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述《尸语故事》，兼述西藏其它民间童话

1顿珠童子和魔法七兄弟

一苇 述

古时候有七个魔法师，他们是亲兄弟，魔术一个比一个高强。
魔法七兄弟因为魔术高强，成了富人，拥有农场、酒庄和牛羊。他们有一个徒弟，名叫塞西，塞西性情憨厚，还很勤劳。魔法七兄弟几乎所有的活计都交给塞西做，却从来不教他魔法。
就这样，塞西跟了魔法七兄弟七年，埋头苦干，任劳任怨，却连一丁点儿魔法也没有学到。

塞西有个弟弟，名叫顿珠。顿珠还是个童子，跟哥哥塞西完全不一样，他眉目清秀，行动敏捷，心性十分聪明。
一天，顿珠童子前来看望哥哥，在魔法七兄弟家住了一夜。
那一夜，他没有睡觉，悄悄来到魔法师窗外，发现他们正在练习魔法。
顿珠童子伏在墙根下，透过一道缝隙，观看魔法七兄弟演示各自的魔法。长夜过去，旭日东升，他把魔法七兄弟的魔法全部学会了。
顿珠童子找到哥哥塞西，对他说：“他们七年没有教你魔法，再过七年也不会教。咱们回家吧！”
塞西认为弟弟说得对，就跟他回家了。
回到家，顿珠童子对塞西说：“过一会儿，你到门边站着，路上会跑来一匹白骏马，你牵去集市卖掉，可以得到100两金子。这样我们就有钱了。”
“太好了！我一定照办。”
“不过呢，千万记住，绝不能把白骏马卖给那七个魔法师。”
“好！
塞西走到门边，站了一会儿，路上果然跑来一匹白骏马。那白骏马四蹄矫健，光彩照人，漂亮极了！
塞西高兴坏啦，赶紧牵起马匹，到集市去卖。

先不说塞西卖马，说那魔法七兄弟，他们发现塞西兄弟不辞而别，气愤极了。
魔法大哥说：“塞西又笨又肯干活，得把他抓回来！”
魔法二哥说：“那顿珠童子耳聪目明，肯定把咱们的魔法偷学了去！”
魔法三哥说：“他学会了所有的魔法，我们七个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魔法四哥说：“放虎归山，祸患无穷！”
魔法五哥说：“怎么办？”
魔法六哥说：“抓住他，剥他的皮，拆他的骨！”
魔法七弟说：“喝他的血，吃他的心！我们的法力就会增长一倍，我们的聪明就能增长七倍！”
于是，魔法七兄弟打扮成七个商人，用骡子驮了各种货物，出门去找塞西和顿珠。找呀找，找到集市，看到塞西在卖白骏马。
那白骏马神气极了，可不正是顿珠童子变的？
魔法七弟知道顿珠童子魔法高强，自己七兄弟加起来都不一定能制服他，先下手为强，一把抓住白骏马的缰绳，问塞西：“这马卖多少钱？”
“一百两金子，少一两都不行。”
魔法大哥立即支付了100两金子，买下了白骏马。
塞西没有认出那七个商人是魔法七兄弟，拿了100两金子，乐颠颠跑回家去。

就这样，顿珠童子落到了魔法七兄弟手里。
魔法七弟紧紧拽住缰绳，因为他知道，只要一松手，那白骏马就会变化，会跑掉。
白骏马十分害怕，但是缰绳被制住，本事施展不出来，只能安安静静，等待机会。没过多久，机会来了。魔法七弟要去解手，把白骏马的缰绳交到魔法六哥手上。就在一交一接的空隙，白骏马解脱出来，往地上一滚，变成一个长眼睛的圆石头，骨碌碌骨碌碌，滚到河边去。
魔法七兄弟怒吼着追上来，那圆石头看河里有一条白鱼，一眨眼，变成白鱼，跳进河里，尾巴一摆，沉入河深处。
魔法七兄弟追到河边，一跺脚，变成七只水獭，围成一圈，包抄过去。
白鱼眼看要被捉住了！它下沉上浮，看到空中有一只鸽子，瞅准一个空子，一眨眼，变成鸽子，飞上高空。
那七个只水獭怎么肯放过它？齐齐浮上水面，头一耸，变成七只老鹰，围成一圈，包抄过去。
鸽子眼看要被捉住了！它左冲右突，看到山腰有一个洞穴，瞅准一个空子，眼一眨，从高空俯冲而下，钻进山洞里。
山洞里，龙树菩萨正在修禅。
鸽子飞到龙树菩萨面前，立即恢复了顿珠童子的原形，头顶在龙树菩萨脚下，向他祈祷：“菩萨，我被七个恶魔法师追杀，请庇护我！”
龙树菩萨说：“如果不能庇护众生，修行又有什么用处呢？童子，我保护你。”
顿珠童子一眨眼，变成一粒长眼睛的佛珠，跳到龙树菩萨的念珠串上。
龙树菩萨闭目诵经，把顿珠童子变的那颗珠子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间。
很快，魔法七兄弟变成七位苦修行者，走进山洞，来到龙树菩萨面前。
“喂，老东西，刚才飞进来的鸽子在哪里？快交出来！”
龙树菩萨低头，闭目，诵经，没有理会他们。
“喂，老东西，你是聋子还是瞎子？把鸽子交出来，听见没有？”
龙树菩萨低头，闭目，诵经，没有理会他们。
那七个苦修行者恼羞成怒，恶狠狠地推他，打他，砸他。
然而龙树菩萨岿然不动，依旧低头，闭目，诵经，没有理会他们。
那七个苦修行者怪笑起来，脚一跺，变成七只毒蝎子，爬到龙树菩萨身上。
顿珠童子担心龙树菩萨受伤害，赶紧从念珠串中蹦出来，一眨眼，变成一只大公鸡，把七只蝎子啄死了。
七只蝎子一只接一只落在地上，恢复了魔法七兄弟的原形，变成七具尸体。

龙树菩萨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一切，双掌合十，说：“我佛慈悲！杀了七个人，造了多大孽啊！”
顿珠童子跪倒在地，双掌合十，仰起头，向龙树菩萨请求：“我愿意皈依佛门，用善行忏悔我的罪过，报答菩萨的恩情。”
于是龙树菩萨帮他摩顶受戒，赐他法名“善行贤者”。

善行贤者说：“菩萨，请赐我一件善行。”
“你从这里向西走，越过九座山，涉过九道水，抵达大寒林。大寒林有个金玉如意，下半身是黄金，上半身是绿玉，头上顶着白螺宝髻，你把它背回来，世人就能收获财富，得到安详，你也能洗净罪孽，修成正果。”
善行贤者说：“这事容易。菩萨，我去了！”
“善行贤者，请停下脚步，听我说。大寒林有数不尽的僵尸鬼，他们会对你说：‘请把我带走！’你要双掌合十，对他们施咒：‘请留在你的地盘。’施出咒语，所有的僵尸鬼都会倒下，唯一站立的就是金玉如意，它会爬上硕果累累的芒果树，朝你呼叫：‘请不要带我走！’你要抱紧芒果树干，用尽全力摇撼它，直到金玉如意从树上下来，爬上你的后背。你要用百花如意绳把它缚住，背起它，日夜兼程赶回这里来。”
善行贤者说：“这事不难。菩萨，我去了！”
“善行贤者，请停下脚步，听我说。你记着：背负金玉如意的途中，你必须紧闭嘴巴，不能说一句话。古语说得好，‘不能守口如瓶，必定前功尽弃。’如果你吐出只言片语，金玉如意就会立即离去，飞回大寒林，和僵尸鬼为伍。”
善行贤者接过百花如意绳，双掌合十，向龙树菩萨施礼，道别：“我一定守口如瓶。菩萨，我去了！”

善行贤者来到大寒林，密密林林的僵尸鬼从地下钻出来，拥到他面前，朝他喊：“请把我带走！”
善行贤者双手合十，对他们施咒：“请留在你的地盘。”
一施出咒语，所有僵尸鬼都倒下了，只剩下一具宝光璀璨的人体站立在月亮下。
善行贤者知道它就是金玉如意，立即迈开脚步，朝它走去。
金玉如意爬上硕果累累的芒果树，朝他呼喊：“请不要带我走！”
善行贤者紧紧抱住芒果树，用尽全力摇撼它。芒果一个个从树上掉下来，金玉如意在树上待不住了，从树上飞下来，爬上善行贤者的后背。
善行贤者立即拿出百花如意绳，把它紧紧缚在背上，然后背起它，离开大寒林。
走了一程，金玉如意说话了：“日子这样长，路途这样远，咱俩说说话儿解闷吧！你是什么人？你从哪里来？要向哪里去？”
善行贤者守口如瓶，一言不发。
“哎呀，真遗憾呀，原来你是一个没有嘴巴的葫芦呀。既然你不讲，那就我来讲。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就这样，金玉如意讲起故事来。
它讲什么故事呢？
第一个故事，叫《黄金童子和白玉童女》。



后记：这则故事来自西藏故事集《尸语故事》。
和《一千零一夜》相似，《尸语故事》也有一个永远讲不完的构造，顿珠童子和魔法七兄弟的故事位于故事集的开端，后面一连串故事由此生发。
顿珠童子聪慧机智，追逐变化精彩纷呈，让我倾心不已，于是拿起笔墨，重述它。

本故事参考资料：《尸语故事》 卓格措 仁青才让 编；田海燕《金玉凤凰》

2

黄金童子和白玉童女（金玉如意2）

一苇 述

从前有一个大湖，湖边有两个大村庄。东边的村庄呢，叫桃树庄；西边的村庄呢，叫李树庄。大湖灌溉田野，催生青草，养活鱼蟹和牛羊，也养活湖边的人家。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大湖里生出两个妖怪。一个长着蛤蟆的身子，男人的脑袋，叫蛤蟆怪；一个长着长蛇的身子，女人的脑袋，叫长蛇怪。
两个妖怪霸占了大湖，它们宣称，如果不能在每年除夕夜吃一对童男童女，就要切断水源，散布瘟疫，推倒房屋，降下冰雹……
村民们没有办法，只好每年选出一对童男童女，一到除夕夜，就送到大湖边的祭台上，给那蛤蟆怪和长蛇怪吃。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不知道牺牲了多少童男童女。

这年除夕，农夫的儿子因为长得俊，猎人的女儿因为长得美，被挑选出来，送到湖边的祭台上。
天还没有黑，寒风呼呼吹刮，大湖泛起波浪，蛤蟆怪和长蛇怪在湖底宫殿喝酒，还没有上来。农夫的儿子和猎人的女儿躲进柳树林里，伏在地上，竖起耳朵，倾听上下四方的动静。
天一黑，蛤蟆怪和长蛇怪就浮出水面，游向祭台。它俩喝得醉熏熏，兴高采烈地大声说话。蛤蟆怪说：“长蛇妹，你不要太得意。我还不知道你的秘密吗？只要折下一根柳条儿，抽你一下，你就活不成啦！再抽你三下，你就要变成一块小小的蛇干。谁把小蛇干吞了，笑一声，就能吐出一块白玉。哈哈，哈哈哈……”
长蛇怪扬起蛇尾巴，打了蛤蟆怪一下，说：“蛤蟆哥，你不要太嚣张。我还不知道你的秘密吗？只要捡起一个大湖石，敲你一下，你就活不成啦！再敲你三下，你就要变成一块小小的蛤蟆干。谁把蛤蟆干吞了，说一句话，就能吐出一块黄金。嘿嘿，嘿嘿嘿……”
农夫的儿子和猎人的女儿互相对望了一眼，农夫的儿子悄悄握住一个大湖石，猎人的女儿悄悄折下一根柳条儿。等蛤蟆怪和长蛇怪爬上祭台，两个孩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去。
农夫的儿子骑上蛤蟆怪的后背，用大湖石敲它的头。敲一下，蛤蟆怪一动不动，死了。再敲三下，那蛤蟆怪变成一块小小的肉干，像小手指一般小。农夫的儿子马上捡起蛤蟆肉干，塞进嘴巴，吞到肚子去。
与此同时，猎人的女儿骑上长蛇怪的后背，用柳条儿抽它的头。抽一下，长蛇怪一动不动，死了。再抽三下，那长蛇怪变成一块小小的肉干，像小手指一般小。猎人的女儿马上捡起蛇肉干，塞进嘴巴，吞到肚子去。
就这样，妖怪被消灭了！农夫的儿子和猎人的女儿激动极了，先是手舞足蹈，然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阿妹，这下好了，我们再也不怕妖怪了，我们回家吧！”
农夫的儿子话音刚落，马上吐出一块黄金。
“阿哥，他们既然送我们到这里来，就没有预备让我们回去。我们不要回家了，我们到外面的世界去吧，我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们自由啦！哈哈，哈哈哈！”
猎人的女儿笑声刚落，就吐出一块白玉。
两个孩子捡起黄金和白玉，放进衣兜，手拉手走向外面的世界。
他们经历了许许多多的奇遇，经历了重重叠叠的磨难和危险，最后遇见佛，皈依了佛门。
农夫的儿子能够口吐黄金，所以呢，被称为“黄金童子”。
猎人的女儿能够口吐白玉，所以呢，被称为“白玉童女”。

听到这里，善行贤者赞叹说：“这故事真好！金玉如意，这金童玉女跟你有关系吗？”
“哈哈哈，你说话啦！”
金玉如意双手一挣，脱离了百花如意绳，扑啦啦飞回大寒林去了。旷野只留下它的笑声，消散在风中。

后记：《西游记》里，孙行者和猪八戒曾经救过一对童男童女，师兄弟俩变身童男童女去捉怪——而这个故事里的童男童女只能靠自己。
弱小的凡人面对强大的魔怪，如果能生出绝地反击的勇气，未必不会反败为胜，乃至于转厄运为幸运。

本故事参考资料：《尸语故事》 卓格措 仁青才让 编；四川藏族民间故事《额尔丹巴和克斯仅若尔藏》 肖崇素 采录；刘守华《佛经故事与中国民间故事演变》；俞佳琪《尸语故事的童话价值》

3

美丽的哑巴姑娘（金玉如意3）

善行贤者再次来到大寒林，密密麻麻的僵尸鬼从地下钻出来，朝他喊：“请把我带走！”
善行贤者双手合十，对他们施咒：“请留在你的地盘。”
一施出咒语，所有僵尸鬼都倒下了，只剩下一具宝光璀璨的人体站立在月亮下。
善行贤者知道它就是金玉如意，立即迈开脚步，朝它走去。
金玉如意爬上硕果累累的芒果树，朝他呼喊：“请不要带我走！”
善行贤者紧紧抱住芒果树，用尽全力摇撼它。芒果一个个从树上掉下来，金玉如意在树上待不住了，从树上飞下来，伏上善行贤者的后背上。
善行贤者立即拿出百花如意绳，把它紧紧缚在背上，然后背起它，离开大寒林。
走了一程，金玉如意说话了：“日子这样长，路途这样远，咱俩说说话儿解闷吧！你是什么人？你从哪里来？要向哪里去？”
善行贤者守口如瓶，一言不发。
“哎呀，真遗憾呀，原来你是一个没有嘴巴的葫芦。既然你不讲，那就我来讲。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就这样，金玉如意讲起故事来。
它讲什么故事呢？第二个故事，叫《美丽的哑巴姑娘》。


从前，百花谷有个女孩，小时候爱唱爱跳爱说话，嗓音像百灵鸟一样悦耳动听。
长到十四岁，女孩越长越好看，见过她的人都说，她是全国最美丽的姑娘，就算世上真有仙女，也不可能比她更美。她的脸颊像清晨的朝阳，她的眼睛像深夜的月亮，她的笑涡迷人极了，仿佛贮满了生命的美酒。
然而，她的容颜越来越美，她的话语却越来越少。到了满十六岁的那一天，她完完全全成了一个哑巴，一句话也不说，一支歌也不唱，她清澈的眼眸流露出海洋一样深邃的忧伤。
见过她的人都忘不了她，年青人络绎不绝前来求婚，她总是摇头拒绝，每摇一次头，她就落一次泪。

有三个男子深深地爱上了这位姑娘。一个高贵的王子，是国王的儿子；一个多财的公子，是富翁的儿子；还有一个赤子，他原本是雪山下牧羊人的儿子，现在是个孤儿。
三个小伙子追踪一个妖魔，在草原上相遇，他们齐心合力杀死了那个妖魔，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像亲兄弟一样生活在一起。他们谈论如何牧羊，谈论如何赛马，谈论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不过，他们谈论得最多的，是那位美丽的哑巴姑娘。
她为什么拒绝求婚者呢？
她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
她到底想要什么？
王子说：“我们三个都深深爱她，为什么不去向她求婚呢？说不准她会看上我们中的一个。”
公子说：“说得对！我要跪在她面前，献上我所有的财产，她一定会动心的。”
赤子说：“对，无论如何，我也得去。如果不到她面前去，如果不把我的心献给她，我的心就会永远孤独。”
王子说：“我们打个赌吧，谁成功娶她为妻谁就是赢家。如果我赢了，公子要把财产分一半给我，赤子要终生做我的仆人；如果公子赢了，我把国土分一半给他，赤子终生做他的仆人；如果赤子赢了，我分一半国土给他，公子分一半财产给他。”
三个小伙子刺破手指，把血滴在酒里，喝了酒，订了盟约，都表示愿赌服输，绝不食言。

王子筹备了半个月，带上一支豪华的仪仗队，来到百花谷，来到哑巴姑娘面前，向她献上一顶王冠：“姑娘，我深深爱你，我要与你共享我的王国。如果你和我结婚，我将成为国王，而你将成为我的王后。”
尽管王子为她描述最高贵的生活，哑巴姑娘还是一句话不说。等王子说完，她默默地摇头，拒绝了他。
公子筹备了半个月，带上一群能干的仆人，穿上最华丽的服装，来到百花谷，来到哑巴姑娘面前，向她献上一盘黄金、一盘白银、一盘珍珠、一盘宝石：“姑娘，我深深爱你，我要与你共享我的财富。如果你和我结婚，我将成为最富有的男人，而你将成为最富有的女人。”
尽管公子为她描述最富裕的生活，哑巴姑娘还是一句话不说。等公子说完，她默默地摇头，拒绝了他。

现在轮到赤子了，他一没有地位，二没有钱财，只能带上一袋糌粑，独自上路。
赤子走过村庄，遇见一条快饿死的小黄狗，他分给它三块糌粑，救活了它，黄狗把他带进一间屋子，屋子里有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婆，正拄着拐杖，站在屋中央，深深地叹气。
赤子连忙扶她坐下，问她：“阿婆，你怎么了？”
“我又渴，又饿，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我已经老得走不动路了。”
赤子连忙给她糌粑，又打来干净的溪水，煮茶给她喝。
老婆婆喝着热茶，吃着糌粑，询问赤子：“你孤身一人，独自出门，要上哪里去？”
“我去百花谷，向心爱的姑娘求婚。”
“是那位沉默不语的哑巴姑娘吗？”
“是的，如果不把我的心献给她，我将永远孤独。”
老婆婆注视着他，问他：“你知道她为什么沉默不语吗？”
“她在等待她真正的爱人，她在等待我，不是吗？”
“也许是这样。她在十六岁生日那天，记起了前世的事情。曾经有一世，你们是百灵鸟，在溪边快活地歌唱，相亲相爱，生儿育女。可是一场暴风雨打落了鸟巢，可怜那对恩爱的百灵鸟和它们的雏鸟全被洪水冲走，淹死了。你们轮回转世，投生为野马，在草原上自由驰骋，相亲相爱，生儿育女。可是一支军队迎面而来，万箭齐发，可怜那对恩爱的野马和它们的马驹全被利箭射中，死于非命。你们轮回转世，投生为老虎，傲啸山林，相亲相爱，生儿育女。可是一场烈火烧毁了山林，可怜那对恩爱的老虎和它们的虎雏被活活烧死了。这一回，你们投生为人……她想起前世的一幕幕往事，再也不愿意遭受悲惨的轮回，所以她沉默不语。”
赤子被命运深深震撼了，他低下头，低声说：“感谢婆婆说出我前生的秘密。无论往后还要经历多少磨难，我要和她过好这一生。”
说完这句话，再抬起头，老婆婆已经不见了，他面前只有一条小黄狗。

