈求，就能得到王子。”
敬佛王夫妇造了一艘华美的航船，带领臣仆，装满一船丰盛的祭品，扬帆起航，前往遥远的神龙岛，向龙王祈求王子。
来到清净福地，国王和王后向护法神敬献供品，祈祷王子早日出生。做完法事，他们在神龙岛摆设盛宴，宴请当地的居地，祈求家家幸福，人人安康。

做完这一切，他们回归王宫。
没过多久，晨曦王后有了身孕，第二年，王子出生了，神光护着他的幼体，相貌十分庄严。大法师宣说神喻，证明这位王子乃是十世修行的圣王转世，护法神为他护航，他心中蕴藏着无限仁慈与智慧，将来必定成为贤明的国君。
敬佛王无限欣喜，给王子取名“日光”。
晨曦王后生下日光王子没多久，得了一场重病，死去了。

晨曦王后去世后，敬佛王续娶雾霭王后。四年后，雾霭王后生下一位小王子，取名“月光”。
日光王子仁慈勇敢，十分爱护弟弟，月光王子和善温良，十分依恋哥哥，兄弟俩不仅是亲密的好兄弟，也是忠诚的好朋友。他们清晨一起读书写字，午后一起骑马习武，一日三餐在一个桌子吃饭，夜幕降临在一张床上睡觉。

一天，雾霭王后登上大城楼观赏风景，城楼上热闹非凡，几位大臣说起两位王子。一位大臣说：“老国王年纪大了，你们说，将来传位给日光王子还是月光王子？”
另一位大臣说：“日光王子虽然优秀，但他没有母亲，应该让月光王子登基。”
又一位大臣说：“哪能这么说呢？日光王子是十世修行的圣王转世，有护法神保驾护航，他必定会成为贤明的国王。”
雾霭王后听了这话，绷着脸，不说话。

一天，雾霭王后到赛马场观看赛马，几位骑手说起两位王子，一位骑手说：“老国王年纪大了，你们说，将来传位给日光王子还是月光王子？”
另一位骑手说：“日光王子虽然优秀，但他没有母亲，应该让月光王子登基。”
又一位骑手说：“哪能这么说呢？论才能，论品格，日光王子都远胜月光王子！”
雾霭王后听了这话，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

一天，雾霭王后在花园散步，一群小孩子在玩演戏。一个孩子妆扮成日光王子，高高坐在金宝座上。另一个孩子妆扮成月光王子，低声下气地伏在他脚下，恭恭敬敬地磕头。日光王子说：“我是国王，你是我的奴仆，去，打水给我洗脚。”月光王子唯唯诺诺退下。又一个孩子妆扮成雾霭王后，也低声下气伏在太阳王子脚下，恭恭敬敬地磕头。日光王子说：“我是国王，你是我的奴仆，去，烧饭给我吃。”雾霭王后也唯唯诺诺退了下去……不一会儿，所有的孩子齐声唱：日光王子登基成圣王，大地上升起幸福的太阳！”

雾霭王后回到寝宫，捂住胸口，痛哭流涕，对老国王说：“哎哟，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老国王心想，我已经失去晨曦王后，不能再失去雾霭王后，就对她说：“有医治的办法吗？只要能治好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雾霭王后说：“有一个办法，挖出日光王子的心，煮给我吃，病就好了。”
老国王吃了一惊：“啊，那不行。敬佛国以佛法治国，不能随便杀人。”
“那你把他流放到无人的孤岛去！让他在岛上自杀！他是妖怪变的，一出生就克死了他的母亲，现在要克死我了！哎哟，让我死去吧！让我死去吧！”
国王心里仿佛堵了个大石头，然而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说出口的话不能反悔，于是他跟大臣商量，准备把日光王子流放到无人的孤岛，让他到岛上自杀。
所有的大臣都同情日光王子。但是，国王的话就像高山滚下的巨石，是无法回转的。一个大臣偷偷告诉日光王子：“王后忌恨你，向国王献毒计，要流放你，害死你。你不能增长他们的罪孽，快逃走吧！”

日光王子不能违抗父母的旨意，也不能因自己的死增长父母的罪孽。他深思熟虑，悄悄准备了一袋干粮，半夜起床，打算逃走。可是，他一起身，月光王子马上醒过来，一把搂住他：“哥哥，你去哪里？我也要去。”
日光王子说：“弟弟，我走了，你以后好好生活。”
月光王子紧紧抱住他，说什么都不肯放手：“哥哥，我不离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那怎么行呢？好吧，我不走了。”
就这样，这一夜，日光王子没有走成。

过了几天，夜深了，看月光王子睡得沉，日光王子再次偷偷起床，穿上衣服，背起皮袋，正要开门离去，月光王子在睡梦中察觉到哥哥要离开，一下子睁开眼，一骨碌跳起身，一把抱住他：“哥哥，你去哪里？我也要去。”
日光王子说：“弟弟，我是妖怪变的，不能再留在王宫了，让我走吧！”
月光王子紧紧抱住他，说什么都不肯放手：“你是我的亲哥哥，你不是妖怪变的！我要跟你一起！”
“那怎么行呢？要是你跟我走了，父王母后身边就没有孩子了。好吧，我不走了。”
就这样，这一夜，日光王子也没有走成。

又过了几天，流放日光王子的命令下达了，眼看就要执行了。
这一夜，日光王子蹑手蹑脚起了床，穿好衣服，背上皮袋，打开后门，逃出了王宫。他在月亮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忽然背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月光王子也背了一袋干粮，跟在他身后。原来，月光王子怕哥哥偷偷离开，一直和衣而睡，一发觉哥哥不在，马上追了出来。
日光王子说：“哎呀，你怎么能跟着我呢？将来有吃不尽的苦头啊！快回王宫去！”
月光王子走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跟他并排走：“我是你的亲弟弟，你是我的亲哥哥，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不离开你。”
日光王子没有办法，只好带上月光王子，穿越荒凉的羌塘，去往吉祥国。
羌塘阔大宽广，荒无人烟，遍地荆棘，白天野兽聚焦，夜晚妖怪肆虐。但是，因为日光王子有神光护体，野兽和妖怪并不伤害两位王子，反而恭恭敬敬地给他们让路。
兄弟俩在荒漠羌塘走了三个月，带的东西全吃光了。最后，他们饿得没办法，连皮口袋也剁碎来吃了。
那个皮口袋浸过盐，吃了以后，兄弟俩渴得火烧火燎。月光王子年纪小，走了那么远的路，饿得厉害，腿再也迈不动了，他悲伤地说：“哥哥，我渴极了，饿极了，我肚子里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我要死了。哥哥我不能拖累你。你别管我了，自个儿往前走吧！”
日光王子背起他，安慰他：“你是我的亲弟弟，我的你的亲哥哥，我绝不会丢下你。已经快要走到羌塘的尽头了，再坚持一下，前面就是吉祥国，前面就有水。”
月光王子很体贴：“哥哥，你先放下我，去找水吧，找到水再回来救我……”
日光王子把弟弟靠大岩石放下，独自到前面找水。
走了一段路，他不放心，回头看了弟弟一眼。那会儿，月光王子正伸长脖子看着他，看到哥哥回头，冲他一笑，喊了一声：“哥哥！”
喊完，趴倒在地，一动也不动。
日光王子赶紧往回跑，紧紧抱住月光王子，解开他的腰带，把他贴在自己身上，用体温温暖他，又割开自己的血管，把血灌进弟弟嘴巴里，拼命摇他，喊他。
可是，不管怎么喊，怎么摇，月光王子一点回应也没有，他心跳停止了，呼吸消失了。
日光王子悲怆地痛哭，跪在弟弟的尸体面前，向苍天和大地祈祷：“天神啊，地神啊，我到底犯了什么过错，要遭受这样的痛苦？父母迫害我，我死不足惜，但不能增长他们的罪孽，我放弃王位，放弃财富，独行在羌塘。亲爱的弟弟跟随着我，在荒漠行走了三个月，抬头只见天，低头只见地，他受了多少苦啊！天神啊，地神啊，为什么要夺去我弟弟的生命？如果护法神还在我身旁，请让我弟弟复活吧！只要弟弟能复活，我愿意断绝一切恶念，用我整个生命造福人间。”
说完，日光王子专心入定，以心神向神灵换取救赎，然而，一时半会，并没有看到效应。
日光王子没有办法，只好背起弟弟的尸体，悲怆地前行。走呀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来到一座大石山。山上有一棵刺果树，长刺像钢针一样布满了树干。日光王子想：“这里不好，弟弟葬在这里，将来只能投生在低贱人家。”他背着弟弟，继续往前走，走呀走，不知道走了多久，来到一座大雪山，山脚流水淙淙，百草丛生，鲜花盛放。日光王子想：“这里好，弟弟葬在这里，将来定能投生高贵人家。”他用石头垒成一个开放的石棺，把弟弟轻轻放进去，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王子流着泪往前走，进入吉祥国，来到一座寺庙。
寺庙前，一位高山隐士正在诵经，把“朵马”施舍给地狱里的饿鬼，施舍给人世间的穷人。
王子见朵马在地上堆成山，立即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吃起来。那会儿，因为长期在挨冻受饿，他骨瘦如柴；因为日复一日风吹雨淋，他衣裳破碎，满身泥尘；因为弟弟已死，他孤独悲怆，披头散发，泪痕不干……
高山隐士看着他，生出巨大的怜悯：“可怜啊！我从小修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来没有看见过真正的饿鬼，今天算是看到了。”
说完，他走到王子身边，伸手抚摸他的头顶，为他念诵佛经。
王子向高山隐士磕了三个头，对他说：“大师，我不是饿鬼，只是一个困窘的人，请原谅我此刻饥饿难耐，衣不蔽体。人活一世，无论祸福兴衰，都要安之若素，感谢大师施舍食物给我，为我念诵佛经。将来我若富裕有钱财，愿意节衣缩食，做朵马供养神佛，救济穷人。”
高山隐士看他真挚诚恳，谈吐不凡，就问他：“孩子，你风尘仆仆，要去哪里？”
“大师，我不去别处。我愿意留在您身边，为您背水烧饭，跟随你修行。”
高山隐士内心喜悦“你跟我进来。”
就这样，王子进了寺庙，剃光头发，换上僧衣，开始修行。
吃过晚饭，高山隐士见他勤奋诵经，用心修持，周身光芒环绕，不由得十分高兴：“孩子，将来你会有大成就，我把衣钵传给你。”
王子说：“我的心悲哀极了，我换上僧衣，第一件事，要为亲爱的弟弟诵经超度……我有我的使命，不能接受您的衣钵。”
高山隐士问他：“你是谁？从哪里来？经历了什么事？”
王子泪水夺眶而出：“我有满腹的悲哀，不向大师言说还能向谁言说呢？我原本是敬佛国的大王子，后母容不下我，父王要流放我、处死我。我死不足惜，但不能增长他们的罪孽，只好半夜逃跑，然而弟弟不肯离弃我，一直跟随我。不幸啊，在荒凉的羌塘，弟弟死去了。”
高山隐士说：“那孩子太可怜了，不应该把他的遗骸丢弃在荒野啊！明天我们一起到羌塘去，取回他的遗骨，好好安葬他，诵经超度他。”
第二天，王子和隐士前往放下月光王子的地方。但是，石棺空了，月光王子不见了，连一根毛发、一片衣裳都没有留下。
月光王子哪里去了呢？原来，那会儿，日光王子专心入定，以心神向神灵换取救赎，护法神被他深深感动，竭尽全力，把月光王子的灵魂留在身体旁边。上天垂怜，当晚下了一场大雨，雨水滴进月光王子嘴巴里，极度干渴的身体得到了滋养，月光王子的灵魂回到身体里，他活了过来。
日光王子不知道弟弟复活了，以为弟弟被野兽叼去吃了。他伤心欲绝，就跟随高山隐士，到深山修行，一边为弟弟超度，一边为苍生祈祷。

一天，王子到山沟拾柴，看到一帮孩子，就跟他们玩在一起。
一个孩子说：“来，我们玩摔跤吧！”
日光王子和他们摔跤，像大力神来到凡人中间，他摔一次，赢一次，别的孩子都摔不过他。
一个孩子说：“来，我们赛跑吧！”
日光王子和他们赛跑，像神龙马来到凡马中间，他跑一次，赢一次，别的孩子都跑不过他。
一个孩子说：“来，我们比武吧！”
日光王子和他们比武，像神武士来到比武场，他比一次，赢一次，别的孩子都比不上他。
那群孩子很纳闷，问他：“你的力气是哪来的？你的本事哪里学的？怎么这么厉害啊？”
日光王子说：“我是属龙的，力气比龙大，本事也比龙大。”

那群孩子一哄而散，各自回家，跟各自的父母说起山上的男孩。摔跤所有人都摔不倒他，赛跑所有人都跑不赢他，比武所有人都比不上他，他力气比龙大，本事比龙大，他是属龙的！
人们听到这个消息，可真高兴呀，马上报告了吉祥国王。
吉祥国王寻找属龙的男孩很久了！一听这个消息，立即派人进山找他。吉祥国王为什么要寻找属龙的男孩呢？原来啊，吉祥国有个圣湖，湖里住着神龙，那神龙每年需要一个属龙的男孩献祭。要是献不上呢，就兴风作浪，使湖水猛涨，淹没人们的家园。
那天，高山隐士听到兵马进山的脚步，对日光王子说：“他们来捉你，快，躲进水缸去。”
日光王子躲进水缸，高山隐士拿一个密眼筛子盖在水缸口。刚盖好，一位使臣领着一队兵士进来了。
使臣说：“隐士，听说你有一个属龙的男孩，请把他交出来。”
高山隐士说：“我是出家人，长年累月修行，从没娶妻，哪来男孩？”
兵士把山洞翻了个底朝天，没找到男孩。使臣拔出刺刀，对准隐士的胸口，说：“男孩在哪里？不说实话，就把你的心挖出来！”
高山隐士爱惜王子超过自己的生命：“把刺刀刺进来吧，把我的心挖出来吧！我不知道男孩在哪里。”
王子透过筛子眼看到这一切，就掀开竹筛子，从水缸出来：“请不要伤害老人，请不要打扰隐士，请不要增加罪孽。我跟你们走。”
兵士一拥而上，捉住王子，把他带下山，送到吉祥国王面前。

吉祥国王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名叫金音公主，和日光王子同龄，十二岁，小女儿银音公主跟月光王子同龄，八岁。金音公主一看见日光王子，立即着了迷，追着他问：“你是谁？你真好看！我喜欢你。”她走上前，抓住日光王子的手，不愿意跟他分离。金音公主美丽多情，日光王子与她相遇，生出源源不断的眷恋。两个人就像两颗被蜜糖粘在一起的豆子，无论别人怎么说，他们就是分不开。
国王说：“好女儿，你记着，你只能跟他玩六天，到第七天，咱得把他扔进圣湖祭祀神龙。”
到了第七天，国王把日光王子送上船，准备扔下水祭龙。然而，金音公主紧紧牵着日光王子的手，两个人像一对连体婴，没有人能分开他们。
国王说：“女儿，放开他，不然连你一起扔下去。”
可是，金音公主紧紧拥抱日光王子，忘记了生死。
国王生气了，命令巫师：“把他们一同推进圣湖。”
日光王子流泪了：“为了众生献出生命，我并无怨恨。相信我，我会让神龙行善，以后再也不需要用男孩祭湖了。但金音公主是无辜的。请稍稍等待，我有办法救她。”
吉祥国王看他神态虔敬，话语诚恳，同意等待。不久，公主困倦了，在日光王子怀里睡熟了，慢慢松开手。
日光王子放下公主，一转身，跳进圣湖，沉入了湖底。

日光王子身上围绕着神圣的光环，把圣湖湖底映照得宝光璀璨。
湖底有一座龙宫，龙宫住着欢喜龙王，欢喜龙王惊讶地看着王子，带领龙子龙女出来迎接，请他坐上水晶宝座，献上供果，端来美酒，对他说：“您是十世修行的大法王，身上神光环绕，请给我们宣讲佛法，为圣湖带来吉祥，使水族延寿，让宿怨消除、龙鱼和睦，祝福水域众生死后升入天界。”
于是日光王子在水底建设坛城，为龙族宣讲佛法。
他足足讲了三年，圣湖之上祥云缭绕，湖面升起温暖的雾霭，金莲花一朵接一朵盛开在水面上。圣湖里的鱼变得肥美吉祥，从此自生自养，再也无须龙族放牧。欢喜龙王心悦城服，领受了佛法，以佛法治理水国，水族得以延年益寿，往日的宿怨消除殆尽，龙和鱼和睦相处，死后都能升入天界。
欢喜龙王感激不尽，对日光王子说：“十世修行的大法王啊，敬请回归人间，告诉世人，此后龙族将恪尽职守，使吉祥国大地风调雨顺，人蓄兴旺，五谷丰登。”
日光王子无限欢喜：“多谢龙王美意，我走了。”
欢喜龙王到日光王子到龙宫宝库，从众多宝物中选出一双如意宝靴，让他穿上：“现在，你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了。”
日光王子脚踏如意宝靴，说：“隐士大师不知怎么样了，让我回到他身边。”
话音刚落，他已离开龙宫，回到高山隐士的山洞。
高山隐士因为王子被抓捕，内心哀伤不已，生了一场大病，如今多日不能进食，倒在地上，眼皮塌陷，眼看就要断气。
王子抱起隐士，熬了一碗干肉糌粑糊糊喂他吃，又往他身上涂抹精油，为他清除眼屎，撑开他的眼皮，对他说：“大师，不必悲哀，我回来了。”
大师完全清醒过来，看到王子没有死，欣喜充盈了他的心，他立即恢复了健康：“孩子，你回来了！这是真的吗？我不能再失去你！”
王子说：“大师，无论去到哪里，我们不会互相失去。”
他把自己离开后的经历一五一十说给高山隐士听，高山隐士为他流泪，又为他欢笑：“我的好孩子，原来你是十世修行的大法王，你不要再在山上修行了，你要到人世去，为世人谋求幸福。”
日光王子说：“好，我们到吉祥国王身边去。”
因为他穿着如意宝靴，话音刚落，两人离开山洞，抵达王宫，出现在吉祥国王面前。
吉祥国王见日光王子正大光明，周身有光环护体，立即认出他是神圣的大法王，于是离开金宝座，向他施礼：“我从前有眼无珠，没有认出大法王。请你坐上金宝座，以后你是我的国王，我是你的仆人。”
日光王子连忙扶起国王，把跳进圣湖之后的事一五一十向他禀报：“我在湖底龙宫，向水族众生宣讲佛法。欢喜龙王领受佛法，以佛法治理水国，从此龙族恪尽职守，大地必将风调雨顺，人间必将五谷丰登。”
国王无限欢喜：“大法王，请坐上金宝座，我要给你戴上王冠，为你加冕，请你以光明佛法治理国家，我从今日起领受佛法，开始修行。”
金音公主再次见到日光王子，内心无限欢喜，身体手舞足蹈，两人深情的拥抱，紧紧地牵手，发誓一生一世再不分开。
老国王为他们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记他们结为夫妇。
不久，日光王子登基，成为日光国王，他以佛法治国，国家繁荣昌盛，百姓幸福安康。
老国王在王宫后面修建黄金佛堂，和高山隐士一起修行，向众生宣扬佛法——后来，经过十世修行，他们都成为圣人。

