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凶恶倭贼渔港抢掠 回乡阿虎海上拒敌

1

韩家三个砖窑和两个瓦窑的开窑日子，一如既往地热闹着。
虽然老韩家的砖瓦窑还没开火时，就有人陆续来订货，韩鸿翼有一个本子清清楚楚登记着订货人的名字，定购品种、数量以及是否交了定金。但尽管这样，开窑日子的一大早，依然是一辆辆马车或牛车像赶集似的浩浩荡荡赶到窑前等候，生怕韩家的上好砖瓦发完。
韩鸿翼一边谦恭有礼地应酬，一边疑问：“乡亲们啊，韩某真感到奇怪了，砖瓦窑停火和开窑时间，韩某有时还不一定记得清呢，可你们怎么就记得这般清楚？”
人们乱笑一阵，有人说：“韩公啊，这还用问？韩记的青砖红瓦早就名声在外，建造宅基，百年大计，谁都担心拿不着呀。”
韩鸿翼这时候做出为难状：“但你们还是来早了呀，今天虽然开窑，但从窑内把砖传递出来也还是需要时间啊，鹏翼和他的伙计们这才准备进窑去，你们难道也想参与帮着从窑内把砖传递出来？”
当即有人响应：“好啊好啊，各家除了留一个人和韩公您核对数字外，其余的人，闲着也是闲着，都进窑内传递砖块去，这样就快得多啦。”
还有人进一步拥护：“对对对！谁家要不来人进窑帮忙的话，韩公，您就让他最后一个拿货。啊？”
于是五口砖窑同时开封，人群在韩鸿翼兄弟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干了起来。
韩鸿翼招呼各家订货人，走到窑旁那间宽敞的纳凉草房里。韩鸿翼坐在一张八仙桌前，正要翻阅账本。
一个叫符进球的人向来爱和韩鸿翼调侃：“我说鸿翼哥，你这个烧砖烧瓦又烧石灰窑的，怎么却搭个草房来纳凉？别光顾赚钱嘛……”
“嘿，进球，这话你问得傻了不是？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种菜的吃菜帮，种田的吃粗粮，烧砖瓦的住茅房……’我这不全是为了你们嘛——要不，这次您先不要货？先让我把这砖瓦房搭起来让大伙纳凉纳凉再说？”
“诶……别别别，说着玩呢，鸿翼哥你就当真？少谁您都不能少我的呀，我儿子今年年底娶媳妇，再不盖新屋子，媳妇都娶不进来。”
有人又调侃：“进球哥，你们村不是也有人烧砖窑吗？你这么却舍近求远，来这里订货？而且鸿翼哥的砖窑还不靠村子，他偏偏选在离海边不大远的地方做砖瓦窑，你怎么就舍得搭上这运砖瓦的功夫？”
进球说：“去去去！别扯那小子烧的砖，就是个娘儿们，稍微用拳头捶一下，这砖都能断两截，更别说像鹏翼兄弟那么有功夫的人了，鹏翼他要是砌那砖呀，用手都能当砖刀，还不能太用力，否则手一劈，砖块就会碎成一砣垃圾。这砖你敢要啊？”
在相当宜人的气氛中，韩鸿翼喜盈盈给各家订的砖瓦作了核准，并按照价码一个个收了银子。只等砖从窑里传递出来，各家马上就可以按照订数拉走。

这时有两匹快马飞驰而至，马一停在这个草房前，上面的人就瘫落马下，脸色铁青，气喘吁吁：“快——快，倭贼，倭贼……正在宝陵码头抢……”
这时候韩鹏翼刚从窑里上来，他出汗多，想到草房来喝口水。
另一个落马者一见到韩鹏翼，当即拜倒央求：“韩师父，快……快，倭贼还进附近几个村子去掳掠，求求您……快去救啊……”
大家当然都知道怎么回事——这些不知来自何方的倭贼，时不时都到海南东这一带来洗劫，他们有时候化装成打鱼的，也是驾着帆船徐徐靠岸。或者一艘大船停靠在海里的深水处，另驾着几艘小船登陆而来，一旦登上渔港，倭贼就亮出各种造型鬼怪的刀剑斧头……于是，卖鱼的连鱼带网，买鱼的连钱带筐，全部被掳掠一空。
这一带村民，对倭贼愤恨之极却又无可奈何，根本就没法去报告官府，因为等你到文昌城里去报告，县令哪怕旋即派出一队捕快骑马赶几十里路来到这里，人家早已挂上风帆扬长而去，留下的只是像鬼一般的强盗笑声，还有民众惨遭洗劫后的一片哭嚎声或诅咒声……
倭寇靠海吃海，以海为依托，多在沿海边一带做做手到擒来的行当。琼州尤其是倭寇肆虐的重灾区。沿海一带民众，大多已经被倭贼吓坏，每当倭情发生，面对凶顽，人人束手无策，乖乖交出东西。与此相应，“倭贼”也早已成了吓唬晚间哭夜孩童的灵丹妙药。
倭寇危害本来和鸿翼鹏翼兄弟没有多大关系，他们的古路园村远离海边，即使按直线距离算起码也有20多里路以上。倭贼断不敢把魔掌伸进纵深的村子里。韩家的砖窑瓦窑石灰窑虽然离海边稍微近一点儿，而砖瓦这些笨重东西自然不是倭贼的掳掠对象。
但面对乡亲求救，韩鸿翼当即宣布：“倭贼又来了，现在暂时停下一切！大伙都救援去！”
韩鹏翼对倭寇更是摩拳擦掌，这时候尤其不忘问一声自己管辖的一干伙计：“咱等了这么久，家伙都没地方使出来，你们今天都带齐没有？”
40多个伙计的回答很有挑战性：“当然！！”说着一撩起衣衫，每人的后腰都插着一副用花莉木做成的两节棍！
韩鹏翼另对其他来买砖瓦的人说：“你们没有家伙，要各自准备几块青砖，看看是倭贼他娘的脑壳硬还是咱老韩家的青砖硬——这顺便也是检验咱韩家砖窑成色的一个机会。”
30多辆马车，拉上近百人，马嘶叫，人怒吼，风风火火地跟着报信者赶往海边。

2

但最终还是迟了。
倭贼抢掠成功后，又一次扯上风帆，离港出海而去。
宝陵渔港呈一片劫后狼藉，熬夜打鱼归来的渔民们普遍颤抖着身子，欲哭无泪。企图抵抗的几位，还有死死攥住装钱口袋的几位，最终落下了刀伤，甚至还有人被砍掉胳臂。鱼没有了，渔具没有了，卖鱼得来的钱也没有了。造孽呀！天谴呀！
来收鱼的客商们同样未能幸免，也是银子被抢光，谁都擂胸顿足，后悔连连。
原关村、云里寨等几个靠近海边的村寨也被洗劫，村民们都散落在滩涂上，老人指着正在远离的贼船悲愤诅咒；女人哭天抢地要死要活；孩童们则捡起石头用力朝海里掷——哦，原来有一艘倭贼小船最后离岸，他们正向倭贼大船靠拢。孩童们看着这只小船距离好像不太远，但扔出的石头却全落进海里。
韩鸿翼仔细向乡亲了解倭情。
韩鹏翼则脱光上衣，怒吼一声，高高一跃，掏出两节棍舞出嗖嗖声响。40多位伙计全都效法师父，几十副两节棍打出来的局部风势，也许能达到12级。
韩鹏翼带着怒声发问：“谁家有大帆船？谁家有快船？马上扯上风帆，我和伙计们去追杀这群狗娘养的！”
船家都凄凉地答曰：“那里还能扯什么风帆？大一点的帆船早就被他们开走。好一点的也被倭贼们毁坏了……这群天煞的倭贼，做得真绝呀！”
——勇士们终归不能变成蹈海如行平地的八仙呀，韩鹏翼长吼一声，40多名伙计也只能悲愤号天……

