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来自偏僻的小山村的80后老男人坎坷的前半生

楼主：孤水一方2015 时间：2022-01-04 15:46:30

作为一个80后，对天涯有种特殊的感情，是天涯一直陪伴着成长、成熟、变老。直到现在，我仍然保持着每天上天涯浏览一遍的习惯。这对现在的年轻人来说觉得不可思议，他们不理解80后对于天涯的感情。天涯的粉丝也慢慢的变老了。所以，一楼敬涯叔。

楼主：孤水一方2015 时间：2022-01-04 16:17:31

首先介绍一下生我养我的家乡。我们村是中国广大农村中的典型代表，位于革命老区沂蒙山区其中一个县的最偏僻之处，这里是三市四县交界地带，典型的穷乡僻壤，“三不管”地带。这里距离县城将近80公里，而到临县县城却只有40公里。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所幸的是，我的家乡民风还算淳朴。
都说绿水青山，按理说，有山的地方肯定会有树啊河啊水啊什么的。偏偏我们村的山上没有树，是一棵都没有，全是光秃秃的，夏天还好，还有点绿色，一到冬天，放眼望去，一片灰蒙蒙，没有一点点生机。山上的石头全都是没有经济价值的风化石头，一敲就碎，盖房子都不行。到是有一条小河，可是一到枯水期就干了呀。所幸的是我们村在20世纪60年代，在小河上修建了一座水库，又在水库的下游建了一座拦河坝，这给的我童年生活带来了许多乐趣，后面会说到。这座水库，可以说真正哺育了我们村，当然鱼是吃不上了，我们村超过一半的农田（都是肥沃农田）全靠这座水库滋养。据说这座水库竣工的时候，乡镇领导想邀功跟县里汇报说这是全县第二大水库，结果县领导来了一看扭头就走。什么全县第二大水库，第二十大还差不多。其实就是一个小型水库，不过浇灌我们村的地是足够了。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村山是靠不上了，也就这个小水库带给了我们村很多实惠，临近村的人都十分羡慕，因为他们只能靠天吃饭。

楼主：孤水一方2015 时间：2022-01-06 08:55:42

村子里通往县城的班车每天只有一班，无论冬夏，都是凌晨5点开始发车，沿途走走停停，上人下人，等到县城的时候，差不多就7点半了，下午1点左右往回发车。
永远都忘不了坐车时的情景。夏天蚊子咬的身上全是包，冬天的时候，凌晨是一天中气温最低的时候，等车的时候才是最难受的，冻的直跺脚，搓手，要么小跑，总之，那个场景一辈子都难忘。

楼主：孤水一方2015 时间：2022-01-06 09:08:23

我们村在我们乡里算是一个比较的的村子，人口有1000多人，但是我们村的土地确是最少的，可以浇上水的农田也就不到500亩，人均5分地，山地稍微多一点，也就人均一亩吧，就这样，人均耕地1.5亩。那500亩村里人说的好地，种植小麦和玉米，山地种植红薯，偶尔种点花生，我小的时候，山地都不舍得种花生，都是种红薯的，因为红薯是粮食，而花生只是经济作物。当然，现在没有种红薯的，太费工夫了。
这是我们村的基本情况，大家可以大体了解，我们村是有多么偏僻和贫瘠了。

楼主：孤水一方2015 时间：2022-01-06 11:01:22

我们村的房子是建在一座山的斜坡上。因为坡度的缘故，导致一排的房子一家比一家矮，因为是山坡的缘故，大门口要比房子矮不少，但大门要与房子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所以家家户户的大门外都要用石头砌一个斜坡，从正面看就是一个三角形，只是坡的大小不同，三角形的角大小不一样而已，人车就从斜坡上通行。这个斜坡不是大门在一条直线的，而是垂直的，也就是人从斜坡上去，要转90度才能进大门。
这个有点绕，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看的懂。