一天，日光国王和金音王后在御花园赏花，看到银音公主在花丛中翩翩起舞，他流泪说：“我原本有一个亲爱的弟弟，跟银音公主同龄，如果他还活着，一定是个玉树临风的帅小伙子……”
银音公主听说姐夫有个弟弟，很好奇：“他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样的人？”
日光国王泪流满脸：“他名叫月光，像月光一样温柔和善……只可惜，四年前，他在羌塘去世了。”
他深情地讲述月光王子的故事，告诉银音公主：“他是因为爱我而追随我，因为追随我而失去生命。”
日光国王和金音王后带上银音公主前往羌塘，因为他的大爱普照人间，从前没有人烟的荒漠已经变成良田，人们在大地上耕种、放牧，载歌载舞，喜气洋洋。
日光国王来到当年放下月光王子的地方，发现石棺被重新砌过，变得更大、更长、更舒适，里头躺着一个浑身覆盖着长毛的家伙。
日光王子心怦怦直跳，感觉自己这些年的祈祷全都灵验了，他俯下身，触摸长毛人，流着泪，轻声呼唤：“弟弟，你是我的弟弟吗？你没有死！你还活着！”
长毛人从睡梦中醒来，看见日光国王，激动得泪流满脸，他一跃而起，搂住国王的脖子：“哥哥，你是我的哥哥！你没有死！你还活着！”
原来，月光王子复活以后，一直生活在山野之间，以打猎为生。他留恋哥哥为自己砌的石棺，于是以石棺为家，累了困了在石棺里睡觉。
兄弟重逢，两颗心温暖极了！幸福极了！
日光国王把弟弟带回王宫，让他洗澡，剃去长毛，每天清晨喝杨枝甘露，每天上午读书写字，每天下午骑马练武。过了一段时间，月光王子英俊的仪容显露出来，他彬彬有礼，友善有情，所有人都喜欢他，银音公主怜悯他的过往，仰慕他的容光，两人相依相恋，结为夫妇。
娶妻之后，月光王子回到敬佛国。雾霭王后因为悔恨，出家修行，已经病逝了。老国王垂垂老矣，看见小儿子归来，无限欢喜，立刻把王位传给他，到寺院修行去了。老国王度过了幸福的晚年，他的小儿子月光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他的大儿子日光时常脚踏如意宝靴来看望他，安慰他，陪伴他，直到他终老。
月光国王以佛法治国，也成了贤明的国君。

听到这里，善行贤者忍不住为日光王子喝彩：“善哉！善哉！日光王子，多么温暖，多么光明！”
“哈哈哈，你说话啦！”
金玉如意双手一挣，脱离了百花如意绳，飞出了万容皮袋，啪啪啪打了善行贤者三个耳光，扑啦啦飞回大寒林去了。
旷野只留下它的笑声，消散在风中。


注：朵马，藏传佛教以糌粑或熟麦粉作成，用以供养佛菩萨、本尊或诸神施食众鬼的食品，又称“食子”“多玛"。


后记：我断断续续写这个故事，从2021年年底，写到2022年年初。我一边写，一边体会“日光王子”这个人物原型，并从这个意象身上获得爱与光明。
日光王子是眷恋和深爱的象征。
故事描述日光王子与月光王子的兄弟之情，两兄弟互相依恋，互相温暖。日光王子受到迫害，无奈出逃，他趁弟弟熟睡，悄悄离开他。前两次，总是月光王子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回家。第三次，日光王子终于逃出王宫，月光王子也背上干粮跟了出来，始终跟他在一起，患难与共。这是我在故事里遇到过的最动人的手足情深。
故事描述日光王子与高山隐士师徒情深，高山隐士爱惜王子胜过自己的生命，王子为了保护隐士宁愿牺牲自己。
日光王子来到吉祥国，成为圣湖的祭品。沉湖之前，他和金音公主相爱了，故事描述这对恋人陷入热恋，难舍难离。金音公主愿意和日光王子同生同死。在沉湖的那一天，日光王子待金音公主熟睡，放下她，独自去赴死。他保全了金音公主，并以虔诚的努力打动欢喜龙王，最终赢得众生的喜乐、大地的丰收。
这是一个闪烁着爱之光明的故事，我真高兴我重述了这个故事。愿它为你带来光明。

本故事参考资料：本故事参考资料：《尸语故事》 卓格措 仁青才让 编；班贡帕巴.鲁珠《尸语故事》；田海燕 雏燕《金玉凤凰》；以及其它相关故事

22回（修订版）

第21个故事 日光王子

一苇 述


善行贤者再次来到大寒林，密密麻麻的僵尸鬼从地下钻出来，朝他喊：“背我！背我！”
善行贤者双掌合十，对他们施咒：“留在你的地盘。”
一施出咒语，所有僵尸鬼都倒下了，只剩下一具宝光璀璨的人体站立在月亮下。
善行贤者知道它就是金玉如意，立即迈开脚步，朝它走去。
金玉如意爬上硕果累累的芒果树，朝他呼喊：“别背我！别背我！”
善行贤者紧紧抱住芒果树，用尽全力摇撼它。芒果一个个从树上掉下来，金玉如意在树上待不住了，像芒果一样掉下来。
善行贤者立即冲上去，狠狠揍了它一顿，把它揍得软塌塌，然后取出百花如意绳，把它牢牢缚住，塞进万容皮袋，背起它，离开大寒林。
走了一程，金玉如意从皮袋探出脑袋，对他说：“日子这样长，路途这样远，咱俩说说话儿解闷吧！你是什么人？你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善行贤者守口如瓶，一言不发。
“哎呀，真遗憾呀，原来你是一个没有嘴巴的葫芦。既然你不说，那么我来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就这样，金玉如意讲起故事来。

它讲什么故事呢？第二十一个故事，是《日光王子》。



从前有个敬佛国，敬佛王娶了贤德的晨曦王后，生活美满幸福。然而幸福有遗憾，结婚十年，晨曦王后总怀不上孩子。
敬佛王命令大法师为这件事占卜，大法师庄严地卜算了一卦，对国王说：“到神龙岛去，虔诚地向龙王祈求，就能得到王子。”
敬佛王夫妇造了一艘华美的航船，带领臣仆，装载丰盛的祭品，扬帆起航，前往遥远的神龙岛，向龙王祈求王子。
来到清净福地，国王和王后向护法神敬献供品，祈祷王子早日出生。做完法事，他们在神龙岛摆设盛宴，宴请当地的居地，祈求家家幸福，人人安康。

做完这一切，他们回归王宫。
没过多久，晨曦王后有了身孕，第二年，王子出生了，神光护着他的幼体，相貌端正美好。大法师宣说神喻，王子乃是十世修行的圣王转世，护法神为他护航，心中蕴藏着无限仁慈与智慧，将来必定成为贤明的国君。
敬佛王无限欣喜，给王子取名“日光”。
晨曦王后生下日光王子没多久，得了一场重病，死去了。
晨曦王后去世后，敬佛王续娶雾霭王后。四年后，雾霭王后生下一位小王子，取名“月光”。
日光王子仁慈勇敢，十分爱护弟弟，月光王子和善温良，十分依恋哥哥，兄弟俩不仅是亲密的好兄弟，也是忠诚的好朋友。他们清晨一起读书写字，午后一起骑马习武，一日三餐在一个桌子吃饭，夜幕降临在一张床上睡觉。

一天，雾霭王后登上大城楼观赏风景，大城楼上热闹非凡，几位大臣说起两位王子。一位大臣说：“老国王年纪大了，你们说，将来传位给日光王子还是月光王子？”
另一位大臣说：“日光王子虽然优秀，但他没有母亲，应该让月光王子登基。”
又一位大臣说：“哪能这么做呢？日光王子是十世修行的圣王转世，有护法神保驾护航，他必定会成为贤明的国君。”
雾霭王后听了这话，绷着脸，不说话。

又一天，雾霭王后到赛马场观看赛马，几位骑手说起两位王子，一位骑手说：“老国王年纪大了，你们说，将来传位给日光王子还是月光王子？”
另一位骑手说：“日光王子虽然优秀，但他没有母亲，应该让月光王子登基。”
又一位骑手说：“哪能这么做呢？论才能，论品格，日光王子都远胜月光王子。”
雾霭王后听了这话，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

一天，雾霭王后在花园散步，一群小孩子在玩演戏。一个孩子妆扮成日光王子，高高坐在金宝座上。另一个孩子妆扮成月光王子，低声下气地伏在他脚下，恭恭敬敬地磕头。日光王子说：“我是国王，你是我的奴仆，去，打水给我洗脚。”月光王子唯唯诺诺退下。又一个孩子妆扮成雾霭王后，也低声下气伏在太阳王子脚下，恭恭敬敬地磕头。日光王子说：“我是国王，你是我的奴仆，去，烧饭给我吃。”雾霭王后也唯唯诺诺退了下去……不一会儿，所有的孩子齐声唱：“日光王子登基成圣王，大地升起幸福的太阳！”

雾霭王后回到寝宫，捂住胸口，痛哭流涕，对老国王说：“哎哟，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老国王心想，我已经失去晨曦王后，不能再失去雾霭王后，就对她说：“有医治的办法吗？只要能治好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雾霭王后说：“有一个办法，挖出日光王子的心，煮给我吃，病就好了。”
老国王吃了一惊：“啊，那不行。敬佛国以佛法治国，不能随便杀人。”
“那你把他流放到无人的孤岛去！让他在岛上自杀！他是妖怪变的，一出生就克死了他的母亲，现在要克死我了！哎哟，让我死去吧！让我死去吧！”
国王心里仿佛堵了个大石头，然而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说出口的话不能反悔，于是他跟大臣商量，准备把日光王子流放到无人的孤岛，让他到岛上自杀。
所有的大臣都同情日光王子。但是，国王的话就像高山滚下的巨石，是无法回转的。一个大臣偷偷告诉日光王子：“王后忌恨你，向国王献毒计，要流放你，害死你。你不能增长他们的罪孽，快逃走吧！”

日光王子不能违抗父母的旨意，也不能因自己的死增长父母的罪孽。他思来想去，悄悄准备了一袋干粮，半夜起床，打算逃走。可是，他一起身，月光王子马上醒过来，一把搂住他：“哥哥，你去哪里？我也要去。”
日光王子说：“弟弟，我走了，你以后好好生活。”
月光王子紧紧抱住他，说什么都不肯放手：“哥哥，我不离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那怎么行呢？好吧，我不走了。”
就这样，这一夜，日光王子没有走成。

过了几天，夜深了，看月光王子睡得沉，日光王子再次偷偷起床，穿上衣服，背起皮袋。正要开门离去，月光王子在睡梦中察觉到哥哥要离开，一下子睁开眼，一骨碌跳起身，一把抱住他：“哥哥，你去哪里？我也要去。”
日光王子说：“弟弟，我是妖怪变的，不能再留在王宫了，让我走吧！”
月光王子紧紧抱住他，说什么都不肯放手：“你是我的亲哥哥，你不是妖怪变的！我要跟你一起！”
“那怎么行呢？要是你跟我走了，父王母后身边就没有孩子了。好吧，我不走了。”
就这样，这一夜，日光王子也没有走成。

又过了几天，流放日光王子的命令下达了，眼看就要执行了。
这一夜，日光王子蹑手蹑脚起了床，穿好衣服，背上皮袋，打开后门，逃出了王宫。他在月亮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忽然背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月光王子也背了一袋干粮，正跟在他身后呢！原来，月光王子怕哥哥偷偷离开，一直和衣而睡，一发觉哥哥不在，马上追了出来。
日光王子说：“哎呀，你怎么能跟着我呢？将来有吃不尽的苦头啊！快回王宫去！”
月光王子走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跟他并排走：“我是你的亲弟弟，你是我的亲哥哥，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不离开你。”
日光王子没有办法，只好带上月光王子，穿越荒凉的羌塘，去往吉祥国。
羌塘阔大宽广，荒无人烟，遍地荆棘，白天野兽聚焦，夜晚妖怪肆虐。但是，因为日光王子有神光护体，野兽和妖怪并不伤害两位王子，反而恭恭敬敬地给他们让路。
兄弟俩在荒漠羌塘走了三个月，带的东西全吃光了。最后，他们饿得没办法，连皮口袋也剁碎吃了。
那个皮口袋浸过盐，吃了以后，兄弟俩渴得火烧火燎。月光王子年纪小，走了那么远的路，饿得厉害，腿再也迈不动了，他悲伤地说：“哥哥，我渴极了，饿极了，我肚子里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我要死了。哥哥我不能拖累你。你别管我了，自个儿往前走吧！”
日光王子背起他，安慰他：“你是我的亲弟弟，我的你的亲哥哥，我绝不会丢下你。已经快要走到羌塘的尽头了，再坚持一下，前面就是吉祥国，前面就有水。”
月光王子很体贴：“哥哥，你先放下我，去找水吧，找到水再回来救我……”
日光王子把弟弟靠大岩石放下，独自到前面找水。
走了一段路，他不放心，回头看了弟弟一眼。那会儿，月光王子正伸长脖子看着他，看到哥哥回头，冲他一笑，喊了一声：“哥哥！”
喊完，趴倒在地，一动也不动。
日光王子赶紧往回跑，紧紧抱住月光王子，解开他的腰带，把他贴在自己身上，用体温温暖他，又割开自己的血管，把血灌进弟弟嘴巴里，拼命摇他，喊他。
可是，不管怎么喊，怎么摇，月光王子一点回应也没有，他心跳停止了，呼吸消失了。
日光王子悲怆地痛哭，跪在弟弟的尸体面前，向苍天和大地祈祷：“天神啊，地神啊，我到底犯了什么过错，要遭受这样的痛苦？父母迫害我，我死不足惜，但不能增长他们的罪孽，我只好放弃王位，放弃财富，独行在羌塘。亲爱的弟弟跟随着我，在荒漠行走了三个月，抬头只见天，低头只见地，他受了多少苦啊！天神啊，地神啊，为什么要夺去我弟弟的生命？如果护法神还在我身旁，请让我弟弟复活吧！只要弟弟能复活，我愿意断绝一切恶念，用我整个生命造福人间。”
说完，日光王子专心入定，以心神向神灵换取救赎。然而，一时半会，他并没有看到效应。
日光王子没有办法，只好背起弟弟的尸体，悲怆地前行。走呀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来到一座大石山。山上有一棵刺果树，长刺像钢针一样布满了树干。日光王子想：“这不是好地方，弟弟葬在这里，将来只能投生在低贱人家。”他背着弟弟，继续往前走，走呀走，不知道走了多久，来到一座大雪山，山脚流水淙淙，百草丛生，鲜花盛放。日光王子想：“这是好地方，弟弟葬在这里，将来定能投生高贵人家。”他用石头垒成一个开放的石棺，把弟弟轻轻放进去，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王子流着泪往前走，进入吉祥国，来到一座寺庙。
寺庙前，一位高山隐士正在诵经，把“朵马”施舍给地狱里的饿鬼，施舍给人世间的穷人。
王子见朵马在地上堆成山，立即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因为长期在挨冻受饿，他骨瘦如柴；因为风吹雨淋，他衣裳破碎，满身泥尘；因为弟弟已死，他孤独悲怆，披头散发，泪痕不干……
高山隐士看着他，生出巨大的怜悯：“可怜啊！我从小修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来没有看见过真正的饿鬼，今天算是看到了。”
他走到王子身边，伸手抚摸他的头顶，为他念诵佛经。
王子向高山隐士磕了三个头：“大师，我不是饿鬼，只是一个困窘的人，请原谅我此刻饥饿难耐，衣不蔽体。人活一世，无论祸福兴衰，都要安之若素，感谢大师施舍食物给我，为我念诵佛经。将来我若富裕有钱财，愿意节衣缩食，做朵马供养神佛，救济穷人。”
高山隐士看他真挚诚恳，谈吐不凡，就问他：“孩子，你风尘仆仆，要去哪里？”
“大师，我不去别处。我愿意留在您身边，为您背水烧饭，跟随你修行。”
高山隐士内心喜悦：“你跟我来。”
就这样，王子进了寺庙，剃光头发，换上僧衣，开始修行。
吃过晚饭，高山隐士见他勤奋诵经，用心修持，周身光芒环绕，不由得十分高兴：“孩子，将来你会有大成就，我把衣钵传给你。”
王子说：“我的心悲哀极了，我换上僧衣，第一件事，要为亲爱的弟弟诵经超度……我有我的使命，不能接受您的衣钵。”
高山隐士问他：“你是谁？从哪里来？经历了什么事？”
王子泪水夺眶而出：“我有满腹的悲哀，不向大师言说还能向谁言说呢？我原本是敬佛国的大王子，后母容不下我，父王要流放我、处死我。我死不足惜，但不能增长他们的罪孽，只好半夜逃跑，然而弟弟不肯离弃我，一直跟随我。不幸啊，在荒凉的羌塘，弟弟死去了。”
高山隐士说：“那孩子太可怜了，不应该把他的遗骸丢弃在荒野啊！明天我们一起到羌塘去，取回他的遗骨，好好安葬他，诵经超度他。”
第二天，王子和隐士前往放下月光王子的地方。但是，石棺空了，月光王子不见了，连一根毛发、一片衣裳都没有留下。
月光王子哪里去了呢？原来，那会儿，日光王子专心入定，以心神向神灵换取救赎，护法神被他深深感动，竭尽全力，把月光王子的灵魂留在身体旁边。上天垂怜，当晚下了一场大雨，雨水滴进月光王子嘴巴里，极度干渴的身体得到滋养，月光王子的灵魂回到身体里，他活了过来。
日光王子不知道弟弟复活了，以为弟弟被野兽叼去吃了。他伤心欲绝，就跟随高山隐士到深山修行，一边为弟弟超度，一边为苍生祈祷。

一天，王子到山沟拾柴，看到一帮孩子，就跟他们玩在一起。
一个孩子说：“来，我们玩摔跤吧！”
日光王子和他们摔跤，像大力神来到凡人中间，他摔一次，赢一次，别的孩子都摔不过他。
一个孩子说：“来，我们赛跑吧！”
日光王子和他们赛跑，像神龙马来到凡马中间，他跑一次，赢一次，别的孩子都跑不过他。
一个孩子说：“来，我们比武吧！”
日光王子和他们比武，像神武士来到比武场，他比一次，赢一次，别的孩子都比不上他。
那群孩子很纳闷，问他：“你的力气哪来的？你的本事哪学的？怎么这么厉害啊？”
日光王子说：“我是属龙的，力气比龙大，本事也比龙大。”