从南面驶来一艘小渔船，这时正和最后一艘逃窜的倭贼小船擦边而过。
倭贼小船贪心不足，见到小渔船上只有一对瘦小的夫妻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于是便跳上来一个大汉，照例亮出一柄闪着杀气的弯刀：“把渔交出来，免你们一死！”
打鱼的邢荣达夫妇早就吓得身如筛糠，乱抖一气。发抖并不打紧，他们还居然说了最笨最笨的大实话：“大王……哪里还有鱼？我们打了一天一夜的鱼，已经在清澜港卖光了，不……不信大王你好好看看船上……”
可是人家才懒得看呢，一听说你把鱼卖光了，那就是说已经换成了银子，这岂不更好？
“哈哈哈哈……这就更方便了。快！快把银子交出来，快点！听清楚了吗？快点，要不我一刀一个，把你们统统扔到海里喂鱼去。”
“诶哟，大王，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还有80岁老母在家，还有一个病在床上的残疾儿子……呜呜呜呜……”
“胡说，你骗谁？你们这个儿子穿得这么洋气——哼哼，还穿着蜡染的衣服呢，活像个南洋小商人嘛……”
最不该的是这对可怜的渔民夫妻又一次说出大实话：“大王，他不是我们的儿子，而是邻村的孩子，他刚从南洋回来，是在清澜下的船，然后有人介绍他坐我们的方便船来到宝陵港，从这里回家近很多……”也许邢荣达感觉说他东西也不多，你也放过他吧？”
“哟？还真是从南洋回来的？没准还是个南洋富商的公子哪！喂，小孩，快把你的行李全部交出来，不然你就回不了家了，啊……”
大汉正说着，这时候倭贼船上另外两个人不耐烦地对他说：“拐腿六你快点动作好不好？你还有时间去谈判哪？别罗嗦那么多！不掏钱，不交出行李就全部收拾他们，然后把他们全部家当搬上来再慢慢搜。”
“哈哈哈哈……拐腿六？哈哈哈哈……”一阵笑声竟然发自船上的那位少年，“你的同伴要不提醒，我还真怵你几分呢，得，拐腿六，你想拿我的行李？就走几步让我看看是否真的拐腿？要是真拐腿，没准我就可怜可怜你给你算了，反正我从南洋带着几千票子也不算多。”
“放屁！你个屁孩也敢笑话我拐腿？我就站在船头这里，我现在数三声，你要不把行李拿过来，不把票子交出来，我就叫你吃混沌刀——什么叫混蛋刀你听说过吗？少废话，快点！还有他们的卖鱼钱，你都一起拿过来，小屁孩儿，听话！”
“好好好——看来你这个拐腿六真的不方便，我这就给你拿……”
只见少年身子一缩，穿着的褂子便脱离身子，淡黄格花的蜡染料子变成了一张飘飞的风筝，直朝大汉的头上飘来。大汉一闪——这回真是露出拐腿的弊端了——仅仅闪过一半，褂子仍然有三分之一斜挂在头上，大汉右手拿着刀，只能用左手来拨褂子。这时候少年一个跃身腾起，随手飞出了一条九节鞭，少年口喊了一声：“看燕子穿云！”鞭头的短镖便疾速而准确向拐腿六的眼睛飞去……
拐腿六一声惨叫“啊呀……”往后趔趄几步，直愣愣就倒向那艘倭贼小船。这回拐腿很可能搭配瞎眼了。
倭寇船上另外三人，见到拐腿六顷刻之间像中了魔杖一样惨叫倒下，呈现了短暂的发怔和愕然。当他们清醒过来后，有点讥笑：“这个拐腿六，被一件小褂子盖住脑袋后，怎么手蒙着脸面就糊里糊涂倒下了？”
于是很快就又跳上来一个，这一个显然没有拐腿六块头大，但却更加凶狠，少年这时候仍然没有半点发怵。虽然挟着击倒拐腿六的余威，但手中的九节鞭仍然舞得很有章法，似乎并不急于进攻，就当是舞着玩儿。借着一个斜立架式，少年看清：来者左手握着的是一把剑，这是一把开过刃的利剑。除了闪着寒光外，依稀中还能窥出剑面上曾经残留的血痕——尽管血痕已经发暗。
少年不再多看剑尖了，他需要看强盗的步伐——师父说过，步伐直接说明对手的强弱，也使得自己早早确定是进攻还是防守。少年有意变换几种姿势，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的同时，手中的九节软鞭依然熙熙嗦嗦翻出鞭花。
这个倭贼显然比拐腿六更加缺乏耐心，他用左撇子挥剑刺将过来，少年闪过身子，来一个形左实右，似乎从左边脸面飞来的短镖却是虚的，鞭的手把转瞬间出乎意料地倒转着击打过来，重重的生铁狠狠地砸在左撇子的手腕上，利剑顿时飞出，落到海里。
手中没了家伙的左撇子，面对着呼呼风响的九节鞭，嘴里却喊着“我的剑……”眼睛追着剑的影子，脚步却已经跳回到自己的小船上……

3

岸上，韩鹏翼和他的伙计们像看演戏一样，他们起初很为这个少年担心，但少年连连击倒两个之后，不禁都欢呼雀跃起来。韩鹏翼这时候绝对没想起这少年就是侄儿阿虎。也难怪，阿虎跟着哥哥阿龙去安南一年多快两年了，此刻怎么会出现在家乡的这片海面上？鹏翼当年在教伙计们两节棍的时候，本也想让阿虎跟着学的，但鸿翼说阿虎还太小，以后再说。就在他们兄弟即将出门的时候，韩鹏翼才偷偷找个空隙，教了阿虎几招两节棍，有谁想到现在这个居然能用一条软鞭抗击倭贼的少年正是阿虎？
虽然韩鹏翼没想到这个少年是阿虎，但并不影响韩鹏翼作为习武者的冷静。尤其见到最后两个倭贼一个拿着短刀一个握着斧头一起跳上渔船之后……冷静的韩鹏翼就本能地感到：不行！这位少年需要支援，否则后果难以设想。
于是大声招呼徒弟：“阿根！我们立刻赶过去，船没有帆，用浆也要划过去，再不行，游水你也要给我游过去——其实也就区区几百丈而已。”
于是被抢的渔民马上起来响应，他们吆喝着跃跃欲试的两节棍们上船。其中有一艘渔船基本没被毁坏，风帆还可以扬起来。

这边渔船上，少年仍在与最后两位对手周旋。这两个更像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也许他们感到，连一个少年都摆平不了，一定会影响自己在帮中的地位，更会影响以后分赃的份额。倭贼好像并不受岸边的助威声影响，甚至不惧怕岸边的来船已经扯起风帆赶来增援……

情势有点危急！韩鹏翼大声喝令：“快开船！”
其他不能上船的伙计们，则大声地一起朝那边继续声援……
这时候，停在稍远的倭贼主船，吹响了一种奇怪的螺号声，左撇子当即在自己的船上招呼已经跳上渔船的同伙：“快撤快撤，回去再慢点儿就被剁手指头啦。”
两个正在对垒着的两个倭贼相视一眼，点了一下头，旋即跳下自己的小船，仓促向倭贼主船靠拢。

