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走瞿湖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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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7-06-03 21:08:56 更新时间:2022-04-23 03:45:56

楼主:云溪山人3  时间:2017-06-03 13:08:56
重走瞿湖古道之(雄溪至林溪)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又该到了枫叶飘香的时节,上周日刚与胡炎到大罗山京山枫树岭看枫叶,枫叶还未红。昨日本约好与胡炎在海坛山看日出的,冬至前后,日出得晚,看日出不用起得太早,但晨起时,天色灰蒙,故临行时,改去了雄溪石岩屋。对于石岩屋,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石岩屋在瞿湖古道雄岙枫树岭上。我家住在瞿湖古道南头,瑞安湖岭纸亭边,九岁那年,全家随父亲搬到了瞿溪,母亲在父亲工作的工地上做临时工,每天八毛钱。每年回老家,都要走瞿湖古道,父母上班忙,脱不开身,弟妹还小,回老家忙节、拜年、喝喜酒,都是我与哥哥去的,等我长大了些,哥哥也在父亲单位的工地上班了。回乡路远,弟妹们不愿去,就我一个人去。
走瞿湖古道,那时我都从瞿溪老街走,从雄溪走,三十年前还在温州商校读书时,与邻班同学贾岙村的黄文权走过一次。那时交通不是很便利,从学校回老家,坐车要先从瑶池到温州,转瑞安,再到湖岭。那年的端午节正好在星期天,学校还没开始双休,周六上午还要上课。文权想回家过端午节,而坐车又赶不上瑞安去湖岭的末班车,他知道瞿湖古道,但不知道如何走,就请我一起走,给他带路。那时家人都在湖岭,父亲已经退休,我也想回家过节,于是两人便踏上回乡的路。我们到雄岙枫树岭时,夕阳在山,枫岭翠绿,山蛙呐喊。这是一次夜的旅行,夕阳下山路寂寂,一声声的宿鸟声、流水水、虫吟声、脚步声,此起彼伏,声声不断,声声催人。我们急着赶路,无暇顾及沿途的美景,石岩屋、石蛤蟆、分水城从身边匆匆溜过,下到十二盘时天已微黑,走着不久,天便全黑了。新月挂山,峭壁沉沉,水声更急,虫声更促,步步惊心。我们走得急,忘带了手电铜,文权胆小,要我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着,嘴里一直唠叨着、担心着。我们借着新月的微光在峡谷中、林路中摸黑缓行。翻坳降岭到林源村,灯光渐多,胆怯恐惧渐平,路上遇到一位夜行人,他有手电铜,跟着走了一程。过林溪,到文权家贾岙时,已经午夜,当晚宿文权家,次日一早翻山回湖岭。
雄岙岭古枫树不是很多,稀落于山道,小枫树树龄尚浅,倒有不少。到石岩屋时,眼睛忽然一亮,路边一排几株红枫,枝叶繁茂,红中带黄,黄中透红,看起来特别精神,异于他树。再走着往上看,发现胡炎早坐着等我了。
石岩屋依然如旧,岩上平坦,岩下空空,石屋里有墙相隔,一半隔作房间,一半作路亭供路人歇脚。石崖上刻有“石岩屋”隶书三字,岩下立有瑞安名士孙锵鸣《分水城至瞿溪雄溪两路种树记》碑,行文盛赞瑞安对坑王姓人修路种树之义举,孙锵鸣乃孙衣言之弟,孙冶让之叔父,瑞安孙氏,名士辈出,延续至今。