赤子领起那条小黄狗，来到百花谷，来到哑巴姑娘门前。
姑娘见又来一个求婚者，连忙钻入屋内，关上大门，看也没有看他一眼。
赤子站在门外，两手抚门，隔着门诉说衷肠：“我前世的爱人啊，我们的命真苦啊！你为什么不理会我呢？你还记得吗？从前有一世，我们投生为一对百灵鸟，相亲相爱，欢欢喜喜住在溪边树上，筑巢、生蛋、孵雏，谁能想到呢？一场无情的暴风雨突如其来，夺去了我们的性命，毁灭了我们的幸福！”
屋子里，隔着门，姑娘无声地聆听着。
赤子继续诉说：“我们轮回转世，投生为一对野马，自由自在驰骋在大草原上，相亲相爱，生儿育女。谁能想到呢？一支凶残的军队万箭齐发，夺去了我们的性命，毁灭了我们的幸福！”
屋子里，隔着门，姑娘呜呜咽咽地啜泣起来。
赤子继续诉说：“我们轮回转世，投生为一对猛虎，傲啸山林，相依相偎，生儿育女。谁能想到呢？一场可怕的山火席卷而来，转瞬间夺去了我们的性命，毁灭了我们的幸福！”
屋子里，隔着门，姑娘哭得肝肠寸断。
赤子抹干眼泪，隔着门，对姑娘说：“这一世，我们投生为人，你生在百花谷，我生在雪山下，如果不把我的心献给你，我将永远孤独。不管将来如何，我想和你过好这一生。”
门咿呀一声打开了，姑娘泪眼婆娑，扑进赤子的怀里，开口说话：“你终于来了，我拒绝了前面的未婚者，就是为了等你啊！”

赤子与姑娘结为夫妇，生儿育女，度过了幸福的一生。
王子愿赌服输，信守诺言，分给赤子一半国土；公子也愿赌服输，信守诺言，分给赤子一半财富。

听到这里，善行贤者由衷赞叹：“这个故事真好啊！金玉如意，告诉我，那位老婆婆是谁呢？”
“哈哈哈，你说话啦！”
金玉如意双手一挣，脱离了百花如意绳，扑啦啦飞回大寒林去了。旷野只留下它的笑声，消散在风中。


3注：从读到这个故事到把它写下来，我一直在思量“哑巴姑娘开口说话”这个意象。女生开口说话，意味着她对婚姻的允诺，这允诺郑重而庄严，关乎一生。
这则西藏故事里的哑巴姑娘与汉族故事《范丹问佛》里的哑巴姑娘是同一意象，哑女一直沉默，直到她命定的丈夫到来，她才开口说话：“你终于来了，我一直在等你。”
在人类生活中，这一故事场景富有深邃的象征意味。

本故事参考资料：《尸语故事》 卓格措 仁青才让 编；田海燕《金玉凤凰》；以及其它相关故事

4

葡萄园结义（金玉如意4）


善行贤者再次来到大寒林，密密麻麻的僵尸鬼从地下钻出来，朝他喊：“请把我带走！”
善行贤者双掌合十，对他们施咒：“请留在你的地盘。”
一施出咒语，所有僵尸鬼都倒下了，只剩下一具宝光璀璨的人体站立在月亮下。
善行贤者知道它就是金玉如意，立即迈开脚步，朝它走去。
金玉如意爬上硕果累累的芒果树，朝他呼喊：“请不要带我走！”
善行贤者紧紧抱住芒果树，用尽全力摇撼它。芒果一个个从树上掉下来，金玉如意在树上待不住了，从树上飞下来，伏在善行贤者的后背上。
善行贤者立即拿出百花如意绳，把它紧紧缚在背上，然后背起它，离开大寒林。
走了一程，金玉如意说话了：“日子这样长，路途这样远，咱俩说说话儿解闷吧！你是什么人？你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善行贤者守口如瓶，一言不发。
“哎呀，真遗憾呀，原来你是一个没有嘴巴的葫芦。既然你不说，那么我来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就这样，金玉如意讲起故事来。
它讲什么故事呢？第三个故事，叫《葡萄园结义》。


从前有六个小伙子，一个是猎人的儿子，一个是铁匠的儿子，一个是阴阳师的儿子，一个是医生的儿子，一个是画师的儿子，一个是木匠的儿子。
他们跟随自家父亲学了本行的手艺，就像小蜘蛛会织网，小鸭子会凫水，小野马能奔跑，小崖鹰能高飞。
一天，六个小伙子在葡萄园相遇，相见欢喜，于是摘下葡萄酿酒，结成了异姓兄弟。他们每天在一起玩耍，六个人好得就像一个人似的。

终于，六兄弟在家乡玩腻味了。猎人的儿子说：“俗话说：马要翻山，人要闯关。狮子跑遍大原野，猪猡老死在本村。你们说，长久待在一个地方，有什么劲儿？不如到外面世界闯荡闯荡，怎么样？”
五个兄弟同声回答：“好！”
择日不如撞日，六人说走就走，沿着大路，走出村庄，走向外面的世界。
走呀走，走到一处分岔路口。
一条路分成了六条。
铁匠儿子问：“兄弟们，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阴阳师儿子站在大路中央，四面八方张望，只见大地茫茫，河水流淌。他掐指一算，说：“天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走到这里，脚下道路已为我们指出方向。接下来，我们要分头走自己的路。三年之后，我们再回到这里碰头，述说经历，这不就像每人都经历了六种人生吗？”
大家都同意他。
于是，六个小伙子走到路口，各自栽下一棵生命树。六兄弟彼此拥抱，互相祝福。然后，六兄弟分开了，各自走上自己的路。

话分六头，现今只说猎人的儿子。他英俊强健，无所畏惧，沿着山路走入了山谷。
一天清晨，他走入一片茂密的森林。林中有一条河，河边有一户人家，人家门前种了几架葡萄。葡萄正成熟，有位姑娘站在葡萄架前，朝晖照耀她的脸，像石榴花一样鲜艳。姑娘一边采摘葡萄，一边歌唱：

山坡上有一头金鹿，
无忧无虑吃草。
不知道另一头金鹿，
在哪一个山头？

水岸边有一只鸳鸯，
自由自在浮游。
不知道另一只鸳鸯，
在哪一条河流？

猎人的儿子听着歌，看着姑娘，深深爱上了她。他停下脚步，跟上她的调子，唱歌回应道：

山路来了一只金鹿，
它跋涉了漫长的旅途。
可以不可以，
在你身边停留？

水路来了一只鸳鸯，
它浮游过遥远的河道，
可以不可以，
在你身边筑巢？

两人一见钟情，猎人的儿子不再向前走，他留在这片森林，与姑娘结了婚。两人每天恩恩爱爱地唱歌，勤勤恳恳地劳作。

到了秋天，九月的一个清晨，猎人媳妇坐在河边梳洗，一个不留神，原本戴在手上的绿宝石戒指“簌”一声掉入河中。她连忙下水打捞，可是一个浪头冲来，戒指被水冲走了。
不说猎人媳妇着急，只说那个绿宝石戒指，顺着山涧的水往下流，被急流冲到山谷外面，随水淌到城里，流入了国王的御水河。
一个宫女到河边背水，看到戒指上的绿宝石，欢喜得合不拢嘴。她弯腰捡起戒指，戒指小巧玲珑，她戴在小手指上，大小正合适。
国王看到她手上的戒指，不能移开自己的目光：“这个戒指，戴在你手上不般配——你是从哪里得到它的？”
宫女不敢说谎：“昨日我到河边背水，在河沙里捡来的。”
“河流是我的领地。”国王说，“河沙里的戒指，理应为我所有。”
国王把绿宝石戒指从宫女的小指脱下来，放在手掌心赏玩。他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迷恋，仿佛着了魔：“这个戒指，定然属于一位千娇百媚的女子。我要找到她，让她在我面前戴上这个戒指，让她翘起兰花指，为我跳舞。”
国王这样想着，把他的宠臣召到身边，向他发出命令：“你去寻找这只戒指的主人。如果找不着，我就砍下你的头。”
宠臣是个聪明人，去到河边，沿河岸往上走，一边走，一边问洗衣裳的人：“你们有谁丢了一只绿宝石戒指？”
他走了一天又一天，第三天傍晚，终于找到猎人媳妇。猎人媳妇相貌出众，她的美丽真能让百花羞愧！宠臣不敢直言，他哄骗她：“国王捡到了你的绿宝石戒指，他明天要亲自送回来还给你。请你打扮得漂漂亮亮，迎接尊贵的一国之君。”
猎人媳妇信以为真。第二天清晨，她欢欢喜喜打扮她自己。刚梳好头，宠臣就带着国王来到她家门前。国王取出绿宝石戒指给她戴上。猎人媳妇兰花指一翘，果然宝石配佳人，优雅曼美，天下无双。
“哈哈哈，妙极了！”国王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宠妃！”
国王一挥手，大批武士拥上来，不由分说，捆绑了猎人媳妇，送入王宫去了。
猎人当然想解救他的妻子，可是双拳难敌四手，怎么打得过成群的武士？不一会儿，他被一顿乱棍打昏了。国王命人把猎人和大石头绑在一起，“咚”一声，扔进河里。

回到王宫，国王甜言蜜语哄猎人媳妇：“你嫁给我，让我宠爱你，让你享尽荣华富贵。你愿意吗？”
“不愿意。”
“我愿意休掉所有妃子，封你为王后。你总该乐意了吧？”
“不！”猎人媳妇很坚定，“瓷器烧定型再无法更改，姑娘嫁了人就不能再嫁。”
国王哄不转猎人媳妇，恼羞成怒，往她脚踝套上镣铐，派她干王宫里最苦最累的活儿。

三年过去，小马长成大马，小树长成大树，到了六兄弟相约会面的日子。
五个年青人——铁匠，阴阳师，医生，画师和木匠，沿着大地上的五条路，回到当初分别的岔道口。他们互相拥抱，畅饮美酒，纵声欢笑，说尽了千言万语。可是，一直等到天黑，还没有看见猎人。
第二天晨曦初现，他们察看六棵生命树，发现其中五棵欣欣向荣，但是，猎人种下的那一棵，却已经枯死。
阴阳师拿出占卜算卦的工具，细细推算了一翻：“卦象告诉我，猎人兄弟身上绑着大石，沉在河底，他已经被害死了。不过，只要咱兄弟齐心，也还能救活他。”
五兄弟沿着猎人走过的路，穿过山谷，到达森林。森林里的河仍然像往日一样流淌。五兄弟一同潜下河底，把猎人打捞上来。
医生煎了一剂起死回生药，撬开猎人的嘴巴，灌下去。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猎人的肚子像唱歌一样响，没多久，他坐起身，“哇哇哇”吐出一肚子黑水。猎人端起夜光杯，喝干葡萄美酒，完完全全活了过来。他的身体变得暖和，他流了很多眼泪，他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说给兄弟们听。
他说呀说，说到天黑才说完。天上升起半个月亮，猎人手指月亮，悲哀地说：“虽然活转过来，但失去了心上人，我的心就像天上的月亮，缺了半边。”
“我们六人结拜为兄弟，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他的五个兄弟说，“咱们齐心协力，一定把你的媳妇救出来。”

但是，王宫戒备森严，不要说救人，就是空手走进去，都是一件艰难的事。
六兄弟思来想去，想出一条好计策。
木匠仿照大鹏金翅雕，做成一只空心的大木鸟。画师给它涂上油彩，画得栩栩如生——真正的金翅大鹏雕，也不过就这样子。铁匠钻入木鸟的肚子，给它安上飞翔的机关。
准备就绪，猎人就钻入木鸟肚子，发动机关，大鹏金翅雕飞起来，在空中翱翔了两圈，朝王宫飞去。
那会儿，国王一大家子正在花园玩耍。大鹏金翅雕飞过花园上空，猎人从鸟肚子往下看，没看到自己的妻子。他操纵木鸟，绕过花园，飞往黑漆漆的厨房。
猎人媳妇被关在厨房里炒青稞，她见金翅大鹏鸟从窗口飞过，就抓起一把青稞，撒出去喂它：

“大鹏鸟啊你自由自在，
飞来又飞去。
我却困在这里受苦！
要到什么时候
才能见到我的丈夫？”

猎人听到妻子的歌，连忙靠到窗前，轻声回应：

“天变黑暗，
但总会再亮；
天变寒冷，
但总会再暖。
你我分离三年，
总有一天再团圆。”

猎人媳妇听到猎人的歌声，眼泪“啪嗒啪嗒”落下，她从窗户探出身子，寻找她的丈夫。
猎人伸手抱起她，把她紧紧搂在怀里。那会儿，他的手不得空闲，只能用脚踩踏机关。大鹏金翅雕迎着风，高高地飞翔，飞呀飞，飞出王宫，飞越城市，飞过河流和山谷……终于，飞回到六兄弟相聚的地方。

听到这里，善行贤者由衷赞叹：“这个故事真好啊！但愿他们永远不要再分离。”
“哈哈哈，你说话啦！”
金玉如意双手一挣，脱离了百花如意绳，扑啦啦飞回大寒林去了。旷野只留下它的笑声，消散在风中。


4注：故事里，让我着迷的是六兄弟的结义，他们合六为一，又一分为六。这聚了分，分了又聚的过程，让我想到朱建军老师意象对话技术之子人格拆分，拆分之后，仍须合抱，以使人格整合归一。
这故事里的六兄弟，亦可以作如是观。
不过，故事中更有意思的，是生命树的意象。多年前，我在华师念书，有一回没考好，眼看领不着奖学金。我郁郁不欢，走在紫荆路上，遇见肖松。肖松是个快乐的家伙，身上有一种轻快的特质，沉重的事情与他一说，他总是说一句玩笑话，便能一笑风云过。那天坐在石凳子上，肖松说了好些话安慰我，但都不凑效。
后来，他说起童年，说起他家后院有一棵“华树”：“我们那地方，孩子生下来，就得种棵树，年华的华，就是生命树。”我听着入迷，完全忘掉了糟糕的考试，兴致勃勃追问：“现在呢，你那棵树怎么样了？”
肖松有点羞涩，低头笑：“也就我这样子啦，病恹恹的，没啥精神。”
我于是想到那棵树，在风中，阳光下，有点羞涩。
肖松是四川人，他说过他家具体的地理位置。只是我已记不得，大约达县，或许万县。

本故事参考资料：四川藏族民间故事《六兄弟齐心》

5

木匠上天堂（金玉如意5）

善行贤者再次来到大寒林，密密麻麻的僵尸鬼从地下钻出来，朝他喊：“请把我带走！”
善行贤者双掌合十，对他们施咒：“请留在你的地盘。”
一施出咒语，所有僵尸鬼都倒下了，只剩下一具宝光璀璨的人体站立在月亮下。
善行贤者知道它就是金玉如意，立即迈开脚步，朝它走去。
金玉如意爬上硕果累累的芒果树，朝他呼喊：“请不要带我走！”
善行贤者紧紧抱住芒果树，用尽全力摇撼它。芒果一个个从树上掉下来，金玉如意在树上待不住了，从树上飞下来，伏在善行贤者的后背上。
善行贤者立即拿出百花如意绳，把它紧紧缚在背上，然后背起它，离开大寒林。
走了一程，金玉如意说话了：“日子这样长，路途这样远，咱俩说说话儿解闷吧！你是什么人？你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善行贤者守口如瓶，一言不发。
“哎呀，真遗憾呀，原来你是一个没有嘴巴的葫芦。既然你不说，那么我来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就这样，金玉如意讲起故事来。
它讲什么故事呢？第四个故事，叫《木匠上天堂》。


从前有个国王，国王有个管家，管家管着个木匠。
木匠手艺精良，长相英俊，娶了一位美貌出众的妻子，她嫣然一笑，能倾倒众生。管家对木匠妻子动了心，他一味撩拨她，一心想要与她相好。
但是，木匠妻子说：“我与我的丈夫在天愿是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我俩同生同死——不，就算死亡也不能把我夫妻分开。”

管家眼红心痒，妨嫉得白天吃不好饭，夜里睡不着觉，终于，他想出一条妙计。
那会儿，恰巧国王的老父亲去世了，管家就找来一本古老的经书，从经书里抄下古奥艰深的经文，做成一份文书，拿到国王跟前：“昨晚我夜观天象，突然神光闪耀，天上掉下来这份文书。可是，我一个字也认不得。”
国王一看，也是一个字不认识，于是他找来国内最有学问的老学士：“你学识渊博，告诉我，这上头写着什么？”
老学士早给管家花钱买通了，装模作样细读一回，回禀国王：“这是老国王给您写的信。老国王升天了，他如今在天堂当国王，要造一座宫殿，但是天上没有木匠——他请您送一位木匠上天堂，这木匠啊，手艺一定要好。”
国王不敢怠慢，立即派人找来木匠，把文书给他看，让他立即上天堂，为老国王造宫殿。
木匠听了国王的话，又看了那份文书，吓出一身冷汗。他恭恭敬敬跪下，向国王提了一个要求：“造宫殿是个大工程，请给我七天时间，我得画一份图样，准备合适的工具。到第八天，我在我家屋子后面的青麻地烧一堆柴火，骑乘青烟上天。”
国王认为他要求合理，立刻答应了。

其实木匠知道，这事全是管家捣的鬼，他一回到家，马上对妻子说：“因为你长得太美，管家耍花招害我。现在国王要我上天堂造宫殿，我不敢违抗，已请求七天后在屋后点火上天。现在只有七天时间，咱俩赶紧挖个地道，从内室通到青麻地——只有这样我才可以活命。”
妻子大吃一惊，心里恨极了那个管家，她说：“只要能救你，我乐意使出所有的力气。”
于是白天里，木匠装作画图纸的样子，木匠妻子偷偷挖地道。夜里，夫妻俩不眠不休，继续挖地道。到第七天，地道挖好了，他们在地道口盖上石板，撒上泥土，使人看不出来。地道挖好后，木匠扎了一个木头人，放在石板底下。
第八天是木匠上天的日子，国王带来一帮喇嘛和一个乐队为他送行。
木匠手拿图纸，背着工具，严肃地站在青麻地上，口中念念有辞。国王命人搬来木柴，高高地堆在他周围。不一会儿，乐队奏起乐来，喇嘛念起经来，柴堆点起火来——管家担心木匠忍不得火烧之苦，会号叫逃生，闹出乱子来，就大声招呼在场的人：“木匠要升天了，多好的事啊！大家给他鼓劲啊！”
于是大伙儿又是拍手助威，又是擂鼓呐喊，现场一片混乱。
青烟升起来，迷了人的眼，木匠扑倒在地，趁机揭开石板，进入地道，把木头人送到火里烧，他自己沿着地道，回到内室。
烈火熊熊，不久，木匠被烧成灰烬。管家非常高兴，指着青烟对国王说：“瞧，那青烟是就是木匠骑的马，他正往天上走呢！
国王见木匠上了天堂，心想这下老父亲的宫殿一定能造好，也十分欢喜，笑吟吟带了喇嘛和乐队，回王宫去了。

木匠在地下室整整住了一年，研读古经书，用心设计宫殿，终于做成一座华美辉煌的立体的宫殿模型。因为妻子拿最好的牛奶、最好的羊肉、最好的青稞养着他，又因为整整一年不曾吹风沐雨晒太阳，所以木匠长得又白又胖又斯文。
这一年，管家想尽各种办法引诱木匠的妻子。但木匠的妻子躲着他，总不理他，逼急了还跑到王后那里告他的状。到头来，那管家还是不能够如愿以偿。