虽然已经没事儿了，但渔船上的夫妇已经吓得不轻，他们暂时不能恢复航船状态，只好等着岸边的船来接应。
支援船只一靠近，韩鹏翼和阿根便飞身跳上渔船。鹏翼瞪大眼睛，惊讶地搂着少年：“阿虎？怎么是你呀？哎呀，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阿叔……哈哈哈，真是你们啊？诶，刚才你们都看见了吧？刚才我干倒了一个，还打跑了一个。嘿嘿……”
“小家伙！真有你的，刚才叫我们在岸上看得开心，也看得担心呀。”韩鹏翼说着拿过阿虎手上的九节鞭，“诶，你怎么会用这家伙？而且好像还不错。我给你带两节棍呢？”
“我们原先在安南，一起做工的人中，有一个大哥，因为我常常去帮他打酒，他很喜欢我，就教了我耍这个。那时候正准哥已经去爪哇岛投表舅去了。后来大越叔接我回来，我和这位大哥分手的时候，他让我把两节棍留给他作为纪念。”
“那两节棍你一直不学吗？”
“没学，那位大哥说他不会两节棍，只会这个。所以两节棍我仍然只会一些棍花而已……”
“这也怪阿叔还没有教你多少。现在好了，你这两年长高不少，快成小伙子了，现在教你这个，你阿爸该不会反对了吧？”
阿根过来亲地拍拍阿虎的肩膀，接过九节鞭问韩鹏翼：“师父，这个链条还带有镖头，这个叫什么家伙呀？”
韩鹏翼说：“这叫九节鞭，也叫软鞭，还有人叫链枪。看看吧，由九条铁链连缀起来，鞭头是手把，鞭尾是短镖。九节鞭也是十八般武器中的一种，它和两节棍同中有异，耍好了也一样厉害。我们两节棍携带方便而且不像刀斧那样带着杀气，其实九节鞭也差不多是这样。”
阿根赞扬说：“阿虎，你不错啊！你那么短的时间怎么练得这么好？呵呵……看看以后哪天选个时候，阿根叔试着和你过过招啊……”
阿虎问韩鹏翼：“阿叔……是不是又来倭贼抢劫了？”
韩鹏翼咬牙切齿：“嘿！一言难尽，这群倭贼！荣达哥，刚才让你们受惊了，开船靠岸，先回家吧。我们以后一定找机会好好收拾这群倭贼一顿。”
这时候伙计们的船也陆续到了，一下子跳上来几个人，在嘻嘻哈哈中，阿虎被抛了起来，一个黧黑的小身影似乎飘飞起来，定格在南海蔚蓝色的缎面上……

渔船一靠岸，人们暂时从被抢掠的悲愤中回过神来，这一带几个村的村民都围着阿虎，认识的都走近少年，或摸摸他的头，或拍拍他的肩。不认识的自然就一个劲打听这是谁家孩子？
终于问出是方圆一带名声不凡的韩鸿翼的二儿子后，“哦，难怪……”就成了很多人选择的感叹词或佩服语。
阿虎当了一回凯旋英雄，但这时候韩鸿翼却已经不在沙滩上，鹏翼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韩鸿翼此时正在渔港码头的茶馆里。
渔港码头的阿兴，邀请了几位渔船主，还有经常来收鱼的几个客商，他们在一起喝茶，就宝陵渔港如何防倭贼的问题进行磋商，阿兴特地请来了韩鸿翼。
鹏翼把阿虎带到茶馆，跟着的人便在茶店门口围成好几层。
鸿翼见到阿虎，自然也是惊诧和高兴搀杂得没法分清。但毕竟他是韩鸿翼，他知道这个时候来不及儿女情长，因为眼下有一个很大的事儿需要决断，机会必须得抓住。
鸿翼拉过鹏翼耳语一阵，鹏翼一听就使劲点点头“可以啊可以啊”。
鸿翼向鹏翼递过砖瓦窑订货的本子，又交代一些什么。鹏翼接过本子，旋即招呼伙计们驾起马车，他们继续去处理砖瓦窑的开窑。

阿虎并不参加叔叔他们开窑搬砖瓦的事，鹏翼安排一辆马车，把先阿虎送回古路园村的家里。

谢谢各位，
一会儿就更新。

第二章 宠孙子祖父劝学业 疼阿姐教准邀同读

1

小阿虎从南洋回来，当然属于新闻，也理应引起一定程度的热闹。但此刻正是忙的季节，大人都下地去了，村里只有像爷爷和弟弟这类童叟在家。
在自己家门口的龙眼树下，弟弟韩致准和本村几个孩童在耍着两节棍。致准最先发现二哥：“啊？虎哥，你回来啦？你一个人回来吗？大龙哥呢？”
阿虎并不回答弟弟的话，他放下行李，轻声问：“爷爷在家吗？”
“在，他现在睡觉，不准说话大声。”
阿虎放下行李，激动地抱起弟弟，抛了好几下后，才亲了弟弟的脸蛋。然后问：“你们这几个小家伙，怎么偷着玩两节棍？”
弟弟说：“虎哥，咱阿叔教很多人练这个呢。”
致准的小伙伴们也都附和：“对啊，我们都想玩，但鹏翼叔却说我们太小，不让玩，所以我们趁着大人不在家，让致准偷偷拿来叔叔的两节棍玩玩……”
阿虎叹口气：“嘿，你们这些孩子啊……好吧好吧，我也赞成你们学，让我来教你们好吗？”阿虎说着，接过两节棍，便耍起了棍花。
孩子们看得眼都直了，致准更加喝彩：“虎哥，想不到你也这么厉害？”
阿虎停手：“那里厉害？都是一些棍花，而且多年不耍，手都生了。告诉你们，这些棍花看着很过瘾，其实是不能实战的。”阿虎说着放下两节棍，脱下外衣，从腰间“嗖”的一声飞出一条黑链子，伴随嗖嗖作响，只见链子游龙般上下舞动，左右奔袭，小伙们在一阵阵眼花缭乱中，拍手叫好。
阿虎停下后，致准过来接过链子，再次竖起大拇指：“虎哥，你这个是比两节棍厉害。”
小伙伴附和：“对！从来没见过一条链子飞起来那么好看。”

嘈杂声惊动了家里的老人，这时阿虎的爷爷韩锦彝缓缓走出来了。
离乡一年多的孙子突然回来，爷爷表面上虽没有多少激动，但心里还是挺期待的。但阿虎一回家就舞棍弄鞭，爷爷就很不高兴：“阿虎回来啦？一回来就弄这个玩意儿？难道你出洋专学这个？”
阿虎回过头，走过去扶住老人：“爷爷好。弟弟说您正在睡觉，所以不敢打扰。”
爷爷佯装生气：“你们这么闹腾，还不打扰？”
阿虎不好意思：“对不起，爷爷，我现在就扶着您回屋休息去？”
“我不休息了，来，我问你，大龙呢，他不回来？”
阿虎笑道：“哥哥不回来，他已经不在安南了，爪哇岛的表舅亲自把哥哥接走，说去当学徒。后来大越叔的船到了安南，我就跟着大越叔的船回来了。”
老人家仍然问：“大龙他也像你那样舞这个东西？”
阿虎脸有点红：“龙哥他没有。爷爷，那是我和阿龙哥分开后跟人家学的。”
爷爷一阵猛烈咳嗽，之后接着教训孙子：“阿虎，爷爷警告你，你这次回来，必须还到拐弯村读书去啊。打打杀杀那是你鹏翼叔他们的事。咱老韩家后人，还得要认字识礼，你知道吗，咱为什么要从罗豆搬到这里来？就是看上这一带文风比较盛。你的上一代，总算有你父亲一个，算得上知书达理，还不错。但你鹏翼叔从小却不爱读书，只会舞枪弄棒，领着几十个人做窑工，居然要求每人在工余都学功夫。嘿，我一看他们喊打喊杀就头疼。”
“阿妈和阿姐呢？”阿虎问爷爷。
“现在什么时候？她们哪能还在家？正是夏收夏种时分。虽然我们从罗豆来这里安家时间不长，家里没有多少田地，但女人家总得去本村或邻村去给乡亲们当帮工呀。”
其实阿虎最想见到的人并不是阿爸和阿妈，也不是爷爷，而是阿姐。
这一带的女孩子一样，阿姐并没有自己的名字，因为她排行老二，所以就叫做“女不 二”①。 女不 二比阿虎大11个月，阿妈生下女不二后不到一个月就怀孕，怀孕就少奶水，阿姐从小吃母乳不足两个月，由于缺奶，皮肤干涩。所以，阿姐的长像虽然周正，但却显得不太水灵。稍稍长大，母亲把这个缘由告诉阿虎，望着姐姐娇小瘦弱的身子，阿虎这才知道，由于自己的缘故，所以阿姐从小就没能好好喝奶。于是阿虎自从懂事以来，总感到自己好像欠着阿姐点什么。
阿虎10岁那年，鸿翼送他到拐弯村一个姓邢的私塾去读书，据说办私塾的邢家，正是大名鼎鼎的邢宥的后人。阿虎本不想去读什么私塾的，但阿爸根本就不让他作主，不去也得去，于是阿虎就求阿爸，好歹让姐姐也去。韩鸿翼听阿虎的要求后，当即做出手势止住阿虎的声音，看看爷爷韩锦彝不在家，韩鸿翼就不再说话，拉上阿虎和姐姐，坐上马车就直奔拐弯村。
阿姐虽然长得不水灵，但绝对的一等聪明。姐弟一起听先生讲课，但总是姐姐比阿虎领会得准确。往往是听私塾老师讲一遍，回到家里，姐姐又给弟弟讲一遍……
想到这里，阿虎便随口问：“那，阿姐不去私塾读书了……”
阿虎一说此话就后悔。但后悔没有用了。这边爷爷一听就来气：“还读书？一介女子，读什么书？哼。当初你父亲让你阿姐陪着你一起去拐弯村上私塾，却瞒着我，说什么女不 二也在拐弯村给人帮工。哼！”
既然说了，哪怕爷爷不高兴，阿虎也不再掩盖了：“爷爷，阿姐读书就是比我行，告诉你，我有很多听不明白的都靠阿姐指点，为什么不给阿姐读书呢？”
“为什么？”爷爷一听这话就发笑，“呵呵……为什么？阿虎呀，爷爷这么老，还没听过有人这么问话。你去南洋走一转，居然会这么问你爷爷？好吧，那爷爷就告诉你吧，不为什么，就因为她是个女的。爷爷这么回答，你看行吗？”
“不行。女的怎么啦？女的怎么就不能读书？”
“诶，我说阿虎呀，你还真是没完没了啊你！得！以后等你当了家，养儿育女后，你才会知道为什么女人不能多读书。”
“我才不信！我要当家，专门就给女孩儿读书。男人反而不一定，我认为啊，男人嘛，就像叔叔那样，才最像男人！”
爷爷听后并不生气，还发出一阵爽朗笑声：“哈哈哈哈……好啊，阿虎，那就等你当上父亲甚至当了爷爷之后，再实施专给女孩儿读书的计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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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这里有必要解说一下这个“女不”字，这个字的偏旁是“女”，右边是“不”，海南话读音为“mo”大概意思相当于广东粤语体系的“阿”，比如“阿明”“阿华”“阿二”“阿三”……等。但“女不”仅仅在女人的名字中使用。这个海南民间的常用字，任何汉语字典和词典都没有收入。