今年是暖冬,枫叶红得也比往年迟,听守护石岩屋老师伯说,往年早一个月,枫树就开始红了,现在红得慢,掉得快,叶子还没等红就落了。挨石岩屋有一石屋,石屋下有平台,均为后来修筑的,我之前没见过,这些建筑,破坏了自然景观,不如原来的亲切。而且挡住了石岩屋的视线,摄影效果也不好。我们在石岩屋里休息,不久,太阳出来了,胡炎忙起身拍照,这时有人挑担进来,挑夫后面跟着一对夫妇模样的,他们进屋后,就忙着洗菜、烧菜了。我也闲着有事没事的与他们聊开了,丈夫说旁边的老师伯是石岩屋的名片,住这已有五六十年了,我估算一下,距我第一次来这里已有四十一年了,如他们所说,老师伯我以前见过,现在谋面却不相识。我每次路过,石岩屋的木门大都锁着,不认识也属正常,而且来去匆匆,也没多逗留。现在述起旧来,也算遇故人了,只是岁月苍桑,空而长叹。
红枫岭古枫现还存活一百一十多株,也是当时对坑王姓人所植,温州许多地方都有枫树岭,瞿湖古道湖岭过东岙岭、驮坟降往东,枫树头村下也有一条,那里的枫树没有这里的多,现二十多年没走,不知如何了。温州枫树岭现存最多的在文成县,那里山旷人稀,保护得也好,每年枫叶飘红时,枫岭上游人塞道,来自要本地的、外地的络绎不绝。岭上种植枫树主要是为了酷夏避暑,观赏只是雅兴,夏日山路中暑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山僻无援,重暑救治不及时,会要人命的,小时候时常听人说,某某山岭有人中暑毙命,父亲就有一次回家挑粮中暑,倒在石岩屋,那次还好,与哥哥同行,哥哥哭着奔家报信,父亲好友许大伯听到消息后,立刻赶去给父亲放痧,挑粮接父亲回来。
枫树岭夏日叶茂遮阳,冬日叶落日暖,夏日行走,吹着山风,舒服凉爽,不畏烈日,冬日行走,晒着暖阳,温暖入心。我对瞿湖古道一值有割舍不去的情结,到现在依然如此,这是一条我走过次数最多的古道,也是一条连接乡情走亲的古道,留着我童年、少年的印迹,在这条路上,我走过了春天,春天里山花烂漫,花燃山道,翠出枝梢。走过了夏天,夏天里树木苍翠,蝉声呐喊炎热,走过了秋天,秋天里野果满山,撷啜芬芳,也走过了冬天,冬天里枫叶飘香,彤枫如火似霞,热情似火。“相思尽在不言中,岁月翻飞难再逢。枫叶似霞情似火,夕阳一抹满山彤”,在这片红枫中,我似乎看到自己童年懵懂幻想、少年青涩憧憬,瑟瑟风中随枫叶翻动、翻飞、飘落。这条路载着我太多的记忆,我穿着新衣衫走亲,心里开心得就好象怒放的山花,欢快的山鸟,欢腾的山溪。
石岩屋往上走几百步就到了蛤蟆石,一块蛤蟆模样的巨石横卧在溪路边,石蛤蟆有头有脚,坐地伸头,作鸣叫状,形象逼真神似,石下可容多人,可避晒避雨,人从石下过。沿溪再上,遇一山庄,作农家乐,其上有公路相通。山庄原址为民居,记得原来石墙围着老屋,前溪后山,屋前有坛,溪上有石桥,桥路滕草幽幽,很有诗意,我还特意进屋看过。现古屋还在,桥路折了,填溪为潭,添建了新房,排场大了,幽深却不再了。过山庄上公路,就看到垭口处分水城了。分水城是古永瑞界关,界北为永嘉县,界南为瑞安县,现为瓯海、瑞安界,永嘉县现分为鹿城、龙湾、瓯海三区。分水城门用条石砌筑,城墙用山石垒砌,长近千米,厚五米,高近十米,是永瑞交通要塞与军事堡垒,守护着温州府。城门里两边原有条石,供路人歇脚,现搬走了,城北原有一石亭,也拆了。古城南北石阶改了水泥阶,这是最杀风景的,要改也要用条石,水泥现浇,不伦不类。城北路陡,枫叶几乎落尽,稀疏几株,云天映照,古意盎然。岭下有胜利亭,亭西有麻糍岩、龙门瀑,沿溪平行百多步有荣星亭。荣星亭与胜利亭一样,都用条石砌筑,山中多石,用石砌筑,就地取材,即经济且坚固。
从胜利亭到下庵亭,是瞿湖古道最幽深的一段,这里也称十二盘,路在山峡险峰石壁蜿蜒,溪流潺潺,溪草幽幽,溪树茂密,溪石凌乱,水出石底,贴壁而流,人在崖下穿行,过溪有矴步,寂寞时有水声鸟声相伴,行走此间,幽意顿生,烦尘尽去。