那群孩子一哄而散，各自回家，跟各自的父母说起山上的男孩。摔跤所有人都摔不倒他，赛跑所有人都跑不赢他，比武所有人都比不上他，他力气比龙大，本事比龙大，他是属龙的！
人们听到这个消息，可真高兴呀，马上报告了吉祥国王。
吉祥国王寻找属龙的男孩很久了！一听这个消息，立即派人进山找他。吉祥国王为什么要寻找属龙的男孩呢？原来啊，吉祥国有个圣湖，湖里住着神龙，那神龙每年需要一个属龙的男孩献祭。要是献不上呢，就兴风作浪，使湖水猛涨，淹没人们的家园。
那天，高山隐士听到兵马进山的脚步，对日光王子说：“他们来捉你，快，躲进水缸去。”
日光王子躲进水缸，高山隐士拿一个密眼筛子盖在水缸口。刚盖好，一位使臣领着一队兵士进来了。
使臣说：“隐士，听说你有一个属龙的男孩，请把他交出来。”
高山隐士说：“我是出家人，长年累月修行，从没娶妻，哪来男孩？”
兵士把山洞翻了个底朝天，没找到男孩。使臣拔出刺刀，对准隐士的胸口，威胁他：“男孩在哪里？不说实话，就把你的心挖出来！”
高山隐士爱惜王子超过自己的生命：“把刺刀刺进来吧，把我的心挖出来吧！”
王子透过筛子眼看到这一切，就掀开竹筛子，从水缸出来：“请不要伤害老人，请不要打扰隐士，请不要增加罪孽。我跟你们走。”
兵士一拥而上，捉住王子，把他带下山，送到吉祥国王面前。

吉祥国王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名叫金音公主，和日光王子同龄，十二岁，小女儿银音公主跟月光王子同龄，八岁。金音公主一看见日光王子，立即着了迷，追着他问：“你是谁？你真好看！我喜欢你。”她走上前，抓住日光王子的手，不愿意跟他分离。金音公主美丽多情，日光王子一与她相遇，就生出源源不断的眷恋。两个人就像两颗被蜜糖粘在一起的豆子，无论别人怎么说，他们就是分不开。
国王说：“好女儿，你记着，你只能跟他玩六天，到第七天，咱得把他扔进圣湖祭祀神龙。”
转眼到了第七天，国王把日光王子送上船，准备扔下水祭龙。然而，金音公主紧紧牵着日光王子的手，两个人像一对连体婴，没有人能分开他们。
国王说：“女儿，放开他，不然连你一起扔下去。”
可是，金音公主紧紧拥抱日光王子，忘记了生死。
国王生气了，命令巫师：“把他们一同推进圣湖。”
日光王子流泪说：“为众生献出生命，我并无怨恨。相信我，我会让神龙行善，以后再也不需要用男孩祭湖了。但金音公主是无辜的。请稍稍等待，我有办法救她。”
吉祥国王看他神态虔敬，话语诚恳，同意等待。不久，公主困倦了，在日光王子怀里睡熟了，慢慢松开手。
日光王子放下公主，一转身，跳进圣湖，沉入了湖底。

日光王子身上围绕着神圣的光环，把圣湖湖底映照得宝光璀璨。
湖底有一座龙宫，龙宫住着欢喜龙王，欢喜龙王惊讶地看着王子，带领龙子龙女出来迎接，请他坐上水晶宝座，献上供果，端来美酒，对他说：“您是十世修行的大法王，身上神光环绕，请给我们宣讲佛法，使水族延寿，让宿怨消除、龙鱼和睦，让水域众生死后升入天界。”
于是日光王子在水底建设坛城，为龙族宣讲佛法。
他足足讲了三年，圣湖之上祥云缭绕，湖面升起温暖的雾霭，金莲花一朵接一朵盛开在水面上。圣湖里的鱼变得肥美吉祥，从此自生自养，再也无须龙族放牧。欢喜龙王心悦诚服，欣然领受佛法，以佛法治理水国，水族得以延年益寿，宿怨消除殆尽，龙和鱼和睦相处，死后都能升入天界。
欢喜龙王感激不尽，顶礼膜拜：“十世修行的大法王啊，敬请回归人间，告诉世人，此后龙族将恪尽职守，使吉祥国风调雨顺，人蓄兴旺，五谷丰登。”
日光王子无限欢喜：“多谢龙王美意，我走了。”
欢喜龙王从龙宫宝物中选出一双如意宝靴，让他穿上：“现在，你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
日光王子脚踏如意宝靴，说：“隐士大师不知怎么样了，让我回到他身边。”
话音刚落，他已离开龙宫，回到高山隐士的山洞。
高山隐士因为王子被抓捕，内心哀伤不已，生了一场大病。如今多日不能进食，倒在地上，眼皮塌陷，眼看就要断气。
王子抱起隐士，熬了一碗干肉糌粑糊糊喂他吃，又往他身上涂抹精油，为他清除眼屎，撑开他的眼皮，对他说：“大师，不必悲哀，我回来了。”
大师完全清醒过来，看到王子没有死，心中充满欣喜，立即恢复了健康：“孩子，你回来了！这是真的吗？我可不能再失去你！”
王子说：“大师，请放心，无论去到哪里，我们都不会互相失去。”
他把经历的事一五一十说给高山隐士听，高山隐士为他流泪，又为他欢笑：“我的好孩子，原来你是十世修行的大法王，你不要再在山上修行了，你要到人世去，为世人谋求幸福。”
日光王子说：“好，我们到吉祥国王身边去。”
因为他穿着如意宝靴，话音刚落，两人已离开山洞，抵达王宫，出现在吉祥国王面前。
吉祥国王见日光王子正大光明，周身有光环护体，立即认出他是神圣的大法王，于是离开金宝座，向他施礼：“我从前有眼无珠，没有认出大法王。请你坐上金宝座，以后你是我的君王，我是你的仆人。”
日光王子连忙扶起国王，把跳进圣湖之后的事一五一十向他禀报：“我在湖底龙宫，向水族众生宣讲佛法。欢喜龙王领受佛法，以佛法治理水国，从此龙族恪尽职守，大地必将风调雨顺，人间必将五谷丰登。”
国王无限欢喜：“大法王，请坐上金宝座，我要给你戴上王冠，为你加冕，请你以光明佛法治理国家，我从今日起领受佛法，开始修行。”
金音公主再次见到日光王子，内心无限欢喜，身体手舞足蹈，两人深情地拥抱，紧紧地牵手，发誓一生一世再不分开。
老国王为他们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让他们结为夫妇。
不久，日光王子登基，成为日光国王，改国名为日光国。他以佛法治国，国家繁荣昌盛，百姓幸福安康。
老国王在王宫后面修建黄金佛堂，和高山隐士一起修行，向众生宣扬佛法——后来，经过十世修行，他们都成为圣人。

一天，日光国王和金音王后在御花园赏花，看到银音公主在花丛中翩翩起舞，他触景生情，流下眼泪：“我原本有一个亲爱的弟弟，跟银音公主同龄，如果他还活着，一定是个玉树临风的帅小伙子……”
银音公主听说姐夫有个弟弟，很好奇：“他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样的人？”
日光国王泪流满脸：“他名叫月光，像月光一样温柔和善……只可惜，四年前，他在羌塘去世了。”
他深情地讲起月光王子的故事，告诉银音公主：“他是因为爱我而追随我，因为追随我而失去生命。”
银音公主感动极了：“我们到羌塘找找他吧，说不定他没有死。”
日光国王、金音王后、银音公主前往羌塘，因为国王大爱普照人间，从前没有人烟的荒漠已经变成良田，人们在大地上耕种、放牧，载歌载舞，喜气洋洋。
日光国王来到当年放下月光王子的地方，发现石棺被重新砌过，变得更大、更长、更舒适，里头躺着一个浑身覆盖着长毛的家伙。
日光国王心怦怦直跳，感觉自己这些年的祈祷全都应验了，他俯下身，触摸长毛人，流着泪，轻声呼唤：“弟弟，你是我的弟弟吗？你没有死！你还活着！”
长毛人从睡梦中醒来，看见日光国王，激动得泪流满脸，他一跃而起，搂住国王的脖子：“哥哥，你是我的哥哥！你没有死！你还活着！”
原来，月光王子复活以后，一直生活在山野之间，以打猎为生。他留恋哥哥为自己砌的石棺，于是以石棺为家，累了困了在石棺里睡觉。
兄弟重逢，两颗心温暖极了！幸福极了！
日光国王把弟弟带回王宫，让他洗澡，剃去长毛，每天清晨喝杨枝甘露，每天上午读书写字，每天下午骑马练武。过了一段时间，月光王子英俊的仪容显露出来，他彬彬有礼，友善有情，所有人都喜欢他。银音公主怜悯他的过往，仰慕他的容光，两人相依相恋，结为夫妇。
娶妻之后，月光王子回到敬佛国。雾霭王后因为悔恨出家修行，已经病逝了。老国王垂垂老矣，看见小儿子归来，无限欢喜，立刻把王位传给他，到寺院修行去了。老国王度过了幸福的晚年，他的小儿子月光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他的大儿子日光时常脚踏如意宝靴来看望他，安慰他，陪伴他，直到他终老。
月光国王向日光国王学习佛法，以佛法治国，也成了贤明的国君。

听到这里，善行贤者忍不住为日光王子喝彩：“善哉！善哉！日光王子，多么温暖，多么光明！”
“哈哈哈，你说话啦！”
金玉如意双手一挣，脱离了百花如意绳，飞出了万容皮袋，啪啪啪打了善行贤者三个耳光，扑啦啦飞回大寒林去了。
旷野只留下它的笑声，消散在风中。


注：朵马，藏传佛教以糌粑或熟麦粉作成，用以供养佛菩萨、本尊或诸神施食众鬼的食品，又称“食子”“多玛"。


后记：我断断续续写这个故事，从2021年年底，写到2022年年初。我一边写，一边体会“日光王子”这个人物原型，从这个意象获得爱与光明。
日光王子是眷恋和深爱的象征。
故事描述日光王子与月光王子的兄弟之情，两兄弟互相依恋，互相温暖。日光王子受到迫害，无奈出逃，他趁弟弟熟睡，悄悄离开他。前两次，总是月光王子抱住他，让他留在家中。第三次，日光王子终于逃出王宫，月光王子背上干粮跟了出来，两兄弟历尽艰辛，患难与共。这是我在故事里遇到过的最动人的手足情深。
故事也描述了日光王子与高山隐士师徒之情，高山隐士爱惜王子胜过自己的生命，王子为了保护隐士宁愿牺牲自己。
日光王子来到吉祥国，成为圣湖的祭品。沉湖之前，他和金音公主相爱了，故事描述这对恋人陷入热恋，难舍难离。金音公主愿意和日光王子同生同死。在沉湖的那一天，日光王子待金音公主熟睡，放下她，独自去赴死。他保全了金音公主，并以虔诚的努力打动欢喜龙王，最终赢得众生的喜乐、大地的丰收。
这是一个闪烁着爱之光明的故事，我真高兴我重述了这个故事。
愿它为你带来光明。

本故事参考资料：本故事参考资料：《尸语故事》 卓格措 仁青才让 编；班贡帕巴.鲁珠《尸语故事》；田海燕 雏燕《金玉凤凰》；以及其它相关故事

23回

第22个故事 拉萨梅朵

一苇 述

善行贤者再次来到大寒林，密密麻麻的僵尸鬼从地下钻出来，朝他喊：“背我！背我！”
善行贤者双掌合十，对他们施咒：“留在你的地盘。”
一施出咒语，所有僵尸鬼都倒下了，只剩下一具宝光璀璨的人体站立在月亮下。
善行贤者知道它就是金玉如意，立即迈开脚步，朝它走去。
金玉如意爬上硕果累累的芒果树，朝他呼喊：“别背我！别背我！”
善行贤者紧紧抱住芒果树，用尽全力摇撼它。芒果一个个从树上掉下来，金玉如意在树上待不住了，像芒果一样掉下来。
善行贤者立即冲上去，狠狠揍了它一顿，把它揍得软塌塌，然后取出百花如意绳，把它牢牢缚住，塞进万容皮袋，背起它，离开大寒林。
走了一程，金玉如意从皮袋探出脑袋，对他说：“日子这样长，路途这样远，咱俩说说话儿解闷吧！你是什么人？你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善行贤者守口如瓶，一言不发。
“哎呀，真遗憾呀，原来你是一个没有嘴巴的葫芦。既然你不说，那么我来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就这样，金玉如意讲起故事来。

它讲什么故事呢？第二十二个故事，是《拉萨梅朵》。



从前有个老太婆，养大了一个好姑娘，人人叫她格桑花，其实她的真名叫拉萨梅朵。
草原上所有的小伙子都爱她。
老太婆说：“哪个给我一百匹马，一百头牦牛，一百只羊，一箩筐金币，我女儿就嫁给哪个。”
草原上的小伙子没有那么多马，那么多牦牛，那么多羊，那么多金币，只能远远看着拉萨梅朵，远远地朝她唱歌。
一天黄昏，来了个罗刹鬼，送来一百匹马，一百头牦牛，一百只羊，满满一箩筐金币，老太婆眉开眼笑，马上把拉萨梅朵许配给他。
就这样，罗刹鬼成了拉萨梅朵的未婚夫。

拉萨梅朵有一匹小白马，那是她的亲生父母留给她的，那是一匹通灵马。它对拉萨梅朵说：“这个是罗刹鬼，千万不要到他那里去。你对他说：除非能说出你的真名，否则不能跟他走，他只能说三次，三次没说对，不许他再来找你。”
拉萨梅朵对罗刹鬼说：“除非你说出我的真名，否则我不能跟你走。你只能说三次，三次没说对，不许再来找我。”
罗刹鬼有一只猴子，罗刹鬼派它去打探姑娘的真名。
猴子爬上姑娘的屋顶，听到老太婆说：“拉萨梅朵，给我斟杯茶。”
猴子一听，乐得从屋顶骨碌碌滚下地，通灵马立即踢给它一个大桃子，猴子乐坏了：“哎呀呀，好运气！”
它捡起桃子，一边吃，一边往回跑。罗刹鬼问它：“猴子，那姑娘真名叫什么？”
“哈哈哈，好运气！她叫拉萨桃子。”
罗刹鬼来到姑娘门前，对姑娘说：“你真名叫拉萨桃子。来吧，跟我走吧！”
姑娘说：“你错了，我不叫这个名字。你走吧，不要再到这里来。”
罗刹鬼抽出魔刀，“卡嚓”一声，把猴头砍了下来。
罗刹鬼有一只黑猫，罗刹鬼派它去打探姑娘的真名。
黑猫爬上姑娘的窗户，听到老太婆说：“拉萨梅朵，给我做一碗糌粑糊糊。”
黑猫一听，乐得从窗户骨碌碌滚下地，通灵马立即踢给它一条鱼，黑猫乐坏了：“哎呀呀，好运气！”
它叼起鱼，一边吃，一边往回跑。罗刹鬼问它：“黑猫，那姑娘真名叫什么？”
“哈哈哈，好运气，它叫拉萨鱼。”
罗刹鬼来到姑娘门前，对姑娘说：“你真名叫拉萨鱼。来吧，跟我走吧！”
姑娘说：“你错了，我不叫这个名字。你走吧，不要再到这里来。”
罗刹鬼抽出魔刀，“卡嚓”一声，把猫头砍了下来。
罗刹鬼只剩下一只乌鸦了，罗刹鬼派它去打探姑娘的真名。
乌鸦黑乌乌，趁深色深沉，飞进姑娘屋里，躲在墙洞深处，听见老太婆说：“拉萨梅朵，给我捶背，给我捏腿。”
乌鸦很能沉住气，耐心地等到第二天清晨，拉萨梅朵打开门，它才慢悠悠飞出去，回到罗刹鬼身边。罗刹鬼问它：“乌鸦，那姑娘真名叫什么？”
“她叫拉萨梅朵。”
罗刹鬼来到姑娘门前，对姑娘说：“你真名叫拉萨梅朵。跟我走！”
罗刹鬼掌握了姑娘的真名，姑娘失去了抗拒的力量，只好跟他走。通灵马一步一回头，跟在她身后。

罗刹鬼居住在一座大宫殿里，生活非常奢华。开始的时候，罗刹鬼很宠爱拉萨梅朵，好吃的都给她吃，重活都不让她干，拉萨梅朵养得白胖胖的，水灵灵的。
过了一个月，罗刹鬼对拉萨梅朵说：“我们的蜜月结束了，明天我要出门做生意。你替我管家。”
他交给拉萨梅朵一串金钥匙，那些金钥匙精致极了，漂亮极了。钥匙一共有九条。
罗刹鬼出了门，拉萨梅朵独自一人住一座大宫殿，觉得寂寞，于是她拿金钥匙开房间门玩儿。大宫殿一共有十个小房间。
打开第一扇门，里面春阳温暖，百花绽放，忽然刮来一阵东风，春雨飘飘洒洒，正在耕田种地的人被淋湿了。
打开第二扇门，里面夏日炎炎，艳阳高照，忽然刮来一阵南风，暴雨夹着冰雹打落下来，庄稼全被打坏了。
打开第三扇门，里面青稞金黄，人们正在秋收，忽然刮来一阵西风，把青稞吹卷起来，漫天飞舞。
打开第四扇门，里面正值隆冬，大雪纷飞，忽然刮来一阵北风，把雪地上的房屋都刮跑了。
第五扇门，第六扇门，第七扇门……每扇门里的景象都不一样，仿佛变魔术一样，精彩纷呈。
前九扇门都是金门，第十扇是却是铁门，门上沾满了污垢。拉萨梅朵只有九条钥匙，打不开第十把锁。
她闷闷不乐，躺在地上，望着天花板。屋梁上有一条缝，缝里闪着黑色的光，一条黑铁钥匙藏在梁缝里。
拉萨梅朵取来一把梯子，爬上屋梁，取出那条钥匙，打开了第十扇门。
里头恐怖极了，遍地骷髅和尸骨，一群老鼠正在啃食骨头。
拉萨梅朵吓坏了，赶紧关门。门还没来得及关上，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墙根下传来：“姑娘，不要贪恋虚荣，赶紧逃吧！罗刹鬼不会放过你的，当年我享的福比你多！我现在的样子，是你将来的下场！”
拉萨梅朵低头一看，墙根下靠着一个老女人，皮包着骨头，可怜极了，丑陋极了。
拉萨梅朵心地善良，赶紧走过去，扶起她：“婆婆，你是谁？这里太可怕了，我救你出去。”
老女人说：“你心地真好，但我活不成了。我是罗刹鬼的上一任妻子，马上要死了。这些骷髅从前跟你一样，也是罗刹鬼的妻子。你能得到钥匙真是好运气，我们从来没有得到过……”
拉萨梅朵吓得说不出话来。
“来！”老女人剥下自己的外皮，交给拉萨梅朵：“快！披上这张人皮，就能逃过这一劫。将来有机会，你一定要杀死罗刹鬼，替我们报仇！祝你好运，去吧……”
说完，老女人倒在地上，散了架。
拉萨梅朵披上那张人皮，变成一个老态龙钟的婆子，跑到门外，吹响口哨，唤来通灵马。她翻身上马，拼命朝远方奔跑。
跑呀跑，不知跑了多久，她离开了原来的国家，抵达另一个国家。她把通灵马放到野外，到王宫找到一份炒青稞、背水的活计，安顿下来。
清晨，她到河边背水，脱下皱巴巴的老皮，用清澈的河水洗脸，梳理长长的辫子。她一边梳洗，一边把河水当作镜子，照一照她自己。国王有个马僮，清晨到河边饮马，看到她，以为是仙女。立即跑回王宫，告诉国王：“快去看，河边有个仙女！”国王赶紧骑上马，跑到河边，四下张望，哪有什么仙女呢？只有一个老态龙钟的婆子，背着沉重的水罐，颤颤巍巍走在小路上。
国王以为马僮说谎，拿鞭子抽了他一下，骂他：“小骗子！说谎烂舌头！”
马僮觉得委屈，第二天清晨，他又到河边饮马，又看见那个仙女。他立即跑回王宫，告诉国王：“河边真有个仙女。如果骗你，让我变成小狗！”
国王赶紧骑上马，跑到河边，四下张望，哪有什么仙女呢？只看见那个老态龙钟的婆子，背着沉重的水罐，颤颤巍巍走在小路上。
这一回，国王想了想，没有鞭打马僮，对他说：“把你的衣裳给我穿，明天让我饮马。”
第三天清晨，国王穿上马僮的衣裳，天没亮就到河边饮马。他躲在草丛中，看见那老态龙钟的老婆子颤颤巍巍走到河边，放下水罐，脱下皱巴巴的老皮，变成光彩照人的妙龄女子，用清澈的河水洗脸，梳理长长的发辫，把河水当作镜子，微笑着看她自己。
国王悄悄走到她身后，捡起那张皱巴巴的老皮，扔进水里。老皮随河水流走了。
国王对拉萨梅朵说：“你是天仙？还是凡人？无论你是天仙还是凡人，我都要跟你结婚——你愿意做我的王后吗？”
拉萨梅朵失去那张老皮，哭起来：“失去人皮的庇护，罗刹鬼一定会找到我，杀死我。”
“以后我就是你丈夫了，我保护你。”
国王带拉萨梅朵回王宫，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结婚典礼。从那天起，拉萨梅朵成了王后。