楼主：孤水一方2015 时间：2022-01-06 13:39:15

我们村80%多都姓章，姓贺的只有百分之十几，却偏偏村名叫贺家庄。小的时候一直感觉很疑惑，终于有一天，从村里一位老人那里解开了谜底。
相传明朝洪武年间，有姓贺的一家人逃荒到我们村，定居了，慢慢的繁衍生息，就有了贺家庄，后来又来了一家姓章的，章姓人家繁衍的快些，慢慢的超过了姓贺的，随着时间推移，章姓一代一代人丁兴旺，才出现了这种情况。

楼主：孤水一方2015 时间：2022-01-06 13:50:46

介绍一下我的父母吧。父亲有兄弟姐妹6个，母亲也是兄弟姐妹6个，那个年代的农村，6个孩子的家庭还是非常普遍的，甚至于还有8个，10个孩子的家庭。父亲用一袋子面粉就把母亲娶进了门。父亲小学文化，母亲直接一天学都没有上过，那个年代，女孩子上学还是比较奢侈的。
80年代初，我就出生在这个小山村，贺家庄。据母亲说，我生出来的时候，简直不像个孩子，瘦瘦的，皮包骨头，褯子沾在皮肤上，一拽，把皮拽起老高，简直就是养不活的样子。

楼主：孤水一方2015 时间：2022-01-06 13:58:58

父亲一度想把我送人甚至于直接扔掉，但母亲不舍得。本来我就瘦的可以，偏偏母亲又没有奶水，我天天饿的哇哇的哭，母亲干着急也没办法。有人说，没奶可以喝奶粉啊，但在80年代初的小山村，甚至于都没听说过还有奶粉这种东西。
后来，父亲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消息，就开始给我喝葡萄糖，买来葡萄糖粉冲水给我喝，在他们眼里，葡萄糖就是很有营养的东西了。

楼主：孤水一方2015 时间：2022-01-06 14:02:43

就这样，我就喝着葡萄糖水一天天的长大。很显然，葡萄糖是满足不了婴儿的营养的，所以，我很明显的营养不良，头发干枯，额头偏大，瘦小。这为我以后的极度自卑埋下了种子。

楼主：孤水一方2015 时间：2022-01-06 14:17:16

父亲一直感觉我这个样子很难养的活，就算长大了，没个男人样子，这么瘦弱的身体怎么干活，就想赶紧再生一个。于是在我2岁的时候，大妹妹出生了。

楼主：孤水一方2015 时间：2022-01-06 14:24:35

说实话，父亲是失望的，满怀欣喜的希望是个男孩，结果是个女孩。在接生婆告诉父亲是女孩的时候，父亲满脸的失望。
在这里说明一下，关于接生婆，以前的农村，几乎每个村子里都会有一个接生婆，就是专门给孕妇接生的。哪家马上生孩子了，家人立即跑去把接生婆请来，一盆热水，一条毛巾，一把剪刀就是全部的工具了。接生的接生婆的技术参差不齐，所以那时候女人生孩子真的是鬼门关走一遭。

楼主：孤水一方2015 时间：2022-01-06 14:34:01

母亲生下大妹后，因为没有遂父亲的愿，父亲总是对母亲爱搭不理，奶奶因为给大爷家看孩子，也顾不上母亲。所以，母亲并没有真正做过月子，月子里，母亲既要照看我，还得照看妹妹，自己做饭、洗衣。
我两岁多，正是最不好看的时候，总是到处跑，因为身体瘦弱，总是摔倒，摔的头破血流。换上干净衣服，一会就弄脏了，要么就是拉裤子里了要么就是尿了，母亲又是一个爱干净的人，在加上妹妹的换洗褯子，每天总是有洗不完的衣服。这一切，都是母亲一个人的。也因为如此，母亲落下了很严重的月子病。