十二盘的尽头是下庵亭,下庵亭是瞿湖古道的中点,行人必歇之地,从瞿溪、湖岭到这里,就算走了一半的脚程,严格说,这里到湖岭比到瞿溪稍远一点。下庵亭是一座廊亭,硬山式屋脊,木石结构,三面石墙,临水木靠,供人休息,亭顶似民居,我第一次远看时,还真以为是民居。亭依山面溪,路从亭中过,亭东山岙有下庵村,亭西溪对岸有新修的公路,开车可达下庵亭。以前溪亭有石桥,过桥有斜径,现溪桥不见,山路没草,早无人走了。瞿湖古道在没有公路年代,是湖岭各山区通往瞿溪乃至温州城底的交通要道,当时行人络绎,担纸客担着重重的屏纸,到瞿溪老街上卖,他们路过亭中,都要停下来歇歇,喝点茶水,吃点干粮,休息足了,继续挑行,亭中有联“坐一刻不分宾主,谈两语各走东西”,形象讲出了当时的情形。不过四十年前,我行走时,饿了吃干粮,渴了就喝路边的泉水,偶尔也摘点野果,我知道山里许多可吃野果。那时路上行人已经不多了,担纸客更小,湖岭山区的屏纸,那时先挑运到湖岭,然后集中运往陶山、瑞安。温州用的屏纸主要产于藤桥、泽雅山区,那里有瓯江支流直通温州,运输也方便。我在藤桥住过一年半,知道那一带的屏纸生产比湖岭还盛。不过那时瞿湖古道沿路溪边,还有不少的纸碓、纸槽,还有纸山,屏纸凉晒时,路边山坡一张张黄色的屏纸,爬满了山坡,就是“纸山”了。纸碓的捣纸声,水轮的翻水声,声声入耳,还有纸农站立纸槽边,一下一下划划不停的抄纸声,在古时,做纸可是山里人最主要的副业,山里人用它换取食盐、布料和其他日常生活用品,数百年来重复着,古道也因此热闹着,纸交易忙的时候,担纸客们成队举灯笼火夜行,热闹如过节。
我们在下庵亭休息一会,亭中有免费供茶点,装了半杯,翻过坳降岭,下到林源村。林源多山溪,山秀水清,涓涓之水,汇于此,流向林溪。沿路岭上多红树,枫树、柒树和其他落木,点缀飘染山林,层层叠叠,秋色满山,山顶山后蓝天白云相间,白云或静或动,静如止水,动似飘絮。
我们走得慢,近冬至天黑得快,徒步到湖岭可能时间不够,而且脚我的脚也有点酸痛了。只得暂别林源村,沿溪边公路行至林溪水库,在林源、林溪公路叉口,等坐上金川至瞿溪班车到娄桥,转温州,结束一天的行程。
近乡情更怯,瞿湖古道,我什么时候能再全程走你一次,跨越你四十华里的山路,重温往昔。
2016年12月19日于四宜居
楼主:云溪山人3  时间:2017-06-03 13:12:06
重走瞿湖古道之二(石埠坪至湖岭老街)

去年枫叶红时,与胡炎走了趟瞿湖古道,我们从雄溪走到林源时,天色晚了,人也累了,就从林源坐川和到巨溪班车回温州,但胡炎还一直惦记着那一段没有走完的路,问我什么时候再去,我说等明年春花开时再去,但到了来年春花开的时候,我却跑到了杭州工作,这件事就搁了下来。今年端午假期,我从杭州回来,胡炎又打电话问:什么时候到瞿湖古道?我知道胡炎是个认真的人,做事情有始有终,这件事终拖不过去,于是答应他五月初四去。
我们从温州市区到桐岭,坐川和车去,车上问林源到湖岭徒步古道如何走,有人告诉我们,到湖岭有二条,一条从林源走,一条从石埠坪村走,林源路远点,石埠坪路近点,今天太阳晒,我们都没有戴遮阳帽,于是决定走近路,在石埠坪村口下车,往上岔入石埠坪村,到村委会问路,一位老者指着路告诉我们,水泥路走到底,就是古道了。古道在斜谷中,谷中多梯田,种有农作物,有一农夫正在有梨田,估计要种水稻,水田中稻秧苗一片碧绿,等待插种。梯田两边是山林,谷中时有白鹭、燕子飞过,白鹭高飞,燕子低斜,输电杆从下住上,又从上往下,向远处伸入云空。到众兴亭,遇两位刚从梯田电线杆作业下来的工人,问如何去湖岭,告之沿电线杆走就是,听他们口音,非本地人。