闲话不提，转眼间，木匠升天一周年了。那天清晨，他手捧宫殿图样，背上工具和行李，站在他被烧的地方，兴奋地大声喊叫：“我的好妻子！我的好邻居！我的好国王！你们还好吗？我从天上回来了……”
他妻子首先跑出来，吃惊得嘴巴张开再合不拢，急急跑去王宫，向国王报告。国王马上带上乐队，敲锣打鼓吹号子，把木匠迎进王宫：“哈哈，木匠，你长漂亮啦！在天上过得怎么样？宫殿造好了么？我的老父亲还好吗？”
木匠呈上宫殿的模型：“这就是我为老国王建造的宫殿，老国王很满意。他每天赐给我美味佳肴，你瞧我都长胖啦。”
“你干得不错！”国王乐坏了，“我要重重奖赏你。”
国王赏赐木匠绸缎和金银，又赏赐给他三坛美酒。
木匠接受了赏赐，从怀里取出一份文书，呈送给国王：“这是老国王写给您的信。天上事务多，他需要一位管家，希望您即日送管家上天堂。”
国王见文书和上次的相似，也就深信不疑，立即召来管家：“管家，老国王需要你，你上去帮老国王办事吧！”
管家见木匠上天又回来，一年间长得白胖漂亮，又听木匠说天上佳肴样样好吃，仙女个个迷人，不由得动了心。
于是他学着木匠的样子，背了行李，手上拿着个算帐的本子，站在高高的柴堆中央。不一会儿，乐队奏起乐来，喇嘛念起经来，柴堆点起火来。大伙儿又是拍手助威，又是擂鼓呐喊。青烟升起来，迷了人的眼。管家扑倒，又再站起。然后又扑倒，又再站起。他第三次扑倒，就没有再站起来了。
烈火熊熊，管家骑乘青烟，上了天。
也许因为老国王对他太好，他一直留在天堂，没有回来。

听到这里，善行贤者由衷赞叹：“这个故事真好！这就是报应啊！”
“哈哈哈，你说话啦！”
金玉如意双手一挣，脱离了百花如意绳，扑啦啦飞回大寒林去了。旷野只留下它的笑声，消散在风中。


5注：这是个西藏民间故事，来自《尸语故事集》。
这个故事人物形象鲜明，情节并不复杂，但已呈现出与中原故事截然不同的异域风情——我爱它情节流转间的率真自然，那种“不隔”的感觉。

本故事参考资料：西藏民间故事《三个根加的故事》；田海燕《金玉凤凰》；《尸语故事》 卓格措 仁青才让 编；以及其它相关故事

微信读书有 班贡帕巴 鲁珠《尸语故事：藏族民间故事》一书，此版本极好。狠捧一顿要保留，三个耳光不能少：）

故事开端连接语

善行贤者来到大寒林，密密麻麻的僵尸鬼从地下钻出来，朝他喊：“背我！背我！”
善行贤者双掌合十，对他们施咒：“留在你的地盘。”
一施出咒语，所有僵尸鬼都倒下了，只剩下一具宝光璀璨的人体站立在月亮下。
善行贤者知道它就是金玉如意，立即迈开脚步，朝它走去。
金玉如意爬上硕果累累的芒果树，朝他呼喊：“不要背我！不要背我！”
善行贤者紧紧抱住芒果树，用尽全力摇撼它。芒果一个个从树上掉下来，金玉如意在树上待不住了，从树上飞下来。
善行贤者立即冲上去，狠狠揍了它一顿，拿出百花如意绳，把它牢牢缚住，然后背起它，离开大寒林。
走了一程，金玉如意说话了：“日子这样长，路途这样远，咱俩说说话儿解闷吧！你是什么人？你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善行贤者守口如瓶，一言不发。
“哎呀，真遗憾呀，原来你是一个没有嘴巴的葫芦。既然你不说，那么我来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就这样，金玉如意讲起故事来。
它讲什么故事呢？第四个故事，叫《木匠上天堂》。

每一个故事结束的连接语

听到这里，善行贤者由衷赞叹：“这个故事真好！这就是报应啊！”
“哈哈哈，你说话啦！”
金玉如意双手一挣，脱离了百花如意绳，啪啪啪打了善行贤者三耳光，扑啦啦飞回大寒林去了。旷野只留下它的笑声，消散在风中。

再来

每个故事的开头连接语

善行贤者来到大寒林，密密麻麻的僵尸鬼从地下钻出来，朝他喊：“背我！背我！”
善行贤者双掌合十，对他们施咒：“留在你的地盘。”
一施出咒语，所有僵尸鬼都倒下了，只剩下一具宝光璀璨的人体站立在月亮下。
善行贤者知道它就是金玉如意，立即迈开脚步，朝它走去。
金玉如意爬上硕果累累的芒果树，朝他呼喊：“不要背我！不要背我！”
善行贤者紧紧抱住芒果树，用尽全力摇撼它。芒果一个个从树上掉下来，金玉如意在树上待不住了，像芒果一样从树上掉下来。
善行贤者立即冲上去，狠狠揍了它一顿，拿出百花如意绳，把它牢牢缚住，然后背起它，离开大寒林。
走了一程，金玉如意说话了：“日子这样长，路途这样远，咱俩说说话儿解闷吧！你是什么人？你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善行贤者守口如瓶，一言不发。
“哎呀，真遗憾呀，原来你是一个没有嘴巴的葫芦。既然你不说，那么我来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就这样，金玉如意讲起故事来。

6

灵魂玉与复活心


善行贤者来到大寒林，密密麻麻的僵尸鬼从地下钻出来，朝他喊：“背我！背我！”
善行贤者双掌合十，对他们施咒：“留在你的地盘。”
一施出咒语，所有僵尸鬼都倒下了，只剩下一具宝光璀璨的人体站立在月亮下。
善行贤者知道它就是金玉如意，立即迈开脚步，朝它走去。
金玉如意爬上硕果累累的芒果树，朝他呼喊：“不要背我！不要背我！”
善行贤者紧紧抱住芒果树，用尽全力摇撼它。芒果一个个从树上掉下来，金玉如意在树上待不住了，像芒果一样从树上掉下来。
善行贤者立即冲上去，狠狠揍了它一顿，拿出百花如意绳，把它牢牢缚住，然后背起它，离开大寒林。
走了一程，金玉如意说话了：“日子这样长，路途这样远，咱俩说说话儿解闷吧！你是什么人？你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善行贤者守口如瓶，一言不发。
“哎呀，真遗憾呀，原来你是一个没有嘴巴的葫芦。既然你不说，那么我来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就这样，金玉如意讲起故事来。
它讲什么故事呢？第五个故事，叫《灵魂玉与复活心》。


从前有个王子，骑着白马，到山林打猎。他捕获一只白兔，捕获一只红狐，捕获一只金鹿……他累了，来到一处溪涧边歇息。
王子吃了糌粑，喝了溪水，背靠大树坐着，原野的清风吹拂他的脸，他不知不觉闭上眼，进入了梦乡。就在睡与醒交汇的瞬间，溪涧对面传来一支歌：

凤凰双飞风有爱，
鸳鸯戏水水有情。
脚下山花开满路，
何处寻觅郎歌声？

王子从睡梦中中醒来，站起身，看见溪涧对面鲜花遍野，一位牧羊姑娘站在风中，一边看他，一边歌唱。
原野的鲜花是美丽的，然而姑娘的美貌却是万万千千鲜花的总和。
就这样，牧羊姑娘深深地印刻在王子心里，再也无法抹去，王子唱起另一支歌回答她：

凤凰双飞风有爱，
鸳鸯戏水水有情。
你我相遇在原野，
一生一世永相亲。

王子趟过溪水，来到姑娘身边，把配戴在胸前的灵魂玉送给姑娘，亲手挂在她的胸口上。在开满鲜花的原野上，他们紧紧地拥抱，直到两颗心融合在一起。
就这样，王子和牧羊姑娘坠入了爱河，他们痛饮爱情的美酒，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也忽略了世事的变迁。
然而，这个国家的国王和王后——也就是王子的父亲和母亲，不允许高贵的王子娶贫寒的牧羊姑娘，规定他必须娶一位高贵的公主。
王子日渐憔悴，深受煎熬，他对国王和王后说：“我已经把心交给一个女人，如果跟别的女人结婚，我一定会死去的。”
国王和王后严厉地斥责他：“你年青有为，来日方长，怎么会死呢？别胡说八道！”
王子没办法，只好跟一位高贵的公主结了婚。结了婚，王子仿佛丢了魂，一天到晚只想跑出王宫，去找溪涧边的牧羊姑娘。但是，他的新婚妻子怎么肯让他出门呢？她把他关在王宫里，跟他寸步不离。
王子一天比一天消瘦，一场重病击倒了他，他死了。
然而，因为他的灵魂玉还挂在牧羊姑娘的胸口，一直被姑娘的体温温暖着，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他的灵魂游来荡去，来到溪涧旁，总在牧羊姑娘身边徘徊。
牧羊姑娘呢，她虽然知道王子娶了妃子，但是也不知道王子死了。
这天夜里，月亮又大又圆，姑娘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一睁眼，看见王子推门入屋，来到她的床前，握住她的手，对她说：“我的爱人，我的魂灵玉系在你身上。我以前跟你说，如果我跟别的女人结婚，我一定会死去。现在我果然生了重病，气力越来越弱了。”
王子脸色苍白憔悴，眼睛毫无光彩，十个手指冷得像溪涧深处的水。
姑娘把他抱在怀里，泪水滴落在他脸上。
王子说：“我的爱人，我的灵魂玉系在你身上，除了你我不能娶别的女人。你要跟我回宫，做我唯一的妃子。”
他们手拉着手，在月亮下走。整整走了一夜，才走到王宫。王宫传来低沉的锣鼓声，很多僧人在诵经。
姑娘说：“怎么回事？这是在办丧事。”
王子走进灵堂，看到自己的名字，忽然醒悟过来：“啊，原来我已经死了。今晚是头七。现在我是一个鬼了。”
他们抱头痛哭。就在这时，一道晨光从东方天宇照下来，王子消失了。
牧羊姑娘悲痛地回到溪涧边，回到自己的家，她吃不下饭，总要呕吐，她的母亲告诉她，她是怀孕了。
王子的灵魂玉依然挂在牧羊姑娘的胸口，被姑娘的体温温暖着，王子的灵魂游来荡去，总徘徊在姑娘身边。下一个月圆之夜，王子又出现在姑娘面前，他已经被死域的苦楚折磨得不成样子，他说：“我的爱人，我的灵魂玉系在你身上，我不愿意离开你啊!”
牧羊姑娘说：“苦命的王子，我心心相印的爱人，我已经怀上了你的骨肉。有什么办法能救你脱离苦海吗？只要能救你，就算付出生命我也愿意。”
王子告诉她：“我把我的最后一滴血给了鬼王，鬼王说，有一个办法，你能救我。”
“怎么做？告诉我。”

“下一个月圆之夜，你用我的灵魂玉敲地板，地下会出现一条路。你要笔直朝前走，路上有一道甘露泉，流淌着杨枝甘露，你要瞪它一眼，啐它一口唾沫，对它说：‘在我见过的泉水之中，要数你最恶心。’
“再往前，有一道脓血泉，流着脓血。你要俯下身，喝一口，洗一把脸，赞美它：‘在我见过的泉水之中，你最甘甜，最洁净。’
“再往前，有一座庄严精致的美经塔。你要瞪它一眼，啐它一口唾沫，对它说：‘在我见过的经塔之中，你最不像样，你不可能给任何人赐福。’说完你要环绕它倒转一圈。
再往前，有一座歪斜鄙陋的丑经塔。你要向它合掌施礼、下跪、磕头，向它祈祷：‘在我见过的经塔之中，你最庄严，最精美，最能给人赐福，求你赐福于我。’说完你要环绕它正转一圈。
“再往前，有两只小山羊争一把青草。你要把草分开，再分别给它们一把青草。
“再往前，有两条老狗争一根骨头。你要把骨头砸开两半，再分别给它们一根骨头。
“再往前，有三个小魔怪争一件新衣服。你要把那件衣服收起来，将来给我们的儿子，再分别给他们一件新衣服，一顶新帽子。
“再往前，有一个老巫婆在炒青稞。她没有夹锅的钳子，空手拿着烧红的铁锅；她没有抹布，用下垂的奶头擦锅。你要给她一把钳子，一块抹布。
“再往前，你会走到涂满人血的大屋，两个铁人狱卒看守大门，他们千千万万年只能喝烧红的铁汁，你要给他们一人一碗鲜血。
“走入血屋，你会看到八个妖魔围着一个坛场，他们聚精会神，闭目念经。你不能出声，你要轻手轻脚走到坛场中央，坛场中央有八颗干枯的心脏，它们会对你说：‘带我走！’，你不要回应。八颗干枯心脏的中央有一颗新鲜的心，热气腾腾，正在跳动，它会对你说：‘不要碰我。’你要捧起它，紧紧抱在怀里，头也不回地跑回这里。得到那颗心，我就得救了。”

牧羊姑娘把王子的话牢牢记在心里，为她艰辛的旅途做了充足的准备。到了下一个月圆之夜，她把需要的东西放入万容皮袋，然后背起皮袋，拿王子的灵魂玉敲了敲地板。大地随即裂开，面前出现一条漆黑的道路。
姑娘笔直朝前走，路上有一道甘露泉，香甜的杨枝甘露哗哗流淌。姑娘瞪了它一眼，啐了它一口唾沫，对它说：“在我见过的泉水之中，要数你最恶心。”
再往前，路上有一道脓血泉，恶臭的脓血缓缓蠕动。姑娘俯下身，喝了一口，洗了一把脸，对它说：“在我见过的泉水之中，你最甘甜，最洁净。”
姑娘继续往前走，看见一座精致庄严的美经塔。姑娘瞪了它一眼，啐了它一口唾沫，对它说：“在我见过的经塔之中，你最不像样，你不可能给任何人赐福。”说完她环绕它倒转了一圈。
再往前，看见一座歪斜鄙陋的丑经塔，模样像一堆巨大的狗屎，姑娘向它合掌施礼、下跪、磕头，赞美它，向它祈祷：“在我见过的经塔中，你最庄严，最精美，最能给人赐福，求你赐福给我。”说完她环绕它正转了一圈。
姑娘继续往前走，看见两只小山羊争一把青草。姑娘把帮它们青草分开，又分别给它们一把青草。
再往前，看见两条老狗争一根骨头。姑娘帮它们把骨头砸开，又分别给它们一根骨头。
再往前，看见三个小魔怪争一件新衣服。姑娘收起那件衣服，又分别给他们一件新衣服，一顶新帽子。
姑娘继续往前走，看见一个老巫婆在炒青稞，空手拿烧得通红的铁锅，用下垂的奶头擦锅。姑娘给了她一个夹锅的钳子、一块擦锅的抹布。
再往前，她终于走到那座可怕的血屋门前。血屋的墙涂满淋漓的人血，两个巨大的铁人狱卒看守着大门。铁人狱卒手执大刀，眼睛血红，嘴唇干裂，千千万万年他们只能喝滚烫的铁汁。姑娘走到他们身边，割开手腕，给了他们一人一碗鲜血。
走入屋子，屋中央有八个可怕的妖魔，他们围着一座坛场，一动不动，正在闭目念经。
姑娘屏息静气，轻轻走近坛场，八颗干枯的心躺在坛场中央，朝她叫喊：“带我走！带我走！”
任它们怎么喊，姑娘总不回应。八颗干枯的心骨碌碌滚到旁边，坛场中央露出一颗新鲜的心。那颗心热气腾腾，正在跳动，朝姑娘叫喊：“不要碰我！”
姑娘伸出双手，捧起那颗心，紧紧抱在怀里，头也不回往回跑。

八个妖魔睁开眼，看不见复活心，气得七窍生烟，头发竖直，露出獠牙，拔腿追出来，一边追，一边叫：“铁人，拦住她！”
铁人说：“不，她给了我们鲜血。”
两个铁人垂下大刀，放姑娘走了。
八个妖魔捶胸顿足，一边追，一边叫：“老巫婆，拦住她！”
老巫婆说：“不，她给了我钳子，给了我抹布。”
老巫婆继续炒青稞，放姑娘走了。
八个妖魔捶胸顿足，一边追，一边叫：“小魔怪，拦住她！”
小魔怪说：“不，她给了我们新衣服和新帽子。”
三个小魔怪继续翻跟斗玩耍，放姑娘走了。
八个妖魔捶胸顿足，一边追，一边叫：“老狗，拦住她！”
老狗说：“不，她给了我们骨头。”
两条老狗继续啃骨头，放姑娘走了。
八个妖魔捶胸顿足，一边追，一边叫：“小山羊，拦住她！”
小山羊说：“不，她给了我们青草。”
两只小山羊继续吃青草，放姑娘走了。
八个妖魔捶胸顿足，一边追，一边叫：“丑经塔，拦住她！”
丑经塔说：“不，她祈求过我。”
八个妖魔捶胸顿足，一边追，一边叫：“美经塔，拦住她！”
美经塔说：“不行，我对她无能为力。”
八个妖魔捶胸顿足，一边追，一边叫：“脓血泉，拦住她！”
脓血泉说：“不，她赞美过我。”
八个妖魔捶胸顿足，一边追，一边叫：“甘露泉，拦住她！”
甘露泉说：“不，我对她不感兴趣。”

姑娘跑呀跑，跑呀跑，一次也没有回头，径直跑回溪涧边。月亮又大又圆，照耀着原野，王子从家里跑出来，跑向她。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姑娘把那颗复活心塞入王子的胸膛，王子的心怦怦直跳，王子复活了。

不久，王子和牧羊姑娘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后来，老国王去世了，王子登基当了国王，牧羊姑娘成了王后。他们一辈子相亲相爱，生了很多孩子，男孩又勇敢又英俊，女孩又勇敢又美丽。


听到这里，善行贤者由衷赞叹：“这个故事真好啊！王子原先那位妃子后来怎么样了？”
“哈哈哈，你说话啦！”
金玉如意双手一挣，脱离了百花如意绳，啪啪啪打了善行贤者三耳光，扑啦啦飞回大寒林去了。旷野只留下它的笑声，消散在风中。


后记：这几天，我沉醉在这个故事里，深情地重述它。在重述故事的过程中，我触及到生死相许心魂交付的爱情。
即使无缘遇到这样的爱情，但是知道人类曾经这样相爱，可以这样相爱，我也觉得幸福，觉得平安。

本故事参考资料：《尸语故事》 卓格措 仁青才让 编；班贡帕巴.鲁珠《尸语故事》；《西藏民间故事选》 廖东凡 贾湘云 编选

7

不说谎的牧马人

善行贤者来到大寒林，密密麻麻的僵尸鬼从地下钻出来，朝他喊：“背我！背我！”
善行贤者双掌合十，对他们施咒：“留在你的地盘。”
一施出咒语，所有僵尸鬼都倒下了，只剩下一具宝光璀璨的人体站立在月亮下。
善行贤者知道它就是金玉如意，立即迈开脚步，朝它走去。
金玉如意爬上硕果累累的芒果树，朝他呼喊：“不要背我！不要背我！”
善行贤者紧紧抱住芒果树，用尽全力摇撼它。芒果一个个从树上掉下来，金玉如意在树上待不住了，像芒果一样从树上掉下来。
善行贤者立即冲上去，狠狠揍了它一顿，拿出百花如意绳，把它牢牢缚住，塞进万容皮袋，背起它，离开大寒林。
走了一程，金玉如意把脑袋探出皮袋，对他说：“日子这样长，路途这样远，咱俩说说话儿解闷吧！你是什么人？你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善行贤者守口如瓶，一言不发。
“哎呀，真遗憾呀，原来你是一个没有嘴巴的葫芦。既然你不说，那么我来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就这样，金玉如意讲起故事来。