楼主：孤水一方2015 时间：2022-01-07 11:01:56

那段时期我们家的日子过的还是很清苦的，母亲既要照看我和妹妹，做着家务，抽空还要和父亲一起下地干农活。那时候的农活全靠人力，没有一丁点的机械化。等妹妹一岁多的时候，父母下地干农活的时候，就带着我们，把我和妹妹放在地头上，放点吃的东西，就让我们自己玩，父母就干活去了，过一会，来看看我们。
可以想象，田间地头是怎样的一种环境，我和妹妹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慢慢地长大。长大后，我一直很疑惑，父母的心得有多大，一个一岁多，一个三岁多的孩子，就敢放在地头让他们自己玩。
也许有人说怎么不让我奶奶看着孩子，父亲的大哥，我们这叫大爷，孩子一个比我大一岁，一个比我小一岁，奶奶主要就是给大爷家看这两个孩子。主要大爷脾气火爆，比较强势，奶奶也怕他。

楼主：孤水一方2015 时间：2022-01-07 11:28:10

父亲比较老实些，母亲更是性格柔弱、隐忍，与世无争，不看就不看吧，自己辛苦点就是了。母亲从来没有跟奶奶闹过矛盾，也没当我们面说过奶奶的不是。这一点，我是非常佩服母亲的。
日子就这样磕磕绊绊的过着，转眼我到了五六岁的年龄。前面说过，我出生身体就比较瘦弱，又加上营养不良，体质一直都不好，而且特别的瘦。我经常走路摔倒，有时平地里走路，都莫名其妙的摔倒，我的膝盖总是一个一个的伤疤，旧伤未好又添新伤。现在，我的膝盖上还有很多疤痕，就是小时候留下的。

楼主：孤水一方2015 时间：2022-01-07 15:18:42

大概就是在我五六岁时候，那时候我就能记住一些事情了，发生了一件差点让我们全家无家可归，甚至于危及生命的大事。
我家的西边，是一处空的宅基地，地基打好了，但没有盖房子，据说房子主人留在了县城，不回来了，所以房子就没盖。那时候农村生火做饭全靠柴火，没有煤气，更没有燃气。所以庄稼的秸秆，包括打完麦子的麦秸，还有玉米秸秆等，都会被收集起来，用来生火做饭。于是，我家西边的空闲宅基地就成了柴火集中地，附近住户的柴火都往这里堆放，很快就堆的满满当当，用父亲的话说就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那时候大部分村民家的房子房顶都是用小麦秸秆盖住的，就跟古时候的稻草屋一个道理，只不过换成了麦杆而已，当然有个别富裕的人家用的是瓦，不过不是用泥土烧制的红瓦，而是用水泥沙子压制的灰瓦。我家的房子自然是小麦秸秆，"稻草屋"。

楼主：孤水一方2015 时间：2022-01-07 15:45:59

当然这种"稻草屋"的寿命很短，日晒风吹雨淋的，小麦秸秆很快就会烂掉，一般3-4年就要重新更换新的。这可是个大工程，首先收割麦子的时候得把适合盖屋顶的挑出来，一般是长的比较强壮的，粗壮的，然后得把秸秆上的枯叶全部摘掉，纯手工，一根一根的摘，要不带着枯叶房顶容易漏水和积水。量够了之后整齐堆放起来，备用。
找一个好日子，找好人工，一般就是平时关系比较好的邻居，男劳力。架好脚手架，说是脚手架，其实就是用木棍横放竖放，用绳子绑起来的。一般得用十来个人，爬到屋顶上，扒掉已经腐烂的麦杆，那场面叫一个壮观，腐烂的麦秆加尘土一起往下落，尘土飞扬，好不壮观。扒完之后，和好的泥巴（用黄土和小麦压软后的秸秆加水和在一起，相当于混凝土），被送到屋顶上，摊平，然后把准备好的新的麦秆整齐地按照一定规律一点一点码好。这真的是一个技术活，因为如果码的不好，极易漏雨，还容易被风吹掉，当然我是不知道其中的诀窍了，因为这门技艺已经失传许久了。码麦秆的师傅是极其受尊重的，工钱也比其他人高的多。