走完梯田,路有三条,左一条沿电线杆,日晒,中间一条沿溪下,右一条路宽,看似古道,路没浓阴。我们选大道走,行不久,见一亭,上刻“梅岭亭”三字,知道此岭为梅岭,岭路满是枫树,枫叶碧绿蔽日阴凉,梅岭现在也叫枫树岭。下底,沿右溪行,穿过一片谷地,便是驮坟降,“降”是当地的方言,意为河谷冲积的小平地,湖岭老街隔溪一片最大最肥活的水田,就叫东洋降,原湖岭老街上街临溪有纸亭,纸亭为四角亭,占地约有三间地基,中间四根古柱,四边木柱,柱梁相接,靠西半边是美人靠,靠东路边有木条,供人坐歇,石柱有一对联我至今还记得:“为衣苦为食苦苦中作乐少坐坐;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多谈谈”,溪中矴步通东洋降,沿东洋降防洪石坝至东岙,纸亭是瞿湖古道的起点,可惜现在已折除通桥道路。猪娘岭岭脚有“驮坟降脚路亭”,驮坟降传为永嘉学派先声周行已墓地所在,周行已祖居湖岭周湾村,现湖岭闲心寺村有周氏祠堂,即古时“闲心寺”,祠堂内设周行已纪念馆,闲心寺为周氏先贤周侃创建,周行已曾在闲心寺书院读书,闲心寺书院为周行已父亲周泳创办,周泳与儿子周行已一样,为周氏祖孙三代八进士,当然了,最有名的还是周行已,他的《浮止集》,得郡人郑伯熊、薛季宣、陈傅良、叶适发扬光大,终成永嘉事功学说,周行已也成为永嘉学派的开山祖,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东瓯人。
从驮坟降脚路亭爬猪娘岭上去,山坪顶有一亭,即东岙亭,东南能望到群峰下的湖岭镇,山下是盘龙山村,再往东是东岙村,东岙村现改名为湖东村,因在湖岭镇三十二溪东而名。过了大桥,沿溪是湖屿桥老街,老街上现还存有不少古屋,古屋很旧,少数废圮,大都还有人居住,老街很安静,只有郑氏祠堂、太阴宫、东岳庙那里还聚有不少的村民,上街口还有几家摆卖酒酵母的,下街太阴宫、岳殿(即东岳庙)还有几户人家卖烧香灯烛,早已没有往日熙熙攘攘的场景了。

2017年5月31日于四宜居书斋
楼主:云溪山人3  时间:2017-06-03 13:19:57
石柱有一对联我至今还记得:“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少坐坐;谋衣苦谋食苦苦中作乐多谈谈”
楼主:云溪山人3  时间:2017-06-13 18:17:10
湖岭老街
湖岭是瑞安西部山区的一个大集镇,片区中心,离瑞安、永嘉(今温州)、青田、文成、平阳、青田大约都是七铺路,古时一铺十里路,七铺路即35公里,一天的脚程就能走到,在公路未通前,山里人交通靠得是双脚,一天走七铺路很正常,现在人娇气,出行以车代步,脚的走路功能退化了,我也一样,现在走不了太远的路。小时候外出、走亲威都是走路的,只有到县城才乘车,九岁那年,举家迁到郭溪翻水站父亲上班的工地,那时走瞿湖古道半天即可,我早上出发,走得快还能赶上午饭。
我家住在湖岭老街,我小的时候,湖岭老街还很热闹的,老街还开着打锡店、中药店、剃头店、竹椅店、秤店,生意还好,我们家边就开有一家竹椅店,一家打锡店,竹椅店打的主要是蔑席、竹床、竹椅,老板是乐清人,一家五口,凭着一手手艺,生活过得令左邻右舍羡慕,打锡店是同姓人,与我同辈,打锡店打的主要是酒爵,农村上酒都用酒爵,那时家家户户都有一两只,摆喜酒,自家的酒爵、桌凳不够,就要挨家挨户去借了,那时每家东西都有名字记号,方便借用。那时最热闹的是会市,会市也叫物资交流,湖岭最有名的市会是牛市,养牛户会把自家养的牛拉到牛市上卖,牛市设在老街对面的滩林中,牛主将牛绳往树上一拴,就等买家了,牛交易一般有一位中间人,叫“岳郎”,岳郎眼晴很历害,看几眼牛,拍几下,不用秤就能判断出肉牛的净重,然后据此计算整头牛的价格。