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小说《凄凄檐下草》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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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05-11 22:40:17 更新时间:2022-05-17 18:35:53

楼主:rzty0001  时间:2022-05-11 14:40:17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中国民间俗语
有钱的人集中在这里,没钱的人也集中在这里。在为他们穿针引线的过程中,我们经受着落差巨大的心灵磨练。
---------旁白
《陈忠实教我写小说开篇第一句》
看到这个题目你一定会笑:吹牛吧你,陈忠实认识你是老几呀!
说实话,陈忠实确实不认识我,而我对陈忠实的认识,则基本只限于《白鹿原》这本小说,从未看过他的其他作品,也没看过根据《白鹿原》改编的电视连续剧,只因为我的模仿而牢牢记住了他的名字。
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我那时还在青岛一个商业总公司的工会里工作,由于要创办一个图书馆,购买了大量的当代文学作品,茅盾文学奖获奖者作品更是首选,我也因此跟着过了一把读书瘾。不过,图书太多,不可能一一读到、读完,我就采取筛选的方式,先挑选出获奖作品,再挑选自己熟悉的作家,再看开篇几段,再看作品简介,觉得有看头就读下去。当拿到《白鹿原》这本小说时,一看作者的名字完全陌生,但是,小说开篇的第一句话,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白嘉轩后来引以豪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
20多年过去了,《白鹿原》的详细内容都记不清了,但陈忠实这个名字却因为《白鹿原》被我记住了,而记住《白鹿原》则是因为开篇那一句话,而这开篇第一句话却对我写第一本小说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十多年前,当我开始尝试写长篇小说《凄凄檐下草》时,开篇如何下笔困惑了我好久,因为我深知,开篇的第一句往往起到提纲携领的作用,文坛上对俄国的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的开篇第一句“幸福的婚姻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婚姻各有各的不同” 赞赏备至,可见开篇第一句的重要性。第一句写不出来后面就无从下笔,后来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白鹿原》的开篇第一句,于是照猫画虎,写下了我的第一句:家好家政公司的承包人已经换到第四任了。
打破了第一句的瓶颈,后面就流畅自然,20多万字的小说,利用了不到半年的睡觉前的时间(家政工作随时要接待雇主,根本就没有下班时间,也没有公休),就写出了初稿。
由于模仿了一次《白鹿原》,陈忠实的名字就扎根在记忆中了,故4月29号上午,当我习惯性地浏览腾讯新闻时,“《白鹿原》作者陈忠实今晨在西安病逝”这条新闻一下子抓住了我,从不转发腾讯新闻的我却第一时间转发到了朋友圈里。很快,关于陈忠实去世的消息,就铺天盖地的在手机里不断涌现,由此,我也恶补了一下对于陈忠实前辈的再了解。
陈老师走好!
写于2016年5月,发表于2016年12月由祁念曾、张效民主编,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收编了铁凝、贾平凹等32位作家纪念文章的陈忠实纪念文集《魂系白鹿原》
作者简介
胡文红,山东青岛人,1955年出生,讲师职称,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深圳市文学会会员,《深圳老年》和《秦风》杂志特约记者,深圳市家乐乐家政服务有限公司总经理、董事长,深圳市宝安区人民陪审员,深圳市宝安区西乡司法所评理员。
楼主:rzty0001  时间:2022-05-11 14:48:08
该作品以2003年深圳为背景,故工资数额等都是当时的标准。

一、两姐妹仓促上任
家好家政公司的承包人已经换到第四任了。然而,就在第四任经理高真接手的前四天,第三任经理李云却失踪了。
吴冷兰接到高真要她马上赶回家好家政公司的电话时,正在琢磨午饭如何解决呢。
而高真接到商德鸣的电话匆匆打车赶到家好家政公司时,却被屋内的一片狼籍惊呆了。她觉得自己仿佛是解放战争中的解放军战士进入了被占领的总统府:眼前桌椅东倒西歪、资料纸张如未融化的残雪一般东一片、西一堆……
这是五月末的一天。北方正是春暖花开、气候宜人之时,而位于南国的鹏城市却已经暑气逼人了。特别是中午,更是热浪翻滚,然而高真却感到心里一阵阵发冷,她知道这当然不是因为没吃午饭的缘故。
“唉,真是电影看多了。”她摇了摇头,回到现实中来。
“来啦!”窗下桌子前站起一个高大的男人。
高真定睛一看,原来是商德鸣商总。
商德鸣来自东北,年近五十,稍稍有点发福,但看上去仍然精力充沛,思维敏捷。一口带东北口音的普通话,听起来非常悦耳。
刚才光顾了看屋子里一片狼籍,再加上是逆光,没注意到窗前还坐着一个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下个月一号才来交接吗?”高真一边说一边注意着脚底下往前走。走到刚才商德鸣坐的桌前,才发现前几天来时见过的分散在三张桌子上的电话机,现在居然都集中在这一张堆满了纸张杂物的桌子上了。
商德鸣刚要开口说什么,突然响起刺耳的电话铃声,三部电话也不知哪部在响。商德鸣只好趴在桌子上仔细查看来电显示,然后抓起其中的一只听筒:
“是的,我是家好家政。”“什么?300块钱?”“确认是我们的服务员拿的吗?”“不确认?” “可以问,这很正常嘛。”“好,好!有问题再来电话。”
“这是个雇主,今天早晨发现在屋里丢了300块钱,想问问咱们的服务员又怕她多心。你看,你还没进门,工作就在等你了。”
“发生了什么事?今天就让我来?”