过了一年，国王到山上闭关修行，拉萨梅朵生了一个王子，王子漂亮极了，神光环绕着他的幼体，眼睛像玛瑙一样漂亮。
拉萨梅朵写了 ，让马僮送给国王。
罗刹鬼变成一个流浪少年，跟马僮结伴同行。罗刹鬼说说笑笑把马僮逗得快活，带他到酒馆喝酒。等马僮喝醉了，趴在酒桌上熟睡，罗刹鬼拆开那封信，信上写道：“亲爱的国王，我给您生了一位漂亮的王子，神光环绕他的幼体，眼睛像玛瑙一样漂亮。祝福您身心安宁，我和孩子日夜期盼着您归来。”
罗刹鬼撕碎那张信笺，模仿拉萨梅朵的字迹，写了另 ：“可恶的国王，我生了一个牛头怪物，这都是你的错！但愿你永远不要回来！”
马僮睡醒了，急匆匆把信送上山。国王拆开信封，读了信，心情很沉重，立即写了一封回信，让马僮带回王宫。
罗刹鬼又变成流浪少年，跟马僮结伴同行，说说笑笑把马僮逗得快活，两人又一起到酒馆喝酒。等马僮喝醉了，趴在酒桌上熟睡，罗刹鬼拆开国王的信，信上写道：“亲爱的王后，不管发生什么情况，请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我修行一结束，马上回到你们身边。”
罗刹鬼撕碎信笺，模仿国王的字迹，写了另 ：“可恶的贱女人，马上把孩子扔掉，滚出宫去！”
马僮睡醒了，忽匆匆把信送回王宫，拉萨梅朵拆开信封，读了信，哭起来。她不明白为什么国王要这样做，但王命难违，只能听从。她背起孩子，出了王宫，吹响口哨，通灵马来到她身边。拉萨梅朵搂住通灵马的脖子，哭起来：“出了王宫，罗刹鬼一定会找到我，杀死我。到那时，这孩子怎么办呢？”
通灵马对她说：“美丽的拉萨梅朵，我心爱的主人，你不要哭，不必担心，就算献出生命，我也要让你幸福。”
通灵马驮着拉萨梅朵和小王子，来到一片开阔的原野，它停下脚步，对拉萨梅朵说：“美丽的拉萨梅朵，我心爱的主人，请你宰了我，马皮铺在地上，肠子围在四周，骨头堆在中央，眼睛放在骨头前面，心脏放在骨头后面，两个肾脏留在你脚边，鬃毛撒到四面八方。”
说完，通灵马从嘴里吐出一把宝刀，倒在地上，死去了。
拉萨梅朵按照通灵马的吩咐，宰杀了它，马皮铺在地上，肠子围在四周，骨头堆在中央，眼睛放在骨头前面，心脏放在骨头后面，两个肾留在脚边，马鬃毛撒到四面八方。
做完这切，拉萨梅朵累坏了，她抱着孩子，睡着了。
一觉醒来，眼前变了样——原野上出现了一座精美的庭院，周围生长着高大茂密的森林，中央有座雄伟的宫殿，四角有四座箭楼，宫殿前有两眼清澈的泉水，宫殿后有一匹漂亮的小马驹——那是一匹通灵小马，会说人话。两只忠诚的大狗跟在拉萨梅朵脚下。
原来，通灵马的马鬃毛变成了原野的森林，马皮变成庭院，马肠子变成坚固的围墙，马骨头变成宫殿，马蹄变成箭楼，马眼睛变成两眼泉水，马心脏变成通灵小马，两个马肾变成两条忠诚的大狗。
拉萨梅朵带着孩子住在这座庭院里，小王子和通灵小马很快成为好朋友。罗刹鬼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进入庭院，他一靠近，两头大狗就拼命追上来，一只咬他左脚，一只咬他右脚。
又过了一年，国王终于结束高山上的修行，从寺院走回王宫。当他来到这座庭院，觉得应该进去坐坐，于是上前敲门。
拉萨梅朵看到丈夫来了，又是哭，又是笑。两人把分别后的事各自说了一遍，才知道书信被人改过。
拉萨梅朵说：“一定是罗刹鬼干的。”
罗刹鬼竖起千里耳，听着他们促膝谈心，嫉妒得喉咙沙哑，在远处咆哮：“没错，是我干的！我要杀了你们！”
国王在门前挖了一个深深的陷阱，在陷阱上铺了枯叶，然后打开大门，对罗刹鬼说：“来吧，我们不怕你。”
罗刹鬼又愤怒又嫉妒又痛恨，狂叫着冲进来，但是，他没能进入庭院，“扑通”一声，掉进了深深的陷阱。
国王和拉萨梅朵赶紧填平陷阱，在上面建了一座九层高的佛塔，把罗刹鬼镇压住。
从那以后，罗刹鬼再也不能出来害人了。


听到这里，善行贤者不禁感叹：“罗刹鬼罪有应得，通灵马的恩情太大了！”
“哈哈哈，你说话啦！”
金玉如意双手一挣，脱离了百花如意绳，飞出了万容皮袋，啪啪啪打了善行贤者三个耳光，扑啦啦飞回大寒林去了。
旷野只留下它的笑声，消散在风中。


后记：这个故事的好几个母题在《格林童话》出现过，比如说，“掌握名字就能获得权利”，又比如说“残害新娘的丈夫”（恐怖夫婿“蓝胡子”），以及“被修改的信以及被陷害的母子”（这一故事在欧洲和中国东北广泛流传，情节近似，主角为断手姑娘）。
除此之外，“牲蓄牺牲自己化生救主人”这一情节与《尸语故事》另一篇《花牦牛》相似。而“建佛塔镇妖魔”这一意象与中原镇妖理念同出一源，民间各族皆深入人心。
这些故事源于何处？刘守华老师解读“幸运儿”故事时，有一个观点，他认为，中国民间故事有些与《格林童话》相似，但并非受《格林童话》影响，这些故事在中国民间流传演变源于佛经故事，这些故事母题很可能发源于古印度。
有学者研究，《格林童话》相当数量的故事母题并非起源于欧洲，它们同样源自古印度。亦即是说，当年格林兄弟所面对的故事其实是世界性故事，其流传范围并不限于德国民间。
《尸语故事》历史悠久，它的众多手抄本比《格林童话》更古老。我重述时曾考虑尽量避开《格林童话》出现过的母题，然而思量再三，决定保留它们。初年编撰《尸语故事》的无名故事家的故事敏感度是极为优异的，故事选择得十分高明，它在广度上涵盖了人类生活的重要侧面，而在深度上触及本质。

本故事参考资料：本故事参考资料：《尸语故事》 卓格措 仁青才让 编；班贡帕巴.鲁珠《尸语故事》；田海燕 雏燕《金玉凤凰》；以及其它相关故事

24回

第23个故事 牛头勇士

一苇 述

从前有一座大山，山上有个魔王，山下有一片平原，平原有个猎人。猎人有过妻子儿女，但都被魔王害死了。猎人孤零零一个人，家里除了一头奶牛什么也没有。
一年春天，奶牛下了一个崽子。猎人近前一看，那崽子是个怪胎，长着牛的脑袋、人的身体，小屁股上拖着条小牛尾巴。
“什么东西？非牛非人，必是妖孽！”
“刷”一声，猎人抽出腰刀，兜头朝那牛头崽子劈去。
牛头崽子往前打了一个滚，躲开刀刃，紧紧抱住猎人双脚，大声喊：“爸爸，不要杀我！你把我养大，将来我杀虎斩蛟，找魔王决斗，为你报仇。”
猎人听到牛头崽子说话，就收起腰刀，弯下腰，把他抱入怀中，当儿子养育起来。
牛头崽子见风生长，力大无穷，六岁上山杀虎，七岁下海斩蛟，成了远近闻名的英雄。因为他长着牛头，人们给他取了个绰号，唤他“牛头勇士”。

牛头勇士十六岁那年，猎人得了重病，临死前，解下腰带、腰刀，摘下铁弓、铁箭，一一交给儿子，叮嘱他：“孩子，这如意腰带可长可短，可助你攀岩下洞；这如意宝刀削铁如泥，能砍断魔王的脑袋；这铁弓铁箭沉稳有力，能射穿魔王的心脏。魔王千变万化，也许变成美妙少女引诱你，也许变成垂死老妇讹诈你，无论怎样变化，鼻子上总有个白斑点。”
交代完后事，猎人闭上眼，死去了。
牛头勇士葬了父亲，系好如意腰带，佩上如意宝刀，背起铁弓铁箭，关上门，离开家，走向大山，找魔王决斗。

来到一片草原，看到一个全身浅绿的人，头上长满绿草。
牛头勇士说：“我是牛头勇士，你是谁？”
“我是草原之子。咱俩比赛吧！如果我把你拔起来，我就吃掉你；如果你把我拔起来，我就跟你走。”
“好，来吧！”
牛头勇士站在草原上，就像一棵草。草原之子上前拔他，拔呀拔，使出吃奶的力气，牛头勇士巍然不动。
草原之子跺跺脚，双脚深深插进草原，仿佛生了根。牛头勇士走到他身后，抱住他的腰，使劲儿一提，把他高高拔起。
草原之子输了，只好跟牛头勇士走。

来到一片森林，看到一个全身墨绿的人，头上长满树叶。
牛头勇士说：“我是牛头勇士，你是谁？”
“我是森林之子。如果我把你拔起来，我就吃掉你；如果你把我拔起来，我就跟你走。”
“好，来吧！”
牛头勇士站在森林里，就像一棵树。森林之子上前拔他，拔呀拔，使出吃奶的力气，牛头勇士巍然不动。
森林之子跺跺脚，双脚深深插进森林，仿佛生了根。牛头勇士走到他身后，抱住他的腰，使劲儿一提，把他高高拔起。
森林之子输了，只好跟牛头勇士走。

牛头勇士和草原之子、森林之子结为兄弟，来到大山脚下，看见一座空荡荡的城堡，住了进去。
一天，牛头勇士和草原之子外出打猎，森林之子留下看家。
森林之子烧茶、煮肉，正忙活，忽然进来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太婆，身高半尺，衣衫褴褛，背着牛皮袋，拄着拐杖，走到他面前：“哎呦，多么勤劳的小伙子啊！你烧的茶真美啊！你煮的肉真香啊！求求你，给我一点食物吧！”
森林之子给了她一杯茶、一块肉。老太婆喝完那杯茶，吃完那块肉，所有的茶，所有的肉全不见了。
森林之子急了，一把提起老太婆：“你是谁？把食物还回来！”
老太婆哈哈大笑：“哈哈哈，我就是大岩洞魔王。你服气吗？”
森林之子当然不服气了。
魔王恢复原形，从牛皮袋掏出一根人肠，把森林之子牢牢缚住，吊在屋梁上，又掏出一个钢锥，刺穿他的血管，吸他的血。
吸饱了，魔王放他下来，喂他喝了一杯凉水，恐吓他：“不要告诉他们我来过，否则取你性命！”
森林之子歇了半天，缓过气来，从墙上摘下一只干枯的野马蹄，在门外印出许许多多马蹄印，然后躺在地上，装成昏厥的样子。
傍晚，牛头勇士和草原之子回到城堡，抱起森林之子，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森林之子哭诉说：“你们刚走，就来了一帮强盗，抢走我烧的茶，夺走我煮的肉，把我打得半死！如果不相信，看看门外的马蹄印！”
牛头勇士和草原之子走到门外，看到满地马蹄印，相信了。

第二天，牛头勇士和森林之子外出打猎，草原之子留下看家。
草原之子烧茶、煮肉，正忙活，那老太婆走到他面前：“哎呦，多么勤劳的小伙子啊！你烧的茶真美啊！你煮的肉真香啊！求求你，给我一点食物吧！”
草原之子给了她一杯茶、一块肉。老太婆喝完那杯茶，吃完那块肉，所有的茶，所有的肉全不见了。
草原之子急了，一把提起老太婆：“你是谁？”
老太婆哈哈大笑：“哈哈哈，我就是大岩洞魔王。你服气吗？”
草原之子当然不服气了。
魔王恢复原形，从牛皮袋掏出一根人肠，把草原之子牢牢缚住，吊在屋梁上，掏出钢锥，刺穿他的血管，吸他的血。
吸饱了，魔王把放他下来，喂他喝了一杯凉水，恐吓他：“别告诉他们我来过，否则取你性命！”
草原之子歇了半天，缓过气来，从墙上摘下干枯的野马蹄，在门外印出许许多多马蹄印，然后躺在地上，装成昏厥的样子。
傍晚，牛头勇士和草原之子回到城堡，抱起草原之子，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草原之子哭诉说：“你们刚走不久，就来了一帮强盗，抢走我烧的茶，夺走我煮的肉，还把我打得半死！如果不相信，看看门外的马蹄印！”
牛头勇士走到门外，看到满地马蹄印，心生怀疑。

第三天，森林之子和草原之子外出打猎，牛头勇士留下看家。
牛头勇士高昂牛头，甩摆牛尾，一边烧茶、煮肉，一边唱歌。正忙活，那老太婆又来了：“哎呦，多么勤劳的小伙子啊！你烧的茶真美啊！你煮的肉真香啊！求求你，给我一点食物吧！”
牛头勇士细细打量老太婆，嗅到一股血腥味，发现她鼻子上有个白斑点，知道来的大岩洞魔王，就说：“俗话说得好，‘吃喜宴得帮忙烧火，吃丧宴要助力抬尸’——你想吃美食，先去背一袋水。”
他取来一个羊皮袋，用针刺穿了，交给老太婆。
老太婆没办法，只好卸下牛皮袋，背起羊皮袋，到山溪背水。
老太婆一走，牛头勇士马上打开牛皮袋，里头有一根人肠、一个锥子，一把羽毛扇。他知道那是三件魔器，迅速取出来，收进抽屉里，往牛皮袋塞回一根羊肠、一个木锥、一把纸扇。
过了一会儿，老太婆回来了，把羊皮袋往地下一扔，一把抓起牛皮袋，哭着说：“这破皮袋欺负我老太婆哩，漏水哩！快给我肉吃！”
牛头勇士抽出如意宝刀，兜头劈向老太婆，老太婆一闪身避开，从牛皮袋取出羊肠，甩向牛头勇士。
羊肠没有魔法，哧溜一下落在地上。老太婆慌了，急忙取出纸扇，用力扇向牛头勇士。纸扇没有魔法，哧啦一声破了。老太婆急了，一跺脚，拔腿跑向大门。
牛头勇士从抽屉取出人肠，抛向老太婆，那条肠子有魔法，像灵蛇一样缠住老太婆，把她牢牢缚住，吊在屋梁上。老太婆现出原形，原来是面目铮狞的大岩洞魔王。
就在这时，草原之子和森林之子回到城堡，见魔王被紧紧束缚，吊在屋梁上，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草原之子从牛皮袋抓起那个钢锥子，狠狠刺向魔王，把他刺得鲜血淋漓，遍体鳞伤。
森林之子拿起羽毛扇，问牛头勇士：“这是什么？”
牛头勇士说：“也是魔王的宝器。”
森林之子手执羽毛扇，奋力扇向岩魔，一阵旋风刮起，岩魔仿佛着了魔，呼啦一声飞起来，飞出门外，消失在风中。
原来，这把扇子是魔王的如意宝扇，那魔王想要什么，羽毛扇一扇，就扇到大岩洞去，那岩魔想抓谁，羽毛扇一扇，也扇到大岩洞去。
牛头勇士见魔王被扇走，说：“如今魔王被捆缚，又被刺伤，这机会千载难逢，不能让他逃脱了。森林之子，你拿如意宝扇扇我一下，我去追他。”
森林之子拿羽毛扇一扇，又一阵旋风刮起，牛头勇士呼啦一声飞出门外，消失在风中，不一会儿，落到大岩洞深处。
大岩洞深处别有洞天，宽敞明亮，犹如仙境。
那会儿，魔王已割断人肠，解除了束缚，正在疗伤。
牛头勇士抽出如意宝刀，奋力砍杀他。魔王的头一次次被他砍下来，但又一次次回到脖子上。牛头勇士力大无穷，魔王不是他对手，撒腿逃跑，牛头勇士取出铁弓铁箭，瞄准魔王，从背后射穿了他的心脏。然而，魔王伸手往胸口一抹，伤口就愈合了。铁弓铁箭射不死他。