一单买卖做下来,岳郎一般都收取一笔岳郎钱。以前湖岭山里人,家家都养黄牛,白天放牧,晚上归栏,牛粪做肥料,牛大了可以耕田,等牛老了,耕不动了就卖掉,也有人家专养牛卖,湖岭镇有个呈岸村,村里有许多以杀牛为职业的屠夫,有人说自己看过杀牛的场景,牛都是流着泪被杀的,但我没看过,即使遇到,我也会躲得远远的,这有点残忍,杀猪我倒见过,我家邻居有位叔叔就是杀猪的,那时少有职业屠夫,呈岸牛屠夫多,那里自然成了牛肉屠宰交易地。湖岭的黄牛肉很有名,每家有每家的烹制秘方,现在最有名的是明金牛排店,我回老家时,也买过几次,买他们家的牛排得排队等,我虽是同宗,也不例外。我最喜欢吃的,除了牛肉,还有拉面,小时候,自家拉,我们家人多,边拉边吃,拉得还没有吃得快,母亲等我们吃饱了,自已才吃。当然了做工调料调没有拉面店好,但我还是最喜欢吃母亲拉的拉面。
小时候,家家户户的老屋大致相同,两侧是木构架,清末民初的建筑风貌,外墙和分隔墙不承重,承重全在梁架上,隔宕是木板的多,窗显得灵巧。老街临街是店铺,有四扇落地店堂门,也有活动门板的,白天推下,晚上推上的,方便做生意,即使不做生意,也要全部推下,家里亮堂,那时候家里不用锁门。门板的用途除了关门用外,还以做乒乓桌,几块门板一拼,中间用木棍竹条甚至扁担一横,就可以打球了。
老街的木屋大都是二层,也有三层的,两边砌石墙,墙石大都来自溪里的溪石,每一场洪水都会把上游的石子冲来,这些大点的石头就成了古屋的石墙,一般一栋房子是一个家族,也有异姓的,一家一房或多房,房与房之间用木板隔开,一楼潮,大都铺有地板,一楼开店吃饭,二楼住,屋后是柴梁,主要养猪,茅侧稍离居所远点,猪圈、茅侧用于种田,与一般农村无异,只是老街上的人家,男人种田,女人做点生意补贴家用,也养猪。
老街的街面铺的也是溪石,是从溪里挑选出来最平的石头,石头用沙石土垫实,老街最平整的是各家门前的阶石,阶石一般两级,也有一级,石头最大也最平,老街还有一个好处,雨天淋不到雨,晴天也少晒,我家隔壁有位考上师范的大哥哥,从小学读到高中毕业,没买过雨伞,下雨时就是一路沿屋檐去上学的,遇小巷空隙跑跳过去,我上下学遇雨没带伞时,也是这么过的。
那时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纸亭了,纸亭原是为纸农挑纸客作休息用的,纸亭为四角亭,占地约有三间地基,中间四根方石柱,石柱上刻有对联,其中一联:“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少坐坐;谋衣苦谋食苦苦中作乐多谈谈”,四边木柱,柱梁相接支撑,承受整个亭子的重量。亭中有美人靠,与木柱相连,中间空旷,纸亭里夏天凉快,大人们乘凉,聊家常,打牌,小孩们做游戏,看小人书,小人书有借人家的,也有自已买的,还有租来的,租看小人书一般一分钱一本,也有一分钱两本的,摆书摊的也是小孩,小小年纪就知道做营生了,我们那时除课本外,唯一可看的就是小人书了。记得我第一本课外书还是哥哥在我初一时候留给我的,一本古诗词读本,不厚,里面的诗词我几乎全能背诵,甚至还模仿着写,那时虽然还没有弄清楚诗词格律,但却开启了我的朦胧诗心。纸亭隔溪是东洋降,东洋降是湖岭镇所在地大同村耕种世世代代的土地,也是湖岭最肥沃的田地,那块地雨季洪水冲不到,旱季旱不到,养育了世世代代的大同村人。大同村最大的姓氏是郑姓,郑姓在明洪武初年就从浦江来到这里落户,是湖岭最早的居民,上街有郑氏宗祠。