“李云不声不响溜走了,还带走了营业执照正本原件和一本收据,只好让你提前上任了。”
高真听吴冷兰详细介绍过,李云是这个家政公司的前任法人代表,四个月前承包的这个家政公司。因为经营不善,上个月开始亏损。商德鸣是这个家政公司的投资者,又是创始人,当然不能眼瞅着它垮掉。于是这个月的月初就找李云谈了一次话,对李云的操作模式谈了自己的看法,并委婉地暗示她如果月底还交不上这两个月的房租和物业管理费,下个月就不要再干了。承包费就再破一次例,这个月仍然免交,本来上个月就应该交了。李云当时“情真意切”地表态:为了黄土地的姐妹,为了城镇下岗职工,她一定要坚持下去。
“我已经52岁了,也有相当可观的退休工资,老公又是退休医生。光凭退休工资我们就可以过得舒舒服服,为什么要自讨苦吃呢?不就是为了进一步实现我的人生价值嘛!感谢商总体谅我的难处,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完成这两个月的费用的。我还准备下个月到广州、八月份去上海开家政公司呢。我还要在办家政公司的基础上开办一个养老院,到时候商总你是第一个顾客噢!”
李云的这番话的确诱惑人,商德鸣虽然已经听了不知几次了,但还是愿意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因此就宽限了她一个月。吴冷兰正是听到了这个消息,才开始了解承包、买断的具体事宜,才能给高真提供比较详细的一手资料。
但没想到李云居然来了这么一手,不辞而别了。
既然是不辞而别,就不知能留下什么隐患,特别是还带走了营业执照正本和一本收据。但商德鸣没敢向高真全盘托出实情,他怕这个37岁的女人打退堂鼓。
但即使商德鸣不细说,高真也在进门的一瞬间就明白了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怎样一个烂摊子。不过尽管有了思想准备,后面发生的事情还是让她有点儿措手不及。
商德鸣从地上扶起一把椅子,让高真先坐下,准备向她介绍一下情况。刚要开口,门口突然涌进五、六个一看就知道是农村来的打工妇女。
高真顾不得与商德鸣客套,立即站起身迎上前去,以主人的身份热情地说道:“欢迎!请进。请问你们有什么事?”
“我们是来找那个黑胖子经理的。她收了我们每人20块钱,答应帮我们介绍钟点工的。”
“实在对不起,那个经理不干了。”
“什么?不干了?那就退我们钱吧!”
高真苦笑着两手一摊:
“她连一分钱也没交接给我,让我拿什么退给你们?另外,你们有收据吗?如果有的话,我们总公司也许可以承担。”
高真说的总公司,其实是一个与家好家政没有任何工作关系的嘉豪实业公司,只不过公司的总经理商德鸣是家政公司的投资人,家政公司用的办公室是嘉豪实业公司的房产罢了。
商德鸣听到这句话心里暗暗叫苦,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这位是新来的经理,她刚才说的不错。你们拿收据给她看看。”
“收据?当时那个胖子收了钱就揣进兜里了,什么也没给我们。”
“对不起,没有收据,谁能证明你们交过钱,我们凭什么退给你们。”
当时李云花言巧语地来要求承包家政公司,并信誓旦旦地表示凭她的能力和关系,只会成功,不会失败。然后又是一番令人感动的“黄土地姐妹、下岗女工”等假惺惺的话,使商德鸣误以为遇上了一个品德高尚、能力不凡的人。而其时正逢前一个承包人柯梅卷款悄然离去,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急需有人来维持局面的关口,李云的自告奋勇无疑帮了他大忙。为了扶她一把,商德鸣把三千六百元的承包押金减为一千元,办公室押金干脆免收。现在看来,一千元恐怕难以归还李云的欠帐。幸亏这些人缺乏保护自己的意识,没有要收据。而李云为了隐瞒收入,以便有理由拖欠房租,也不给这些“黄土地姐妹、下岗女工”们开收据。所以,此时还能以没有收据抵挡一下。但他心里很内疚,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卑鄙。看到这些面孔黢黑、双手粗糙,被生活磨砺得已经失去女人味的一帮人那愤恨与失望的表情,他知道这样做很不公平。但市场法则是无情的,谁能知道李云留下多少后患?倘若口子一开,局面就会难以维持。因此现在只好硬起心肠拒绝她们。事后得知,他的坚持是对的。后来,吴冷兰统计了一下曾告诉他,李云走前没开收据的收入大概有2000元,开了收据的也有2000元。她卷款失踪的时间距商德鸣给她的最后期限仅差四天,却一直借口没收到钱而拒不交上个月的房租,更不用提这个月的房租和承包费了。