从前有一座山，山南有一个国王，山北有一个国王。
山南国王和山北国王是好朋友，时常设宴宴请对方。一年春末夏初，鲜花开满山谷，他们举行了盛大的宴会，吃过山珍海味，饮过陈年美酒，说过天南地北的奇闻异事，两个国王夸起宝来。
山南国王说：“我有一间藏宝屋，屋里呀，摆满了奇珍异宝，有比鲜血更红艳的珊瑚珠，有比秋水更澄澈的水晶球，也有镶金嵌玉的金玉凤凰……这些都不足为奇，最贵重的是一只白犀牛角杯，外观晶莹透亮犹如美玉，里面雕刻着一千尊佛像，神态各异，栩栩如生，真是如意吉祥、价值连城啊！”
山北国王说：“你的宝贝好是好，但都是死物，我的宝贝却是活物。”
山南国王好奇心骤起，追问他：“活物？你有何宝物？”
“我有一群宝马，每一匹都骏逸不凡，其中有一匹名叫如意宝驹，它是海龙王的亲侄儿，奔跑起来比风还快，最难得的是它能知晓骑手的心意，能上刀山，能下火海……这都不足为奇，我的无价之宝是我的牧马人，他为人诚实，从不说谎，是国家之宝。”
山南国王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宝马神驹我有见过，从来不说谎的人我没有见过，也不相信有。俗话说得好，‘羊肉不变焦，只因没到火上烤’。人是经不住考验的。”
山北国王说：“别人我不清楚，这个牧人确实不说谎，即使诱惑他，甚至逼迫他，他都不会欺骗别人。”
山南国王不相信：“咱俩打赌吧！如果牧马人不说谎，我把国王分一半给你，把那只白犀牛角杯赏赐给牧马人。如果牧马人说谎了，你把国王分一半给我，牧马人当我的奴隶，从此为我牧马，怎么样？”
“好！”
两位国王定了赌约，说好愿赌服输，绝不反悔。那牧马人丝毫不知道人家拿他打赌，还在仙女湖边弹琴，牧马，快活地唱歌呢。
一个夜晚，天黑下来，群星显露出来，仿佛镶嵌了漫天宝石，牧马人安顿好马群，安顿好如意宝驹，回到自己的帐篷。帐篷外靠着一位美丽的姑娘，她显然走了很远的路，长发被晚风吹得乱蓬蓬的，脚下的鞋子也走丢了一只。
姑娘看到牧马人，仿佛遇见救星，紧紧抓住他的手：“帐篷的主人，你总算回来了！我迷路了，风又这样大，简直能把我刮跑……可能让我借宿一晚吗？”
牧马人心地善良，见她那样狼狈，就答应让她住在自己的帐篷里。姑娘说自己是山北面老牧羊人的女儿，她爱仙女湖的美景，爱仙女湖边的骏马，也爱……善良纯朴的牧马人……
两个年青人聊天聊到深夜，越聊越投缘，姑娘脸上泛起桃花一样的红晕，看上去比仙女还要美丽。牧马人爱上了她。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海誓山盟，结为了夫妇。
第二天清晨，姑娘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冷汗一串串从额头滴落，她双手紧紧捂住胸口，一个劲喊：“疼……疼……”
牧马人急坏了：“你怎么啦？你得了什么病？”
姑娘痛苦地呻吟：“不要管我了，你去放牧吧……”
牧马人抱着她，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那怎么行？你是我的妻子，无论如何我要治好你，就是割下我身上的肉给你做药，我也愿意。”
姑娘一边呻吟，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我得了心疼病，原本是……不能跟男子结婚的……但是我太爱慕你了，我……压抑不住心中的渴望，走到你的帐篷来……现在我要死了……”
牧马人悲痛地呼号：“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办法……倒是有一个……那匹如意宝驹是……海龙王的亲侄儿……吃了它的心我就能好……”
牧马人跑到如意宝驹跟前，正想动刀杀它，又犹豫不决：“如意宝驹是稀世宝马，不能杀啊！”
他两手空空，跑回妻子身旁，她疼得呼吸困难，眼看支撑不住了。
牧马人又跑到如意宝驹身边，抚摸马背，泪如雨下。
那匹如意宝驹是海龙王的亲侄儿，知晓牧马人的心意，就开口对他说：“不要犹豫了，杀了我，拿我的心救你的妻子吧！你不必为我担心，我的生命不会消逝。快把我送到那匹桃花小母马身旁，我要在它身上留下种子。”
牧马人流着泪，把如意宝驹送到桃花小母马身旁，让它留下自己的种子。然后牧马人宰杀了如意宝驹，取出它的心，去医治他的新婚妻子。
姑娘吃了如意宝驹的心，心疼病慢慢好了。看牧马人发愁，她温柔地劝他：“你可以跟国王说，如意宝驹跑走了。”
“不，怎么能说谎呢？”
“你跟国王说，如意宝驹被盗贼偷走了。”
“不，怎么能说谎呢？”
“那你干脆跟国王说，如意宝驹陷到泥潭里，淹死了。”
“不，怎么能说谎呢？”
牧马人让妻子在帐篷歇息，赶了马群，到仙女湖放牧去了。
过了一会儿，那姑娘跟前来了几位勇士，把如意宝驹的尸体运到山南国去了。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那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山南国王的女儿，山南国的公主。

山南国王以为赌赢了，马上割下如意宝驹的马头和马尾，带了一队随从，前往山北国，在山北国王面前夸耀自己的胜利：“瞧，这就是那个牧马人做的好事！如意宝驹已经被宰杀，这是它的马头和马尾。”
山北国王很难过，立即和山南国王前往仙女湖，找到牧马人：“如意宝驹在哪里？牵过来我看看。”
牧马人很难过：“国王，为了救我妻子的性命，我把如意宝驹宰杀了。请惩罚我吧。”
山北国王勃然大怒：“什么？你这样做会被处死！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但是我爱我妻子胜过我自己的生命。请处死我吧。”
听到这句话，山南国王目瞪口呆。他终于相信，世界上有不说谎的人，有为了爱愿意传出生命的人。

牧马人经受住考验，始终没有说谎。山南国王信守承诺，愿赌服输，把一半国土分给山北国王，把那只价值连城的白犀牛角杯赏赐给不说谎的牧马人。
第二天，山南国公主带来丰盛的嫁妆，跟牧马人补办了一场婚礼，那场婚礼十分盛大，人人都喝了他们的喜酒，就连讲故事的人都喝了一杯。

听到这里，善行贤者由衷赞叹：“这个故事真好啊！那如意宝驹的种子发芽了吗？”
“哈哈哈，你说话啦！”
金玉如意双手一挣，脱离了百花如意绳，飞出了万容皮袋，啪啪啪打了善行贤者三个耳光，扑啦啦飞回大寒林去了。
旷野只留下它的笑声，消散在风中。

后记：与上一个故事（《灵魂玉与复活心》）一样，这则西藏故事圣洁纯粹，直抵人类生活的某种本质。
确实，有时候说谎可以获得某些好处，甚至持续不断地获得好处。大智慧表面看却有点像愚蠢，然而到头来，你我都知道，小聪明才是大愚蠢。
诚信终归是人类文明的基石，是宇宙尽头的终极美德。
这则故事立场鲜明地赞美诚信——我真高兴我重述了这则故事。

本故事参考资料：《尸语故事》 卓格措 仁青才让 编；班贡帕巴.鲁珠《尸语故事》

8

国王真帅和农夫真帅

善行贤者来到大寒林，密密麻麻的僵尸鬼从地下钻出来，朝他喊：“背我！背我！”
善行贤者双掌合十，对他们施咒：“留在你的地盘。”
一施出咒语，所有僵尸鬼都倒下了，只剩下一具宝光璀璨的人体站立在月亮下。
善行贤者知道它就是金玉如意，立即迈开脚步，朝它走去。
金玉如意爬上硕果累累的芒果树，朝他呼喊：“别背我！别背我！”
善行贤者紧紧抱住芒果树，用尽全力摇撼它。芒果一个个从树上掉下来，金玉如意在树上待不住了，像芒果一样从树上掉下来。
善行贤者立即冲上去，狠狠揍了它一顿，把它揍得软塌塌，然后取出百花如意绳，把它牢牢缚住，塞进万容皮袋，背起它，离开大寒林。
走了一程，金玉如意把脑袋探出皮袋，对他说：“日子这样长，路途这样远，咱俩说说话儿解闷吧！你是什么人？你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善行贤者守口如瓶，一言不发。
“哎呀，真遗憾呀，原来你是一个没有嘴巴的葫芦。既然你不说，那么我来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就这样，金玉如意讲起故事来。

它讲什么故事呢？第七个故事，叫《国王真帅和农夫真帅》。


从前有个五谷国，五谷国鲜花漫山遍野，鱼虾满湖满海，牛羊成群结队，季季风调雨顺，年年五谷丰登。
五谷国的国王是个年青小伙子，名字叫真帅。国王真帅喜欢照镜子，左照照，右照照，上照照，下照照，清晨照照，傍晚照照……越照越感觉自己长得真帅，独一无二，天下无双。

有一天，国王真帅问他的国务大臣：“爱卿，除了我，还有别人叫真帅吗？”
“这个嘛，得查一查。”
国务大臣翻开户口薄，寻查起来。
不查还好，这一查，不得了！原来，除了国王真帅，竟然还有另一个真帅！那个真帅是个种田的农夫，不仅名字跟国王一模一样，而且生日也跟国王是同一天！
“岂有此理！”国王真帅生起气来，“快，去把他抓起来，揍一顿，送到我面前来。”
就这样，农夫真帅莫名其妙被官兵抓了起来，被狠狠揍了一顿，送到国王真帅面前。
国王真帅一拍桌子：“啊呸！你凭什么叫真帅？”
农夫真帅抬起头，对国王说：“陛下，我生下来就叫真帅。”
“我是国王，我叫真帅，我不许别人叫真帅！快改掉你的名字！”
“陛下，对不起，不能改，我的灵魂藏在这个名字里。”
“哈哈，你不过是个低贱的种田人，哪有什么灵魂？”
国王真帅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地方挂着一块价值连城的美玉，那是国王真帅的灵魂玉。人们都说，国王的灵魂藏在那块灵魂玉里。
种田人真帅挺直腰杆子，站在国王真帅面前，跟国王真帅一样高。他看着国王的眼睛，对国王说：“陛下，对不起，你说错了。种田人也有灵魂，种田人的灵魂跟国王的灵魂同样高贵，并不是低贱的。”
国王真帅听到这句话，气得浑身颤抖，按着自己的灵魂玉，对农夫真帅说：“这是我的灵魂玉，从今天起，三天之内，如果你能把它弄到手，我不但饶了你，还要把半壁江山分给你。但是，如果你办不到，我就要割断你的舌头，剖开你的心，砍掉你的脑袋！”
农夫真帅苦苦哀求，请求国王真帅改变主意。
然而，国王真帅心如铁石，从来一言九鼎，言出必行。他是绝对不会改变主意的。
没办法，农夫真帅只能服从：“行，就按你说的办。”
国王真帅哈哈大笑，命人解开农夫真帅身上的绳索，放他走了。

国王真帅洋洋得意，吩咐加强防卫：“从现在起，大门守卫增加一倍，中门守卫增加一倍，寝宫守卫也要增加一倍。”
大门原本有两个大力士，现在增加到四个；中门正对着小厨房，原本有一个厨娘，现在又来了一个厨娘；寝宫原本有四个金刀侍卫，现在增加到八个。
第一天，每个人都很警觉，国王手握灵魂玉，一日一夜没有闭眼。但是从早到晚，一切平平安安，农夫真帅似乎完全忘掉了国王的灵魂玉这档事。
第二天，每个人时刻戒备，国王手握灵魂玉，一日一夜不能入睡。但是从早到晚，一切平平安安，农夫真帅似乎完全放弃了国王的灵魂玉。
到了第三天傍晚，四个大力士、两个厨娘、八个金刀侍卫累得支撑不住，个个坐在地上，眼皮儿直打架。
国王真帅呢？他紧紧握着自己的灵魂玉，睡着了。
天快黑了，来了一个大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背着一桶甜酒，笑吟吟走了过来。
那天寒风凛冽，四个大力士又冷，又累，又渴，闻到暖暖的酒香，禁不住流出口水，就招呼那卖酒姑娘：“哎，卖酒的，有没有看见农夫真帅呀？”
“什么真帅假帅？你们要买酒吗？要是不买，我到别处去。”
“别走，过来，这酒我们全买啦！”
甜酒又暖又香，里头还放了蒙汗药，四个大力士喝了一杯又一杯，很快醉倒在地，睡得香香的。
卖酒姑娘把他们扛上墙头，稳稳当当摆放在墙头高处，背起甜酒，来到中门。
中门原本只有一个厨娘，一个厨娘安安静静的，现在多来了一个，两个厨娘就吵起架来，她们吵得口干舌燥，闻到甜酒的香味，口水滴滴嗒嗒流下来。
“哎，卖酒的，过来，你的甜酒我们全要了。”
卖酒姑娘笑吟吟走过来，放下酒桶，一杯接一杯向她们敬酒，不一会儿，两个厨娘就醉得不省人事。
卖酒姑娘往她们头上各扎了一捆浸透酒的干草，又往她们的袖口塞圆石头。然后她背起酒桶，来到寝宫门口。那八个金刀贴身侍卫同样不能抗拒那桶甜酒，全都喝醉了，成了八堆软塌塌的烂泥。卖酒姑娘把他们的金刀紧紧捆成一扎，又把他们的长辫子牢牢地绑在一起。
她从侍卫长身上取出钥匙，开了锁，进入寝宫，蹑手蹑脚来到国王真帅床前，拧开一个小瓶子，让国王吸里头的迷魂药。
过了一会儿，她收起小药瓶，推了推国王，国王就像一头死猪，一动也不动。
她赶紧从他脖子上取出灵魂玉，又剃光他的头发，把一个羊肚套在他的脑袋上。
干完这一切，她跑出王宫，一边跑，一边喊：“真帅来啦！抓住他！抓住他！”
国王听说真帅来了，一激灵惊醒了，往脖子上一摸，灵魂玉不见了！再往头上一摸，头发、眼睛、鼻子、嘴巴全不见了！吓得跳起来，大喊：“真帅来了！我的灵魂玉不见了！我的头也不见了！”
八个金刀贴身侍卫惊醒了，纷纷站起身。这下可好看了，他们的辫子不是牢牢绑在一起吗？越用力，越摆脱不开，非但追不出去，反而围成一个圈子，把国王困在圈子中央。
两个厨娘惊醒了，天黑麻麻看不清，她们把头靠近火膛，想要把火吹旺。这下可好看了，她们头上不是扎着浸透油的干草吗？“篷”一下，头发着火了，两个厨娘急慌慌伸手救火，袖子一扬一甩——她们袖子里不是装了圆石头吗？“砰啪”“砰啪”……锅碗瓢盘全碎了。
四个大力士也醒了，这下可好看了，他们不是躺在高高的墙头上吗？身子一翻，“噼啪”“噼啪”……全摔了下来，一个个摔断胳膊摔断腿。
就这样，王宫里热热闹闹闹了一夜，也没有找到农夫真帅。
那么，农夫真帅哪里去了呢？原来，那个漂漂亮亮的卖酒姑娘正是农夫真帅。他取了国王真帅的灵魂玉，回到家，卸了姑娘妆，穿上农夫的衣裳，钻进邻居家的柴房里，呼噜噜睡了个安稳觉。

第二天，农夫真帅大摇大摆走进王宫，来到国王真帅面前。
国王真帅一拍桌子：“大胆刁民，我的灵魂玉失窃了，是你偷的吗？”
“没错，我遵照我们的约定，把它弄到手了。”
“大胆窃贼，来人啊！拉他下去，砍了他的头！”
农夫真帅愤怒极了：“你这不守信用的暴徒，凭什么当国王？”
农夫真帅摘下国王的灵魂玉，狠狠地往地下一摔。
灵魂玉当场碎裂了！这下可好，国王的灵魂随之碎裂，国王真帅口吐鲜血，一头栽倒在地 ，死了。
就这样，农夫真帅坐上王宫的宝座，当上了五谷国的国王。


听到这里，善行贤者由衷喝彩：“这个故事太精彩了！”
“哈哈哈，你说话啦！”
金玉如意双手一挣，脱离了百花如意绳，飞出了万容皮袋，啪啪啪打了善行贤者三个耳光，扑啦啦飞回大寒林去了。
旷野只留下它的笑声，消散在风中。

后记：这个西藏故事探讨姓名与灵魂的关系，国王的灵魂藏在一块美玉里，农夫的灵魂藏在他的名字里，
藏在美玉里的灵魂容易破碎，相对来说，藏在名字里的灵魂稍稍稳固些。


本故事参考资料：《尸语故事》 卓格措 仁青才让 编；田海燕 雏燕《金玉凤凰》

9

第八个故事 移魂大法

善行贤者来到大寒林，密密麻麻的僵尸鬼从地下钻出来，朝他喊：“背我！背我！”
善行贤者双掌合十，对他们施咒：“留在你的地盘。”
一施出咒语，所有僵尸鬼都倒下了，只剩下一具宝光璀璨的人体站立在月亮下。
善行贤者知道它就是金玉如意，立即迈开脚步，朝它走去。
金玉如意爬上硕果累累的芒果树，朝他呼喊：“别背我！别背我！”
善行贤者紧紧抱住芒果树，用尽全力摇撼它。芒果一个个从树上掉下来，金玉如意在树上待不住了，像芒果一样从树上掉下来。
善行贤者立即冲上去，狠狠揍了它一顿，把它揍得软塌塌，然后取出百花如意绳，把它牢牢缚住，塞进万容皮袋，背起它，离开大寒林。
走了一程，金玉如意把脑袋探出皮袋，对他说：“日子这样长，路途这样远，咱俩说说话儿解闷吧！你是什么人？你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善行贤者守口如瓶，一言不发。
“哎呀，真遗憾呀，原来你是一个没有嘴巴的葫芦。既然你不说，那么我来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就这样，金玉如意讲起故事来。

它讲什么故事呢？第八个故事，叫《移魂大法》。


从前有个望子成龙的国王，他走遍世界，终于为他的独生子找到一位博学的老师。那位教师远在印度，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婆罗门大师，精通治国术、语言学和移魂大法。
婆罗门大师收下了国王昂贵的礼物，对国王说：“我愿意教导你的王子，但我老了，不能离开故乡。”
国王很高兴：“没关系，我让王子到印度来，跟随你学习。”
国王担心王子性情疏懒无心向学，又找了一位公子做王子的陪读。
那位公子是国务大臣的儿子，相貌平平，但他从小勤奋、谦逊、有勇气，能承担重任，国王很喜欢他。
于是王子和公子离开祖国，前往印度，开启了为期三年的学习之旅。
虽然王子相貌英俊，长得器宇轩昂，但他好吃懒做，每日流连于歌楼酒馆，根本不肯用心学习。
三年过去了，公子学得一身本领，完全掌握了治国术、语言学和移魂大法，王子却仍旧是个绣花枕头，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
终于，所有的课程都结束了，王子和公子向婆罗门大师道别，踏上了回国的归程。

走在路上，王子忐忑不安。他知道自己不学无术，担心在回国后在国王面前丢尽颜面。他知道公子的才华、能力远远胜过自己，担心他将来抢夺自己的王位。想来想去，终于冒出一个邪恶的念头：“不如找个机会，把这祸患弄死算了。”
一天，两人走进大山，来到一个分岔路口，前面出现了两条路，一条路蜿蜒向上，一条路平铺向下。一只黑雀站在路边大树上，吱吱喳喳叫个不停。
王子说：“你懂得万物的语言，告诉我，它在说什么？”
公子侧耳倾听，过了一会儿，告诉王子：“向上那条路很危险，山上有蟒蛇，已经吃掉九十九个人。向下的路是安全的。”
“啊呸，一只笨鸟懂什么？我偏要走向上那条路。”
公子没办法，只好跟王子走上了那条危险的路。越往前走，道路越曲折，树木越幽深，山林深处传来怪兽的嗥叫。王子胆怯了，把公子推到前面，他自己躲在公子的身后。拐过一个大弯，前面果然有一条大蟒蛇，它横在路上，竖起身体，蛇信子一伸一缩，蛇眼死死地盯住王子和公子。
王子一跺脚，掉头逃跑。公子当机立断，弯弓搭箭，一箭射中蟒蛇的七寸，蟒蛇缓缓倒下，死了。
王子见蟒蛇死了，赶紧上前察看，那蟒蛇又大又重，像一座小山，把路完全堵死了。王子左推右推，推不动那大蟒蛇，不由得放声大哭：“哎呀，呜哇，怎么办呢？没有路了，我们回不了家啦！”
公子安慰他：“你不要哭，我来想办法。我懂得移魂大法，等一会儿我把我的灵魂移入蟒蛇的尸体里，把它挪开，道路就通畅了。这期间你一定要守护好我的身躯，千万不要让猛禽野兽伤害它，也不要移动它，否则我回不来。”
王子立即答应：“好！你快去吧！我绝不会让任何东西伤害你！”
于是，公子施展移魂大法，把自己的灵魂从身体深处释放出来，移入到那条大蟒蛇的身体里。那大蟒蛇睁开眼，活了，缓缓地爬到旁边去了。这一来，道路就通畅了。
王子心想，这真是天赐良机。他抽出宝剑，一剑刺穿了公子的胸膛，又举起大石头，把公子的身躯砸得稀巴烂，扔进一个深深的土坑，拔腿逃跑了。