年年春耕时节,燕子飞回在纸亭梁下做窝,我们那时虽然调皮,爬高爬低,常爬到亭顶下狭小的空阁里,但从来没有把燕窝破坏过,我们知道,燕子是益虫,吃害虫,我们家的屋梁下也常有燕子来做窝,乡下人把燕子来家做窝,看成幸事,把它们看作贵客,不会惊扰它们。而布谷鸟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当作四害除,我的伙伴们没少掏鸟窝。其实,布谷鸟主要还是吃害虫,稻熟时偶尔吃点稻谷,只要人们防防,吃点谷子,也没什么,毕竞鸟类还是利大于弊。那时候纸亭早没有屏纸交易,屏纸交易移到了下街太阴宫,屏纸也叫草纸,一刀一百张,一刀一刀相叠,扎成捆,一捆十刀。太阴宫奉供大阴宫圣母陈十四娘娘,我们管叫“老宫”,是烧香请神保佑的地方,老宫里有戏台,正月里做戏最热闹,做戏开场“打八仙”,八仙打过之后才是正本,文戏本基本是才子佳人戏,戏中主人公无不历尽艰辛,最后小生考得状元,抱得美人归,结局团圆幸福,武戏最多的是杨家将忠君爱国惩治奸佞故事。当然了,唱得都是越剧,到现在我还能哼上几句。那时小,最喜欢的还是武剧,只要打得热闹就好,戏本看懂看不懂倒是其次。老街除太阴宫外还有“东岳庙”,庙里供奉“东岳大帝”,那里就是烧香,不如老宫接地气。现在太阴宫折了重建,木结构变钢筋混泥土了,宫建高了,味道却不在了,被改混泥土的还有白坟前的土地庙,原先庙里的壁画很生动,我路过时,常进庙看看,现在庙折了,进庙的心情也没有了。这些情况,全国各地普遍存在,这些古老的建筑一旦被折,便永远失去了,随之消失的可能还有文物。东岳庙倒是没折,庙门有一对石狮,东墙根还有“奉宪示禁”碑,落款为光绪十五年岁次已丑十一月某日,但庙顶的雕刻少了些,问在庙里的人,说拆了,他看胡炎在摄影,还以为我们是做文物的,说他家里有老物件,问我们要不要,我们说自己是游人,他说,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又不值钱,拆了就拆了。
楼主:云溪山人3  时间:2017-06-13 18:17:36
续上:
现在老街上的老屋,所剩不到一半,还有不少是不能住人的危房,这些还没折的老屋,主人多数长年在出,湖岭是侨乡,有些华侨老屋也常年失修。湖岭现存最老的七间古屋,虽在保护之例,也有些破旧了,那些没人搭理的老屋,更破旧,甚至坍塌了,荒草满地,青藤挂屋,甚是荒凉。我记忆中的老街,虽不繁华,却很热闹,店铺山里人把农作物、薪柴、屏纸挑到镇里卖,卖掉后买些油盐酱醋布等生活用品,老街上摆得最多的是酒曲,酒曲用斗量,斗分几两半斤一斤几斤不等,酒曲买回去酿酒,过年过节或招待客人用,自已也喝,山里人酿的基本是黄酒,烧酒基本是到集镇上买的,山里村小,没有烧酒的作坊。我家在街上,母亲不仅做酒曲,也做酒卖,开始时酒曲从别人家批发籴来,再零售粜出去,后来母亲与别人合伙做酒曲,即做批发,也做零售,也酿酒卖,我不知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肯定与家里做酒有关。
母亲的生意好,回头客也多,主要的原因除酒曲好以外,还有份量足,小时候,卖酒曲和酒是家里的一项收入,我们家里人多,四个兄弟,最小的妹妹,父亲在外工作,家里没有农村劳动力,我们村里还规定,只要家里有正式工作的,不得到生产队赚工分,我们家农业户口的六个人,基本没有口粮,一年区区的百多斤,还是别人挑剩的,而且这百多斤口粮还得花钱去买,只不过比用粮票买回的粮食便宜些,在困难几年里甚至吃不饱,我也自嘲自己不到一米七的身高,与当时吃不饱有关,后来分田到户,粮食可以自己种,我们家虽然没有种过地,但种得粮食比别家的要好,除了第一年把稻禾种得过高,产量不是很高。那时日子虽然苦,但兄弟妹妹的感情很好,有好吃的大家都会谦让。