2

阿虎吃过两碗玉米粥后，问弟弟：“阿妈和阿姐在哪个村帮工？”
弟弟说不知道。阿虎再问爷爷，爷爷说：“在哪？还不是在拐弯村。”
阿虎一听就来了兴趣，他拉来弟弟致准：“阿弟，哥和你一起去拐弯村好吗？那里有私塾，很好玩的。”
致准当然巴不得了。岂知爷爷却不高兴：“我说阿虎，你刚回来还没在家呆一会儿，就要带着弟弟去玩儿？不行，我这里还收着你的私塾课本呢，你赶快给我好好读书。今晚我要考考你，看看你肚子里还有没有一点干货。”
“爷爷，拐弯村不是我曾经读私塾的村子吗？我要去看看邢老先生呢，都好长时间不见他了，您说过‘一日之师，终身之父’，难道我不该去看看先生吗？”
爷爷一听就点头：“好。这个想法倒是可以。你既然还念着先生，说明你心里还装着读书。爷爷也就不拦你了。那你们千万别贪玩，好好去看望先生，天色稍晚时，就和阿妈阿姐一块回来。”
这对小兄弟，蹦蹦跳跳刚准备出门，阿爸和阿叔的马车就回来了。
鹏翼拍拍着阿虎的肩膀：“阿虎你回来得好啊，你又可以跟着阿叔去练武了。对了，这会儿不仅仅是练着玩啊，而是既要学又要用。就像你今天在船上打倭贼那样……”
鹏翼正说得起劲，没想到有人在后面狠狠打了他一下屁股。他“诶哟” 一声，扭过头正要发作，只见爷爷悄悄地站在背后。
“嘿！阿爸，你干什么呀？人家正和阿虎说事呢……”
“说你个屁大的事！又想叫阿虎去跟你打打杀杀？我跟你说，没门儿！阿虎听着，你这次回来，还得继续去拐弯村邢老先生家给我好好读书！谁敢给你发两节棍，我就敢把它当柴火烧掉！”
这时韩鸿翼过来附和父亲：“阿爸，您说得对，哪能不让阿虎读书呢？明天就让他去邢家，如果他先前所学的全忘了，那么再从之乎者也学起……”
阿虎一听说又要去读私塾，便当即提出条件：“要去读私塾可以，但我要阿姐也去！否则……” 阿虎说到这里，看到阿爸使劲地对着他眨眼睛。就不再把“否则”以后的对策端出来了。
但爷爷还是不依：“不准讲条件！正像我刚才说的，让女孩读书，那是你长大当家以后的事。现在嘛，还轮不到你说话做主，你只能听从大人的安排。懂吗？”
鸿翼又一次附和老爸：“对对对！”转而喝令阿虎，“不准和爷爷顶嘴。你阿姐也去拐弯村，但仍然和阿妈以及婶婶一起，去人家地里帮工，而你则给我好好读书。听到没有？”
阿虎嘴巴仍在嘟囔着。韩鸿翼就扶着老人进了屋，最后才认真地对父亲说：“阿爸，我和鹏翼马上又有新的行当了——宝陵渔港码头的收鱼卖鱼全归咱兄弟管了。我刚刚和码头的阿兴洽谈了条件，还有规模较大的几位渔船主和经常来收鱼的客商也都支持我们兄弟。以后呀，说不定这个渔港码头，都可能改成韩家码头，就像响透方圆一带的韩家砖瓦一样……”
没想到老人却一脸不屑：“这哪是什么好差事儿？码头上不是经常来倭贼抢劫掳掠吗？这种事儿你们也敢去掺和？”
“是有几个海上来的小毛贼，但咱老韩家兄弟不怕他们。阿爸，告诉你吧，就在今天，不，就在刚才，就连阿虎，都还教训过俩坏蛋……”鸿翼说到这里，就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于是话头嘎然而止。
“什么什么？你说刚才阿虎还和人打架？刚刚回来就和人家干架了？”爷爷虽然老，但却清醒得很。老人家做梦都希望后人能有出息，有造化，而不是靠打架扬名。
但韩鸿翼变得奇快：“不是打架，不是打架。而是有人在渔港码头上耍横，阿虎用说道理的方式去教训了他……阿虎渐渐长大了，懂事多了，您老人家就放心吧……”
韩锦彝老人还想继续质疑。但韩鸿翼一边把他搀扶上床，一边岔开话题：“阿爸，今天开窑的青砖，成色好像有点不如以往哦，看来还得再请教您一下才行。”
韩锦彝老人一听说韩家的青砖成色下降，就从床上起来，很不高兴地说：“这还用问吗？肯定是火候和淋水这两个环节没掌握好。我多次交代你和鹏翼，停火前两天很重要，火势要渐渐减弱，一直到停火封窑。但鹏翼那帮伙计呀，毛手毛脚的，我看哪，他们一准是从头到尾都用猛火，而且淋水的诀窍又没记牢，这还能烧出好砖？”
“哦——好！阿爸，以后一定要鹏翼再三交代他的伙计。但是，请阿爸放心，这次砖窑的成色当然差一些，终究还不影响销路，这一带村子的人哪，仍然只认韩家的砖窑和瓦窑……”
“不行！不影响销路也不行！咱韩家青砖红瓦，可是方圆百里的头牌青砖！什么叫头牌？这可不是吹出来的，而是拿出硬邦邦的砖块说话！我为什么不继续在罗豆给人看窑火而非到这里来自己干？不就想做出韩家自己的牌子来吗？我早就把整套做砖瓦和烧窑火的技术细则都传授给你们兄弟了，你们敢给我的牌子砸了，小心我就砸你们的脑袋！”
鹏翼这时候也过来安抚阿爸：“阿爸放心，韩家青砖是不会砸牌的。这次我估计是停火后给窑里淋水时不大均匀所致。我已经教训伙计们了，以后一定注意，啊？”
安顿老人休息后，鸿翼鹏翼就叫来阿根等两三个最贴近信赖的伙计，紧急商量下一步对策。
阿虎再次要求去拐弯村，说爷爷已经同意他去看望私塾的邢先生。韩鸿翼很爽脆：“走吧走吧，你阿妈、阿姐和婶婶也在拐弯村帮工，你听好爷爷的话，看望先生后，就和她们一块回家啊。”

