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破万卷（5677）·《蝶阶外史》
《蝶阶外史》，清代文言短篇杂俎小说集。四卷129则。 高继衍著。成书于清咸丰四年(1854)。现存主要版本有：《培根堂全稿》本;1912年广益书局石印本;民国上海进步书局“笔记小说大观”石印本;1920年上海广益书局石印本，藏上海辞书出版社;1935年大达图书供应社铅印本。1991年上海文艺出版社“中国笔记小说文库”《清人稗录》影印1935年大达图书供应社铅印本，1995年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笔记小说大观》影印上海进步书局石印本。
高继衍(1797—1854 以后)，一作高继珩，字寄泉，宝坻(今属天津)人。
《蝶阶外史》搜辑颇广，除神仙鬼怪、奇闻轶事外，尚 有历史琐闻类笔记，但就其全集而论，无论从数量或质量上来看，小说均属其首。本书体仿《聊斋》和《阅微草堂笔记》，思想内容和艺术创新上虽未达到二书的高度，但较清中叶后大量的笔记，自有其独到之处。
《蝶阶外史》中某些篇章赞美了仁人志士高洁的德 行操守。《五宦殉节》叙张力、刘璧星、范春骏、李允樟、章广慈五人在明朝灭亡后奋起抗贼，不屈而死的忠义气节。《刘永锡》记刘永锡在甲申后隐居不仕，宁死不受辱的高尚品性。《沈泰》记沈泰拾金不昧，不为名利的高洁情操。
《蝶阶外史》中部分篇章记公案的奇异，揭露了封建 社会的黑暗与窳败朽腐的社会风气。《河帅》一则记粟朴园受尽冤屈，被同学所害的残苦以及昭雪出狱后悲喜交集、大哭失声的无奈情态。一则记黎世序巧计暗访终于勘破谋杀亲夫奸案。《卖花人》记卖花人在所担箱中暗藏同伙二人杀人越货的强盗行径。一日，与卖猪二客同宿，深夜又杀卖猪客，以同伙假充凑数，后终被发觉而拿获治罪。
《永年令捕盗》叙李时茂徒手捕拿地头蛇王昌，为百姓除害事。
《蝶阶外史》中某些篇章记述了勇士侠客的落魄不 遇及其侠肝义胆的豪迈行为。《三和尚》叙三和尚空有一身本领，但时不我遇，只能为盗。后看透世间险恶，出家为僧。《高二爸》叙高二爸胆略过人，武艺高强。官府力请高二爸前往匪窟缉盗。他与匪首斗智斗狠，终于拿得凶犯。《窦尔敦》叙盗贼窦尔敦本拟行劫，投宿一恶僧寺中，由暗道入僧房，意外发现恶僧拥众妇人取乐。窦尔敦暗抓一妇人问明了原委，遂设计将僧人灌醉，将其杀死，救出了行客与众妇人。《西秀》叙西秀面对流贼围城，流贼声言愿得之为妇的威胁，大义凛然，为解城围慨然入贼营的气概，等等。
《蝶阶外史》中某些篇章记述了神鬼怪妖的奇行异事，渲染成仙得道的灵异，宣扬“人生有命，富贵在天”的宿命论思想。《看鼓楼人》叙通州看鼓楼人刘翁因怜悯囚犯在酷暑中遭蚊虫叮咬，迟撞钟鼓，后得仙人超度成仙。《柳神》叙新安柳神 歼灭水怪四角兽，解除新安城水灾。后柳神与贫女相合，生子绿衣人，成为保护新安城免受水灾的守护神。《焦龙王》叙东明冯礼因好义闻名，龙王化为小焦为他家作佣。旱年时救济冯家三屋麦，后又使冯家附近四十里不受冰雹水灾。
《蝶阶外史》中也有记人事奇异者。《谢生》记谢生与张氏石女的纯真爱情。《刚刚夺黍》叙一落魄的口技艺人穷困行状及高超的技艺和洒脱磊落的品行。《郭某》叙河间郭某因与魏阉夫人客氏通奸得官，又见魏阉将败，请求出官，终于保全。
谢生