牛头勇士沿着魔王的血迹，追踪到一座魔宫。魔宫前有一眼泉水，泉边有一位姑娘，姑娘明眸皓齿，浑身生光，美得像月亮。
看牛头勇士走到跟前，姑娘问：“你是谁？要干嘛？”
“我是牛头勇士，要杀死魔王，为民除害。”
“哎呀，你快走吧！你杀不死魔王，没有人能杀死他。要是被他抓住，他会吸干你的血，吃光你的肉，啃光你的骨头。”
牛头勇士走上前，握住姑娘的手：“你真美，你是谁？告诉我，怎样才能杀死他。”
“我是魔王的女儿达瓦。我的母亲已经被魔王吃掉了，他随时可能吃掉我。我知道魔王的秘密，告诉你吧，刀枪弓箭杀不死他，因为他的灵魂不在身体里。”
“他的灵魂在哪里？”
达瓦姑娘牵着牛头勇士的手，带他走上一座魔塔，塔顶站着一只白公鸡，白公鸡面前有一块红石头。
达瓦姑娘对牛头勇士说：“你搬开红石头，下面有一口小箱子，箱子里有一把弹弓和4颗绿豆、4颗红豆。你把4颗红豆装进口袋，拿第一颗绿豆打白公鸡的左眼，第二颗绿豆打它的右眼，第三颗绿豆打它的左腿，第四颗绿豆打它的右腿。”
牛头勇士竭尽全力，慢慢挪开红石头，下面果然有一口小箱子，箱子里有一把弹弓、4颗绿豆、4颗红豆。牛头勇士把4颗红豆装进口袋，拿起弹弓，用第一颗绿豆打瞎白公鸡的左眼，用第二颗绿豆打瞎白公鸡的右眼，用第三颗绿豆打断白公鸡左腿，用第四颗绿豆打断白公鸡的右腿。
白公鸡骨碌碌从塔顶滚下来，魔塔的机关打开了，塔底露出一扇门。
牛头勇士推开门，地底出现一道白玉阶，两人沿着白玉阶往下走，兜兜转转，回环往复，走到尽头，来到一间屋子，屋中央有一个转动的大磨盘，磨盘顶站着一只黑公鸡。
达瓦姑娘说：“快，用红豆打它，像打白公鸡一样。”
牛头勇士用第一颗红豆打瞎黑公鸡的左眼，用第二颗红豆打瞎黑公鸡的右眼，用第三颗红豆打断黑公鸡的左腿，用第四颗红豆打断黑公鸡的右腿。
黑公鸡骨碌碌从磨盘顶滚下来，魔磨停止了转动。
达瓦姑娘说：“快，搬开魔扇，向下走。”
牛头勇士搬开磨扇，露出一扇门，他推开门，看见一道向下的黑玉阶，两人沿着黑玉阶往下走，兜兜转转，回环往复，走到尽头，来到另一间屋子，屋中央有一块大黑石，大黑石中央凿空了，装满清水，形成一个水池，水池里有一条金鱼，游来游去，自由自在。
达瓦姑娘说：“快，捉住金鱼，剖开鱼肚子，里头有个鹰蛋。摔破鹰蛋，里头有个泥盒，魔王的灵魂就在泥盒里。”
牛头勇士捉住金鱼，剖开鱼肚子，里头果然有个鹰蛋。他抓住鹰蛋摔向地面，蛋破了，里头果然有个小泥盒。
达瓦姑娘说：“快，脱下衣裳，堆起火来，把泥盒烧掉。”
牛头勇士脱下身上的衣裳，堆起一堆火，把泥盒放到火里烧。
泥盒着火了，火越烧越旺，魔王从火里冒出来，痛苦地呻吟，向牛头勇士求饶。
牛头勇士问他：“魔王，你吃了多少人？”
“不多，十万八千个女人，十万八千个孩子。”
“天神不会饶恕你，我也不会。”
不一会儿，泥盒烧成灰烬，魔王死去了。

牛头勇士和达瓦姑娘结了婚，他们把魔宫改建成宝殿，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后记：多年前，我寻查“黑马张三哥”类型故事，并写过一个名为《马生儿》的故事文本，我喜欢那则故事，它真说得上是英雄的史诗。
《马生儿》故事已经很丰满了，不需要再补充。那么，如何处理《尸语故事》里“牛头勇士”这个文本呢？直接取《马生儿》移过来吗？思量来思量去，还是觉得不妥当，我应该新写一个故事文本。
这故事在民间流传广远，故事情节纷繁繁杂，当年取舍时，我曾有过艰难抉择。我何不利用这个机会，弥补一下那次的遗憾？我可以把当时不曾选取但又觉得深有价值的故事元素用起来。一念及此，就去重新阅读贾芝、孙剑冰的《中国民间故事选》，重新阅读林继富《非凡伙伴的远征——“黑马张三哥”故事解析》……又在数字图书馆寻查林老师提及的故事资料，做笔记，搭故事框架。日复一日，看到这些年整理故事走过的足迹，觉得充实，也有点感伤，不知为何，心中总浮起李商隐《无题》中的一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时间永在流逝，无论做事还是不做事，无论去爱还是不去爱，年华不再回来。既然如此，趁年华还好，去做事吧，去爱吧！
今天上午，写完这则《牛头勇士》，想到当年编选书写《尸语故事》的故事家，他（她）为什么往故事集子收入《牛头勇士》呢？他（她）想要一个英雄故事，对吗？一定是这样吧。
我这样子重述这则故事，他（她）会怎么看呢？真想知道啊！

本故事参考资料：《尸语故事》 卓格措 仁青才让 编；《中国民间故事集成 西藏卷》；西藏民间故事《玛桑亚如卡查》 吉布吉 讲述 塔热.次仁玉珍 采录翻译；刘守华《中国民间故事类型》；林继富《非凡伙伴的远征——“黑马张三哥”故事解析》；贾芝 孙剑冰《中国民间故事选》

第23个故事 牛头勇士

一苇 述

善行贤者再次来到大寒林，密密麻麻的僵尸鬼从地下钻出来，朝他喊：“背我！背我！”
善行贤者双掌合十，对他们施咒：“留在你的地盘。”
一施出咒语，所有僵尸鬼都倒下了，只剩下一具宝光璀璨的人体站立在月亮下。
善行贤者知道它就是金玉如意，立即迈开脚步，朝它走去。
金玉如意爬上硕果累累的芒果树，朝他呼喊：“别背我！别背我！”
善行贤者紧紧抱住芒果树，用尽全力摇撼它。芒果一个个从树上掉下来，金玉如意在树上待不住了，像芒果一样掉下来。
善行贤者立即冲上去，狠狠揍了它一顿，把它揍得软塌塌，然后取出百花如意绳，把它牢牢缚住，塞进万容皮袋，背起它，离开大寒林。
走了一程，金玉如意从皮袋探出脑袋，对他说：“日子这样长，路途这样远，咱俩说说话儿解闷吧！你是什么人？你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善行贤者守口如瓶，一言不发。
“哎呀，真遗憾呀，原来你是一个没有嘴巴的葫芦。既然你不说，那么我来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就这样，金玉如意讲起故事来。

它讲什么故事呢？第二十三个故事，是《牛头勇士》。


从前有一座大山，山上有个魔王，山下有一片平原，平原有个猎人。猎人有过妻子儿女，但都被魔王害死了。猎人孤零零一个人，家里除了一头奶牛什么也没有。
一年春天，奶牛下了一个崽子。猎人近前一看，那崽子是个怪胎，长着牛的脑袋、人的身体，小屁股上拖着条小牛尾巴。
“什么东西？非牛非人，必是妖孽！”
“刷”一声，猎人抽出腰刀，兜头朝那牛头崽子劈去。
牛头崽子往前打了一个滚，躲开刀刃，紧紧抱住猎人双脚，大声喊：“爸爸，不要杀我！你把我养大，将来我杀虎斩蛟，找魔王决斗，为你报仇。”
猎人听到牛头崽子说话，就收起腰刀，弯下腰，把他抱入怀中，当儿子养育起来。
牛头崽子见风生长，力大无穷，六岁上山杀虎，七岁下海斩蛟，成了远近闻名的英雄。因为他长着牛头，人们给他取了个绰号，唤他“牛头勇士”。

牛头勇士十六岁那年，猎人得了重病，临死前，解下腰带、腰刀，摘下铁弓、铁箭，一一交给儿子，叮嘱他：“孩子，这如意腰带可长可短，可助你攀岩下洞；这如意宝刀削铁如泥，能砍断魔王的脑袋；这铁弓铁箭沉稳有力，能射穿魔王的心脏。魔王千变万化，也许变成美妙少女引诱你，也许变成垂死老妇讹诈你，无论怎样变化，鼻子上总有个白斑点。”
交代完后事，猎人闭上眼，死去了。
牛头勇士葬了父亲，系好如意腰带，佩上如意宝刀，背起铁弓铁箭，关上门，离开家，走向大山，找魔王决斗。

来到一片草原，看到一个全身浅绿的人，头上长满绿草。
牛头勇士说：“我是牛头勇士，你是谁？”
“我是草原之子。咱俩比赛吧！如果我把你拔起来，我就吃掉你；如果你把我拔起来，我就跟你走。”
“好，来吧！”
牛头勇士站在草原上，就像一棵草。草原之子上前拔他，拔呀拔，使出吃奶的力气，牛头勇士巍然不动。
草原之子跺跺脚，双脚深深插进草原，仿佛生了根。牛头勇士走到他身后，抱住他的腰，使劲儿一提，把他高高拔起。
草原之子输了，只好跟牛头勇士走。

来到一片森林，看到一个全身墨绿的人，头上长满树叶。
牛头勇士说：“我是牛头勇士，你是谁？”
“我是森林之子。如果我把你拔起来，我就吃掉你；如果你把我拔起来，我就跟你走。”
“好，来吧！”
牛头勇士站在森林里，就像一棵树。森林之子上前拔他，拔呀拔，使出吃奶的力气，牛头勇士巍然不动。
森林之子跺跺脚，双脚深深插进森林，仿佛生了根。牛头勇士走到他身后，抱住他的腰，使劲儿一提，把他高高拔起。
森林之子输了，只好跟牛头勇士走。

牛头勇士和草原之子、森林之子结为兄弟，来到大山脚下，看见一座空荡荡的城堡，住了进去。
一天，牛头勇士和草原之子外出打猎，森林之子留下看家。
森林之子烧茶、煮肉，正忙活，忽然进来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太婆，身高半尺，衣衫褴褛，背着牛皮袋，拄着拐杖，走到他面前：“哎呦，多么勤劳的小伙子啊！你烧的茶真美啊！你煮的肉真香啊！求求你，给我一点食物吧！”
森林之子给了她一杯茶、一块肉。老太婆喝完那杯茶，吃完那块肉，所有的茶，所有的肉全不见了。
森林之子急了，一把提起老太婆：“你是谁？把食物还回来！”
老太婆哈哈大笑：“哈哈哈，我就是大岩洞魔王。你服气吗？”
森林之子当然不服气了。
魔王恢复原形，从牛皮袋掏出一根人肠，把森林之子牢牢缚住，吊在屋梁上，又掏出一个钢锥，刺穿他的血管，吸他的血。
吸饱了，魔王放他下来，喂他喝了一杯凉水，恐吓他：“不要告诉他们我来过，否则取你性命！”
森林之子歇了半天，缓过气来，从墙上摘下一只干枯的野马蹄，在门外印出许许多多马蹄印，然后躺在地上，装成昏厥的样子。
傍晚，牛头勇士和草原之子回到城堡，抱起森林之子，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森林之子哭诉说：“你们刚走，就来了一帮强盗，抢走我烧的茶，夺走我煮的肉，把我打得半死！如果不相信，看看门外的马蹄印！”
牛头勇士和草原之子走到门外，看到满地马蹄印，相信了。

第二天，牛头勇士和森林之子外出打猎，草原之子留下看家。
草原之子烧茶、煮肉，正忙活，那老太婆走到他面前：“哎呦，多么勤劳的小伙子啊！你烧的茶真美啊！你煮的肉真香啊！求求你，给我一点食物吧！”
草原之子给了她一杯茶、一块肉。老太婆喝完那杯茶，吃完那块肉，所有的茶，所有的肉全不见了。
草原之子急了，一把提起老太婆：“你是谁？”
老太婆哈哈大笑：“哈哈哈，我就是大岩洞魔王。你服气吗？”
草原之子当然不服气了。
魔王恢复原形，从牛皮袋掏出一根人肠，把草原之子牢牢缚住，吊在屋梁上，掏出钢锥，刺穿他的血管，吸他的血。
吸饱了，魔王把放他下来，喂他喝了一杯凉水，恐吓他：“别告诉他们我来过，否则取你性命！”
草原之子歇了半天，缓过气来，从墙上摘下干枯的野马蹄，在门外印出许许多多马蹄印，然后躺在地上，装成昏厥的样子。
傍晚，牛头勇士和草原之子回到城堡，抱起草原之子，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草原之子哭诉说：“你们刚走不久，就来了一帮强盗，抢走我烧的茶，夺走我煮的肉，还把我打得半死！如果不相信，看看门外的马蹄印！”
牛头勇士走到门外，看到满地马蹄印，心生怀疑。

第三天，森林之子和草原之子外出打猎，牛头勇士留下看家。
牛头勇士高昂牛头，甩摆牛尾，一边烧茶、煮肉，一边唱歌。正忙活，那老太婆又来了：“哎呦，多么勤劳的小伙子啊！你烧的茶真美啊！你煮的肉真香啊！求求你，给我一点食物吧！”
牛头勇士细细打量老太婆，看到她鼻子上有个白斑点,嗅到她身有股血腥味，知道来的大岩洞魔王，就说：“俗话说得好，‘吃喜宴得帮忙烧火，吃丧宴要助力抬尸’——你想吃美食，先去背一袋水。”
他取来一个羊皮袋，用针刺穿了，交给老太婆。
老太婆没办法，只好卸下牛皮袋，背起羊皮袋，到山溪背水。
老太婆一走，牛头勇士马上打开牛皮袋，里头有一根人肠子、一个钢锥子，一把羽毛扇。他知道那是三件有魔法的宝器，迅速取出来，收进抽屉里，往牛皮袋塞回一根羊肠子、一个木锥子、一把纸扇子。
过了一会儿，老太婆回来了，把羊皮袋往地下一扔，一把抓起牛皮袋，哭着说：“这破皮袋欺负我老太婆哩，一路漏水哩！快给我肉吃！”
牛头勇士抽出如意宝刀，兜头劈向老太婆，老太婆一闪身避开，从牛皮袋取出羊肠，甩向牛头勇士。
羊肠没有魔法，哧溜一下落在地上。老太婆慌了，急忙取出纸扇，用力扇向牛头勇士。纸扇没有魔法，哧啦一声破了。老太婆急了，一跺脚，拔腿跑向大门。
牛头勇士从抽屉取出人肠，抛向老太婆，那条肠子有魔法，像灵蛇一样缠住老太婆，把她牢牢缚住，吊在屋梁上。老太婆现出原形，原来是面目铮狞的大岩洞魔王。
就在这时，草原之子和森林之子回到城堡，见魔王被紧紧束缚，吊在屋梁上，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草原之子抓起那个钢锥子，狠狠刺向魔王，把他刺得鲜血淋漓，遍体鳞伤。
森林之子拿起羽毛扇，问牛头勇士：“这是什么？”
牛头勇士说：“想必是魔王的宝器。”
森林之子手执羽毛扇，奋力扇向魔王，一阵旋风刮起，魔王毛发直竖，仿佛着了魔，突然呼啦一声飞起来，飞出门外，消失在风中。
原来，这把扇子是魔王的如意宝扇，那魔王想要什么，羽毛扇一扇，就扇到大岩洞去，那岩魔想抓谁，羽毛扇一扇，也扇到大岩洞去。
牛头勇士见魔王被扇走，说：“如今魔王被捆缚，又被刺伤，这机会千载难逢，不能让他逃脱了。森林之子，你拿如意宝扇扇我一下，我去追他。”
森林之子拿羽毛扇一扇，又一阵旋风刮起，牛头勇士毛发真竖，呼啦一声飞出门外，消失在风中。不一会儿，他落到大岩洞深处。
大岩洞深处别有洞天，宽敞明亮，犹如仙境。
那会儿，魔王已割断人肠，解除了束缚，正在疗伤。
牛头勇士抽出如意宝刀，奋力砍杀他。魔王的头一次次被他砍下来，但又一次次回到脖子上。牛头勇士力大无穷，魔王不是对手，撒腿逃跑，牛头勇士取出铁弓铁箭，瞄准魔王，从背后射穿了他的心脏。然而，魔王伸手往胸口一抹，伤口就愈合了。怎么办呢？如意宝刀砍不死他，铁弓铁箭也射不死他。

牛头勇士不肯放弃，沿着魔王的血迹，追踪到一座魔宫。魔宫前有一眼泉水，泉边有一位姑娘，姑娘明眸皓齿，浑身生光，美得像天边的月亮。
看牛头勇士走到跟前，姑娘问：“你是谁？要干嘛？”
“我是牛头勇士，要杀死魔王，为民除害。”
“哎呀，你快走吧！你杀不死魔王，没有人能杀死他。要是被他抓住，他会吸干你的血，吃光你的肉，啃光你的骨头。”
牛头勇士走上前，握住姑娘的手：“你真美，你是谁？告诉我，怎样才能杀死魔王。”
“我是魔王的女儿达瓦。但我恨他。我的母亲已经被他吃掉了，他随时可能吃掉我。我知道魔王的秘密，告诉你吧，刀枪弓箭杀不死他，因为他的灵魂不在身体里。”
“他的灵魂在哪里？”
达瓦姑娘牵着牛头勇士的手，带他走上一座魔塔，塔顶站着一只白公鸡，白公鸡面前有一块红砖头。
达瓦姑娘对牛头勇士说：“你搬开红砖头，下面有一口小箱子，箱子里有一把弹弓、4颗绿豆、4颗红豆。你把4颗红豆装进口袋，拿第一颗绿豆打白公鸡的左眼，第二颗绿豆打它右眼，第三颗绿豆打它左腿，第四颗绿豆打它右腿。”
牛头勇士竭尽全力，慢慢挪开红砖头，下面果然有一口小箱子，打开箱子，里头果然有一把弹弓、4颗绿豆、4颗红豆。牛头勇士把4颗红豆装进口袋，拿起弹弓，用第一颗绿豆打瞎白公鸡左眼，第二颗绿豆打瞎白公鸡右眼，第三颗绿豆打断白公鸡左腿，第四颗绿豆打断白公鸡右腿。
白公鸡骨碌碌从塔顶滚下来，魔塔的机关打开了，塔底露出一扇门。
牛头勇士推开门，地底出现一道白玉阶，两人沿着白玉阶往下走，兜兜转转，回环往复，走到尽头，来到一间屋子，屋中央有一个转动的大磨盘，磨盘顶站着一只黑公鸡。
达瓦姑娘说：“快，用红豆打它，像打白公鸡一样。”
牛头勇士手持弹弓，用第一颗红豆打瞎黑公鸡左眼，第二颗红豆打瞎黑公鸡右眼，第三颗红豆打断黑公鸡左腿，第四颗红豆打断黑公鸡右腿。
黑公鸡骨碌碌从磨盘顶滚下来，魔磨立即停止转动。
达瓦姑娘说：“快，搬开石磨，咱俩向下走。”
牛头勇士搬开石磨，地上露出一扇门，他推开门，看到一道向下的黑玉阶，两人沿着黑玉阶往下走，兜兜转转，回环往复，走到尽头，来到另一间屋子，屋中央有一块大石，石中央凿空了，贮满清水，形成一个水池，水池里有一条金鱼，游来游去，自由自在。
达瓦姑娘说：“快，捉住金鱼，剖开鱼肚子，里头有个鹰蛋。摔破鹰蛋，里头有个小泥盒，魔王的灵魂就在小泥盒里。”
牛头勇士捉住金鱼，剖开鱼肚子，里头果然有个鹰蛋。他抓住鹰蛋摔向地面，蛋破了，里头果然有个小泥盒。
达瓦姑娘说：“快，脱下衣裳，点起火来，把泥盒烧掉。”
牛头勇士脱下身上的衣裳，点起一堆火，把泥盒放到火里烧。
泥盒着火了，火越烧越旺，魔王从火里冒出来，痛苦地呻吟，向牛头勇士求饶。
牛头勇士问他：“魔王，你吃了多少人？”
“不多，十万八千个女人，十万八千个孩子。”
“天神不会饶恕你，我也不会。”
不一会儿，泥盒烧成灰烬，魔王死去了。