电脑主机已坏
明天才修。
临时用手提上
——小心翼翼。

明天修好就更新。

3

阿虎带着弟弟致准刚刚出去，却马上有人提着礼物登门来了。
鹏翼一眼就认出是海边渔村的荣达夫妇，阿虎刚刚就是乘坐他的船从清澜港回到宝陵渔港的。
鸿翼不认识荣达夫妇，但认识领着着他们来的大越。大越是世代船家，并专门跑南洋，阿虎乘坐大越的船从南洋回到清澜港后，大越介绍阿虎坐了荣达夫妇的小渔船从清澜到宝陵，这才遭遇了海上打斗的一幕。
“诶呀呀，大越老弟，你是贵人登门啊！来来来，快坐快坐。阿龙阿虎兄弟，去安南都亏你带着，多麻烦你呀！我正要登门向你致谢呢……这两位是……”
“我向你介绍呀，这是邢荣达两口子，住海边的原关村，打鱼的，今天哪，算他们又聪明有幸运。他们聪明，所以到清澜港卖鱼去了，要在宝陵港卖鱼，还不遭倭贼洗劫？他们幸运，就因为我介绍阿虎坐他们的船从清澜回宝陵，阿虎在海上敢和倭贼打斗，而且听说还打翻了两名倭贼，这才避免了辛辛苦苦的卖鱼钱遭受抢劫。他们缠着我，非叫我带路来你们家登门致谢不可！”
“哎呀呀……见外了见外了，谢什么？要说谢谢，是阿虎先谢谢你，是你从老远的安南把他给带回来，然后再谢谢你们让他乘船从清澜回宝陵，要不他从清澜还不得走半天才到家？”
荣达两口显然不大会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笑着点头。荣达向挑着水桶的老婆示意，把礼物放下：两只大阉鸡，十好几斤鲜活鱼虾，全用桶装着，有红柳，有石斑，有马鲛，还有胖乎乎的角虾……
荣达：“鸿翼啊，东西是少了点，别见笑呀……”
鹏翼给客人搬来凳子，说：“你们不用客气嘛，我看哪，倒是阿虎应该谢谢你们，是你们让他有机会露了脸。他这一打，就打出了名气，从现在起，恐怕连我和我的伙计们，都得沾阿虎的光呢。哈哈哈……”
鸿翼说：“好好好。荣达兄，您既然都送上门了，我就收下，但鸿翼有个要求，你们今晚就在我老韩家里，吃顿饭如何？”
鹏翼马上接口：“对呀，阿虎离家很久，全村人谁不惦记他？今晚好好聚聚，我这就去吩咐伙计们杀猪宰羊，加上你们送来鲜活鱼虾，嘿，我非得亲自去弄些好酒，今晚咱一醉方休！”
大越说：“好好好，很久不喝你们老韩家的酒了。今天我算是蹭饭来了，啊？哈哈哈……”
但荣达两口却站起来要告辞。大越拦着：“诶，荣达哥，你们别走啊，你不是还有心事想提出来么？今晚喝个半斤八两后就直说呗。跟你说，鸿翼鹏翼都好说话，你们邢家果真要和老韩家结缘的话，嘿！保准在这一带不再受人欺负！”
荣达把大越拉到一旁，有点脸红地悄悄声说了一会，然后又来向鸿翼辞别。
鸿翼当然极力挽留：“不行不行，你是怕我招呼全村人，东西不够吃？还是害怕我忙不过来？嘿！其实全村也就10来户人家，加上邻村的亲朋好友和鹏翼的一干伙计，也就摆那么几桌而已，放心！”
荣达说不是因为这个，这个老实人显然连谎话都编不溜，只能慌乱地一个劲做着蹩脚的手势，他说家里的老母猪今晚说不准要下崽，非回去不可。
鸿翼当然不能放走荣达，但这时候大越却向鸿翼摆摆手：“算了，鸿翼兄，让他们回去吧……”
荣达两口一走，鸿翼就纳闷：“我说大越，你什么意思嘛？荣达两口老远送礼来，不参加我的家宴，就让他们出门，你叫我们老韩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大越示意韩鸿翼不再吱声，接着把他拉到龙眼树下的石墩坐下：“鸿翼哥，跟你说吧，荣达两口实在不能留下，他呀，有想法但脸皮薄，只好全权托我向你提出了。”
鸿翼疑惑：“什么事？还有什么脸皮撑不住的？”
大越手一挥：“嘿，说到这份上您还想不起来？你们老韩家有好事儿了！”
鸿翼继续不解：“什么好事儿？”
“当然罗，这得看你们是否瞧得起人家。这个邢荣达呀，别看他们两口都是闷葫芦，但却养了3个像花一样的女儿。老大已经出嫁，在清澜嫁了个富门，老二和你们家阿虎年纪相当，也是十三十四岁的样子。他们两口今天的遭际，遇上阿虎相救，很感激，也很感动。他们打从心里觉得阿虎真好，很有心让二女儿和阿虎相好。但您是知道的，女方一般是不能先提亲的，于是就托我向您委婉地转达这层意思。您看……”
虽然大越和韩鸿翼说话不太大声，但通过大越的动作，鹏翼和几个伙计在另一边早就听出了内容。于是这边就有人搭话：“大越哥，给阿虎说媒是大好事呀，您何必偷偷摸摸的？”
另一个伙计说：“哎，邢荣达的女儿我都知道，你别说，还真长得……不但模样俊，而且水灵。十三、四岁，可以提亲了。我看哪，阿虎也不小了，再等几年当然也可以，但那时候好的女人是不是全被人家娶走了，剩下来的都是猪不啃狗不叼的，那该怎么办？”
大越附和：“对对对，邢家二女儿叫邢雅秀——你们看看，女孩儿还有名字，算很雅了吧？荣达两口虽然敦厚本份，但毕竟是邢家大族呀，拐弯村办学堂的邢先生知道吧？诶——和他还是三代之内的血亲！所以邢家的女孩子就不像这一带村子的女孩儿那样，全都没有自己的名字，就‘女不二 、女不三 、女不四、 女不五’ ①……地喊着。”
大越的一番话，多少使得韩鸿翼脸上有点挂不住：自己的女儿——也就是阿虎的姐姐，不也叫“女不二”吗？看来，在女孩子的叫唤上，大家族的做派就是不一样！
这时候鹏翼过来插话：“哥，我看可以考虑，现在的女孩呀，10岁以前都兴定娃娃亲，真像大越哥说的那样，以后剩下来的真可能都是猪不啃的呢……”
爷爷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大伙面前，见没人注意他，就来一通咳嗽以表示自己的存在，之后他才慢慢开声：“大越啊，你的好心呢，咱老韩家记得。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家教准并不是长子啊，还有他哥哥政准在南洋呢？长幼有序是我老韩家家法，现在叫阿虎定亲，那阿龙怎么办？啊？”老人家说到这里，才用手指着鸿翼和鹏翼，“哼，这个你们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想起呢，啊？”
韩鸿翼见到老父亲出来说话，只得赶紧站起来，笑着说：“诶呀，阿爸，您身体欠安，怎么不躺着休息呢？放心！我们会按照您的吩咐去做的，娶媳妇的事呀，不会先弟后兄，长幼颠倒的。”
伙计中有人这样安慰老人家说：“嘿，老爷子您就放心好了，政准在南洋做事一定会有出息，到时候他会给你带来一个番婆的，您还为他操心？”
另一个伙计说：“依我看，无所谓，阿虎现在都已经是威风凛凛的小伙子一个了，是应该靠近靠近女人了。我当年……”
大越刚好和这个伙计也熟，就趁机调侃：“嘿，别贩卖你当年的嗅事儿好不好？谁不知道你10岁出头就碰女人，15岁就当老爸？”
大越的话引得在场人哈哈大笑……
正在人们笑得东倒西歪时，阿虎兄弟和阿妈、阿姐、婶婶一起回到了。
鹏翼问：“哎，今天你们帮工怎么回来这么快？那人家的活儿干得完吗？”
鹏翼媳妇说：“嘿，我们正在田里干活呢，村里有人说阿虎回来了，并说他在海上还打了倭贼.很多人都看到了……主人一听这话，就决定让我们早点回家来看看，刚刚出村子，就遇见了他们兄弟。于是就一块回来了。”
阿虎这时候懒得理睬乱哄哄的一院子人，他阿姐走进里屋，俩人只顾说做自己的话，一边说来一边笑，姐弟情深，真是难见的融洽。
当晚韩家大宴全村，阿虎根本不理睬别人的敬酒和吆喝，只和阿姐坐在一起，边吃边聊，弟弟致准偶尔来打扰，阿虎不耐烦地把他打发走。