谢生开初与叔父在中州经商。因年少老成，办事利索，甚为叔父看重，倚为梁柱。谢生幼与张氏女订婚，张氏女生得端庄美艳。谢生日渐长大，叔父虑及他的终身大事，令其回家完婚。张氏知女为石女，忧心忡忡。全家计议打算买婢献于谢生为其续宗嗣。不料，谢生与张氏女相见即情深，两人欢洽融乐，并不以淫为事。谢生思量燕乐新婚不忍离别娇妻，经不住叔父再三催促，只得与妻依依惜别。谢生去后，张氏女万分思念，竟抑郁成疾，一病不起，百药不治，不久亡故。谢生百里之外，闻得爱妻亡故，急急回家奔丧，在张氏女灵前，抚棺痛悼。
河帅(一)
粟朴园幼年丧父，家中穷困，与同学某甲一起在名宿某家求学。塾师有一子一女，儿子愚讷，女儿敏惠。塾师一向器重朴园，有意将女儿许配于他。同学某甲心存妒恨。一日夜晚，朴园与塾师子同宿一床。其子鬼使神差，连连叫嚷燥热难耐，请求与朴园调换位置。朴园经不住再三请求，只好易位而眠。夜晚竟从屋项上落下一铁戈将塾师子当胸击穿而死。塾师疑朴园杀其子，遂将其送官，屈打成招。后塾师女与某甲成婚。某甲在一次大醉后吐露了其雇佣刺客本欲杀朴园却误杀塾师子的实情，女心中愤恨，遂将某甲告上官府，终将某甲治罪。女亦自杀。朴园出狱，大哭失声。后选拔贡授督河官吏，并将塾师夫妇奉养至终老。
河帅(二)
黎世序进士及第后到江西任县令。上级命他到某县稽查案件，路上遇一阵羊角旋风。世序知是冤鬼之魂，当即命鬼头前引路。到一处墓地的一新坟前，旋风消失。世序暗中访察到死者家中，见死者妻子年轻美艳，自称其夫死于瘵病。世序请求发冢开棺验尸，妇人不许，即与世序发生争执。无奈发冢验尸，只见一瘦骨嶙峋的干尸，并无异样。妇人撒泼，遂告至廉访中丞处。中丞欲治世序罪，世序请以一月为限，如果说访寻不出结果，甘愿被治罪。一月间，世序乔装改扮，四处寻访。一日遇雨，奔至一村庄柴门下，遂宿其家。主人有一子，赌博游荡，不事产业，然性情豪迈，世序与之结拜为兄弟。当世序问他为何不事生产，不娶妻生子奉养老母时，他吐露了某甲惨状。原来某甲妻子与人通奸，以小蛇窜入丈夫腹中，害死其夫。世序得知此事，急忙回复中丞，即刻审讯某甲妻。原来，某甲妻因与表兄通奸，早有害夫之意。二人串通，用小蛇放入丈夫口中，剪断蛇尾，蛇痛极，窜入丈夫腹中，将丈夫害死。冤情大白。后世序升官，资助结义兄弟并奉养其老母。
张立
张立在外经商赚得一笔大钱，回家途中打算给妻子一个惊喜，同时也试试妻子的忠心，便将银钱藏在庙的香炉灰中，自己换了一身破烂衣服回家去见妻子。妻子看到风尘仆仆的丈夫归家，满心欢喜，问了张立辛劳周折后，得知丈夫在外经商一无所得，便用自己平日针指所得散银买米做粥为丈夫做饭。张立见妻子忠心不二，便告知妻子原委。不料邻居无赖朱喜早在打张妻的主意，看到一乞丐模样的人走入张家，意欲捉奸要挟张妻，却偷听到了张立夫妇的谈话，即刻到庙中偷取银钱。等到张立去取时，发现藏银被盗，羞愧难当，便上吊自缢而死。张立妻到衙门为丈夫鸣冤叫屈，县官审案时，见一红蜘蛛垂丝而下，顺藤摸瓜，巧合中破了此案，将朱喜绳之以法。
木工弟
木工某甲外出做活计，妻子归宁，只剩某甲弟在家。木工弟貌美聪慧，仪表堂堂。凑巧某甲妻妹来看望姐姐，天降大雨，回又不是，住又不便，木工弟便请她留住下来，自己到邻舍借宿。邻舍人多杂乱，贼某与无赖子都在场，听到了木工弟所说借宿原委。贼某回家后将此事说与妻子听，其妻便到木工家里偷盗。无赖子听说后欲趁势奸淫木工妻妹，便悄悄前往。木工妻妹见贼妻来，吓得躲到了床下。贼妻正在捡拾衣物，无赖子将其抱住，贼妻以为木工弟，二人遂媾合。适值木工某甲回家，听到家中淫声浪语，以为妻子与人通奸，持斧入室将二人杀死，拎着二人头去岳家问罪，不料妻子从屋中走出，心疑是木工弟与妹妹通奸。回去一看，从床下搜出了木工妻妹，问明原因，才知是贼妻与无赖子。官府将某甲杖击放还。不久木工弟与其妻妹成婚。