楼主：孤水一方2015 时间：2022-01-11 15:08:23

我记得那是一个秋天，秋收完了之后，周围邻居们又把各种庄稼秸秆堆放到这片闲置的宅基地了。当年新下来的，加上去年没烧完的，堆的满满当当。
半夜，睡的正香的时候，突然听见父亲大喊：“失火了，失火了！”。我懵懵懂懂做起来，揉了揉眼睛，向窗户外看去，只见火红一片，感觉大火把天都烧红了的似的。我还并不完全明白意味着什么，只是说了声“妈，我害怕”。但是父母清楚，这大火对我们家来说意味着什么，搞不好，就会无家可归。
父母急匆匆的起来，穿好衣服，父亲就赶紧出去喊人救火了，母亲则抱着我和妹妹，把我俩送到了邻居家，也急匆匆的走了。
我和妹妹躺在邻居家的炕上，慢慢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火已经被扑灭了。只见现场惨不忍睹，整片的柴火堆全部化成了一堆堆的灰烬，有的还在冒着烟，水夹杂着灰，黑乎乎的从灰堆里渗出来，弄的地上湿漉漉的。现场乱七八糟的救火工具，胡乱放着。

楼主：孤水一方2015 时间：2022-01-11 15:38:49

万幸的是，大火并没有把我家烧没了，虽然柴火全都烧没了。我家屋顶靠近火的地方被烧了有将近1米左右，听大人们说，当时幸亏我本家的一个三大爷，跟父亲是一个爷爷的叔伯兄弟，是他在火苗窜到我家屋顶的时候，不顾危险，爬到房顶上，拼命的把烧着的麦秆往下拽，拼死拼活，我家房顶保住了，家也算保住了。那个三大爷头发、眉毛都被烧了不少，衣服也被烧的一个一个大洞。
当时小，不懂事，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心有余悸。多亏了三大爷，救了我们一家，我们一家都很感激他。可惜啊，好人不长命，十几年后，三大爷得糖尿病了，过了几年人就没了。
唉，世事无常啊。

楼主：孤水一方2015 时间：2022-01-11 15:52:59

这场大火，家虽然是保住了，但是用来生火做饭的柴火却烧没了。怎么办呢，没有柴火就做不了饭啊，就得挨饿啊。周围有好心的邻居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后，主动送给我家一点柴火，但是天长日久，总是不够用的啊，何况，那时候家家户户人口都不少，柴火自己家都不够烧的。
没办法，父母只能出去捡柴火，杨树的落叶，秋收后农田里、沟渠里落下的，都被父母捡回家。后来周边村地里都被捡干净了，父母只能去更远的地方了。我记得，父母早晨早早的就推着小推车出去了，晚上很晚才回来，有时收获颇丰，有时很少。
父母不在家的时间，就我和妹妹在家，母亲把饭放在我能够的着的地方，头天晚上就嘱咐，第二天让我照顾好妹妹。五岁多的年龄，就已经挑起了家里的担子了，现在想想，我都忍不住可怜自己，可怜妹妹，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现在的孩子啊，真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啊。他们是完全不会理解那个年代的很多事了。

楼主：孤水一方2015 时间：2022-01-11 16:06:52

就这样，我家艰难的度过了一个冬天和第二年的春天。等夏天麦子收完后，终于有柴火烧了，父母可算是宋了一口气了。
都说穷在闹市无人知，富在深山有远亲，这句话说的真是一针见血。我是深深体会到了他的世态炎凉。发生大火之后，父亲曾去我亲大爷家（父亲的亲哥哥）想去要点柴火，被深深地一顿数落，灰溜溜的走了。三个舅舅更是瞧不上我们家，从来不来走动，也就是过年的时候，礼节性的来我家坐坐，屁股还没坐热，就走了。去他们家串门都爱答不理的，谁让我们家穷呢，人家走亲戚喜欢去我的两个姨家，他们过的比我们家富裕啊。
从小就耳濡目染这些，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我的性格也有点怪异，极度自卑，又极度敏感。

天涯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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