大越附和：“对对对，邢家二女儿叫邢雅秀——你们看看，女孩儿还有名字，算很雅了吧？荣达两口虽然敦厚本份，但毕竟是邢家大族呀，拐弯村办学堂的邢先生知道吧？诶——和他还是三代之内的血亲！所以邢家的女孩子就不像这一带村子的女孩儿那样，全都没有自己的名字，就‘女不二 、女不三 、女不四、 女不五’ ①……地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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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这个注释和上面那个还是一样。当地某家生的女儿多了就这样称呼。这个字的偏旁是“女”，右边是“不”，合起来是“女不”字，海南话读音为“mo”大概意思相当于广东粤语体系的“阿”，比如“阿明”“阿华”“阿二”“阿三”……等。但“女不”仅仅在称呼女人中使用。这个海南民间的常用字，任何汉语工具书（所有字典、词典、辞海、词源等）都没有收入。我只好用“女”和“不”拼起来。

4

第二天，按照爷爷的指令，阿虎必须去上私塾，阿姐也去拐弯村，但不能陪阿虎读私塾，仍然只和阿妈和婶婶一起，到别家地里去做帮工。

阿虎不甘心，软磨硬缠着阿爸，仍然要求让阿姐和自己一起上私塾。阿虎的妈妈听着阿虎的请求，虽然不作声，但眼里的两汪满水也写满着同情。

这使得韩鸿翼很为难。从心底里，韩鸿翼不但理解阿虎的心情，而且，因女儿从小少吃奶，所以长得不大健康，这也使韩鸿翼打从心里觉得对不起女儿。虽然鸿翼已经向老爷子保证不再让 女不 二去上私塾，但此时此刻，心一硬，就决定再次隐瞒老爷子。韩鸿翼如此这般交代阿虎、阿虎的妈妈，还有阿虎的婶婶……

阿虎没想到，仅仅隔了不到两年，邢家这所私塾居然做大了，原先在院里才辟出一小间屋子来做学堂，学子也就10来个人，还有人时不时缺课，正常听讲的不过七八个孩童。现在呢，整座院子已经全部是学堂了。教室有两大间，学子也多达几十个。

阿虎既感到新奇也感到特别满意的是，学子中居然有五六个女孩——不像两年前，只有阿姐一个。
阿虎想，其实阿爸不必要再在阿姐来学堂的事情上对爷爷进行隐瞒，应该把现在学堂的情形说给爷爷听，使得爷爷真正支持女孩读书。
教书匠已经不仅仅是邢老先生了，甚至，邢老先生现在一般不再亲自上课了，七、八位教书先生阿虎一个都不认识，但他很快就知道，所有教书先生都姓邢，这会儿已经不再称私塾了，早就堂而皇之改名叫“邢家学堂”……

两年前阿虎和阿姐来私塾上过半年课，基础远远没打好，加上在南洋将近两年时间里，阿虎全部没再摸过书本，所以现在几乎等于重新入学，于是就分在小班。

在阿虎赴南洋期间，阿姐还继续悄悄来上学一段，一直到被爷爷发现后才被迫辍学去做工。但阿姐好学且聪明，加上阿姐一直偷偷收着课本，一有时间和机会，就会拿出来悄悄阅读领会，所以基础远比阿虎强得多，测试之下，阿姐并不逊色于其他学生。所以安排读大班。

安顿好阿虎和姐姐的重新就读后，鸿翼鹏翼兄弟俩才又驾起马车，匆匆赶往宝陵渔港。

虽然鸿翼已经向老爷子保证不再让 女不 二 去上私塾，但此时此刻，心一硬，就决定再次隐瞒老爷子。韩鸿翼如此这般交代阿虎、阿虎的妈妈，还有阿虎的婶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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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仍然出现 “女不 二”，所以还需继续注解——

和上面的注释还是一样。当地某家生的女儿多了就这样称呼。这个字的偏旁是“女”，右边是“不”，合起来是“女不”字，海南话读音为“mo”大概意思相当于广东粤语体系的“阿”，比如“阿明”“阿华”“阿二”“阿三”……等。但“女不”仅仅在称呼女人中使用。这个海南民间的常用字，任何汉语工具书（所有字典、词典、辞海、词源等）都没有收入。我只好用“女”和“不”拼起来。

各位新老文友好。
现在选一些跟帖来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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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康赛　回复日期：2009-09-20　06:01:03


看出来了，阿廖是职业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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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我虽然是中国作协会员——还出席了2006年“中国作家协会第六届代表大会”，但并非职业作家。
我的名片上曾经这样印着：

饭碗：某传媒机构的主任编辑；
客座：某大学客座副教授；
兼职：某网站斑竹；
虚名：中国作协会员；某省作协理事；某市作协副 ；
……

作者：宫德秋子　回复日期：2009-09-20　09:10:00
不错！只是没弄清是什么年代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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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历史小说，开篇就交代“XX年间”……
但这个我并没有采用。
其实只要继续读下去，很快就会看出小说所写的年代。
谢谢。

第三章
阿虎忍辱豪门阔少
鹏翼威慑渔港地痞

1

由于刚遭洗劫，各家要修渔船，结渔网，还要重新树立信心，才敢下海捕捞。所以宝陵渔港今天特别冷清，基本没有什么卖鱼和买鱼的交易。
收鱼的客商仍然派人来——但显然是为了探视经韩家兄弟接管后的渔港新秩序，并对渔港的安全系数做评估。

鸿翼领着鹏翼一走进阿兴的大院，就看到阿兴脸有难色，院子里这时候转悠着好几位，一看就像是为了打架而生的大汉。显然情况有变，幸亏韩氏兄弟事前已经有所准备。
鸿翼和鹏翼依然大大方方向阿兴打招呼，并明确地问：什么时候开始接管渔港码头？
阿兴说话支支吾吾，四面旁顾而言他。

鸿翼笑笑：“阿兴哥何必吞吞吐吐？有什么事说清楚呀。行就行，不行我们就走。不会为难你的。”
阿兴这才笑着说：“鸿翼兄，难得你通情达理，看来渔港还得维持现状……”

鹏翼刚想发作，鸿翼当即止住：“维持现状好啊，这有多大的事儿嘛？何必如此为难？鹏翼，我们走！看来咱只能自己干自己的了。”

一出阿兴的家，鹏翼连声抱怨哥哥：“哥，你怎么不让我说话？你难道害怕他们院里那几个烂崽不成？这些个烂崽，就知道欺负渔民，敲诈客商，倭贼一来，却跑得最快。你当他们有能耐？另外，我们的伙计们比我们早到渔港了，刚才他们都在阿兴的大院外等候我的召唤。”