牛头勇士和达瓦姑娘结了婚，他们把魔宫改建成宝殿，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听到这里，善行贤者忍不住问：“那草原之子和森林之子怎么样了？”
“哈哈哈，你说话啦！”
金玉如意双手一挣，脱离了百花如意绳，飞出了万容皮袋，啪啪啪打了善行贤者三个耳光，扑啦啦飞回大寒林去了。
旷野只留下它的笑声，消散在风中。


后记：多年前，我寻查“黑马张三哥”类型故事，写过一则名为《马生儿》的故事，我喜欢那则故事，它真称得上是英雄的史诗。
《马生儿》故事丰满，不需要再补充。那么，如何处理《尸语故事》里“牛头勇士”这个文本呢？直接取《马生儿》挪移过来，如何？思量来思量去，还是觉得不妥当，我应该新写一个故事文本。
这故事流传广远，故事情节纷繁错杂，当年取舍时，我曾有过艰难抉择。我何不利用这个机会，弥补一下那次的遗憾？我可以把当时不曾选取但又觉得深有价值的故事元素用起来呀！一念及此，就去重读贾芝、孙剑冰的《中国民间故事选》，重读林继富《非凡伙伴的远征——“黑马张三哥”故事解析》……又上数字图书馆寻查林老师提及的故事资料，做笔记，搭故事框架。日复一日，不断看到这些年整理故事走过的足迹，觉得充实，也有点感伤，不知为何，心中总浮起李商隐《无题》中的一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时间永在流逝，无论做事还是不做事，无论去爱还是不去爱，年华不会再回来。既然如此，趁年华还好，去做事吧，去爱吧！
今天上午，写完这则《牛头勇士》，想到当年编选书写《尸语故事》的故事家，他（她）为什么往故事集子收入《牛头勇士》呢？他（她）想要一个英雄故事，对吗？一定是这样吧。
我这样子重述这则故事，他（她）会怎么看呢？真想知道啊！

本故事参考资料：《尸语故事》 卓格措 仁青才让 编；《中国民间故事集成 西藏卷》；西藏民间故事《玛桑亚如卡查》 吉布吉 讲述 塔热.次仁玉珍 采录翻译；刘守华《中国民间故事类型》；林继富《非凡伙伴的远征——“黑马张三哥”故事解析》；贾芝 孙剑冰《中国民间故事选》

25回

第24个故事 青蛙和公主

一苇 述

善行贤者再次来到大寒林，密密麻麻的僵尸鬼从地下钻出来，朝他喊：“背我！背我！”
善行贤者双掌合十，对他们施咒：“留在你的地盘。”
一施出咒语，所有僵尸鬼都倒下了，只剩下一具宝光璀璨的人体站立在月亮下。
善行贤者知道它就是金玉如意，立即迈开脚步，朝它走去。
金玉如意爬上硕果累累的芒果树，朝他呼喊：“别背我！别背我！”
善行贤者紧紧抱住芒果树，用尽全力摇撼它。芒果一个个从树上掉下来，金玉如意在树上待不住了，像芒果一样掉下来。
善行贤者立即冲上去，狠狠揍了它一顿，把它揍得软塌塌，然后取出百花如意绳，把它牢牢缚住，塞进万容皮袋，背起它，离开大寒林。
走了一程，金玉如意从皮袋探出脑袋，对他说：“日子这样长，路途这样远，咱俩说说话儿解闷吧！你是什么人？你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善行贤者守口如瓶，一言不发。
“哎呀，真遗憾呀，原来你是一个没有嘴巴的葫芦。既然你不说，那么我来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就这样，金玉如意讲起故事来。

它讲什么故事呢？第二十四个故事，是《青蛙和公主》。



从前有个荷花公主，像蓓蕾一样美丽，冰雪一样聪明，菩萨一样善良。她是国王的掌上明珠。许多王子、许多富商前来求婚，国王都拒绝了。

国王说：“荷花公主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只有天底下最好的男儿才配得上她。”
隔墙有耳，国王的话给御厨背水的老妇人的儿子听到了。
背水老妇人的儿子是谁呢？他是一只青蛙。
为什么背水老妇人的儿子是只青蛙呢？这事说起来话就长了。

原本那老妇人没有孩子，她太渴望有个孩子了。有一回，她到河边背水，装满水，放下水罐，双掌合十，跪在浅水里，虔诚地祈祷：“天父啊，地母啊，山神啊，水神啊，请赐给我一个孩子吧！”
话音刚落，一只青蛙从河里跳上来，“咕咚”一声，跳进水罐里。
老妇人无限欢喜：“小青蛙呀，你是神灵赐给我的儿子吗？那就跟我回家吧！”
老妇人给青蛙儿子喝最好的牛奶，为他做了一身帅气的衣裳，亲亲热热地把他搂在怀里。
老妇人的丈夫是王宫里的老仆人，见妻子捡了只青蛙当儿子，不由得大发雷霆：“太丢人啦，把它扔出去！”
老妇人眼泪滴滴嗒嗒落下来，却把青蛙儿子抱得更紧了。
所有人都嘲笑她，朝她吐口水，那老头子老脸挂不住，离家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就这样，老妇人和青蛙儿子相依为命过日子。

一天，老妇人出门背水，青蛙跳到她面前，从她手里接过水罐，说：“妈妈，以后你不用背水了，我来背。”
青蛙是怎么背水的呢？只见唱着歌儿，在前边引路，身后跟着一个大乌龟，那水罐装了满满当当一罐水，正驮在乌龟背上哩。
回到家，来到水瓮旁，青蛙吩咐乌龟：“站起身，把水倒进水瓮去。”
那乌龟后腿站立，两条前腿抱起水罐，水全灌注到水瓮去了，一滴也没有洒出来。

一天，老妇人出门砍柴，青蛙从她手里接过柴刀，说：“妈妈，以后你不用砍柴了，我来砍。”
他是怎么砍柴的呢？只见他唱着歌儿，在前边引路，身后跟着一只大老虎，那老虎背上驮着高高一捆柴，颤颤巍巍走下山来。
回到家，老妇人说：“儿子呀，这老虎怎么跟你回家呀？”
青蛙儿子说：“别怕，它听我话。”
大老虎放下柴捆，朝青蛙点点头，跑回山林去了。
青蛙不但会背水、砍柴，还会牧羊、种地……母子俩的日子越过越好了。

这天清晨，阳光明媚，母子俩坐在门外晒太阳，青蛙儿子说：“妈妈，我要娶荷花公主，请您向国王提亲。”
老妇人听到这话，大笑起来：“傻儿子，这怎么可能呢？我只是个背水的老太婆，而你只是一只青蛙。”
青蛙儿子翻了个跟斗，骄傲地说：“您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您的儿子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不是吗？”
“哈哈哈，说得没错，没错呀！”
老妇人穿上鞋子，戴上帽子，到王宫见国王：“伟大的国王，祝你万寿无疆。请把荷花公主嫁给我儿子吧！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
国王听到这话，大笑起来：“开什么玩笑？我尊贵的女儿怎么可能嫁给奴隶？”
老妇人说：“我儿子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 ，这事千真万确，他会背水、砍柴、牧羊……”
国王生气了，一拍桌子：“来人啊，把这无理取闹的老太婆赶出去！”
话音刚落，涌上来一群武士，又是推，又是拉，把老妇人赶出王宫。
老妇人狼狈地回到家，哭着对青蛙说：“儿子啊，你熄灭这苗心火吧！俗话说，‘凤凰不会和乌鸦同巢，羔羊不能与狮子作伴’，咱家怎么娶得起公主？我们安份守纪过日子就好，不要好高骛远，以免惹出祸端。”
青蛙安慰她：“母亲不必担心，请您相信，您儿子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一定能娶到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青蛙穿上鞋子，戴上帽子，跳进王宫，来到国王面前：“国王，你听着：我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我要娶荷花公主！”
国王听得声音洪亮，四处张望，没看见人，就问：“你是谁？你在哪里？”
“我在你面前，和你平起平坐哩。”
国王一留神，果然前面椅子上有个小东西。是个什么东西呢？仔细一看，原来是个绿青蛙，身穿红褂子，脚踏红鞋子，头戴红帽子。
“原来是只臭青蛙，你竟然想娶荷花公主？真是岂有此理！快走！再不走，看我一拳头打扁你！”
青蛙听得这话，伤心地哭起来。
这一哭，不得了。天一下子冷下来了，王宫层云密布，不一会儿，下起雪来。开始时，青蛙呜呜咽咽，天上下着零星小雪，过了一会，青蛙嚎啕大哭，天上飘起鹅毛大雪，大雪堆积在王宫里，越积越厚，眼看就要积到屋顶，把整座王宫埋在冰雪底下。
国王慌了：“青蛙，好青蛙，别哭了，别哭啦！荷花公主的婚事么，我说了不算数，她自己说了才算。我让她出来见你吧。”
青蛙听说荷花公主出来见他，马上收起眼泪，停止哭泣，激动地笑起来。
这一笑，不得了。青蛙笑一笑，天上多一个太阳，青蛙笑两笑，天上多两个太阳，青蛙不停地笑，王宫上空满满当当布满了太阳。太阳烈火一样炙烤王宫，砖头和地板都着火了。
国王慌了：“青蛙，好青蛙，别笑了，别笑啦！再笑，我就要焦了，荷花公主也要被烤熟啦！”
青蛙一听，可不能伤害荷花公主！立即停止欢笑，收敛笑颜，静静地等待荷花公主。
荷花公主来到青蛙面前，见他又矮又小，长相丑陋，很同情他，对他说：“青蛙，你要什么？如果你需要工作，我让国王给你一份工作；如果你需要陪伴，我让宫女陪你玩耍。”
青蛙见荷花公主天生丽质，语气温柔，深深地爱上了她，直截了当对她说：“公主，我要和你结婚。”
荷花公主摇摇头，拒绝了：“我不能答应，因为你不是我的心上人。”
青蛙听得这话，又失望又郁闷，不由得张开大嘴，仰天呼啸。
这一呼啸，不得了。一阵龙卷风平地生起，从窗户旋出去，包围了王宫，把整座王宫卷起来，连根拔起，旋到空中。
王宫越旋越高，从树梢旋到旗杆，从旗杆旋到云上，荷花公主乐了，跑到窗前看风景，一边看，一边赞美青蛙：“青蛙，你真酷！你真帅！这事太有趣啦！”
国王慌了：“青蛙，好青蛙，别呼啸了，别呼啸啦！再这样下去，连人连宫殿，全都要粉身碎骨！我看荷花公主不但喜欢你，而且欣赏你，你们结婚吧！”
青蛙听得这话，心满意足，慢慢停止呼啸，龙卷风渐渐平息，王宫稳稳当当地随风飘降，降落到原来的位置。

就这样，青蛙和公主结了婚，生活得快快活活的。
那年秋天，锣鼓响了，荷花公主要去看赛马会，她对青蛙说：“赛马会可好玩了，咱俩一起去吧！去看天底下最好的骑手、最好的马，和大伙儿一起唱歌、跳舞，喝天底下最好的酒。”
青蛙说：“你和妈妈去吧，我头晕。”
就这样，青蛙独自在家，荷花公主和老妇人去看赛马会，她们唱歌、跳舞，喝天底下最好的酒，看骑手赛马。啊呀，谁是天底下最好的骑手呢？大伙儿的目光都聚集一位青衣少年身上。他健壮英俊，神采飞扬，背着一枝威武的火枪，金银和绿玉装饰着他的马鞍，远远看去，仿佛天神下凡。
比赛开始了，少年骑着白马在绿原飞奔，白马四蹄翻滚，犹如神马在风中驰骋！他一边跑，一边朝天上射了三箭，射下三只鹰，然后他弯腰摘下路边的银菊花，撒向看赛马的人群。收到银菊花的人，都认为自己获得了幸运之神的眷顾。看呀，别的骑手还没跑到一半，青衣少年已抵达终点！赛马场沸腾了，人们议论纷纷：“这就是天底下最好的骑手啊！配得上最好的马，最好的鞍，最好的酒，最好的姑娘！”
年青姑娘纷纷围上去，在他身旁唱歌、跳舞，向他献上亲手酿造的好酒。
但是，青衣少年没有在赛马场停留，太阳还没落山，他就骑上白马，绝尘而去，消失在西风中。
那天晚上，公主回到家，对青蛙说：“你不去赛马会太可惜了！知道吗？今天来了个骑白马的青衣少年，唉，他真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
青蛙跳上公主肩膀，亲吻她的脸庞：“公主，你看走眼啦！天底下最好的男儿，不是我吗？”
公主叹了口气，一味想着那位青衣少年。唉，他是谁呢？
整整一年，人人都说起他，人人都仰慕他，人人都想知道他是谁。他是哪个国家的王子呢？唉，没有人知道。他是一个谜。

第二年秋天，锣鼓又响了，荷花公主又要去看赛马会，她对青蛙说：“咱去看赛马会吧！你说，那青衣少年还会不会来呢？”
青蛙说：“我说他一定会来，去看吧！”
“你和我一起去！”
“你和妈妈去吧，我头晕。”
就这样，青蛙又独自留在家里，荷花公主和老妇人去看赛马会，唱歌、跳舞、喝了天底下最好的酒。看呀，那青衣少年果然又来了！他比去年更健壮，更英俊，也更有神采，整个赛马场一下子安静下来，每个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比赛开始了，青衣少年骑着白马在绿原飞奔，与往年一样，白马四蹄翻滚，犹如圣象在云间飞腾！他一边跑，一边朝天上射了三箭，射下三只大雕，然后他弯腰摘下草原的金菊花，撒向看赛马的人群。收到金菊花的人，都认为自己获得了幸运之神的眷顾。别的骑手还没跑到三分之一，青衣少年已然抵达终点！赛马场沸腾了，人们议论纷纷：“这白马王子越来越棒了！比往年更好！他是天底下最好的骑手！配得上最好的马，最好的鞍，最好的酒，最好的姑娘！”
年青姑娘纷纷围上去，在他身旁唱歌、跳舞，向他献上亲手酿造的好酒。
但是，青衣少年依然没有在赛马场停留，太阳还没落山，他就骑上白马，绝尘而去，消失在西风中。
那天晚上，公主回到家，对青蛙说：“你不去赛马会太可惜了。知道吗？那白马王子又来了，他比往年更英俊，骑术也更精湛了！唉，他真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
青蛙跳上公主肩膀，亲吻她的脸庞：“公主，你看走眼啦！天底下最好的男儿，就是我啊！”
公主叹了口气，一心想着那位青衣少年。唉，他是谁呢？
像往年一样，整整一年，人人都说起他，人人都仰慕他，人人都想知道他是谁。他是哪个国家的王子呢？唉，没有人知道。他是一个谜。

第三年秋天，锣鼓又响了，荷花公主又要去看赛马会，她对青蛙说：“咱去看赛马会吧！你说，那青衣少年还会不会来呢？真想看到他呀！”
青蛙说：“一定会来，去吧！别忘记吻吻他。”
“你和我一起去！”
“你和妈妈去吧，我头晕。”
就这样，青蛙又独自留在家里，荷花公主和老妇人去看赛马会，唱歌、跳舞、喝了天底下最好的酒。看呀，白马少年又来了！他神采奕奕，看上去满怀喜悦，他微笑着，每个人注视他眼睛的人都认为自己获得了天神的祝福。
比赛开始了，青衣少年骑着白马在绿原飞奔，白马四蹄翻滚，犹如白龙在海面腾飞！他一边跑，一边朝天上射了三箭，射下三只大鹏金翅鸟，然后他弯腰摘下草原的格桑花，撒向看赛马的人群。收到格桑花的人，都认为自己获得了幸运之神的眷顾。别的骑手刚刚起步，青衣少年已然抵达终点！赛马场沸腾了，人们议论纷纷：“他越来越棒！比往年更好！他是天底下最好的骑手！配得上最好的马，最好的鞍，最好的酒，最好的姑娘！”
年青姑娘纷纷围上去，在他身旁唱歌、跳舞，向他献上亲手酿造的好酒。
但是，那白马王子走向荷花公主，伸出双手，想要和她拥抱。
“我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来吧，吻我一下！”
荷花公主想起家里的青蛙，一下子甩开白马王子，掉转头，跑回家去。
家里空荡荡的，青蛙不在家！
“青蛙，青蛙，你在哪里？”
公主把家翻了一个遍，没找到青蛙，只看见一张青蛙皮，漂在水瓮里。
“啊呀，我明白了，我的青蛙就是少年骑手，我的丈夫就是白马王子！”
公主又快活，又激动，心想：“我得赶紧点起火来，烧掉这张青蛙皮！没有青蛙皮，他就永远是英俊的白马王子，他就再也不会变成青蛙了！”
她点起柴火，把青蛙皮扔灶堂，灶火熊熊燃烧，不一会儿，青蛙皮已烧成灰烬。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一声惨叫，少年从空中跌下来，落在灶堂前。只见他脸色苍白，浑身冰冷，已然奄奄一息。
公主赶紧扑过去，紧紧抱住他：“你怎么了？你为什么要骗我？”
少年气若游丝，对她说：“吻我，吻我！快！”
公主赶紧俯下脸，亲吻他。
吻好了，少年问：“如果以后我一直是青蛙，再不会变成英俊少年，你还会陪伴我吗？”
公主流着泪，说：“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永远陪伴你。”
听到这句话，少年恢复了生机：“现在好了，我得救了。”
公主放开他，跳起来：“你再也不会变成青蛙了，是不是？是不是？”
“是的，我原本是地母的青蛙儿子，现在修炼的时间足够了，爱人的吻也得到了，我完完全全变成人了！性急的公主呀，把青蛙皮的火灰撒到大地去吧！撒时记得说这几句话，以后世人就能获得幸福了。你要说：山不再高的高低的低，水不再浊的浊清的清，人不再富的富贫的贫！”
公主用箩筐装了青蛙皮的火灰，走出门外，撒向大地。她太幸福了！太兴奋了！她一边流泪，一边唱：