小时候的活动很多,不象现在的孩子,走一步都得大人看着,那时的孩子野,静不下来,左邻右舍,街上巷里的孩子集在一起,不是东家西家,就是西家东家,那时候我们最喜欢做的游戏就是演电影,看完一部电影,马上上演,年纪大的孩儿王,演敌方的司令副司令,年纪稍小的孩儿王,演我方的连长副连长,一般情况,电影里没有敌方副司令、我方副连长的角色的,也改编进去,套路基本不变,我那时固定演我方副连长的角色,直到我离开故乡。
我迁回老家时,已是六年之后了,那时有了新街,其实说是新街,不如说水泥马路罢了,老街日渐冷落了,生意都转到新街了,仅有酒曲还摆着,生意也大不如从前了。不久老街也浇成了水泥路,骑自行车方便些,还是一样冷清。到后来,人们生活好了,积蓄多了,先富起来的人,买了电视机、缝纫机、自行车三大件后,接下去就把老屋折了盖新房,屋盖高了,街就显得小了窄了,老街与许多中国的小镇一样,也慢慢地从记忆中褪色。而那些没有拆古镇却成了风景,可这在当时,谁能想得到呢?不过话说回来,物以稀为贵,多了就不珍惜了,也就是由于大部分的古镇古街古屋消失了,留下来的才弥足珍贵。但湖岭老街毕竟是我的故乡,所以才留在我记忆里。
楼主:云溪山人3  时间:2017-06-20 17:46:05
老街不长,从上街头到下街尾,不过二三里长,妯娌堂客,无事爱上街瞎聊,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三里,一旦谁家做了不好的事,全村人都会知道,会让当事人羞愧地抬不起头来,但一旦谁家真出事了,村里人都会来帮忙。记得很小的时候,那时还没有电灯,晚上用煤油灯照明,乡下人说洋油灯,煤油从西方传入,但文革时,国人用的都是国产油,但乡下人说习惯了,改不过口来,而现在正相反,原油大都进口,反倒没有人说洋油了,其实发现石油最早的还是中国,北宋沈括在《梦溪笔谈》中有记载,唐宋时的中国,科技远领先于世界,那时的中国比现在的美国还牛。那时用煤油照明,薪柴烧饭,这两种东西都极容易引发火灾,木屋一旦着火,扑救不及时,整栋房子很快化为灰烬,严重的会把整条街烧掉,香格里拉独克宗古城就是这样被烧毁的。老街上也着过火,但每次都能化险为夷,那时只要谁家着火,左邻右舍很快会把火扑灭。火情重冒浓烟,男人们放下手中的活去灭火,男人不在家的,堂客们会把水桶拿到街门口,过往人拿起水桶就直往事发地冲去,村里有几条水渠穿村而过,取水救火方便,即离渠稍远的,取三十二溪的水也不远,我在老街居往的那些年,从没见老屋被火烧毁。村里人吃喝都用井水,村前街边的三十二溪,只作洗涤用,井水清澈甘甜,小时候玩渴了,到家舀起来咕噜咕噜就喝下去,不过生水喝多了,有时也会生蛔虫的,蛔虫发作时,肚子痛得要命,最痛时会痛得人直打滚,痛得难受时大人会舀点酸酒,喝下去可以缓痛,但事后还得吃蛔虫药。村里水井有多口,只有老宫后那口叫“水井头”,那里取水的人最多,水井的水,取得越多,井水越好,为有源头活水来,不用了反倒成死水,废井了。
楼主:云溪山人3  时间:2017-09-02 15:42:18
@泼皮牛二TY 2017-06-20 17:54:21
那些年代悠远的故事。。。
感谢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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泼皮牛二TY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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