“鹏翼，这个哥知道。但你还看不出来？阿兴本意是要和咱合作的，但终究是惹不起原先的地痞。其实在昨天的洽谈中这点我已经看出来，但鉴于倭贼的多次危害和这群地痞的无所作为，阿兴最后还是咬咬牙答应让给我们来管。没想到，仅仅是一个晚上，他就变卦了——也许是压力过大，也许是惹不起这群地痞。算了，咱就当昨天耽误一天时间，不再和他计较了。反正和这种扶不起的阿斗合作，以后也会很累的。”

鹏翼仍然有气：“难道这事儿就这么完了？”
“不！当然没完。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自己干自己的！我也是突然才生出一个想法，我们在距离宝陵渔港500丈左右的地方也做一个渔港。就叫‘韩家保泰渔港’咱们就像做砖瓦窑和石灰窑一样，也要做出个头牌来。”
“这个想法当然可以，但，哥，你还没有和渔民以及客商稍作商议哪。”
“这个不用。哥不是没有想过，只要我们做得好，不愁没人来。我们明文写清，在这里交易，一是公平，二是安全！除了敢与倭贼抗击以外，绝对不允许欺负人敲诈人的事儿在保泰渔港出现.”
说话间韩家兄弟驾着马车，领着伙计们，来到海边凹进来的一块地方，这个地方距离宝陵渔港大约也就七、八百多丈的距离。

鸿翼说：“其实这利还比宝陵那边更适合做渔港。因为他有凹进来的弧度，适合避风，也方便瞭望海上路过的的各种船只。我们就选址这里，先在离海岸150丈远的地方搭一个简易棚子。半个月后就开张。那时候渔船都已经修复好，都下海了。第一波生意就可以在这里交易。”

鹏翼一个劲点头。鸿翼接着说：“我马上还要请建筑师，在这个凹湾做一个让渔船停靠的码头，准备200个以上的渔船停靠位置，不管是买卖交易，还是刮大风，都让渔船安全停靠。这个大约要四五个月时间才能做好。”

鹏翼建议说：“哥，那我们的石灰和砖瓦都有用场了，这样吧，除了已经拉走的砖瓦石灰外，剩下的不再外销！已经交钱了的咱就退钱。因为我们已经有新的用场了！”

“这样可不行。我们老韩家做人做事哪能不讲信誉？早先订货并已经缴过定金的，还是向他们如期发货，没有定货的，或者刚想订货的，我们就不再接受了。尤其是石灰窑，因为我们做的时间不长，不像砖瓦那么有名气，所以好像订货不多吧？好！我们就用韩家的石灰搅拌成三合土，做一个硬化场地，这个硬化场地可是一个招牌，从此以后我们的韩家石灰也会像韩家砖瓦一样，供不应求。”

作者：__花无心__　回复日期：2009-09-20　18:20:15

阿虎和阿姐之间会有什么故事展开？好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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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不会是主要人物。
但通过阿姐的遭遇，触动了主人公的一个心结，那就是：女性应该获得自己在社会历史上应有地位与尊严。他日后正是为此而努力的。

】
2

韩家兄弟一离开阿兴家大院，在这里转悠的几名地痞，立马上茶楼，来到一个隐秘的包厢：“报告三哥，他们已经走了。”

被称作“三哥”的头儿早就在这里半趟着吹鸦片。听到手下的喽罗报告，才慢慢悠悠地说：“不是说老韩家兄弟怎么厉害吗？怎么一见你们哥几个在这儿转悠，就很知趣地走了呢？啊？哈哈哈……”

三哥的话，很快就变成了手下喽罗们弹冠相庆的点火器：“昨天韩鹏翼和他的伙计们还在海边搞什么声威呢，人家倭贼都已经离岸了，叫骂跳脚谁不会？但有个吊用！”

也有人报告新情况：“哎，三哥，您可别说？韩鸿翼有个儿子，那天在船上和倭贼干上了，据说还打赢了呢。村人们都传说说他居然会使一条九节鞭——诶，三哥，会使九节鞭的，据说在琼州一带可是不多见呀！”

“呸！我就不信，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屁孩，还能把两个倭贼打趴罗？那是人家倭贼为了赶去集合，所以没工夫和他周折。”

“哼，我看哪，八成倭贼里有他们的人，人家有意输掉，配合这个小子表演，目的是为了提高他们老韩家的名声……”

“管他是谁？韩鹏翼是他们的功夫教头吧？怎么刚才在这儿都不敢吱一声？啊？至于韩鹏翼手下的伙计，我看全都是混饭吃的，别看他们把双节棍舞得生风，只要咱亮出砍刀，他们就得像我们躲倭贼似的躲个没影……”

三哥听到这话就不高兴，随即指着那个喽罗说：“你他妈不会说话是吧？啊？谁敢说我们躲倭贼似的躲个没影？那天我们压根没来，啊——不！，那天我们到清澜港接受百夫长和兵爷们训练去了。这都不会说？啊？”

那喽罗当即自打嘴巴，之后是跪下磕头认错。

众喽罗呼唤的“三哥”本性黄，海南话“黄”和“横”本来就不大区分，而黄三的种种做派，都兼有“横”的味道，所以这一带的村人都背地里叫他“横三”。

横三听手下人议论一个少年还那么当回事，就愤愤地指着众人大骂：“妈的，看看你们都像什么样？啊？一个小屁孩，议论起来还这么当回事儿，你们到底还想不想跟着我在这一带混呀？”

最最贴近横三的喽罗趁势说：“对！妈的，看看哪天让我碰上那个会使九节鞭小子，我非得试一试他，咱就空着手跟他玩玩儿……”

吹烟喝茶，吹牛耍横够了之后，横三就领着他们走了，临离开阿兴家时，横三的贴身喽罗让阿兴拿出上好烟丝，之后招呼手下人：“听清楚罗，每人只能拿一小袋，不许多拿啊！”

横三和喽罗们走后，阿兴就叹着气，用颤抖的手指着这群地痞的背影，但骂的却是自己：“我真倒丁①！我雇船打鱼发了财，但我搞什么渔港码头啊？搞下来后却受尽这群地痞流氓的气！”

………………………………………………

注①倒丁，海南话中相当于“发神经”或者“神经病”一类意思。这是一句最容易学，也最容易运用的经典海南话标本。

作者：优雅地痞　回复日期：2009-09-21　14:38:37
写得可以。
但铺展得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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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铺得有点大。
毕竟是写一个人的一辈子……

3

横三等在阿兴家吹牛，鸿翼和鹏翼都暂时不知晓，倒是在私塾里读书的阿虎却听到了。

原先教书的老先生是用海南文昌话念书讲解的，但现在的先生大都用粤语教书，也有的结结巴巴地用国语或西南官话来讲课。先生说，海南是广东管辖，在广州一带都说粤语，所以用粤语授课是大势所趋。先来的孩童们都学了一段，所以都结结巴巴能说一点儿。阿虎对粤语其实也不陌生，在南洋一带，粤语是主流语言之一，其他如讲闽南话，讲潮汕话，讲客家话等，也都在自觉不自觉地以学会粤语为时髦。阿虎虽然还没真正咬准粤语的正腔，但听讲和领会绝对不成问题。
一开始，班里小孩对这位不知来自哪里的十三四岁的黑少年都本能地排斥，他们都拿怪眼瞅他，没有一个人愿意搭理他。阿虎和比自己小几岁的孩子在一起听课，也感到很是不爽。所以授课时间他就觉到很漫长，很枯燥。只有在课余时间，能和阿姐在一起，阿虎才感到踏实，感到爽心。

