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 母 泪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曾流过两次泪。
一次是母亲的养母（我和小弟都叫他奶奶）去世的时候。母亲年轻时代就失去了父母，是奶奶和她相依为命，母女关系极好。大约在我四、五岁的时候，父亲被打成“右派”，遣送外地接受劳动改造，一家人的生活重担就落在了当中学教师而收入微薄的母亲肩上。
那年冬天，年近八十的老奶奶为了帮着母亲做点家务，在外出买菜的路上不慎跌倒，摔断了股骨。医生检查了奶奶的伤势后摇摇头说，这样大的年纪摔断了股骨不能再愈合了，回家养着吧。
从此，母亲的担子更重了，她一面教书，一面照顾我和小弟，还要看护卧床不起的奶奶，那苦累自不必说。寒冷的冬天，奶奶夜里因伤痛而发出大声的呻吟，我和小弟吓的把头使劲缩进被窝里，害怕听到那种痛苦的声音。而母亲却一夜几次起来，披着棉袄，端半盆热水，给奶奶烫脚，按摩，一边轻声地问：这样好些吗？就这样过了将近一年，奶奶去世了，母亲长跪在奶奶的遗体前，泪流满面，痛哭失声。
母亲第二次流泪，是因为我逃学。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因为贪玩儿，便托同学向老师请病假，到大明湖去打麻雀。
几天以后，学校老师终于找上门来——我逃学的事露馅儿了。你说，这些天究竟干什么去了？母亲声色俱厉地问我，声音微微发抖。我还从未见过母亲这样生气，早已做好了挨打的准备。果然，气极之下的母亲抬手在我的屁股上打了一下（其实一点也不痛），但是，当母亲的手再一次抬起时，却没有落在我的身上，她突然双手掩面抽泣起来，泪水顺着母亲的脸颊留下来，洒落在她的衣襟上，我也不由自主地陪着母亲大哭起来。
从那以后，我彻底改正了错误，很快成了班里的好学生，受到老师的表扬。许多年以后，我终于明白，儿女的每一点进步、成长和过错无不时时牵动着母亲的心。作为一名教师却无暇管好自己的儿子，那种愧疚、无助、委屈却又无处诉说的处境怎不令母亲伤心落泪！
呵，慈母的泪啊，就像一道苦涩的清泉，涓涓流淌着母爱与辛酸，滴滴滋润了我的心田。无论再过多少年，儿子也不会忘记母亲付出的一切，直到永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