公子的灵魂全神贯注地挪动蟒蛇，根本没有留神王子的举动。等他完成任务，想要回到自己的身躯里，却怎么都找不到身体了。他心里明白，是王子谋害了自己。怎么办呢？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暂时寄居在蟒蛇的身体里。
那蟒蛇一动不动潜伏在山沟里，倾听着万物的语言，等待着机会。
过了一段时间，一个老婆婆背着一捆柴经过，柴捆上有一只死去的鹦鹉。公子马上施展移魂大法，把灵魂从大蟒蛇身上释放出来，移入鹦鹉的身体里。那只鹦鹉马上睁开眼睛，活了过来，对老婆婆：“婆婆，婆婆，快回家。有个大商人在你家门口哩，给他茶喝，给他饭吃，让他在家休息，他会给你一笔钱。”
老婆婆很惊讶，以为是神迹，马上下了山，回到家。果然家门口来了一位大商人，因为走了远路，又渴，又饿，又困，请求老婆婆给他一瓢水喝。
鹦鹉从老婆婆背上的柴捆跳下来，热情地对商人歌唱：

远方来的客人辛苦啦！
快入屋来坐下喝杯茶，
我有鲜奶煮的酥油茶！
远方来的客人辛苦啦！
快入屋来坐下喝杯酒，
我有青稞酿的青稞酒！
远方来的客人辛苦啦！
快入屋来坐下歇歇脚，
鹦鹉给你唱歌说好话！

那位大商人在老婆婆屋里坐下，喝了酥油茶，喝了青稞酒，听了鹦鹉唱歌，高兴得手舞足蹈。他对老婆婆说：“你这只鹦鹉太棒了，它让我像小时候一样开心！”
大商人给了老婆婆一笔钱，送给她很多货物，带走了那只鹦鹉。
鹦鹉不但会说逗乐的好话，还知道各地商货的行情，商人得了这只鹦鹉，仿佛得了一个开心果，不但笑口常开，而且运气变得特别好。没多久，他就赚了大钱，成了全国最富有的人。

商人有一位美丽的妻子，身段婀娜多姿，还会弹奏动听的扎木聂。因为商人经常外出经商不在家，那位从印度学成归来的王子总要找借口到商人家，偷偷地勾引她。
一来二去，王子和商人的美丽妻子成了一对秘密情人。
一天晚上，商人到王宫参加宴会，王子又摸到商人家里，上了高楼，和商人的妻子幽会。
鹦鹉站在窗格子上，对那对热烈的恋人唱道：

我将把所听到的告诉主人，
我将把所看到的告诉主人，
我会把好事撒播到天空，
我会把坏事泼洒到地上，
对丈夫不忠的女人，
对朋友不义的男人，
你们看着办！

商人的妻子听了，吓得心惊肉跳，对王子说：“你快走吧，以后别来了！这只鹦鹉太邪门！”
王子哈哈大笑：“哈哈，啊呸！一只笨鸟懂什么？我偏要跟你相好！”
王子拿过一根木棍，狠狠打向那只鹦鹉，鹦鹉拍拍翅膀，飞走了。
过了一会儿，商人的妻子和王子正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听见仆人的声音说：“主人回来啦！快准备茶汤！”
又听见商人的声音说：“不用忙了，我累了，要上楼歇息了。”
商人的脚步声一步一步逼近，已经踏上楼梯了！
王子六神无主，商人的妻子手忙脚乱。
“事态紧急，只有一个办法了！”商人的妻子拿来一根绳子，套在王子腰上，让王子从窗户钻出去，慢慢往下吊。
女人听到王子在她耳边轻声说，“到了，快放手。”
女人放开绳子，只听“砰”一声，楼下传来一声惨叫：“啊——”
王子重重摔落地面，死了。

公子赶紧施展移魂大法，把灵魂从鹦鹉身上释放出来，移入王子的身体里。
原来，刚才仆人说话的声音、商人说话的声音、商人的脚步声、王子说话的声音，全都是那只鹦鹉模拟出来了。


听到这里，善行贤者由衷喝彩：“这个故事真好啊！那公子后来有没有当上国王呢？”
“哈哈哈，你说话啦！”
金玉如意双手一挣，脱离了百花如意绳，飞出了万容皮袋，啪啪啪打了善行贤者三个耳光，扑啦啦飞回大寒林去了。
旷野只留下它的笑声，消散在风中。

后记：这个故事原本叫《往生夺命》，我思来想去，感觉不如“移魂大法”恰当。于是取金庸先生武侠小说里头的这一招，给这个故事命名，题为《移魂大法》。


本故事参考资料：《尸语故事》 卓格措 仁青才让 编

10

第九个故事 公主和魔女

一苇 述

善行贤者来到大寒林，密密麻麻的僵尸鬼从地下钻出来，朝他喊：“背我！背我！”
善行贤者双掌合十，对他们施咒：“留在你的地盘。”
一施出咒语，所有僵尸鬼都倒下了，只剩下一具宝光璀璨的人体站立在月亮下。
善行贤者知道它就是金玉如意，立即迈开脚步，朝它走去。
金玉如意爬上硕果累累的芒果树，朝他呼喊：“别背我！别背我！”
善行贤者紧紧抱住芒果树，用尽全力摇撼它。芒果一个个从树上掉下来，金玉如意在树上待不住了，像芒果一样掉下来。
善行贤者立即冲上去，狠狠揍了它一顿，把它揍得软塌塌，然后取出百花如意绳，把它牢牢缚住，塞进万容皮袋，背起它，离开大寒林。
走了一程，金玉如意脑袋探出皮袋，对他说：“日子这样长，路途这样远，咱俩说说话儿解闷吧！你是什么人？你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善行贤者守口如瓶，一言不发。
“哎呀，真遗憾呀，原来你是一个没有嘴巴的葫芦。既然你不说，那么我来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就这样，金玉如意讲起故事来。

它讲什么故事呢？第九个故事，叫《公主和魔女》。



从前有个雪山国王，他的国土宽广肥沃，他的百姓安居乐业，他的牛羊漫山遍野，他的园林繁花似锦……但是他从来不夸耀这些，因为最让他骄傲的是一对双胞胎女儿——金湖公主萨尔姆措和银湖公主阿姆措。
雪山国王说：“金湖公主胜过黄金，银湖公主胜过白银，我已心满意足，还希求什么呢？”
萨尔姆措美丽极了，善良极了，她救助断腿的小狗，医治折翅膀的野鸟，被蚊子咬了她不忍心打死那蚊子，走路总是小心翼翼，因为她不肯踩死地上的蝼蚁。
阿姆措与姐姐同样美丽，如果说萨尔姆措像太阳一样温暖，那么，阿姆措就像月亮一样温柔。她善解人意，从不发怒，国王有烦恼喜欢向她倾诉，王后有烦恼喜欢向她倾诉，哥哥姐姐有烦恼喜欢向她倾诉，就连大街上的小孩子有了烦恼也去找她倾诉。阿姆措总是微笑，总是倾听，她的目光就像春风湖水一样温柔。

有一天，国王颁布了一道命令，要在全国找到一位最聪明的姑娘，陪伴两位公主成长。
“如果这位姑娘成为公主忠诚的朋友，我将把她看作我的养女，让她享受公主的尊荣。”
全国上下，所有与公主同龄的姑娘都来应征，她们参加了十二场考试，选出了最聪明的一个。但是，很不幸，那个被挑选出来的姑娘是个魔女，她叫辛达木。
辛达木确实非常聪明。她本性懒惰，却能装出勤快的样子；她本性贪婪，却能装出无欲无求的样子；她本性喜怒无常，却能装出温柔恬静的样子。国王被蒙骗了，认她做养女，让她享受公主的尊荣，称她为“辛达木公主”。
三位公主十六岁了，国王命令工匠打造三个精美的碗，第一个是金碗，赐给金湖公主萨尔姆措，第二个是银碗，赐给银湖公主阿姆措，第三个是木碗，赐给养女辛达木。
辛达木笑意盈盈接过木碗，向国王致谢：“感谢尊贵的国王，这是我今生最大的荣幸。”
然而，她内心的嫉恨犹如烈火烹油，她真实的想法是这样的：“我比那两个蠢货聪明，比那两个蠢货漂亮，凭什么被排在那两个蠢货后面？”

秋天来了，西风吹过原野，绿叶一片片变得金黄，三个女孩出了王宫，到野外去游玩。她们越走越远，来到清澈如明镜的金顶湖边。魔女辛达木摘来一大把野花，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对萨尔姆措和阿姆措说：“人们说你们长得美，其实哪里比得上我？不相信？到湖边照照看！”
三个姑娘站在金顶湖边，明镜一样的湖水映照出她们的容颜，萨尔姆措和阿姆措高贵优雅，像仙女一样美丽；辛达木插满一身鲜花，像野猴子一样滑稽。
美和丑如此明显地呈现出来，但魔女辛达木视而不见。她对两位公主说：“我比你们美丽，也比你们高贵。不相信吗？都把碗扔到湖里，谁的碗浮起来，谁就最高贵！”
金湖公主萨尔姆措把金碗扔进湖里，金碗沉入了湖底。
银湖公主阿姆措把银碗扔进湖里，银碗沉入了湖底。
魔女辛达木把木碗扔进湖里，木碗浮在湖面上。
辛达木大笑起来：“哈哈哈，我最美丽，最高贵，我才是真正的公主，你们当我的仆人吧！”
阿姆措失去银碗，哭了，眼泪一滴滴落在湖水里。萨尔姆措善良的心看不得妹妹流泪，就安慰她：“阿姆措，不用哭，我帮你把碗捞上来。”
萨尔姆措潜入湖底，找到阿姆措的银碗，把它送到湖边，送回到妹妹阿姆措手里。
萨尔姆措再一次潜入湖底，去寻找自己的金碗。
金顶湖底有一座龙宫，龙宫的主人是金顶龙王。金顶龙王是个单身汉，他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爱上了美丽善良的萨尔姆措。他带着隆重的仪仗队，敲响花鼓，点亮金灯，把萨尔姆措迎进龙宫，跟她结了婚。
就这样，萨尔姆措留在金顶湖，成为了金顶龙王的王后。她和金顶龙王相亲相爱，共同守护金顶湖，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后来，清澈如明镜的金顶湖也被称为萨尔姆措。

再说湖畔的辛达木，见萨尔姆措没有上来，又听到湖底传来鼓乐的声音，眼珠子一转，对阿姆措说：“萨尔姆措淹死了，你害死你的姐姐了！你不配做公主了，从现在起，我是真正的公主，你当我的侍女！”
魔女辛达木抢了阿姆措的银碗，又对阿姆萨施了哑巴咒，魔法立即生效了，阿姆措在人类面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又悲痛，又委屈，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辛达木魔法高强，阿姆措哪里是她的对手？她只能默默流泪，脱下公主的服饰，穿上侍女的衣裳，侍候魔女辛达木。
辛达木洋洋得意，带着阿姆措，来到金顶湖的另一边。那是另一个国家，王宫外面有一个广场，正十分热闹，因为全国的婚龄姑娘都来了——她们来做什么呢？原来，英俊的金山王子正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他要射出五彩箭，选一位有缘的姑娘为妃。
王子手持弓箭，迟迟没有射出。但是，当阿姆措走进他的视野，两人的目光相遇了，他的心动了一下，两只手仿佛不受控制似的——
“嗖！”
那支系着五彩飘带的姻缘箭离开弓弦，像一只五彩凤凰，飞上了天空。
王宫内外欢声雷动，所有的目光都注视着那支五彩箭，它碰了碰天上的彩云，缓缓飘落下来，广场上的姑娘争先恐后追过去，都想抢到那支箭。然而，一阵风吹来，那支箭突然转了方向，不偏不倚，恰好落在阿姆措身上。
然而，阿姆措来不及抓住那支五彩箭，就被辛达木抢走了。
就这样，辛达木手举五彩箭，被人们簇拥着，送进了王宫，成为了王妃。阿姆措成了宫廷里地位最低的侍女，因为她不会说话，在最寒冷的日子，被大管家指派到湖边牧羊。她一边放羊，一边捻羊毛，因为她要为高贵的王妃织毛衣、织袜子。
寒风呼呼吹刮，阿姆措冷得直颤抖，只要身边有人，她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然而来到清澈如明镜的金顶湖边，她能唱歌了：

我的亲姐姐萨尔姆措，
你在湖中还好吗？
魔女辛达木穿上我的银线衣，
抢去我的五彩箭，
做了金山王子的妃子。
你的亲妹妹阿姆措，
在寒风中放绵羊，在冷雨中织袜子。

阿姆措的歌柔和极了，婉转极了，歌声传入龙宫，萨尔姆措听见了，就从湖水里浮起来，坐在阿姆措身旁，把一件金色衣裳披在阿姆措身上——那是用阳光织成的金缕衣，轻盈极了，温暖极了。
萨尔姆措从怀中取出一张金色桌布，铺在白雪上，说：“上菜。”
桌布上立即来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全是龙宫的美味佳肴。
阿姆措见到亲爱的姐姐，穿上阳光编织的金缕衣，吃过龙宫的饭菜，肚子不饿了，身子很暖和。傍晚，王宫的大管家看她笑盈盈赶羊回来，很惊奇，就问她：“你到哪里放羊了？外面不冷吗？”
阿姆措一声不吭，因为她被魔女辛达木施了哑巴咒，在人类面前说不出话来。
就这样，整个冬天，阿姆措每天到湖边牧羊，每天与萨尔姆措相聚，每天吃龙宫的饭菜，她的脸像桃花一样红朴朴的，她的眼像清泉一样水灵灵的。
一天清晨，王子在羊道上遇见她，很惊奇，就问她：“你是谁？我好像见过你。”
阿姆措一声不吭，因为她被魔女辛达木施了哑巴咒，在人类面前说不出话来。
王子偷偷跟在她身后，看她穿过原野，走过山谷，来到湖边，面对清澈如明镜的金顶湖，唱起歌来：

我的亲姐姐萨尔姆措，
你在湖中还好吗？
魔女辛达木穿上我的银线衣，
抢去我的五彩箭，
做了金山王子的妃子。
你的亲妹妹阿姆措呀，
在寒风中放绵羊，在冷雨中织袜子。

那支歌一唱完，湖里就浮上来一位衣饰华丽的王后，她的模样跟牧羊女一模一样，脸像桃花一样红朴朴的，眼像清泉一样水灵灵的。
那天晚上，王子回到王宫，辗转反侧睡不着，辛达木问他：“你怎么啦？你在想什么？”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是谁的女儿？”
辛达木大发雷霆：“你傻了吗？我不是早说过么？我的名字叫阿姆措，我的父亲是年迈的雪山国王。”
“哦，我早知道，你的名字叫阿姆措，你的父亲是年迈的雪山国王。”
但是，王子忘不了牧羊女的眼睛，忘不了湖边的歌。过了几天，他又来到羊道上，又遇见她，又问她：“你是谁？你是真正的阿姆措，对不对？”
阿姆措笑盈盈地看着他，一声不吭，因为她被魔女辛达木施了哑巴咒，在人类面前说不出话来。但她的眼睛仿佛会说话，那双眼睛像春风湖水一样温柔。
王子偷偷跟在她身后，看她穿过原野，走过山谷，来到湖边，看她面对清澈如明镜的金顶湖，唱起歌来。
但是，这一次，魔女辛达木跟在王子身后，也来到湖边。她右手拿着利剑，左手举着斧头，等到歌声一停，萨尔姆措浮上水面，她立即扑上去，要砍她的脑袋。
然而，金山王子是个勇敢的人，他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脚：“告诉我，你究竟叫什么名字？你究竟是谁的女儿？”
辛达木大发雷霆：“你傻了吗？我是你的妻子阿姆措！我是银湖公主！她们是我的敌人！”
萨尔姆措对王子说：“她说谎！她是魔女辛达木。而这位牧羊姑娘，她才是我的亲妹妹阿姆措，她才是雪山国王的小女儿，真正的银湖公主。”
王子质问辛达木：“这是真的吗？”
辛达木气得头发一根根竖起来，怒火蒙蔽了她的眼，她左手挥舞斧头，砍开了自己的脑袋，她右手挥舞利剑，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萨尔姆措说：“不能让魔女的血流进湖里，否则水草会变成魔草，鱼会变成魔鱼，蟹会变成魔蟹，虾会变成魔虾。我们得挖一个坟，埋葬她，让她安息。”
他们齐心协力，用斧头、利剑和手指，挖了一个深深的坟，把魔女埋葬了，又在坟上建起一座佛塔，在佛塔上刻上佛经的经文。


听到这里，善行贤者由衷喝彩：“这个故事真好啊！魔女总算死了，那银湖公主阿姆措的哑巴咒——能解除吗？”
“哈哈哈，你说话啦！”
金玉如意双手一挣，脱离了百花如意绳，飞出了万容皮袋，啪啪啪打了善行贤者三个耳光，扑啦啦飞回大寒林去了。
旷野只留下它的笑声，消散在风中。

后记：这个故事是《格林童话》里的《牧鹅姑娘》，是陈石峻先生记述的《泽玛姬》……我见过不少同类型的故事，讲述侍女试图取代公主而最终自食恶果，这些故事同中有异，异中有同，互相映衬，相映相趣。
这则西藏故事的独特之处，是公主分身为一对双胞胎，金湖公主萨尔姆措对银湖公主阿姆措的帮助，意味着灵魂深处的自救与自助。

11

第十个故事 花牦牛

一苇 述

善行贤者来到大寒林，密密麻麻的僵尸鬼从地下钻出来，朝他喊：“背我！背我！”
善行贤者双掌合十，对他们施咒：“留在你的地盘。”
一施出咒语，所有僵尸鬼都倒下了，只剩下一具宝光璀璨的人体站立在月亮下。
善行贤者知道它就是金玉如意，立即迈开脚步，朝它走去。
金玉如意爬上硕果累累的芒果树，朝他呼喊：“别背我！别背我！”
善行贤者紧紧抱住芒果树，用尽全力摇撼它。芒果一个个从树上掉下来，金玉如意在树上待不住了，像芒果一样掉下来。
善行贤者立即冲上去，狠狠揍了它一顿，把它揍得软塌塌，然后取出百花如意绳，把它牢牢缚住，塞进万容鹿皮袋，背起它，离开大寒林。
走了一程，金玉如意脑袋探出鹿皮袋，对他说：“日子这样长，路途这样远，咱俩说说话儿解闷吧！你是什么人？你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善行贤者守口如瓶，一言不发。
“哎呀，真遗憾呀，原来你是一个没有嘴巴的葫芦。既然你不说，那么我来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就这样，金玉如意讲起故事来。

它讲什么故事呢？第十个故事，是《花牦牛》。


从前有个三色国，三色国有个富人，他真是非常非常富有呀！
他拥有数不清的牛，数不清的羊，数不清的马，他的牲畜在原野吃草，就像深夜的繁星在天空闪烁。他有三匹神马，一匹黑，一匹白，一匹红，它们是海龙王的亲侄孙，能日行千里，呼风唤雨，许多年过去了，三色神马依然健壮，依然年青，仿佛不会老，不会死。
三色神马原本由一位经验丰富的牧马人牧养，然而，牧马人夫妇俩同时患上重病，死去了，只留下一双儿女，男孩名叫格桑，十六岁，女孩名叫梅朵，十二岁。现在，三色神马由少年洛桑牧养。
格桑和梅朵相依为命，日子过得不容易，虽然整日劳作不敢倦怠，皮鞭还是时时落在他们身上。
这天清晨，富人来到马棚，对少年格桑说：“西山有棵千年乌木树，看见了吗？那树上挂满了风马。我讨厌风吹经幡的声音，吵得我无法安睡。你去把树砍倒，拖下来，劈成柴，烧了它。”
格桑和梅朵都爱那棵千年乌木树，他们爱看树上的风马，也爱听风吹经幡的声音。然而身为奴隶，不能违抗主人的命令。
格桑对梅朵说：“妹妹，今天你要独自放牧三色神马，你知道怎样让三色神马喝水吗？”
“哥哥，我知道。”
“那就好。把我的金色骏马牵过来，把我的射雕弓箭拿过来。”
富人一听，大发雷霆：“你是个低贱的奴隶，怎么配骑金色的骏马？怎么配用射雕的弓箭？”
富人让梅朵牵来一匹瘦弱的病马，给了格桑一把生绣的柴刀，催他上山砍树。
格桑没办法，只好骑上病马，佩上柴刀，临行前，他叮嘱妹妹梅朵：