班里的孩子都轮着扫地，但只有一位小太上皇例外，他叫欧冠元，从穿戴看就知道是个纨绔子弟，而从他颐指气使的姿态看，更加显见是一种惯性使然。这天本来沦到他扫地，但他却用命令的口气指着阿虎说：“今天，你代我扫地。”
小小年纪就学会指使全班人干这干那，阿虎本就看着这个阔少不顺眼，但由于班里没人和他说话，好歹这位是第一个和他搭腔的，所以，阿虎虽然不点头答应，但还是拿起扫把闷声闷气地干上了。
教室是阿虎中午一个人扫的，那时候学子们都在院子里玩耍。下午上课前，欧冠元从地上捡起一块被人吃剩吐掉的麻糖，走到阿虎的桌子前，突然拍在上面。阿虎向他瞪出不解的眼神。但欧冠元却骂开了：“大黑！你看什么看？你扫地扫不干净，给我吞下去！”
阿虎仍然黑着脸：“你小子身上发痒了是不？”
“什么？你说什么来着？哈哈哈……”欧冠元笑一通后对全班人说，“你们听着，这个大黑他居然敢说这话！好，我且看看他胆子到底有多大？对，我身上是发痒了，你敢怎么着？”话毕就伸出一条白晰的手向阿虎的脸上扫来。
欧冠元打人耳光，平时没有打不着的，因为被打的人根本就不敢躲闪。没想到这个大黑不但闪过，而且还敢捉着他的手，这使得他感到很奇怪。但最奇怪的是，大黑牢固地抓住他手，居然还敢说：“我要打你耳光，显得我欺负孩子，这不是我干的事儿。这样吧，这糖平日就是你小子吃的，吃剩了吐在这里本来就不应该，现在你给我把它吃掉！”说着他居然就把欧冠元的脑袋摁下去，使他的嘴巴对准这半块已经混了泥巴的麻糖，然后阿虎这才放手。
“哇……”欧冠元一声惨哭，就跑出教室。
另外几位纨绔辈指着阿虎说：“这回你好看了。”
果然，欧冠元很快就又出现在教室门口。阿虎一看，哟，这个欧冠元，难道他是孙猴子会变不成？怎么一下子膨胀成好大的一个型号？
大欧冠元瓮声瓮气问：“哪个是大黑？”
几位纨绔辈旋即指着阿虎：“冠金哥，是他！”
阿虎这才顿悟：哦，原来这是欧冠元他哥。大概叫欧冠金。
欧冠金冷笑说：“哟，你他妈真长得跟我家的大黑很像，啊？诶，黑小子，我真佩服你的胆量，啊？好，先生现在马上要来了，暂且不和你理论，但放学时候就看你会不会做了，啊？” 说完这几句，阿虎还没有听明白，这个欧冠金就退出去了。
下午的课欧冠元不再来听，而先生也并不过问。几个纨绔一族在听课的时间里，频频用眼睛瞟向阿虎，并彼此悄声议论着什么。
阿虎也没有认真听课，全因为欧冠金说的那句“放学时候就看你会不会做……”做什么？什么叫“会不会做”？为什么非到放学后才做？在阿虎听来，全都是未解之谜。害得他想了整整一个下午也想不清楚。
终于放学，但教书先生却留住阿虎，细细问：“你打人家欧冠元了？”
“没有啊，我仅仅代他扫地，但总不能代他吃剩糖吧？”阿虎说。
先生叹一口气：“这些个恶少！真是豪门出劣子。”先生说到这里，把声调变为提醒，“但是，韩教准，从今天起，你必须小心了，他们——你是惹不起呀。”
阿虎不解：“诶，先生，他们有多厉害？搞得连先生您也怕他们？”
先生摇摇头：“我是担心你呀，这欧家兄弟，在这里从来就是骄横跋扈，谁人敢惹他们？也就是你刚来不久，不知道而已——这也怪我们当先生的没有事先向你交代清楚。”
阿虎更加不解，甚至有点发笑：“先生您真逗！难道你们还要在新生入学前逐一交代：某个人不能得罪，某个人可以随便欺负？”
先生继续：“嘿，阿虎啊，现在一下子和你说不清楚。这样吧，你现在不能回去，甚至不能出教室门，非得等你阿爸和阿叔来了马车，你们才能走，否则路上就可能出意外了。”
阿虎好笑起来：“如果我阿爸阿叔不来，我就只能永远住先生您这里不成？我就永远不敢出门？不敢露头？那我岂不成了缩头乌龟？可属相上好像并没有属龟的呀……”
说到这里，阿虎才突兀想到，阿姐还在大班的教室里呢，那是欧冠金统治的地盘呀！于是没顾上等先生回话，阿虎起身便往室外走。
先生吓得不轻，连声喊“哎哎，哎……”并赶紧尾追出来。

作者：黔史通　回复日期：2009-09-24　18:47:57
原先教书的老先生是用海南文昌话念书讲解的，但现在的先生大都用粤语教书，也有的结结巴巴地用国语或西南官话来讲课。先生说，海南是广东管辖，在广州一带都说粤语，所以用粤语授课是大势所趋。先来的孩童们都学了一段，所以都结结巴巴能说一点儿。阿虎对粤语其实也不陌生，在南洋一带，粤语是主流语言之一，其他如讲闽南话，讲潮汕话，讲客家话等，也都在自觉不自觉地以学会粤语为时髦。阿虎虽然还没真正咬准粤语的正腔，但听讲和领会绝对不成问题。
。。。。。。。。。。。。。。。。。。。
哈哈，现在粤语形成独特的方言文，汉字缺笔代语音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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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文化受中原文化的影响很深，在语言上则多受闽粤语系影响。

4

院里并没有其他人，但大班教室门口，倒站着一两个，而且不停地往这边瞧。

阿虎径直往大班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声叫喊：“阿姐……”

走近大班教室，挥手扫掉两个企图在门口阻挡的喽罗。一进门，一幕阿虎绝对不能忍受的画面出现在面前：欧冠金嬉皮笑脸在教室角落里调戏阿姐。

阿姐拼命躲闪，两眼泪汪汪，却不敢呼救。

阿虎愤怒一指：“欧冠金，你这个混蛋，你想干什么？”说着就要往前冲。
门外两个喽罗赶紧扑过来想架住阿虎，在一阵扭打推搡中，阿虎正找机会发力。但这边欧冠金已经醒悟过来：“嚯！原来这是你姐啊？那就对了！总算我没有搞错目标。但我警告你啊，你和我弟的事儿还没完，明天——啊，听好罗——明天，你还得当众给我弟钻裤裆，听清楚啦？否则呢，哼哼！”

这边，阿虎终于打趴了两个喽罗，但他感到斗嘴皮的确不是自己的强项，所以他并不想回欧冠金的话，而是铁青着脸就要朝欧冠金扑过去。

但是，这时候一阵马的嘶叫声却响在私塾的大院里，刚才追着阿虎出来的先生，此时高声招呼：“鸿翼哥，哎呀呀，你们兄弟来得正好啊……”

先生说着，就出现在教室门口：“阿虎，你阿爸和阿叔来了。你们姐俩还不赶快出来回家？”

这会儿欧冠金大笑起来：“哈哈哈……你大黑原来是个胆小鬼啊？中午我仅仅警告几句，就吓破胆了吧？放学这么久都猫着不敢出来，等到来大人到了才敢露头？哈哈哈……告诉你吧，哥们儿，咱宽宏大量，只要你明天当众给我弟钻裤裆，一切也还没事儿！啊！”

阿虎不再答话。只虎着脸过去拉阿姐，阿姐也很懂事，迅速擦干眼泪，拿起装着书本的黑布囊，和阿虎一起匆匆走出教室。

欧冠金随后走出来，马车已经出门，两个喽罗报告他说：“这个赶车的韩鹏翼，就是那个大黑的叔叔，听说他一边做砖窑一边教伙计们练功夫呢……”

喽罗被欧冠金啐了一口：“狗屁！听我舅说，那天在我舅舅一伙人面前，他韩鹏翼还不是老实得像只兔？”

欧冠金这话，鸿翼鹏翼也许没注意听清，但阿虎是听得清清楚楚。
阿虎和阿姐上了马车，车子还要绕道阿妈和婶婶帮工的地点，然后才一起坐车回古路园村家里。

阿虎和阿姐都极力做出若无其事状，并没有从脸上露出刚刚在学堂里发生的事儿。但阿虎在脑子里慢慢回放欧冠金的话后，他第一次向正在赶车的鹏翼阿叔瞪出了鄙视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