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永宁帝亲政后第一次春闱进展得异常顺利，年轻的皇帝看完殿试的试卷后十分高兴，竟点了36名进士，取人之广，前所未有。

当一众新科进士被传入集英殿谢恩之时，永宁帝突然兴致勃勃地提议：加试断案。

年轻的皇帝显然早有准备，几名内侍鱼贯而出，迅速把试卷送到中官手中，不一会儿，就发到了各新科进士手中。

秦相马上反应过来，小皇帝这是要当场选“里行”御史了。

过去，御史必须从至少当过两任县令的官吏中选出，为的是要求他们通晓民情、洞察政弊，性情还要谨厚端雅，凡用心浮薄者，均不取焉。但御史是个得罪人的活，愿意报考的官员并不多，这导致了御史人数严重不足。于是仁宗朝增设了“里行”御史，为的是提拔资历尚浅但有真才实学的年轻人入御史台。

但这些新任“里行”御史有的初生牛犊、刚直易折，有的唯唯诺诺，任职三年未曾弹劾过一次，永宁帝十分不满。

按照惯例，律试在九月进行，新科进士或官员们自行决定是否参考以担任御史或刑部、审刑院、大理寺、刑狱司等处官吏。正常的律试需考《刑统》大义和断案，但永宁帝突然来这么一出，把考《刑统》大义也省略了，试卷也不知御药院是何时偷偷印好。小皇帝显然是要从御史台开刀，急不可耐把御史台大换血，成为自己手中的利剑，继而肃清太后一党。

秦相望望百官，百官面上表情各有精彩微妙，他暗暗记下，在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仍是敦和温雅的表情，低下头前，迅速瞟了瞟左首的侯国公。

永宁帝坐在龙椅上，第一个望向的是舒晗。

舒晗白净清秀，一看便知是南方灵秀之地滋养出的士子，他的策试答得极精彩，学识优长、词理精绝，给永宁帝留下了深刻印象，但他字写得不好，是以授了二甲一等进士。

第一道题是一桩凶杀案。说的是清河县有位屠夫出门，是夜家中内人被奸污后掐死，家中还丢了三贯钱和一筐苹果。仵作细细勘验过，院墙、门窗均无损，显然是妇人自行开门引狼入室。屋内有一桌酒菜被人吃得精光，连供桌上的糕点都被偷走，现场一片狼藉，只留下了一个咬了一口又被吐掉的苹果。

县令暗中查访，知道这妇人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相好，是个落第秀才，秀才家贫又手无缚鸡之力，无法养妻活儿。妇人由父母做主嫁与屠夫后，不知何时开始与秀才暗通款曲。当晚的更夫还见到了秀才从屠夫家仓皇逃出。

县吏在秀才家中搜出了铜钱，虽然数目不到三贯，但那钱带油，显然是屠夫的手碰过的。

把秀才抓到衙门一审，秀才承认与妇人有染，家里的铜钱也系妇人接济。案发当天夜里，他是和妇人约好相会，但自己去的时候，发现门洞大开，妇人已死，于是仓皇逃出。

县令对他用了大刑，秀才被打得受不住，仍坚决不承认杀了人。于是这桩案子交到州府，最后作为地方疑狱上报到了大理寺。

永宁帝见舒晗胸有成竹，很快写完第一张，面露赞许之色。

秦相在心中偷笑，心想小皇帝毕竟是少年心性，这般没有耐性城府。这舒晗被如此关注，就算考到第一，也会因锋芒太过招致横祸。

侯国公轻咳一声，永宁帝忙收敛目光，轻轻在龙椅上坐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