亲妹妹，好姑娘，
父母不在了你得听哥哥的话。
到了正午神马要喝水：
黑马喝黑水，
白马喝白水，
红马喝红水，
溪水的颜色千万不能弄错，
水源上的大扁石千万不要踩踏，
石缝里的白刺树千万不能触摸。

梅朵把病马的缰绳交到哥哥手上，用百灵鸟一样的声音回答他：

好哥哥，你放心，
父母不在了我都听从你，
听到的话记在耳朵里，
吃过的糌粑留在肚子里。

不说格桑上山砍树，只说梅朵在山脚牧马。到了正午，马渴了，要喝水。梅朵毕竟是个小姑娘，贪玩，又爱漂亮，她把三色神马赶到三色山谷，看到溪边美丽的野花、翩飞的蝴蝶，就忘记了哥哥的叮嘱，跑去摘野花、追蝴蝶。
三色山谷有三道溪水，一道黑水，一道白水，一道红水。三色溪水是从同一个泉眼流出来的，泉眼上方压着一块巨大的扁石，扁石上有道石缝，石缝里长出一棵白刺树，树上贴着一道黄符咒。为什么要贴黄符咒呢？原来，这泉眼里镇压着一个千年女魔，如果揭了黄符咒，推倒白刺树，掀开大扁石，千年女魔就会被释放出来。
那会儿，黑马没有人管束，喝了红色和黑色的溪水；白马没有人管束，喝了黑色和红色的溪水；红马没有人管束，喝了黑色和白色的溪水。三色神马喝全了三色水，恢复了龙马的野性，它们嘶叫着，冲到溪水发源的地方，吃光了泉眼周围的青草，又跳上巨大的扁石，跳跃、打滚。幸亏那大扁石的石缝里有棵白刺树，树根牢牢抓住大地，大扁石才能稳住，没有被掀翻。
梅朵玩累了，抬头一看，见三色神马跳跃翻滚，以为它们发了狂，赶紧跑过来。她见白刺树上有一张黄纸，上面画着奇形怪状的字符，好奇心驱使她伸出手，把那张符咒撕了下来。
符咒一撕下，白刺树立即倒了，那块大扁石仿佛睡醒了似的，骨碌碌翻了半个身，直楞楞地竖了起来。三色神马获得自由，立即长出翅膀，仰天长嘶，变成三匹飞马，冲天飞起，钻入云中，从此与天上龙马为伍，大地上再也难觅踪影。
就在那个霎那，泉眼冒出一股漆黑的浓烟，烟雾散去，钻出来一个可怕的老妖婆。那老妖婆长什么样子呢？只见她呀，红发像钢针，大嘴如血盆，一口獠牙上下交错，老树皮包着铁骨头，两个乳房像两个大麻袋反搭在肩膀上。
老妖婆伸出两只钢铁魔爪，一把抓住梅朵，张开大嘴，仿佛在嚎哭，又仿佛在狂笑：

这溪水是我的眼泪，
这青草是我的睫毛，
这山沟是我的脊背！
你搅浑我的水，
你吃光我的草，
你践踏我的脊背！
鲜皮嫩肉的小姑娘呀，我要吃了你！

梅朵吓得嚎啕大哭：“哥哥，救我！妖婆要吃我！”
那会儿，少年格桑正在西山砍树，听到妹妹呼救，赶紧骑上病马，赶往三色山谷。老妖婆听到马蹄声，抬头看到路上的格桑，不由得哈哈大笑。她放开梅朵，走到大路上，伸出两只钢铁魔爪，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一手抓住格桑，一手抓住病马，半飞半跑，越过高山，越过河流，越过原野，钻入一个大岩洞。她把格桑扔到地上，把病马咬死，喝光病马的血，吃光病马的肉，啃光病马的骨头，对格桑说：

我三十年没有喝马血今天喝了，
我三十年没有吃马肉今天吃了，
我三十年没有啃马骨今天啃了。
今天你给我扫地、洗衣、背水吧！
明天我要喝你的血，
明天我要吃你的肉，
明天我要啃你的骨头。

说完她坐上石床，手拿皮鞭，盯着格桑。
格桑心情沉重，缓慢地为那老妖婆干活。老妖婆给他上了脚铐，他无法逃跑，老妖婆给他上了手铐，他举不起刀。
格桑到山溪背水，山溪对面来了一头小黄狗。格桑抬头看小黄狗，看第一眼，笑了，看第二眼，哭了。
小黄狗问他：“英俊的少年，你笑什么？你哭什么？”
格桑说：“我看你自由自在，无忧无虑，为你高兴；我想到老妖婆明天吃我，觉得悲伤。”
小黄狗说：“不要哭，不要怕，明天我救你。”
第二天，格桑一觉醒来，发现老妖婆把他提起来，正要咬他的脖子。小黄狗“霍”一声冲进来，拼命咬老妖婆的肚子。
老妖婆勃然大怒，甩开格桑，抓住小黄狗，喝光它的血，吃光它的肉，把它的骨头啃得一点不剩，对格桑说：

我三十年没有喝狗血今天喝了，
我三十年没有吃狗肉今天吃了，
我三十年没有啃狗骨今天啃了。
今天你给我扫地、洗衣、背水吧！
明天我要喝你的血，
明天我要吃你的肉，
明天我要啃你的骨头。

说完她坐上石床，手拿皮鞭，盯着格桑。
格桑心情沉重，缓慢地为那老妖婆干活，一边干活一边为小黄狗流泪。老妖婆给他上了脚铐，他无法逃跑，老妖婆给他上了手铐，他举不起刀。
格桑到山溪背水，山溪对面来了一只香獐子。格桑抬头看香獐子，看第一眼，笑了，看第二眼，哭了。
香獐子问他：“英俊的少年，你笑什么？你哭什么？”
格桑说：“我看你自由自在，快快活活，为你高兴；我想到老妖婆明天吃我，觉得悲伤。”
香獐子说：“不要哭，不要怕，明天我救你。”
“不要，不要！今天小黄狗来救我，白白送了性命。”
香獐子笑了笑，也哭了：“就算要送命，也得试一试。”

第二天，格桑一觉醒来，发现老妖婆把他提起来，正要咬他的脖子。香獐子“霍”一声冲进来，拼命咬老妖婆的脖子。
老妖婆勃然大怒，甩开格桑，抓住香獐子，喝光它的血，吃光它的肉，把它的骨头啃得一点不剩，对格桑说：

我三十年没有喝香獐血今天喝了，
我三十年没有吃香獐肉今天吃了，
我三十年没有啃香獐骨今天啃了。
今天你给我扫地、洗衣、背水吧！
明天我要喝你的血，
明天我要吃你的肉，
明天我要啃你的骨头。

说完她坐上石床，手拿皮鞭，盯着格桑。
格桑心情沉重，缓慢地为那老妖婆干活，一边干活一边为香獐子流泪。老妖婆给他上了脚铐，他无法逃跑，老妖婆给他上了手铐，他举不起刀。
格桑到山溪背水，山溪对面来了一头花牦牛，朝晖照耀着它，像天珠石一样美丽。格桑抬头看花牦牛，看第一眼，笑了，看第二眼，哭了。
花牦牛问他：“英俊的少年，你笑什么？你哭什么？”
格桑说：“我看你自由自在，美丽耀眼，为你高兴；想到老妖婆明天吃我，觉得悲伤。”
花牦牛说：“不要哭，不要怕，明天我救你。”
“不要，千万不要！昨天小黄狗来救我，今天香獐子来救我，都白白送了性命。”
“英俊的少年，虽然我没有利齿，但我真能救你。我的话你记在心里：无论多么困倦，今夜你不能入睡，必须保持清醒，明天老妖婆一抓住你，你马上拔下她头上的灵魂簪，骑到我的背上。”
当天夜里，格桑闭上眼，但没有入睡。天亮了，老妖婆走到他身边，打开他的脚铐和手铐，把他提起来，张开血盆大嘴，露出锋利的獠牙，要咬他的脖子。
格桑瞅准时机，一手拔下老妖婆头上的灵魂簪，就在这时，那头天珠石一样美丽的花牦牛冲进来，把老妖婆撞倒在地。
格桑跌落在地，即刻爬起来，骑到花牦牛背上。
花牦牛掉转身，撒开四蹄，奋力奔跑。
跑过高山，跑过河流，跑到原野上，背后传来呼呼风响，格桑扭头一看，老妖婆远远追了过来！
怎么办？怎么办？
花牦牛气喘吁吁，对格桑说：“快，把灵魂簪折断！”
格桑全身力气聚集在两只手上，“卡嚓”一声，把灵魂簪拗断。
灵魂簪一断，老妖婆立刻倒在地上，死去了。
那会儿，花牦牛正跑到一片开满鲜花的坝子上。它停下脚步，跪在地上，对格桑说：“来，赶快把我杀掉，皮摊在地上，肠子围在周边；四蹄放在四角，牛头放在东边，牛尾放在西边；黑毛撒北边，白毛撒南边，花毛撒中央。然后你在牛皮上躺下，把我的两个肾脏放在脚下，把我的心脏抱在怀中。做完这些事你就睡觉吧，你就做梦吧，等你醒来，就什么都有了。”
“那怎么行？你救了我的命，我不能伤害你。”
“听我的话，赶紧行动，不然女魔会复活，她会吃掉我，她会吃掉你，她会吃掉你妹妹……到那时，后悔就来不及了！”
格桑虽然极不情愿，也只好按照花牦牛说的去做。他宰杀了花牦牛，牦牛皮铺在地上，肠子围在周边，四蹄放在四角，牛头放在东边，牛尾放在西边，黑毛撒北边，白毛撒南边，花毛撒中央。然后他在花牦牛皮上躺下，把花牦牛的两个肾脏放在脚下，把花牦牛的心脏抱在怀中。做完这一切，他又累又困，闭上眼睛，睡着了，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旭日东升，光耀大地，少年格桑从酣睡中醒来，睁开眼睛。
啊，睁开眼睛，他看见什么呢？
那张花牦牛皮变成了一个广袤的国家，血肉变成肥沃的国土，肠子变成边壃的城墙，四蹄变成四座坚固的城市，牛头变成崇高的雪山，牛尾变成曲折的道路，黑毛变成牦牛，白毛变成绵羊，花毛变成马，两个肾脏变成两条忠诚的狗，抱在怀里的心脏呢，变成了一个举世无双的美丽姑娘。
不过，可惜的是，破开牦牛肚子时，格桑手抖了一下，刀尖碰到心脏，姑娘鼻子上留下了一点伤疤。

听到这里，善行贤者叫起来：“哎呀！如果姑娘鼻子上没有伤疤，那该多好呀！”
“哈哈哈，你说话啦！”
金玉如意双手一挣，脱离了百花如意绳，飞出了万容皮袋，啪啪啪打了善行贤者三个耳光，扑啦啦飞回大寒林去了。
旷野只留下它的笑声，消散在风中。

后记：我着迷于这个故事的原始性质和神话色彩，一再查找西藏关于牦牛的神话，果然找到不少有趣的神话故事。有一个故事说，牦牛的牛头化作高高的雪山，牦牛的尾巴化作曲折的道路——读到这个情节，我一下子被开阔宏大的西藏神话深深吸引，不由得浮想联翩，遥想藏地高原，所有的山川，所有的道路，变得生动鲜明，变得有情有义。
在西藏，牦牛可能是初民的图腾，它化生为山川牛羊，奠定国土，馈赠财富——这一神话与中原地区的盘古神话有相通之处。盘古大神完全奉献自己，化生万物，成为人类生活的奠基神。
这则故事是远古初民的神话思维的延展，它非常古老，又非常现代，它从远古流传到今天，成为一则妇孺皆知的童话故事，为孩子们所喜闻乐见。


本故事参考资料《尸语故事》 卓格措 仁青才让编；庆祝西藏自治区成立二十周年之《西藏民间故事选》 1985年版；以及其它相关故事

12

第11个故事

中国故事之538：白鸟王子

一苇 述

善行贤者来到大寒林，密密麻麻的僵尸鬼从地下钻出来，朝他喊：“背我！背我！”
善行贤者双掌合十，对他们施咒：“留在你的地盘。”
一施出咒语，所有僵尸鬼都倒下了，只剩下一具宝光璀璨的人体站立在月亮下。
善行贤者知道它就是金玉如意，立即迈开脚步，朝它走去。
金玉如意爬上硕果累累的芒果树，朝他呼喊：“别背我！别背我！”
善行贤者紧紧抱住芒果树，用尽全力摇撼它。芒果一个个从树上掉下来，金玉如意在树上待不住了，像芒果一样掉下来。
善行贤者立即冲上去，狠狠揍了它一顿，把它揍得软塌塌，然后取出百花如意绳，把它牢牢缚住，塞进万容鹿皮袋，背起它，离开大寒林。
走了一程，金玉如意探出脑袋，对他说：“日子这样长，路途这样远，咱俩说说话儿解闷吧！你是什么人？你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善行贤者守口如瓶，一言不发。
“哎呀，真遗憾呀，原来你是一个没有嘴巴的葫芦。既然你不说，那么我来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就这样，金玉如意讲起故事来。

它讲什么故事呢？第十一个故事，是《白鸟王子》。


从前有个老牧人，养了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养了一头如意宝牛。
如意宝牛奶水充足，一家人喝不完，就把剩下的牛奶打成香喷喷的酥油，做成喷喷香的奶酪。
因为如意宝牛改善了一家人的生活，所以老牧人宠爱它。老牧人疼爱那头牛像疼爱亲生儿子，每晚睡觉前都要到牛棚一趟，抱抱牛头，亲亲牛角，捋捋牛尾巴，确认那宝贝牛属于自己。
一天清晨，太阳从东方升起，朝晖照耀大地，大姑娘手提木桶去牛棚挤奶。可是，牛棚里牛棚外找了个遍，没有找着如意宝牛。
如意宝牛不见了！

老牧人大发雷霆，痛骂大姑娘：“昨天晚上，如意宝牛还好端端的，今天早上你一去牛棚，它就不见了！祸秧根！败家贼！快去把我的如意宝牛找回来！”
大姑娘委屈难过，泪水滴滴答答落在牧草上，带上干粮，哭哭啼啼出门找牛。
她沿着牛蹄印，来到水草丰茂的明月山谷，累得气喘吁吁。到了中午，她累了，在水边坐下，吃了一团糌粑、一碟酥油、一块干肉。
这时，溪边大柳树上飞来一只白鸟，那白鸟羽毛洁白，鸣声清脆，它对大姑娘说：

大姑娘，叽叽叽！
给我一团糌粑吃，
一件好事告诉你！
给我一碟酥油吃，
两件好事告诉你！
给我一块干肉吃，
三件好事告诉你！
如果肯做我终身伴侣呢，
所有好事全告诉你！

大姑娘一听，不高兴：“扁 牲，不自量力。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全身上下没有四两肉，哪个姑娘要嫁你？”
说完她捡起一个圆石头，狠狠砸向那只鸟。
她砸中了吗？当然没有了。白鸟飞走了。
大姑娘整整找了一天，没能找到如意宝牛，垂头丧气回到家，挨了老牧人一顿打。

第二天，老牧人大发雷霆，把二姑娘痛骂了一顿：“你这个祸秧根！你这个败家贼！快去把我的如意宝牛找回来！”
二姑娘一边哭一边收拾干粮，哭哭啼啼出门找牛。
她沿着牛蹄印，来到水草丰茂的明月山谷，累得气喘吁吁。到了中午，她累了，在水边坐下，吃了一团糌粑、一碟酥油、一块干肉。
那会儿，溪边大柳树上飞来一只白鸟，那白鸟羽毛耀眼，鸣声响亮，它对二姑娘说：

二姑娘，叽叽叽！
给我一团糌粑吃，
一件好事告诉你！
给我一碟酥油吃，
两件好事告诉你！
给我一块干肉吃，
三件好事告诉你！
如果肯做我终身伴侣呢，
所有好事全告诉你！

二姑娘一听，生了气：“细爪子的笨鸟，不要痴心妄想。你到市集上估个价，全身上下不值一文钱，哪个姑娘要嫁你？”
说完她捡起一根长棍子，狠狠打向那只鸟。
她打中了吗？当然没有了。白鸟飞走了。
二姑娘整整找了一天，没能找到如意宝牛，垂头丧气回到家，挨了老牧人一顿打。

第三天，老牧人大发雷霆，把三姑娘痛骂了一顿：“祸秧根！败家贼！快去把我的如意宝牛找回来！”
三姑娘没有哭，默默背上干粮，出门找牛。
她沿着牛蹄印，来到水草丰茂的明月山谷，累得气喘吁吁。到了中午，她累了，在水边坐下，吃了一团糌粑、一碟酥油、一块干肉。
溪边大柳树上飞来一只白鸟，那白鸟羽毛纯洁无邪，鸣声清亮迷人，它对三姑娘说：

三姑娘，叽叽叽！
给我一团糌粑吃，
一件好事告诉你！
给我一碟酥油吃，
两件好事告诉你！
给我一块干肉吃，
三件好事告诉你！
如果肯做我终身伴侣呢，
所有好事全告诉你！

三姑娘细细观察那白鸟，见它模样天真可爱，目光又清澈又和善，就给它一团糌粑，问它：“告诉我，如意宝牛在哪里？”
白鸟吃了糌粑，告诉三姑娘：“如意宝牛谁牵走？明月谷底女魔头。”
三姑娘给白鸟一碟酥油，问它：“告诉我，宝牛如何找回来？”
白鸟吃了酥油，告诉三姑娘：“如意宝牛如何找？手握千年陈稻草。”
三姑娘目不转睛注视着白鸟，给它一块干肉：“告诉我，哪里有千年陈稻草？”
白鸟吃了干肉，飞起来，一边飞，一边说：“跟我来。”
三姑娘跟着白鸟，来到明月山谷的腹地，那地方有一座皇宫，金碧辉煌，空无一人。
白鸟飞进厨房，落在灶头，灶头上正放着一把千年陈稻草。
三姑娘拿起那把千年陈稻草，沿着曲曲折折的溪流，来到明月山谷的谷底。谷底有一块巨大的岩石，如意宝牛正在大岩石下吃草。
三姑娘连忙走过去，牵起如意宝牛，可是，如意宝牛被下了咒，牵不动。
三姑娘取了一半陈稻草喂如意宝牛，剩下一半握在手里。吃了千年陈稻草，如意宝牛四蹄松动，离开大岩石，走向三姑娘。
三姑娘手拿千年陈稻草，一步一步在前面招，如意宝牛一步一步在后面跟，一人一牛慢慢走出月明山谷，回到老牧人的牛棚。
老牧人看到失而复得的如意宝牛，乐得手舞足蹈，又是抱，又是亲，又是捋牛毛。他大声赞美三姑娘，把一颗亮闪闪的如意宝珠挂在她脖子上。
这一夜，夜深了，大姑娘和二姑娘恶狠狠地打骂三姑娘，抢了她的如意宝珠，朝她吐口水，把她推到门外：“小妖精，贱女人！凭什么我们一无所获，你却找到宝牛？凭什么我们挨打受骂，你却独得宝珠？”
三姑娘孤独地站在月亮下，忧伤的泪水一颗颗落在大地上。这时，那只白鸟飞过来，落在她的肩膀上，轻声对她说：“三姑娘，好姑娘，月光明亮，做我新娘。”
三姑娘伸出手掌，让白鸟站在她的掌心上，注视着它的眼。想到两位姐姐恶毒的眼，看着白鸟温柔的眼，她不再流泪，转过身，跟它走了。

就这样，三姑娘跟随白鸟，住进了明月山谷腹地的皇宫。那皇宫有三重门，她推开金门，走过银门，最后，来到一扇红门前面。她推开红门，里面有一个温馨的卧室。
白鸟对她说：“亲爱的新娘，你累了。睡觉吧，做梦吧，这就是我们的爱巢。”
三姑娘每日挑水做饭，打扫居室，操持家务，虽然宫殿永远华贵悦目，厨房永远有美食，地窖永远有美酒，衣橱永远有漂亮衣裳，但她足不出户，时间一长，就觉得很寂寞。
白鸟温柔地陪伴她，给她讲无穷无尽的故事，每个夜晚，奇妙的故事伴她入眠。白鸟为她唱无穷无尽的歌唱，每天清晨，啘啭的歌曲把她唤醒。
夏天过去了，秋天过去了，冬天过去了，春天再次到来，明月山谷百草疯长，一年一度的赛马会就要开始了。
三姑娘站在窗前，眺望开满鲜花的原野，倾听远处传来的锣鼓，对白鸟说：“和我日夜相伴的鸟儿呀，可惜你不是英俊矫健的青年，不能去参加赛马的盛会。今年的赛道拓宽了吗？谁将获得冠军呢？”
白鸟对她唱：