本书搜辑颇广，除神仙鬼怪、奇闻轶事外，并及卜筮、梦兆、乡祠、宋寺、旧城、古塔、水泉、剪绺(诈骗)、口技、著述、篆刻、碑石、书画、属对、诗赋、砚墨、酒茶、宝石等，诚系历史琐闻类笔记。多记冀事，事辄简率，皆类梗概，其意在记实而不在做小说。就其全集而论，无论量抑质，小说均属其首，编入卷二、三者夥。“简而能达，清而能腴，不事矜才使气而叙事如绘，状物如生”(孙肇修：《评跋》之一，下同)，这一评价尚可成立。在谋篇与构思上，“能以征实处翻空，又能于翻空处证实，故不落窠臼，而文情奇隽若此。”作者受《文心雕龙·神思》“意翻空而易奇，言征实而难巧”的启示，并直接继承清代笔记大家蒲松龄“意乘间则巧，笔翻空则奇，局逆振则险”(《与诸弟侄书》)的小说理论。评跋者从百十篇作品中，概括出作者提炼生活与想象的基本特征。它的笔底生波，是在现实的基础上虚构，于“实”中出“奇”，而又返淳还朴，回到生活，即其情节既要遵循现实生活逻辑，但又不受其约束，它通过幻想与夸饰，突破生活的表面而达到艺术的真实，令人眼花缭乱而又令人信服，所谓情理之中、情理之外，满足了读者的审美要求与审美情趣。征实易泥，凭空也会流入荒诞。惟其“翻空”而又“征实”，便获致自由，使作品奇曲复蕴藉。在此，我们看到一个小说创作的美学课题在清人笔记小说中的尝试与运用。
本书体仿《聊斋》之“异史氏曰”，有“外史氏曰”，蹑蒲氏之遗踪而未能另辟蹊径，果报连篇，节义其后，以意害文，影响艺术上的追求与创新，但较清中叶后大量的笔记，《蝶阶外史》还自有长处，引人一读。例如《河帅》其二，表现周行县境、深入访察的审案作风，《郝雪海》描述巡按督军的威严与任人唯贤，《卖花人》叙瞽者目盲心灵，破案除害，《永年捕盗》状永年县令翦除恶史。复有一组侠盗篇如《高二爸》、《槛中人》、《少林寺僧》均为近代武侠小说的支流。《窦尔墩》写侠盗除恶盗，虽未能独抽奇秘而终胜于缘饰附会，因它取自轶闻传说，有民间创作特色，与京剧的有关窦尔墩的剧目一样，有一定的生活根据，为研究戏剧中有关侠盗一类剧目的资料。《窦尔墩》状盗之义，《纪亮》述盗之谋，所谓“心急智生”。
本书还有一些带世俗色彩的篇目。卷二的《卖灶》劈头即说：“卖房不卖灶，杭俗也。”次叙故事。富翁为子孙计，埋金于灶，又书中堂额，时售室必下额。孰意子得金便将灶、额赠新主，巨金遂归他人。这在今天也可借鉴。神话故事《柳神》反映的人与大自然的斗争。《属对四则》可睹清代笔记小说大家纪晓岚的风韵，状其“信手拈来，触口成趣”， 才思敏捷，饱学谐谑。
本书文洁字雅，读来悦目。状物细如毫末，记事出人意料，谋篇一气呵成。在一些情节紧张的篇目里，每每对白短促，推进快速，令人屏气凝神，表明了娴熟的技巧。
评：《蝶阶外史》搜辑广，神鬼奇闻笔记尚。数量质量小说首，独到之处可标榜。
仁人志士予赞美，奇异公案共分享。黑暗窳败有揭露，勇士侠客艺高强。
神鬼怪妖的奇异事，纯真爱情真高尚。大家风韵纪晓岚，饱学谐谑信手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