山要高的高低的低，
水要浊的浊清的清，
人要富的富贫的贫，
我和我的爱人呀，
要永远相爱相亲！”


听到这里，善行贤者忍不住叫起来：“哎呀！她说错了！”
“哈哈哈，你说话啦！”
金玉如意双手一挣，脱离了百花如意绳，飞出了万容皮袋，啪啪啪打了善行贤者三个耳光，扑啦啦飞回大寒林去了。
旷野只留下它的笑声，消散在风中。

后记：青蛙孩子的故事几乎遍及中国民间的每个角落，各地鲜活流传的版本并非完全一致，它们的情节各自精彩，然而有近乎相同的内核。
这个庞大的故事群讲述孩子真正的成长，这一主题触及人生最重要的本质——也许，这正是故事的生命力所在。无一例外，这些孩子一出生就是丑陋卑微的青蛙，而最终的走向也没有悬念，他们几乎全都成长为英俊高贵的少年。
岭南故事里的蟾蜍仔奋发图强，努力读书，终于成为文武双全的栋梁之才。这是古中国某种人生道路的绝妙投射，从生命根源处生长出来的成长力量如火、如水、如风。最后，蟾蜍仔达成了至高无上的人生理想。
江南的小蛤蟆精独自住在蛤蟆洞里，有一天它看到一个体面好看的小男孩，不由得自惭形秽，心生向往：可怜我如此丑陋，如此卑微啊！如果有朝一日，能变成一个真正的男孩，那该多好！于是它离开封闭舒适的小蛤蟆洞，犹如井底之蛙跳出枯井，进入广阔精彩而又危机重重的世界。最后，这个小蛤蟆精终于被接纳了，变成一个真正的男孩。
多年前，我发愿整理中国故事，开始全面读书，也不记得读到哪一个文本，忽然心念一动，重述了一则名为《蛤蟆孩儿》的故事。那时候孩子还小，我切身感受到孩子哭笑蹦跳对我的影响力——一次又一次，我几乎不能抗拒地要去满足他。我一回回追问自己，为什么呢？后来我终于意识到答案。婴儿的力量是天地赤子的力量，是天人合一的力，如此天然强大的力量的目的只有一个，它指向成长。
我已经讲述了三个青蛙孩子的故事了。如果不是被尸语故事捕获，我应该不会讲第四个。然而，命运自有安排，一步步走来，还是到了必须再讲一个的时候。这段时间我重读了能找到的故事文本，总是读着读着，被某个闪烁着智慧的故事情节击中。在一则故事里，公主希望丈夫不要再变回青蛙，烧掉了青蛙皮，少年惨叫一声，落到灶前，面色苍白，奄奄一息。公主抱起他，他问她：“如果以后我一直是青蛙，你还会陪着我吗？”她哭着说：“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永远陪伴你。”就这样，他得救了。在民间故事质朴的情节里，爱如坚固的磐石日渐显露出来。
爱是恒久忍耐，爱能消罪，爱是平凡人世的温暖救赎。

本故事参考资料：《尸语故事》 卓格措 仁青才让 编；《尸语故事》 李朝群 翻译整理；刘守华《中国民间故事史》；林继富《青蛙美女的婚恋——神蛙故事论析》；谭萍《神蛙丈夫型故事研究》；老舍《青蛙骑手》；藏族民间故事《青蛙骑手》 肖崇素 整理；四川藏族民间故事《青蛙儿子》 七尖初 讲述 程圣民 搜集整理；甘南藏族民间故事《青蛙》 陈石峻 搜集整理；以及其它相关故事

26回

第25个故事 隐形帽、变驴杖和履水靴

一苇 述



善行贤者再次来到大寒林，密密麻麻的僵尸鬼从地下钻出来，朝他喊：“背我！背我！”
善行贤者双掌合十，对他们施咒：“留在你的地盘。”
一施出咒语，所有僵尸鬼全倒下了，只剩下一具宝光璀璨的人体站立在月亮下。
善行贤者知道它就是金玉如意，立即迈开脚步，朝它走去。
金玉如意爬上硕果累累的芒果树，朝他呼喊：“别背我！别背我！”
善行贤者紧紧抱住芒果树，用尽全力摇撼它。芒果一个个从树上掉下来，金玉如意在树上待不住了，像芒果一样掉下来。
善行贤者立即冲上去，狠狠揍了它一顿，把它揍得软塌塌，然后取出百花如意绳，把它牢牢缚住，塞进万容皮袋，背起它，离开大寒林。
走了一程，金玉如意从皮袋探出脑袋，对他说：“日子这样长，路途这样远，咱俩说说话儿解闷吧！你是什么人？你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善行贤者守口如瓶，一言不发。
“哎呀，真遗憾呀，原来你是一个没有嘴巴的葫芦。既然你不说，那么我来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就这样，金玉如意讲起故事来。

它讲什么故事呢？第二十五个故事，是《隐形帽、变驴杖和履水靴》。


从前有个流浪汉，病得快死了，口袋里只有三个钱。这时，一个乞丐来到他面前，向他请求布施：“行行好，我快饿死了……”
流浪汉把三个钱全布施给乞丐。
那乞丐正是佛的化身。
佛对流浪汉说：“你施舍了所有的钱财，品性说得上慷慨，你有什么愿望吗？”
流浪汉说：“我希望来世拥有智慧，能听懂万物的语言，成为国王造福一方。”
说完，他死去了。

历经轮回转世，他投生到一户农家，长得五官端正，相貌美好。
一天，这个国家的国王骑马打猎，路过这户农家门前，见他乖巧可爱，就把他带回王宫，让他做贴身侍从。
第二年，阳春三月，燕子在春光里呢喃，这少年躺在草地上看燕子，一边看，一边笑。国王问他：“你笑啥呀？”
少年告诉他：“我听燕子说话呢。一只燕子告诉另一只燕子：‘海底龙宫有一位长发龙女，头长一直披到洁净的脚踝，她脚踝系着一个小金铃，像会唱歌的小星星。’另一只燕子挑逗我：‘长发龙女美貌无双，你不去看看么？’我就笑了。”
国王看看燕子，又看看少年，满世界似乎都很快活，可是国王快活不起来。国王眉头深锁，装出威严的样子：“看来你能听懂鸟语，有大本事。你到海底去，把那长发龙女带回来，如果她果真美貌无双，我就娶她为妃。倘若你不能做到，就是说谎骗我，那我要杀你全家！”

就这样，少年背上弓箭，带上干粮，骑上白马，离开王城，跑向大海，去寻觅长发的龙女。
来到一片平野，三个强盗正在打斗，斗得难解难分。
少年问：“你们争什么？”
强盗说：“我们从魔鬼手里抢来一顶隐形帽，戴上就能隐身。我说得归我，他们说得归他们，所以打起来。”
少年说：“你们缺少智慧，要知道比赛比打架好。来，看我射出这支箭，谁先把箭捡回来，隐形帽归谁。”
三个强盗同意了。
“嗖”一声，少年射出一支箭，三个强盗奋力争先，撒腿就追。等他们跑远了，少年戴上隐形帽，骑上马，连人带马消隐在风中。
来到一座高山，一群猴子正在打斗，斗得难解难分。
少年脱下隐形帽，问：“你们争什么？”
猴子以为天神下凡，停止打斗，告诉他：“我们从魔鬼手里偷来一根变驴杖，往谁脑袋打一下谁就变驴。这变驴杖个个想要，所以打起来。”
“你们缺少智慧，要知道比赛比打架好。”少年伸手朝山顶一指，“你们往山上跑，谁第一个跑上山顶再跑回来，变驴杖就归谁。”
猴子们同意了，一只只拔腿朝山顶跑。等它们跑远了，少年拿起变驴杖，戴上隐身帽，连人带马消隐在风中。
来到海边，只见碧波万顷，大海深不可测。远处沙滩上，两个魔鬼正在打斗，斗得难解难分。
少年脱下隐形帽，走近魔鬼：“你们争什么？”
红魔鬼从怀里掏出一只左靴子，绿魔鬼从怀里掏出一只右靴子，两只靴子并排摆在地上，正好凑成一对。
红魔鬼向少年诉说：“倘若我两只脚同时穿上履水靴，就能下龙宫取宝。我有左靴，他有右靴。可恶啊！他偏偏不肯把右靴给我！”
绿魔鬼指着红魔鬼的鼻子痛骂：“恶鬼，你干嘛不把左靴给我？”
少年说：“你们缺少智慧，要知道比赛比打架好。来，你俩面朝大海，闭上眼睛，并排站好，我朝你俩脑袋各打一杖，谁被打后不倒地，这双履水靴就归谁。”
两个魔鬼同意了。
少年抽出变驴杖，朝两个魔鬼脑袋各打一下，两个魔鬼当场趴在地上，变成两头驴子，嘶叫着，撒开蹄子，跑掉了。

少年穿上履水靴，戴上隐形帽，踏进大海，来到海底龙宫。
龙宫果然有一位长发龙女，龙女美貌娇艳，头发青亮柔软犹如波光里的水草，一直拖到她洁净的脚踝，她脚踝上系着一个小金铃，像一颗会唱歌的小星星。
少年来到龙女面前，取下隐形帽。龙女一看到他，就喜欢他：“你是谁？你从哪里来？来，坐在我的脚边，给我讲你的故事。”
少年坐在龙女脚边，闻着龙女长发的香味，向她讲述自己的故事，他讲到农家的田园、王宫的宝殿、燕子的呢喃、国王的暴虐，又讲到三个强盗争隐形帽、一群猴子争变驴杖、两个魔鬼争履水靴。讲完，他把隐形帽戴在自己头上，隐匿了自己，又用变驴杖敲打一条青鱼的头颅，把它变成一头会游泳的小驴。
长发龙女听完他的故事，爱上了他，跟他回到王宫，来到国王面前。

国王对少年说：“龙女带回来了，你的任务完结了。我不再惩罚你了，你也不再是我的仆人了。你走吧！”
少年走到门外，戴上隐形帽，又折回来，走到龙女身旁。
那会儿，国王正痴迷地抚摸龙女的脚踝，把脸埋在龙女的长发里。
少年举起变驴杖，对准国王的脑袋，打了一下。
“啪！”
国王应声倒下，双手着地，变成了一头驴子。
少年戴上王冠，娶了龙女，当上了国王。他把国家治理得繁荣昌盛，人人安居乐业，家家幸福吉祥。

听到这里，善行贤者忍不住叫起来：“哎呀！他真是人生赢家！”
“哈哈哈，你说话啦！”
金玉如意双手一挣，脱离了百花如意绳，飞出了万容皮袋，啪啪啪打了善行贤者三个耳光，扑啦啦飞回大寒林去了。
旷野只留下它的笑声，消散在风中。


后记：我从读到刘守华老师《佛经故事与中国民间故事演变》一书起，就在追踪这个故事，从2014年到2022年，历时8年。这8年间遇到过种种文本，然而都没有在我心中凝聚成有生命力的故事核。我一直没能整理重述这则故事，也许因为对它没有把握，也许因为《格林童话》里头有相似的篇目，我一再想要讲述它，然而一再哑口无言。
直到我开始凝视《尸语故事》。
再读当年读过的故事资料，再读《佛经故事与中国民间故事演变》，重读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即使只是重读一些资料。故事慢慢在我心中成形，水到渠成，成为自己。
我保留了最初打动我心的一些故事意象：三个钱的布施、春日燕子的呢喃、长发龙女的发香……此刻，我讲出了这个故事，我满怀喜悦。

本故事参考资料：本故事参考资料：《尸语故事》 卓格措 仁青才让 编；《尸语故事》 李朝群 翻译整理；刘守华《佛经故事与中国民间故事演变》；金荣华《一个民间故事的全球传播与变异》；《杂譬喻经》；田海燕 雏燕《金玉凤凰》；四川藏族民间故事《额尔丹巴和克斯仅若藏》 肖崇素 搜集整理；甘南藏族民间故事《长鼻子桑吉》 陈石峻 搜集整理；以及其它相关故事

27回

第26个故事 捕捉梦神

一苇 述

善行贤者再次来到大寒林，密密麻麻的僵尸鬼又从地底下钻出来，朝他喊：“背我！背我！”善行贤者双掌合十，向他们施咒：“留在你的地盘。”
一施出咒语，所有僵尸鬼都倒下了，只剩下一具宝光璀璨的人体站立在月亮下——它是如意宝尸。
善行贤者走向如意宝尸。
如意宝尸赶紧爬上硕果累累的芒果树，朝他呼喊：“别背我！别背我！”
善行贤者抽出斧头：“你下来，不然我砍倒这棵树。”
“别砍，别砍，我下来。”
如意宝尸乖乖从树上下来，乖乖钻进万容皮袋。
善行贤者背起它，离开大寒林。
“这回无论它说什么，我都要封住我的嘴，直到把如意宝尸背回龙树菩萨的山洞。只要做成这件事，世人就能拥有财富，获得幸福，我也能洗净罪孽，修成正果。”善行贤者下定了决心，埋下头，走一步，再走一步，像一块沉默的石头。
走了一程，如意宝尸从皮袋探出脑袋，说：“日子这样长，路途这样远，咱俩说说话儿解闷吧！你是什么人？你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善行贤者不理它，埋下头，走一步，再走一步。
“哎呀，真遗憾呀，原来你是一个没有嘴巴的葫芦！既然你不说，那么我来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如意宝尸讲起故事来。
它讲什么故事呢？第二十六个故事，是《捕捉梦神》。

在一个大地方，有一个大国王，国王手下有个圆梦人，名叫洛珠坚参。
洛珠坚参有很深的智慧，能够预测吉凶，无论国王做了什么梦，洛珠坚参总能给他圆梦。
一天下午，国王把洛桑坚参中进王宫，对他说：“我梦见一个大花园，开满硕大芳香的鲜花。天上降下一头花猪，跟小象一样大，一口一朵花，把所有鲜花全吃了。你给我圆一圆这个梦。”
洛珠坚参说：“对不起，这梦我圆不了。我已经失去圆梦的本事了。是昨天傍晚失去的。”
国王把洛珠坚参关在王宫里，除非他恢复圆梦的能力，否则不让他回家。一天下午，洛珠坚参躺在竹床午睡，突然从睡梦中笑出声来。
国王问他：“你笑什么？”
洛珠坚参在梦中回答：“蛤蟆打败了猛虎，骑在老虎头上，游山玩水哩！啊呀呀，老虎跌落坑里了！”
“蛤蟆是谁？老虎是谁？”
“洛珠坚参是蛤蟆，国王是老虎。”
国王勃然大怒：“岂有此理！来人啊，把洛珠坚参绑起来，扔进枯井去。”
武士一拥而上，把睡梦中的洛珠坚参捆得像个粽子，扔进一眼枯井里。

洛珠坚参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置身井底，无法动弹。天黑了，一对鸽子飞到井底，公鸽子说：“老太婆，来了个大粽子，把咱家占住了。”母鸽子说：“不是大粽子，是个男人哩！”公只鸽子借着星光，看清楚洛珠坚参的脸，大吃一惊：“啊，这不是洛珠坚参吗？”母鸽子说：“老头儿，别大惊小怪，来了就是客。洛珠坚参，梦神经常跟我们说起你哩！对了，告诉你一个秘密，如果明天早上你能捉住梦神，你的梦就能实现啦！”
洛珠坚参睁开眼，问：“梦神在哪里？”
母鸽子告诉他：“看到吗？你屁股下有一张渔网，你把渔网披在肩膀，沿井底隧道往前走，隧道尽头就是梦花园，到了清晨，梦神降落梦花园，你一撒渔网，就能捉住她。”
“谢谢鸽子大叔，谢谢鸽子大婶，打扰了，我就走。”
洛珠坚参背靠井壁，利用井壁突出的石头磨擦身上的绳索。那块石头很锋利，绳子没多久就断了。沿珠坚参捡起井底的渔网，披上肩膀，沿井底隧道往前走，到了隧道尽头，果然看到一座大花园。花园里开满了硕大芬芳的鲜花，洛珠坚参仿佛来到仙境，他脚步轻盈，沿着花径，走到花园正中央，看见一朵七色莲花，忍不住摘了下来，捧在手心。
东方晨曦初露，一匹长翅膀的花猪从云上飞下来，一边飞，一边哼着唱着，一边摘花枝上的鲜花吃。那花猪绕着梦花园飞了一圈，枝头的花就全被它吃光了。那会儿，偌大一个梦花园，只剩下洛珠坚参手上一朵七色莲花，花猪在空中掉转头，朝洛珠坚参飞来。洛珠坚参把七色莲花插在胸前，取下肩膀的渔网，朝花猪一撒，哈哈，捉住了！不偏不倚，花猪落入了洛珠坚参的网中。
一落入网中，花猪消失了，网中只有光彩夺目的一团雾。洛珠坚参打开渔网，网里没有猪，也没有花，只有一位仙女闭目沉睡。她美极了。她正在睡梦中。她就是梦神。
等到第一缕阳光照耀她的眼眸，她睁开眼，醒过来。
“你，你是梦神……我，我是洛珠坚参。”
梦神对洛珠坚参说：“洛珠坚参，谢谢你守护我的睡眠。你回去吧！回到国王身边，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洛珠坚参沿着隧道，回到枯井，又沿着枯井的井壁爬上地面，回到家中。
国王听说洛珠坚参还活着，大发雷霆，派人把他捉进王宫，对他说：“洛珠坚参，我叫你圆梦，你硬不肯圆；我把你扔进枯井，你竟爬出来！我绝不会饶恕你！除非你去魔鬼之地，把魔王头上的金角锯下来给我当酒杯，否则我杀了你。”
洛珠坚参：“行。给我一双铁鞋、一把钢锯、一支钢叉。
第二天，铁鞋、铁锯、钢叉就准备好了。洛珠坚参穿上铁鞋，背起钢锯，提着钢叉，走向魔鬼之地。
走了一百天，再走一百天，铁鞋磨破了，洛珠坚参来到黑水河边。天黑了，他看见河边有一间小木屋，亮着灯，于是走过去，敲响木门。
“伊呀”一声，门开了，出来一个老婆婆：“小伙子，无论你是谁，请你马上离开，今晚魔鬼来索命哩！”
洛珠坚参说：“来到这里是缘分，我和婆婆一起对付魔鬼。”
听他这么说，老婆婆就请他进屋，让他吃晚饭，对他说：“我是魔王的养母，魔王残酷无情，已经杀死我的九个养子，现在我只剩下一个养女了，他仍不肯放过她。”
洛珠坚参说：“今晚我守护你们。”
夜深了，刮起一阵大风，风中传来鬼怪的嚎叫。洛珠坚参手握钢叉，守在门背后，突然，一只鬼怪双眼喷火，撞开木门。洛珠坚参一扬手，把火灰撒在那鬼怪的眼睛上，趁它迷迷糊糊看不见，一钢叉叉在它眼睛上，叉下来一只血肉模糊的眼睛。
那鬼怪连声惨叫，逃跑了。
洛珠坚参捡起那只眼睛，正要走，老婆婆说：“小伙子，请你再留一夜，明晚还有鬼怪。”
于是洛珠坚参再留一夜。
第二夜，又刮起大风，一只鬼怪毛发直竖，撞开了木门。洛珠坚参一扬手，一个石头打落它的牙齿，趁它在地上转圈圈找牙齿，一钢叉叉在它的尾巴上，把它的尾巴叉了下来。
那鬼怪连声惨叫，逃跑了。
洛珠坚参捡起那条尾巴，正要走，老婆婆说：“小伙子，请你再留一夜，明晚魔王该来了。到时我用套索套住它的脚，你骑到它背上，把它的金角锯下来，交给我的养女五谷公主，魔王的法力就会转移到她身上。”
第三夜，又刮起大风，第一夜的鬼怪来了，洛珠坚参拿那只眼睛砸它，那鬼怪吓愣了，当场缩成一团，跌落在地，原来是一只独眼乌鸦。第二夜的鬼怪来了，洛珠坚参拿那条尾巴砸它，那鬼怪吓呆了，立即缩成一团，跌落在地，原来是一只秃尾巴老狗。
最后，魔王来了，老婆婆在地上设了四个圈套，紧紧套住魔王的四只脚。魔王的脚像马蹄一样强壮，然而被圈套套住，它无法动弹。
洛珠坚参骑上魔王的脊背，拿钢锯锯断了魔王头上的金角，把金角交给老婆婆的养女五谷公主。五谷公主是大地的女儿，她接过金角，就获得了强大的法力。
魔王失去金角，瘫倒在地，变成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老婆婆抱起婴儿，对洛珠坚参和五谷公主说：“你瞧，他这么小，这么乖，我得养大他。你们走吧！”