三姑娘，好新娘，
旧衣橱有新衣裳。
想去马会你就去，
快活跳舞把歌唱。
不要回来看夕阳，
不要推开珍珠门。

三姑娘打开旧衣橱，里面果然有一套举世无双的新衣裳，胸前绣玫瑰，背后绣鸳鸯，裙上绣着五彩祥云，璀璨的宝石珍珠缀在裙摆上。
三姑娘穿上新衣裳，白鸟为她牵来一匹金色骏马，再次叮嘱她尽情玩耍，天黑之后才回家，千万不要回来看夕阳，千万不要推开珍珠门。
三姑娘点头应允，骑上金色骏马，奔赴赛马会。
赛马会热闹极了，有人在击鼓，有人在射箭，跳舞场上姑娘们在比赛跳舞，唱歌台上姑娘们在比赛唱歌。
三姑娘一出现在赛马会上，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成为万众瞩目的美人。
有人说：“她一定是尊贵的公主。”
有人说：“公主哪比得上她？她一定是天上的仙女。”
她下跳舞场跳舞，她上唱歌台唱歌，她舞姿曼妙，就像凤凰飞翔，她歌声迷人，让人永远难忘。
所有人都赞美她，说她是天下第一的美女子。
风清劲地吹，赛马场的正中央，仿佛飞来一朵洁白的云，一位身穿白衣，脚踏白靴，骑着白马的少年来到赛道上。他是那么英俊，所有声音都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注视着他。三姑娘细细看他，觉得他的眼神又亲切又熟悉，四目相对，他看着她笑，她也看着他笑。
赛马开始了，白马跑得比风还快，鼓掌声、喝彩声犹如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白马少年第一个冲过终点，获得了冠军。
人们簇拥着他，登上领奖台。

三姑娘深感忧伤，悄悄牵来金色骏马，慢慢地踱步，一步一步，走回明月山谷。
在明月山谷的谷口，她遇见一个独眼老太婆。
独眼老太婆对她说：“姑娘，你是谁？你穿得这么漂亮，真让人怜爱啊！你的神情为什么这样忧伤？”
三姑娘说：“我见到了天下第一的男子，却不能在他身边停留，因为我有丈夫，我的丈夫是一只白鸟。”
独眼老太婆说：“傻姑娘，你真傻！你是天下第一的女子，他是天下第一的男子，你们已经在一起了。那个白衣少年就是你的白鸟丈夫呀，他不是鸟类，他是人，他是天底下最英俊的白马王子！”
“婆婆，这是真的吗？”
“不相信？你快回去，推开珍珠门，门后有个衣架，衣架上有件白羽鸟衣，只要你点起火，烧掉鸟衣，你的丈夫就再也不会变成鸟。”
三姑娘快马加鞭，立即赶回宫殿，推开珍珠门，门背后果然有个木衣架，衣架上果然有件白羽鸟衣。夕阳从西窗照进来，白羽鸟衣闪烁着奇异的宝光。然而三姑娘太希望丈夫变成英俊王子了，她要他永远陪伴自己，她不要他再变成鸟类。
于是她点起火，烧掉了白羽鸟衣。
白羽鸟衣熊熊燃烧，空中传来一声惨叫，白衣少年突然跌落在她面前。他在地板上痛苦地抽搐、呻吟，泪水夺眶而出。
三姑娘连忙抱住他，问他：“你是白鸟吗？你是我的丈夫吗？你怎么了？”
“如果你不烧掉白羽鸟衣，过完今天，我就能摆脱独眼女魔的魔掌，作为人永远和你在一起。可是，现在，白羽鸟衣烧掉了，庇护我法力消失了，我再次落入她手里了……”
三姑娘哭得肝肠寸断：“我害了你！怎样才能救你？”
“我赶回你身边，就是为了对你说，你能救我！你要用一百种鸟的羽毛，织一件百鸟衣……”
话没说完，独眼女魔推开西窗，闯进屋子，她发出得意的狂笑，一挥衣袖，卷起一阵漆黑的风沙。
风沙过后，王子不见了。
空荡荡的宫殿里，只剩下孤零零的三姑娘。

现在，没有了白鸟的陪伴，然而三姑娘不再感觉寂寞，因为她有了一件必须要做的事。她穿上最朴素的衣裳，最朴素的鞋子，每天在明月山谷寻找鸟羽。有时候，一天能找到好几种羽毛，有时候，好几天找不到一种，整整过了一百天，她终于集齐一百种飞鸟的羽毛，织成一件美丽的百鸟衣。
她把百鸟衣藏在怀里，沿着明月山谷曲折的溪流，走到山谷的尽头。山谷尽头有一块巨大的岩石，大岩石底下，就是当年如意宝牛被禁锢的地方，如今禁锢着英俊的王子。他头上戴着铁帽，脚下穿着铁鞋，手上锁着铁镣铐，身上穿着铁衣，正用一个铁罐背水，累得汗流浃背。
“我的丈夫，我的王子，我来了。”
隔着溪流，三姑娘把百鸟衣抛给他。
碰触到百鸟衣，他的身体一下子变得很小，像一只小鸟，从铁帽、铁鞋、铁镣铐、铁衣、铁罐的束缚里脱身出来。脱身后，他恢复为他自己——一位异常英俊的王子。他穿上百鸟衣，牵起三姑娘的手，跑呀跑，跑呀跑，跑出明月山谷，恢复了自由。

听到这里，善行贤者叫起来：“哎呀！要是独眼女魔追上来，该怎么办？”
“哈哈哈，你说话啦！”
金玉如意双手一挣，脱离了百花如意绳，飞出了万容皮袋，啪啪啪打了善行贤者三个耳光，扑啦啦飞回大寒林去了。
旷野只留下它的笑声，消散在风中。

后记：这个故事从属于典型的“美女与野兽”类型，与法国故事《美女与野兽》既相似又不同，与中原地区的蛇郎故事有所粘连，又各自独立。这个西藏故事有其属于自己的特质。故事里，王子不是可怕的野兽，不是蛇，而是一只羽毛光洁的白鸟。
与野兽和蛇相比，白鸟是美好爱情的象征，它脱离了兽性，更接近于神性，寄寓着纯粹洁净的灵魂之爱。我以为，故事里的白鸟王子是个更纯粹的“阿尼姆斯”意象，它象征着女性内部的爱人，它不是主体，而是客体。所以，这个故事可以看作一个成长故事，它讲述女性自身的成长，以及获得真爱的历程。
故事前半部分，三姑娘与大姑娘、二姑娘的比较是外在的，属于世俗，讲述女性情爱的获得需要付出爱心和耐心，需要与对方建立连接。后面部分讲述情爱过程中的权力斗争、虚荣心和内心挣扎。故事说，如果女性在爱情中放下小我的虚荣，设身处地去体会爱人的痛与困境，用行动去爱对方，就能抵达真爱。
抵达真爱，也就抵达了自由。
当王子获得真爱，女魔就失去控制他的权力，只能望洋兴叹，这意味着相爱的两个人在爱情中获福。
所以，善行贤者的担心是多余的，真爱之屋落成，女魔再也伤害不了他。

本故事参考资料：本故事参考资料《尸语故事》 卓格措 仁青才让编；庆祝西藏自治区成立二十周年之《西藏民间故事选》 1985年版；田海燕《金玉凤凰》；以及其它相关故事

中国故事之539：同仇敌忾四兄弟

一苇 述


善行贤者来到大寒林，密密麻麻的僵尸鬼从地下钻出来，朝他喊：“背我！背我！”
善行贤者双掌合十，对他们施咒：“留在你的地盘。”
一施出咒语，所有僵尸鬼都倒下了，只剩下一具宝光璀璨的人体站立在月亮下。
善行贤者知道它就是金玉如意，立即迈开脚步，朝它走去。
金玉如意爬上硕果累累的芒果树，朝他呼喊：“别背我！别背我！”
善行贤者紧紧抱住芒果树，用尽全力摇撼它。芒果一个个从树上掉下来，金玉如意在树上待不住了，像芒果一样掉下来。
善行贤者立即冲上去，狠狠揍了它一顿，把它揍得软塌塌，然后取出百花如意绳，把它牢牢缚住，塞进万容鹿皮袋，背起它，离开大寒林。
走了一程，金玉如意探出脑袋，对他说：“日子这样长，路途这样远，咱俩说说话儿解闷吧！你是什么人？你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善行贤者守口如瓶，一言不发。
“哎呀，真遗憾呀，原来你是一个没有嘴巴的葫芦。既然你不说，那么我来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就这样，金玉如意讲起故事来。

它讲什么故事呢？第十二个故事，是《同仇敌忾四兄弟》。

从前有个残暴国王，爱财如命，制定了沉重的赋税。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年月，农夫们还能勉强维持生计，然而那年天旱，有一个农夫颗粒无收，只得前往王宫，哀求国王：“仁慈的君王啊，请减免今年的赋税吧！”
国王一听，勃然大怒：“混帐东西！田地收不下粮食，难道你们没有钱吗？就算没有钱，难道你们没有房产牲畜吗？”
国王派出一支军队，没收了那个农夫的房屋和牛羊，把他赶出家乡。
农夫连一口袋糌粑都来不及带上，就被赶出家园，在大地上流浪。

一天傍晚，他肌肠辘辘，来到一片杂草丛生的旷野，见到一具新鲜的马骨，马身早被啃得干干净净，就马头上还剩一点肉。眼看天要黑，他砍下马头，用腰带一穿，背在身上，爬上一棵大树，打算在树上用餐、歇息。
天越来越黑，伸手不见五指，突然狂风大作，雷电交加，雨水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这时，树下来了一群旷野魔鬼，闪电照亮他们狰狞的头角、可怖的脸面，这些魔鬼像人一样长着两条腿，腿下不是脚板，生着牛蹄。
农夫胆战心惊，两只手颤抖得太厉害了，抱不紧那个马头，那马头直楞楞往下掉——只听得“砰嚓”一声响，马头落到了那群魔鬼的正中央，不偏不倚，正砸中魔鬼之王的头颅。魔鬼们惊叫起来，四散奔逃。
第二天清晨，雨过天晴，旭日东升，农夫从树上下来，发现马头散了架，压着一个亮闪闪的金碗，碗里盛满了美酒。他正口渴呢，马上端起金碗，一饮而尽。
美酒美极了，然而喝了美酒，他还不满足，心里想：“要是有糌粑，有熟羊肉，有奶酪，那该多好！”
没想到，他这么一想，碗里马上装了满满一碗食物，里头果然有糌粑，有熟羊肉，有奶酪。农夫美滋滋吃过早餐，吃得满心欢喜，他明白那个金碗是个如意宝碗，知道自己再也不用挨饿了。
他担心魔鬼回来抢夺金碗，马上把它藏在怀里，继续在大地上漫游。

一天，他来到一座高山，走进一片森林，迎面遇见一个手持套索的家伙。农夫见他身材魁梧，一圈络腮胡子看上去凶神恶煞，以为遇上强盗，掉头就跑。那家伙大笑起来，扬了扬套索，叫住他：“哈哈哈，我不是强盗，强盗都给我消灭啦！”
原来，这人从前也是农夫，因为交不上赋税，被那残暴国王没收了房屋和猫狗，赶出家园，四处流浪。因为机缘凑巧，他从山林魔鬼手里得到如意宝索，无论跟谁打架，只要挥出宝索，就能把敌人勒死。
两人同病相怜，越说越投缘，于是结拜为兄弟，有如意宝碗的农夫叫“宝碗大哥”，有如意宝索的农夫就叫“宝索二哥”。
宝碗大哥说：“我是宝碗大哥，今日和宝索二哥结拜为兄弟，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美食一起吃。”
宝索二哥说：“我是宝索二哥，今日和宝碗大哥结为兄弟，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敌人一起打。”
就这样，宝碗大哥和宝索二哥结伴同行，闯荡江湖。饿了，宝碗大哥就取出如意宝碗，请宝索二哥吃美味佳肴；要是遇上罪大恶极的坏人，宝索二哥就挥出如意宝索。

一天，两兄弟走进沙漠，来到一片绿洲，遇见一个手举山羊皮的家伙，那家伙山羊皮一甩，天上就下一阵雨，再一甩，又下一阵雨。两兄弟一看，觉得神奇，就上前问他：“兄弟，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哎呀，说来话长，我原本是个农夫，因为交不上赋税，被残暴国王没收了房屋和鸡鸭，只好四处流浪。机缘凑巧，从沙漠魔鬼手里得到这张山羊皮——它可是个宝，只要往头顶上甩，就能下雨。”
“哇噢，真是一张如意宝皮！”
“没错，我正拿它下雨呢，等会儿再开点荒，种点粮食，以免饿死。”
“哈哈，咱们三个同病相怜，结拜为兄弟吧！以后一起闯荡江湖，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再也不挨饿！”
就这样，他们三人结拜为兄弟，大哥叫“宝碗大哥”，二哥叫“宝索二哥”，三哥叫“宝皮三哥”，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美食一起吃，有敌人一起打，见到哪里天旱了，就甩那张山羊皮，帮老百姓下雨，缓解大地上的旱情。

一天，三兄弟来到大河边，看见一个手拿大铁锤的家伙，那家伙一边追鱼，一边叹息：“我顷刻间就能建起九层高的大铁楼，却捉不住一条九两重的小鱼儿，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三兄弟一听，就走上前，问他：“兄弟，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哎呀，说来话长，我原本是个农夫，因为交不上赋税，被残暴国王没收了房屋和兔子，只好四处流浪。机缘凑巧，从大河魔鬼手里得到这个大铁锤——它可是个宝，只要往地上锤打，就能长出一座铁城楼，再锤打，铁城楼就能长高一层，连续锤打九下，铁城楼能长到九层高。”
“哇噢，真是一个如意宝锤！”
“没错，可惜对于捕鱼不起作用，我还饿着肚子哩！”
“哈哈哈，咱四个同病相怜，结拜为兄弟吧！以后一起闯荡江湖，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再也不挨饿！”
就这样，他们四人结拜为兄弟，大哥叫“宝碗大哥”，二哥叫“宝索二哥”，三哥叫“宝皮三哥”，四哥叫“宝锤四哥”，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美食一起吃，有敌人一起打，见到哪里天旱了，就甩山羊皮，帮老百姓下雨缓解旱情，夜里没地方住呢，就用大铁锤锤打大地，建起铁城楼，安安稳稳睡大觉。

一天傍晚，他们来到王宫门前。
宝锤四哥锤打大地，“砰咚”一声，一座铁城楼拔地而起，又“砰咚”一声，铁城楼长高了一层，“砰咚”“砰咚”“砰咚”……宝锤四哥连续锤打九下，一座九层高的铁城楼高高矗立在王宫前面。
四兄弟住进铁城楼，吃香的，喝辣的，安安稳稳睡大觉。睡醒了，宝皮三哥站上楼顶，手举山羊皮，朝王宫甩着玩儿。甩一下，王宫就下一场雨，再甩一下，王宫又下一场雨，一连甩了九十九下，大雨像大瀑布一样朝王宫倾泻而下。
那残暴国王走到宫门，抬头一望，见对面铁城楼顶站着四个人，手舞足蹈，正高声嘲笑他，不由得勃然大怒：“来人啊，冲过去，拆了那幢楼，杀了那四个人！”
宝索二哥手持套索，瞄准残暴国王，用力一甩，再一收。那如意宝索越勒越紧，把残暴国王勒死了。
接下来怎么样了呢？告诉你吧，那宝碗大哥当了国王，那宝索二哥当了元帅，那宝皮三哥当了宰相，那宝锤四哥也不赖，当上了建筑部长。

听到这里，善行贤者由衷喝彩：“这个故事真好啊！现在赋税减免了吗？”
“哈哈哈，你说话啦！”
金玉如意双手一挣，脱离了百花如意绳，飞出了万容皮袋，啪啪啪打了善行贤者三个耳光，扑啦啦飞回大寒林去了。
旷野只留下它的笑声，消散在风中。

后记：我重述这则故事，越写越欢乐，这个国度真迷人啊！虽然前任国王不靠谱，但这个国家人物风流，物产真是丰盛啊，就不说四个农夫各有奇遇，各有绝活这事啦，单说故事背后的魔鬼，就让我满脑子奇思妙想。你说，那些魔鬼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旷野魔鬼有如意宝碗，山林魔鬼有如意宝索，沙漠魔鬼有如意宝皮，大河魔鬼有如意宝锤……这些宝物是谁造的呢？魔鬼中也有杰出的工匠吗？或者说，比魔鬼的国度更遥远的地方，有专门造宝物的矮人族？
我一想到这些，就心生欢喜。这个故事基调欢乐，是因为我的思想受到幻想力鼓舞的缘故。
不过呢，想想这个国度的未来，就觉得善行贤者的担忧很有道理啊！但愿这同仇敌忾四兄弟能仁慈治国，减点赋税吧！


本故事参考资料：《尸语故事》 卓格措 仁青才让 编

14

第13个故事 老鼠、小猴子和山熊报恩

一苇 述


善行贤者来到大寒林，密密麻麻的僵尸鬼从地下钻出来，朝他喊：“背我！背我！”
善行贤者双掌合十，对他们施咒：“留在你的地盘。”
一施出咒语，所有僵尸鬼都倒下了，只剩下一具宝光璀璨的人体站立在月亮下。
善行贤者知道它就是金玉如意，立即迈开脚步，朝它走去。
金玉如意爬上硕果累累的芒果树，朝他呼喊：“别背我！别背我！”
善行贤者紧紧抱住芒果树，用尽全力摇撼它。芒果一个个从树上掉下来，金玉如意在树上待不住了，像芒果一样掉下来。
善行贤者立即冲上去，狠狠揍了它一顿，把它揍得软塌塌，然后取出百花如意绳，把它牢牢缚住，塞进万容鹿皮袋，背起它，离开大寒林。
走了一程，金玉如意探出脑袋，对他说：“日子这样长，路途这样远，咱俩说说话儿解闷吧！你是什么人？你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善行贤者守口如瓶，一言不发。
“哎呀，真遗憾呀，原来你是一个没有嘴巴的葫芦。既然你不说，那么我来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就这样，金玉如意讲起故事来。

它讲什么故事呢？第十二个故事，是《老鼠、猴子和灰熊报恩》。

从前有一个国家，遭遇了一场可怕的叛乱，国王、王后和他们的孩子全被投入牢狱。他们受尽折磨，一个接一个悲惨地死去，只有一个少年王子逃了出来。
王子没有钱，身上只带着大小两条氆氇和一头小马驴。他涂污脸面，一边讨饭一边朝前走。走呀走，不知不觉，王子离开了自己的国家，来到另一个国度。

有一天，王子来到一个村庄，忽然停下脚步。他看到一群孩子围成一圈，兴高采烈，又笑又闹。原来，孩子们逮住了一个老鼠，用绳子把它捆得像一个长尾巴的红薯。他们捡来木柴，堆起火来，准备烧死那只老鼠。
正中央的孩子王说：“这样烧没意思，得把皮剥掉，‘毕毕剥剥血滋滋’……那才带劲儿！反正它逃不掉。”
老鼠吓得缩成一团，鼠尾巴像琴弦似的不停颤动，小小的圆眼睛惶恐地望着王子，仿佛向他求救。
王子想到自己的悲惨遭遇，不由得生起恻隐之心，对孩子王说：“这只老鼠太可怜了，放了它吧。”
孩子们提着鼠尾巴，把老鼠拎到王子面前：“放了它，你怎样补偿我？”
王子说：“我给你一条小氆氇。”
王子用一条小氆氇换下那只老鼠，继续流浪。

有一天，王子来到一个集市，忽然停下脚步。他看到人们围着一个老男人和一只小猴子，它们正在耍把戏挣钱。每当那只小猴子跳跃得不够高、跟斗翻得不够好，老男人就用皮鞭抽打它，用香烛烧它。猴子被铁链锁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疼得嗷嗷叫唤。
老男人说：“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好，要你有什么用？明天我宰了你，吃你的肉，啃你的骨头。”
小猴子泪汪汪地望着王子，仿佛向他求救。
王子想到自己的悲惨遭遇，不由得生起恻隐之心，对老男人说：“这只猴子太可怜了，放了它吧。”
老男人提着铁链，把小猴子拎到王子面前：“放了它，你怎样补偿我？”
王子说：“我给你一条大氆氇。”
王子用一条大氆氇换下那只小猴子，继续流浪。

有一天，王子走进一座城市，忽然停下脚步。他看到一座房屋门前有个铁笼，笼里关着一头山熊。
屋主人用粗绳套住山熊的颈脖，让它走出铁笼，拿木棍猛击它的头。
王子想到自己的悲惨遭遇，不由得生起恻隐之心，对屋主人说：“这只山熊太可怜了，放了它吧。”
屋主人说：“熊胆是名贵药材，熊掌是珍馐美食，熊皮能做大衣。放了它，你怎样补偿我？”
王子说：“我给你这头小毛驴，它乖巧勤快，能帮你干活。”
王子用小毛驴换下那头山熊，走进山林，解开它身上的一切束缚，对老鼠、小猴子和山熊说：“你们自由了，到广阔的世界去吧！”
老鼠点点走，走了，消失在山林深处。
小猴子点点头，走了，消失在山林深处。
山熊点点头，走了，消失在山林深处。

现在，王子一无所有了，他在这个陌生的国度艰辛地谋生，帮有钱人搬运重物养活自己，找不到活计的时候，他只能一家家敲门乞讨，吃百家饭度过难关。
有一天，王子正在讨饭，突然一个女仆把一匹锦缎扔到他身上，大声喊：“抓贼啊！这个贼偷了王妃的锦缎！”
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这个女仆偷了王妃的锦缎，眼看逃不出去，就把赃物栽到这位可怜的异国王子身上。
“抓住他！捆住他！淹死他！”
人们一哄而上，把王子抓住，捆成一团，塞进一个皮袋，扔进河里。
可怜的王子无法动弹，浑身又湿又冷，心里想：“这下好了，终于解脱了。死神啊，把我带走吧，我再也不需要为生命而受苦了！”
他闭上眼睛等死，然而却没有死。
为什么呢？原来，一群水老鼠游了过来，把装着王子的皮袋托了起来，不让它沉入水底。那群水老鼠托着皮袋，皮袋随水漂流，漂呀漂，飘到山林边，搁浅在一根大树枝上。
被王子救过命的老鼠使劲儿啃咬皮袋，终于咬破皮袋。
被王子救过命的小猴子爬上横卧水中的大树枝，解开了王子身上的绳子。
被王子救过命的山熊趟进水里，咬住王子的衣服，把他救到岸边。
三个小动物合力把恩人放在阳光下，摘了许多山桃、松果给他充饥，又用体温温暖他，直到他缓过气来。

天黑了，它们把王子领进一个洞穴休息，洞穴深处有个东西闪烁生光。老鼠爬过去搬，没有搬动，就招呼小猴子，小猴子跑过去，捡起来，送到王子面前。王子一看，原来是个如意宝，圆滚滚的，像鹅蛋一般大。
山熊曾经在王宫待过，见多识广，告诉王子：“如意宝是无价之宝，把它捧在手心，说出想要的东西，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王子捧起如意宝，说：“要一床温暖的被子。”
一眨眼工夫，面前就有了一床温暖的被子，王子很高兴，安安稳稳睡了一觉。
第二天，他走出山林，来到大河边，手捧如意宝，向它祈祷：“给我一座城堡，要有餐厅和戏院，要有果园和马圈。”
就这样，王子得到了一座城堡，城堡里有华丽的餐厅和热闹的戏院，还有安静的果园，舒适的马圈。王子带着老鼠、小猴子、山熊住进了城堡，他们时常聚餐、看戏、逛果园、骑马，生活得很幸福。
有一天，城堡来了一位客人，他是王子童年时的好朋友，现在成了小商人。
那小商人口甜舌滑，对王子说了很多赞美话。王子越听越高兴，就把自己艰难曲折的经历讲给他听，还留他在城堡过夜。
小商人说：“如意宝我听得多了，但是从来没有见识过，真遗憾啊！”
王子一时高兴，就打开如意宝盒，取出如意宝，放在小商人的手心上。
小商人手捧如意宝，细细端详，默默祈祷：“把这座城堡搬到我家，让这座城堡归我所有。”
电光火石之间，整座城堡不翼而飞，宫殿、餐厅、戏院、果园、马圈全不见了。头顶繁星闪烁，空空荡荡的河岸上，只剩王子、老鼠、小猴子和山熊。
就这样，王子再次变成穷光蛋。
王子对老鼠、小猴子、山熊说：“现在我又一无所有了，得进城去帮人搬大石，找不到工作还得去讨百家饭。你们回山林去吧，跟着我没有好果子吃。”
老鼠哭起来：“你救了我的命，我永远不离开你。”
小猴子很聪明，想了想，说：“无论那小商人去到哪里，我们总有办法找到他，把如意宝找回来。”
山熊安慰王子：“我们一定会找回如意宝，让你享福，不让你受苦。”

老鼠、小猴子和山熊夜晚赶路，白天休息，潜入了王子原来的国家。老鼠身材小巧、嗅觉灵敏，没多久就找到了那座城堡，那小商人在城堡里享受荣华富贵，吃得大腹便便，睡得死死的，就像一头猪。
老鼠回到住处，告诉小猴子和山熊：“我看到如意宝了。粮仓里青稞堆成山，山顶有一支彩色旗杆，旗杆顶有一支羽毛箭，如意宝就系在箭翎上。我能钻进去，爬上去，但是旗杆上拴着一只黑猫，它会吃掉我。”
山熊直摇头，说：“那就没有办法了。”
小猴子聪明，给老鼠出主意：“今晚你咬断主人的辫子，明晚黑猫就到卧室去。”
这天夜晚，老鼠悄悄潜入卧室，咬断了小商人的辫子。小商人清晨醒来，大发雷霆，果然把看守如意宝的黑猫带到卧室，拴在床脚。
现在粮仓没有猫了，但是门洞太小，小猴子和山熊进不去。老鼠虽然能进去，也能爬上旗杆，爬到箭翎上，但如意宝对老鼠来说太大了，就算它能用四个爪子抱紧如意宝，然而那样一来，它用什么爬行，用什么走路呢？
山熊直摇头，说：“那就没有办法了。”
小猴子聪明，给老鼠出主意：“我们在你尾巴上系一根长绳，你只管收紧肚子，四个爪子死死抱住如意宝，我们拉你出来。”
小猴子在老鼠尾巴上系了一条长绳，老鼠钻进粮仓，爬上旗杆，爬到箭鸰上，收紧肚子，四个爪子死死抱住如意宝。这样一样，老鼠和如意宝贴在一起，无法动弹，既不能爬，也无法跑。幸好小猴子和山熊在外面拉，拉呀拉，终于把老鼠和如意宝一同拉了出来。
那会儿正是深夜，为了保住如意宝，也为了赶时间，小猴子把如意宝衔在嘴里，山熊把小猴子驮在背上，小老鼠又累又困，爬进山熊的耳朵里，睡了。
山熊撒开四蹄，拼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朝王子跑去。

跑过原野，跑过高山，跑过狭谷，来到一条大河。山熊体力充沛，不但能奔跑，而且会游泳，它哗哗哗游到大河中央，得意非凡，不由得翘起尾巴，高声说：“我真是个天下无敌的勇士啊！”
老鼠正酣睡，没回答。
小猴子嘴巴衔着如意宝，不敢吱声。
山熊见两个小伙伴不理会自己，很生气：“我是天下无敌的勇士，难道不是吗？你们干嘛不理我？再不吭声，我把你们扔进水里！”
小猴子急了：“别！千万别！”
这下好，小猴子一开口，嘴巴里的如意宝“咚”一声落水里了。
山熊游到河对岸，一边摇头，一边跺脚：“怎么办呢？这回真没办法了！”
老鼠睡醒了，急得吱吱哭。
小猴子聪明，给老鼠出主意：“你钻进水鼠洞，告诉水老和水獭，水陆大军要开过来了，必须在这水陆交接的地方筑一道城墙。”
于是老鼠钻进水鼠洞，对水鼠和水獭说：“水陆大军要开过来了！”
水鼠水獭们急急搬运沙石，修筑水陆城墙。水里的鱼、虾、螃蟹、乌龟见水鼠水獭忙碌奔走，都来问：“发生什么事啦？”
水鼠水獭说：“快来修筑水陆城墙，水陆大军要来啦！”
鱼们、虾们、螃蟹们、乌龟们一听，纷纷加入筑墙大军。眼看城墙越筑越高，跟山熊一样高，这时，一只大乌龟衔上来一颗沉重的发光石，累得气喘吁吁：“天啊！哪来这么重的圆石头啊？”
小猴子一看，欣喜若狂，赶紧抢过如意宝，衔在嘴里，跳上山熊的脊背，猴爪子不停地拍山熊的屁股,催它快跑。
山熊一鼓作气跑回到王子身边，小猴子从山熊背上跳下来，把如意宝交到王子手里。
那会儿，王子又冷又饿又孤单，他手捧如意宝，向它祈祷：“给我一位好妻子，要性情温柔，要目光明亮；给我一座永远属于我的城堡，要有餐厅和戏院，要有果园和马圈。”
如意宝满足了王子的要求，王子得到温柔美丽的好妻子，得到永不失去的城堡，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听到这里，善行贤者由衷赞叹：“这个故事真好啊！老鼠怎么样了？那道水陆城墙呢？”
“哈哈哈，你说话啦！”
金玉如意双手一挣，脱离了百花如意绳，飞出了万容皮袋，啪啪啪打了善行贤者三耳光，扑啦啦飞回大寒林去了。
旷野只留下它的笑声，消散在风中。

后记：主人救助了动物，动物为主人找回丢失的如意宝物的故事广泛流传。中原地区较常见的“猫狗结怨”故事即是经典的一例。这则西藏故事故事结构相似，但是更热闹，更富有童话色彩，西藏故事的动物角色有三个，分别是老鼠、小猴子和山熊，三种动物形象鲜明，老鼠机灵，小猴子聪明，山熊力大无穷能奔跑会游泳但是头脑简单。在故事的前面部分，王子救下老鼠、小猴子和山熊的情节感人至深，源自人对万物深深的感同身受，这一点，或者与西藏全民信仰佛教有关。佛陀教导世人，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善恶到头终有报，要敬畏因果。


本故事参考资料：《尸语故事》 卓格措 仁青才让 编；田海燕 雏燕《金玉凤凰》；刘守华《中国民间故事史》

15

第14个故事 赛珍姑娘

一苇 述

善行贤者来到大寒林，密密麻麻的僵尸鬼从地下钻出来，朝他喊：“背我！背我！”
善行贤者双掌合十，对他们施咒：“留在你的地盘。”
一施出咒语，所有僵尸鬼都倒下了，只剩下一具宝光璀璨的人体站立在月亮下。
善行贤者知道它就是金玉如意，立即迈开脚步，朝它走去。
金玉如意爬上硕果累累的芒果树，朝他呼喊：“别背我！别背我！”
善行贤者紧紧抱住芒果树，用尽全力摇撼它。芒果一个个从树上掉下来，金玉如意在树上待不住了，像芒果一样掉下来。
善行贤者立即冲上去，狠狠揍了它一顿，把它揍得软塌塌，然后取出百花如意绳，把它牢牢缚住，塞进万容鹿皮袋，背起它，离开大寒林。
走了一程，金玉如意探出脑袋，对他说：“日子这样长，路途这样远，咱俩说说话儿解闷吧！你是什么人？你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善行贤者守口如瓶，一言不发。
“哎呀，真遗憾呀，原来你是一个没有嘴巴的葫芦。既然你不说，那么我来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就这样，金玉如意讲起故事来。

它讲什么故事呢？第十四个故事，是《赛珍姑娘》。

从前有一对夫妇，结婚好几年都没有生孩子，于是到观音菩萨面前上香，虔诚地祈祷：

“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菩萨啊，
请赐给我们两个好孩子吧！
一个孩子太孤单，
两个孩子好作伴。”

观音菩萨果然赐福给他们，第二年，他们得了一个女儿，取名为“赛珍”，过了十年，他们得了一个儿子，取名为“诺布”。
赛珍姑娘越长大越美丽，脸庞像桃花一样鲜艳，眼睛像湖水一样温柔。她孝顺父母，爱护幼弟，家里家外的活计在她的巧手下变得井井有条。一年又一年，眼看赛珍姑娘到了要结婚的年纪，她美好的名声像春风一样越传越远，然而，每回有人求婚，赛珍姑娘总是拒绝：“父亲母亲年纪大了，弟弟还小，要是我出嫁了，谁照顾他们呢？”
一天夜里，两个孩子都已熟睡，老夫妇点亮明灯，商量女儿的婚事。
老太太说：“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女儿要是不嫁得出家。赛珍是个好姑娘，虽然她舍不得离开家，但是我们也应该为她寻觅如意郎君呀！”
老头子说：“赛珍这个姑娘呢，当初是从观音菩萨那里祈求来的，现在她该结婚了，嫁给谁呢？还是请观音菩萨决定吧！”
也是命中注定，老俩口说这些话的时候呢，窗外正伏着一个盗贼，那盗贼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眉头一皱，计上心头。他立马不偷东西，趁着天黑，连夜赶到观音庙，藏身在观音菩萨神像的背后。
第二天，大清早，老头儿和老太太带上香烛和供果，来到观音庙，恭恭敬敬向观音菩萨献供果，上香，磕头，然后双双跪着，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

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菩萨啊，
我们的儿女、财产和幸福都来自您的恩赐。
现在赛珍已长大成人，
她应该出家还是结婚？
如果要结婚，该去哪里寻觅良人？
请菩萨保佑赛珍，
赐予她美满姻缘。

那个盗贼装出菩萨的声音，在神像背后严肃地说：

赛珍美丽又善良，
不要出家要结婚。
明天天亮打开门，
门前走来新郎倌。
新娘穿金又戴银，
嫁妆务必要丰盛！

老夫妇又惊又喜，连连磕头，伏在地上，感谢神恩：“神恩天赐，谨遵明示。”
老头儿和老太太马上回家，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装入一对箱笼，作为女儿的嫁妆，又忙里忙外准备了丰盛好食物。
第二天凌晨他们唤醒赛珍姑娘，为她梳妆打扮，给她穿上新嫁娘的衣裳，又在她身上佩戴红珊瑚、绿松石、金项链、银手镯等贵重首饰。晨曦露出来了，朝晖洒下来了，赛珍姑娘打扮好了，所有见到她的人都说她比下凡的仙女还漂亮。
没过多久，果然有个男人来到他们家，他手里拿着哈达，一看见赛珍姑娘，马上把哈达献给她：“美丽的姑娘啊，做我的新娘吧！”
老夫妇以为这就是菩萨指定的女婿，乐得合不拢嘴，连忙请他吃饭，告诉他菩萨的指示，然后把赛珍姑娘交给他，还献上一担丰盛的嫁妆。
赛珍姑娘看着那个盗贼，心里不喜欢，觉得很害怕：“这是个什么人呢？看样子不是上等人。又不知道底细，如果他是坏人怎么办呢？”
赛珍姑娘退了一步又一步，想要退回自己的房间。无奈父母亲一再把她推出门，一口咬定这个人是菩萨指定的如意郎君，绝不能违背神的旨意。
赛珍姑娘没有办法，只好跟着那个盗贼，离开熟悉的家，一步一回头，走上了未知的道路。

走了一段路，拐进另一条路，兜兜转转走了很久，来到一条荒无人烟的山沟，那盗贼忽然停下脚步，对赛珍姑娘说：“楚楚动人的新娘子啊，能娶你为妻真是三生有幸呢！今天骤然遇见你，我来不及准备婚礼，就这样带你回家，实在太委屈你了呀！不如你先在这里待着，等我回家布置好新房，准备好喜宴，马上前来迎娶你。”
盗贼一边说，一边把赛珍姑娘领进一个山洞，他把赛珍姑娘和那担嫁妆留在洞里，又搬来几块大石头，死死地堵住洞口，离开了。
那盗贼葫芦里卖什么药呢？原来，他早已娶妻生子，怎么能把赛珍姑娘往家里带呢？他把赛珍姑娘骗到山洞里关着，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等到天黑透了，他就要来谋害赛珍姑娘啦，他要把她身上的金银珠宝全都占为己有！
赛珍姑娘独自待在山洞里，山风呼呼地吹，她越想越怕，想要推开洞口的巨石呢，却怎么都推不动。她叹了一口气，说：“唉，爸爸呀，妈妈呀，这一回，你们把我害苦了呀！”
就在那会儿，这个国家的王子带着几个侍从，牵着一头猛虎，从山洞前走过。王子停下脚步，问身边的侍从：“我听到有女子在风中叹息，你们听见吗？”
侍从们都摇头。
王子下了马，走到那个山洞前，清晰地听到一个女子在说话：“菩萨呀，如果有灵，请一定要保佑我呀！”
王子太喜欢这个声音了，就对侍从们说：“马上搬开这些大石，打开这个山洞。”
几个侍从一块接一块搬开大石，王子走进山洞，当他看到洞穴里藏着一位盛装的新嫁娘时，我简直无法形容他吃惊的表情！王子细细端详赛珍姑娘，越看越觉得她美若天仙。也是命中注定，赛珍姑娘还没有开口对王子说话，还没有对王子微笑，王子就深深地爱上了她。
终于，王子说话了，他说起话来结结巴巴：“你是仙女吗？你是谁的新娘？你在这里等待谁呢？”
赛珍姑娘一五一十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最后说：“那家伙不是好人，我猜他不是盗贼就是骗子，怎么办呢？菩萨保佑，千万不要让我再落到他手里呀！”
王子说：“请放心，我再也不会让你身陷险境。赛珍姑娘，你愿意跟我回王宫，做我的王妃吗？”
赛珍姑娘欢喜得眼泪直流，她太喜欢王子了，她梦见过他，她深深知道，眼前的王子才是她的如意郎君。
于是，赛珍姑娘对王子说：“我愿意。”
就这样，王子带走了赛珍姑娘，让一名侍从挑走了那担嫁妆，他们把那头猛虎牵进山洞里，解开它的绳子，然后搬来大石，堵住洞口。

不说王子和赛珍姑娘回到王宫，举行了盛大华丽的婚礼。我们只说那个盗贼，他回到家，睡了个懒觉，对家里人说：“你们都说我没有出息，告诉你们吧，你们错了！我马上就要发大财了！我马上就要出人头地啦！等着瞧吧！”
天黑透了，盗贼独自摸到那条荒无人烟的山沟，搬开洞口一块大石，钻进洞里，轻声对里面说：“新娘子，你受委屈了，到我怀里来！”
洞里有一头猛虎呢，这时已经很饿了，“呼”一下扑到他身上，咬住他的咽喉，把他吃掉了。

听到这里，善行贤者叫起来：“太棒啦，真是恶有恶报呀！”
“哈哈哈，你说话啦！”
金玉如意双手一挣，脱离了百花如意绳，飞出了万容皮袋，啪啪啪打了善行贤者三个耳光，扑啦啦飞回大寒林去了。
旷野只留下它的笑声，消散在风中。

后记：这几年寻查中国民间故事，我多次遇见过这类型的故事，古籍记载，说有一个坏和尚，把一个姑娘骗进箱子里，想要占有她。然而命运自有安排，当那和尚暂时离开时，箱子里的姑娘被一位打猎的官人救走了，官人把一只老虎装回到箱子里，晚上那和尚打开箱子，老虎猛扑出来，和尚被吃掉了。
然而，为什么我对那些故事毫无感觉，却对《赛珍姑娘》一见钟情呢？大抵因为我内心深处也对观音菩萨有虔诚的信仰吧。
我时时觉得，人的计算再怎么周全，也不会改变神谕与命运真正的安排。人的小聪明有时甚至为神所用，成为神圣命运的一个环节，就像这个故事，盗贼所做的一切，到头来成全了赛珍姑娘的美满良缘。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害了卿卿性命”——说的就是盗贼这种人吧！

本故事参考资料：《尸语故事》 卓格措 仁青才让编；《尸语故事》 李朝群 翻译整理；《西藏民间故事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