洛珠坚参和五谷公主回到家，五谷公主手持金角，说：“要有一座宫殿。”话音刚落，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立即出现在他们面前。五谷公主手持金角，说：“要有湖泊和河流，水里有百种鱼类，水面有金莲花。”话音刚落，就有了湖泊河流，水里有百种鱼，水面有金莲花。五谷公主手持金角，说：“要有百花盛开的花园，要有百鸟鸣唱的园林。”话音刚落，就有了百花盛开的花园，有了百鸟鸣唱的树林。
国王听说洛珠坚参带着五谷公主和魔王的金角回来了，还有了宫殿和园林，大发雷霆，派了一支军队来捉洛珠坚参。
五谷公主手持金角，说：“要有一位大将军，要有一百零八名勇士。”
话音刚落，就来了一位大将军，一百零八名勇士，一百零八名勇士力大无穷，不一会儿就把国王的兵将全部捉住，用绳子捆绑得严严实实，扔在路旁，仿佛一堆粽子。
国王没办法，只好亲自走到洛珠坚参的宫殿，来见洛珠坚参：“洛珠坚参，你赢了，我输了。但是我不明白，当初，你为什么不肯为我解释那个梦。”
洛珠坚参说：“因为你的梦意味着你将失去一切，你的国土、你的王位、你的珍宝……”
国王又问：“那么，你那个蛤蟆骑老虎的梦如何解释？”
洛珠坚参说：“意味着我将战胜你，成为国王。”
国王大发雷霆：“休想！把五谷公主给我！把金角给我！”
国王扑向五谷公主，扑向魔王的金角。
大将军一声令下，一百零八名勇士一拥而上，把国王捉住，捆绑得严严实实，像一个大粽子，关进天牢里。
洛珠坚参和五谷公主结了婚，洛珠坚参当国王，五谷公主当王后，他们的国家年年风调雨顺，岁岁五谷丰登。

故事讲完了，善行贤者沉默不语。他为什么不说话呢？倒不是他一直默念“不能开口”四个字，善行贤者是一位听故事的行家，他一心想着的，是故事里的洛珠坚参：“洛珠坚参做得对，他明明知道国王的梦义，但他不说出来。正因为他能沉得住气，他才取代了昏庸的国王，为他的国家带来福运。由此可见，沉默是金。”
如意宝尸伸长脖子，把嘴巴凑到善行贤者左耳畔，问他：“你说，洛珠坚参真是人生赢家，对吧？”
善行贤者埋头走路，不说话。
等了一会儿，如意宝尸凑到善行贤者右耳畔，说：“这国王太愚蠢了，不是吗？”
善行贤者埋头走路，不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如意宝尸说：“你不想知道魔王后来怎么样吗？”
善行贤者埋头走路，不说话。
如意宝尸把脑袋缩进万容皮袋，好久好久没有说话。
走到龙树菩萨的山洞口，那如意宝尸突然再一次伸长脖子，面对善行贤者，盯着他的眼睛，说：“你有梦吗？想成真吗？我知道梦花园在哪里！我知道梦神在哪里！来，我教你如何捕捉梦神！”
善行贤者埋头走路，不说话，把如意宝尸背进山洞，放在龙树菩萨面前。
龙树菩萨赞美他：“我的弟子数不胜数，有人精通佛法，有人法力高深，但是能从大寒林坟地背回如意宝尸的，只有你。你勇气过人，能吃苦耐劳，为众生谋福利，你积了大德啊！从此世人将会收获财富，得到安宁，你已洗净罪孽，修成正果。”
善行贤者双掌合十，闭目静听，领受龙树菩萨的教诲。
最后，他对菩萨说：“我将继续行善，为众生求幸福，并且向有情众生讲述通向幸福之途的故事。”

（全书完）

27回

第26个故事

中国故事之554：捕捉梦神

一苇 述

善行贤者再次来到大寒林，密密麻麻的僵尸鬼又从地底下钻出来，朝他喊：“背我！背我！”善行贤者双掌合十，向他们施咒：“留在你的地盘。”
一施出咒语，所有僵尸鬼都倒下了，只剩下一具宝光璀璨的人体站立在月亮下——它是如意宝尸。
善行贤者走向如意宝尸。
如意宝尸赶紧爬上硕果累累的芒果树，朝他呼喊：“别背我！别背我！”
善行贤者抽出斧头：“你下来，不然我砍倒这棵树。”
“别砍，别砍，我下来。”
如意宝尸乖乖从树上下来，乖乖钻进万容皮袋。
善行贤者背起它，离开大寒林。
“这回无论它说什么，我都要封住我的嘴，直到把如意宝尸背回龙树菩萨的山洞。只要做成这件事，世人就能拥有财富，获得幸福，我也能洗净罪孽，修成正果。”善行贤者下定了决心，埋下头，走一步，再走一步，像一块沉默的石头。
走了一程，如意宝尸从皮袋探出脑袋，说：“日子这样长，路途这样远，咱俩说说话儿解闷吧！你是什么人？你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善行贤者不理它，埋下头，走一步，再走一步。
“哎呀，真遗憾呀，原来你是一个没有嘴巴的葫芦！既然你不说，那么我来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如意宝尸讲起故事来。
它讲什么故事呢？第二十六个故事，是《捕捉梦神》。

在一个大地方，有一个大国王，国王手下有个圆梦人，名叫洛珠坚参。
洛珠坚参有很深的智慧，能够预测吉凶，无论国王做了什么梦，洛珠坚参总能给他圆梦。
一天下午，国王把洛桑坚参中进王宫，对他说：“我梦见一个大花园，开满硕大芳香的鲜花。天上降下一头花猪，跟小象一样大，一口一朵花，把所有鲜花全吃了。你给我圆一圆这个梦。”
洛珠坚参说：“对不起，这梦我圆不了。我已经失去圆梦的本事了。是昨天傍晚失去的。”
国王把洛珠坚参关在王宫里，除非他恢复圆梦的能力，否则不让他回家。一天下午，洛珠坚参躺在竹床午睡，突然从睡梦中笑出声来。
国王问他：“你笑什么？”
洛珠坚参在梦中回答：“蛤蟆打败了猛虎，骑在老虎头上，游山玩水哩！啊呀呀，老虎跌落坑里了！”
“蛤蟆是谁？老虎是谁？”
“洛珠坚参是蛤蟆，国王是老虎。”
国王勃然大怒：“岂有此理！来人啊，把洛珠坚参绑起来，扔进枯井去。”
武士一拥而上，把睡梦中的洛珠坚参捆得像个粽子，扔进一眼枯井里。

洛珠坚参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置身井底，无法动弹。天黑了，一对鸽子飞到井底，公鸽子说：“老太婆，来了个大粽子，把咱家占住了。”母鸽子说：“不是大粽子，是个男人哩！”公只鸽子借着星光，看清楚洛珠坚参的脸，大吃一惊：“啊，这不是洛珠坚参吗？”母鸽子说：“老头儿，别大惊小怪，来了就是客。洛珠坚参，梦神经常跟我们说起你哩！对了，告诉你一个秘密，如果明天早上你能捉住梦神，你的梦就能实现啦！”
洛珠坚参睁开眼，问：“梦神在哪里？”
母鸽子告诉他：“看到吗？你屁股下有一张渔网，你把渔网披在肩膀，沿井底隧道往前走，隧道尽头就是梦花园，到了清晨，梦神降落梦花园，你一撒渔网，就能捉住她。”
“谢谢鸽子大叔，谢谢鸽子大婶，打扰了，我就走。”
洛珠坚参背靠井壁，利用井壁突出的石头磨擦身上的绳索。那块石头很锋利，绳子没多久就断了。沿珠坚参捡起井底的渔网，披上肩膀，沿井底隧道往前走，到了隧道尽头，果然看到一座大花园。花园里开满了硕大芬芳的鲜花，洛珠坚参仿佛来到仙境，他脚步轻盈，沿着花径，走到花园正中央，看见一朵七色莲花，忍不住摘了下来，捧在手心。
东方晨曦初露，一匹长翅膀的花猪从云上飞下来，一边飞，一边哼着唱着，一边摘花枝上的鲜花吃。那花猪绕着梦花园飞了一圈，枝头的花就全被它吃光了。那会儿，偌大一个梦花园，只剩下洛珠坚参手上一朵七色莲花，花猪在空中掉转头，朝洛珠坚参飞来。洛珠坚参把七色莲花插在胸前，取下肩膀的渔网，朝花猪一撒，哈哈，捉住了！不偏不倚，花猪落入了洛珠坚参的网中。
一落入网中，花猪消失了，网中只有光彩夺目的一团雾。洛珠坚参打开渔网，网里没有猪，也没有花，只有一位闭目沉睡的仙女。她美极了。她正在睡梦中。她就是梦神。
等到第一缕阳光照耀她的眼眸，她睁开眼，醒过来。
“你，你是梦神……我，我是洛珠坚参。”
梦神对洛珠坚参说：“洛珠坚参，谢谢你守护我的睡眠。你回去吧！回到国王身边，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洛珠坚参沿着隧道，回到枯井，沿着枯井的井壁爬上地面，回到家中。
国王听说洛珠坚参还活着，大发雷霆，派人把他捉进王宫，对他说：“洛珠坚参，我叫你圆梦，你硬不肯圆；我把你扔进枯井，你竟爬出来！我绝不会饶恕你！除非你去魔鬼之地，把魔王头上的金角锯下来给我当酒杯，否则我杀了你。”
洛珠坚参：“行。给我一双铁鞋、一把钢锯、一支钢叉。
第二天，铁鞋、铁锯、钢叉就准备好了。洛珠坚参穿上铁鞋，背起钢锯，提着钢叉，走向魔鬼之地。
走了一百天，再走一百天，铁鞋磨破了，洛珠坚参来到黑水河边。天黑了，他看见河边有一间小木屋，亮着灯，于是走过去，敲响木门。
“伊呀”一声，门开了，出来一个老婆婆：“小伙子，无论你是谁，请你马上离开，今晚魔鬼来索命哩！”
洛珠坚参说：“来到这里是缘分，我和婆婆一起对付魔鬼。”
听他这么说，老婆婆就请他进屋，让他吃晚饭，对他说：“我是魔王的养母，魔王残酷无情，已经杀死我的九个养子，现在我只剩下一个养女了，他仍不肯放过她。”
洛珠坚参说：“今晚我守护你们。”
夜深了，刮起一阵大风，风中传来鬼怪的嚎叫。洛珠坚参手握钢叉，守在门背后，突然，一只鬼怪双眼喷火，撞开木门。洛珠坚参一扬手，把火灰撒在那鬼怪的眼睛上，趁它迷迷糊糊看不见，一钢叉叉在它眼睛上，叉下来一只血肉模糊的眼睛。
那鬼怪连声惨叫，逃跑了。
洛珠坚参捡起那只眼睛，正要走，老婆婆说：“小伙子，请你再留一夜，明晚还有鬼怪。”
于是洛珠坚参再留一夜。
第二夜，又刮起大风，一只鬼怪毛发直竖，撞开了木门。洛珠坚参一扬手，一个石头打落它的牙齿，趁它在地上转圈圈找牙齿，一钢叉叉在它的尾巴上，把它的尾巴叉了下来。
那鬼怪连声惨叫，逃跑了。
洛珠坚参捡起那条尾巴，正要走，老婆婆说：“小伙子，请你再留一夜，明晚魔王该来了。到时我用套索套住它的脚，你骑到它背上，把它的金角锯下来，交给我的养女五谷公主，魔王的法力会转移到她身上。”
第三夜，又刮起大风，第一夜的鬼怪来了，洛珠坚参拿那只眼睛砸它，那鬼怪吓愣了，当场缩成一团，跌落在地，原来是一只独眼乌鸦。第二夜的鬼怪来了，洛珠坚参拿那条尾巴砸它，那鬼怪吓呆了，立即缩成一团，跌落在地，原来是一只秃尾巴老狗。
最后，魔王来了，老婆婆在地上设了四个圈套，紧紧套住魔王的四只脚。魔王的脚像马蹄一样强壮，然而被圈套套住，它无法动弹。
洛珠坚参骑上魔王的脊背，拿钢锯锯断魔王头上的金角，把金角交给老婆婆的养女五谷公主。五谷公主是大地的女儿，她接过金角，就获得了强大的法力。
魔王失去金角，瘫倒在地，变成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老婆婆抱起婴儿，对洛珠坚参和五谷公主说：“瞧，他这么小，这么乖，我得养大他。你们走吧！”

洛珠坚参和五谷公主回到家，五谷公主手持金角，说：“要有一座宫殿。”话音刚落，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出现在他们面前。五谷公主手持金角，说：“要有湖泊和河流，水里有百种鱼类，水面有金莲花。”话音刚落，就有了湖泊河流，水里有百种鱼，水面有金莲花。五谷公主手持金角，说：“要有五谷丰登的田野，要有家马和野马，要有耗牛和耕牛，要有绵羊和山羊。”话音刚落，就有家马和野马，有了耗牛和耕牛，有了绵羊和山羊。
国王听说洛珠坚参带着五谷公主和魔王的金角回来了，还有了宫殿、园林、田地和牛羊，不由得大发雷霆，派了一支军队来捉拿洛珠坚参。
五谷公主手持金角，说：“要有一位大将军，要有一百零八名神力勇士。”
话音刚落，就来了一位大将军、一百零八名神力勇士，一百零八名神力勇士力大无穷，不一会儿，把国王的兵将全部捉住，用绳子捆绑得严严实实，扔在路旁，仿佛一堆粽子。
国王没有办法，只好亲自走到洛珠坚参的宫殿，来见洛珠坚参：“洛珠坚参，你赢了，我输了。但是我不明白，当初，你为什么不肯为我解释那个梦。”
洛珠坚参说：“因为你的梦意味着你将失去一切，包括你的国土、你的王位、你的珍宝……”
国王又问：“那么，你那个蛤蟆骑老虎的梦如何解释？”
洛珠坚参说：“意味着我将战胜你，成为国王。”
国王捶胸顿足：“休想！把五谷公主给我！把金角给我！”
国王扑向五谷公主，扑向那只金角。
大将军一声令下，神力勇士一拥而上，把国王捉住，捆绑得严严实实，像一个大粽子，关进了天牢里。
洛珠坚参和五谷公主结了婚，洛珠坚参当国王，五谷公主当王后，他们的国家年年风调雨顺，岁岁五谷丰登。

故事讲完了，善行贤者沉默不语。他为什么不说话呢？倒不是他一直默念“不能开口”四个字，善行贤者是一位听故事的行家，他一心想着的，是故事里的洛珠坚参：“洛珠坚参做得对，他明明知道国王的梦义，但他不说出来。正因为他能沉得住气，他才取代了昏庸的国王，为国家和人民带来福运。由此可见，沉默是金。”
如意宝尸伸长脖子，嘴巴凑到善行贤者左耳畔，问他：“洛珠坚参真是人生赢家，对吧？”
善行贤者埋头走路，不说话。
等了一会儿，如意宝尸凑到善行贤者右耳畔，说：“国王太愚蠢了，不是吗？”
善行贤者埋头走路，不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如意宝尸说：“你不想知道那魔王后来怎么样吗？”
善行贤者埋头走路，不说话。
如意宝尸把脑袋缩进万容皮袋，仿佛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善行贤者走到龙树菩萨的山洞口，那如意宝尸突然再一次伸长脖子，跟贤者面对面，紧盯着贤者的眼睛，说：“你有梦吗？想成真吗？我知道梦花园的位置，我知道梦神在哪里！来，我教你如何捕捉梦神！”
善行贤者埋头走路，不说话。他把如意宝尸背进山洞，放在龙树菩萨面前。
龙树菩萨赞美他：“我的弟子数不胜数，有人精通佛法，有人法力高深，但是能从大寒林坟地背回如意宝尸的，只有你。善行贤者，你勇气过人，能吃苦耐劳，为众生谋福利，你积了大德啊！从此世人将会收获财富，得到安宁，而你已洗净罪孽，修成正果。”
善行贤者双掌合十，闭目静听，领受龙树菩萨的教诲。
最后，他对菩萨说：“我将继续行善，为众生求幸福，向众生讲述通向幸福之途的故事。”

（全书完）

后记：洛珠坚参这个故事呢，虽然有找魔鬼锯金角的桥段，但它本质上以梦为主题。梦与梦神的意象绚丽幻美，让人神往。如果你想实现梦想呢，就要像洛珠坚参那样，走过曲折艰深的路途，勇敢无畏地面对鬼怪与魔王，坚定地和接纳你的人在一起，不离不弃。也要像善行贤者一样，鼓足勇气，吃苦耐劳，还要渐渐学会守口如瓶，懂得沉默是金。
到此，《尸语故事》全部讲完，愿你走向幸福之途，一边走，一边讲述这些通向幸福之途的故事。

本故事参考资料：本故事参考资料：本故事参考资料：《尸语故事》 卓格措 仁青才让 编；《尸语故事》 李朝群 翻译整理；甘南藏族民间故事《苏吉尼玛》 陈石峻 搜集整理；以及其它相关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