趁商德鸣与那帮女人周旋的空挡,高真给吴冷兰打了个电话,让她快点赶来,情况有变。

商德鸣不想放弃家好家政公司是有原因的,那是他在鹏城创业的发源地。
家好家政是鹏城最早成立的家政公司之一,后来还被评过该市家政系统示范单位。那一次有七个家政公司被评为示范单位,而当时参加评选的有四百多家,可见这个公司当年的兴旺与红火。不过,那时还不叫公司,而是商德鸣的嘉豪实业公司的一个家政服务部,其实也是嘉豪实业公司惟一的一个经济实体。当时的商德鸣名义上是嘉豪实业公司的老总,实际上只负责家政服务部。那时,鹏城的家政公司还很少,而保姆的需求量却很大,是属于卖方市场的那种。那时保姆来源也充足,随便给内地哪个县市妇联发 ,让她们组织一批人来,那些妇联不仅积极响应,而且还非常感谢。因为不仅为她们解决了当地剩余劳动力问题,还能以送人的名义到鹏城免费旅游。因而,除了挑选优秀的下岗女工,由妇联干部亲自带队送来外,还带来一面面锦旗,溢美之词跃于旗上。“妇女自强靠自己,就业桥梁在家好”、“待业下岗人员的希望,再就业工程的建设者”、“鹏城人的好后勤,家好给我们温暖的家”……一幅幅大红锦旗一挂就是一溜,红缎艳艳,金字闪闪,真为家好家政服务部的办公室增辉不少。
应该说商德鸣是很有远见的,他把家政服务部挣的钱,用来扩大和发展实业公司。实业公司初具规模后,就把服务部升格为公司,成了独立法人,与实业公司脱了钩。而此时,鹏城的家政公司已遍地开花。许多人都以为家政公司是无本买卖,纷纷开办,家政公司迅速从暴利下滑成微利甚至亏损。而商德鸣让家政公司成为独立法人后就转包了出去,摆脱了亏损的威胁还可以挣到承包费,可谓一举两得。
有两件事也是商德鸣下决心把家政公司改为独立法人和转包出去的原因。
一件事是接连有两个保姆由于疏忽大意,给两个雇主家造成了损失。为了挽回影响并赔偿损失,只好给他们提供终身免费服务:一个是保姆与雇主开玩笑,抽掉了雇主家老太太身下的椅子,使老太太一下子坐到了地上,造成尾骨粉碎性骨折,差点造成瘫痪;另一个是保姆开着煤气出门,造成厨房失火,幸好扑救及时,没酿成大祸。
另一件事就是市里召开人大会议,出台了一个《家政服务管理条例草案》,把家政公司定性为经营性企业,适用《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当时商德鸣作为人大代表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并上书秘书组。他认为家政业面对的是人而不是商品,人是不可估价的。保姆和雇主无论谁给谁造成损失,其价值也是不可估量的,无论哪一方都是赔不起的。只要保姆发生一次事故,就可能连累一个家政公司垮掉。
然而,商德鸣提出反对意见的结果,仅仅是在正式条例中把“适用”两字改为“比照”两字。
市人大结束后,商德鸣考虑到一旦家政服务部出什么问题,肯定需要由实业公司承担责任。实业公司的注册资金是一百万,一旦发生赔偿事件,一百万也不够赔的。如果注册一个家政公司,十万就够了,最大限度的赔偿额也就是十万元,不至于把实业公司拖垮。于是,他个人出资,将家政服务部注册为家政公司,并通过招标的形式选择了承包者,让承包人做法人代表。再说,一个大男人整天搞些婆婆妈妈的事,也不是东北汉子的风格。
这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三年来,承包人换了好几茬。
刚开始时,借助以前的名气、客户群和保姆基地,生意还是红红火火的。但随着家政公司的不断增加,许多保姆基地转而把保姆送到出钱更多的家政公司去了。有些家政公司在投资人始终如一的管理下,操作越来越规范,制度越来越健全,规模越来越扩大。还有的家政公司采用高科技手段进行管理,建立自己的网站,制作富有特色的网页,雇主们通过网络预定保姆、聘请保姆。而家好家政公司由于采用承包制,承包人只想收入不想投入,经常连广告也舍不得打。就依靠老客户介绍老客户,老保姆介绍老保姆,经营每况愈下。
第一个承包经理接手一年多以后,羽翼丰满,带着家好家政公司的资料另起炉灶了。靠着家好家政公司的雇主群和输送基地,她把那个加盟公司搞得红红火火;第二个承包经理叫柯梅,上一个经理的釜底抽薪,伤了元气,她在经营策略上又缺乏新意和胆识,惟一的创新举措是利用待岗保姆资源加工盒饭,给办公室所在的这栋楼送盒饭。但由于待岗保姆不停地更换,炒菜手艺良莠不齐,做饭口味咸淡不一,一直揽不住顾客。多时超不过十份,少时只有两、三份,连投资的设备钱也挣不回来。一年后柯梅终于失去了耐心,去年年底在收了客户几笔钱又欠着房租、承包款的情况下,带着压在她手里的保姆们的首月工资不辞而别,至今也不知她在哪里发财。
然后就是高真前面的那个李云。
李云是个被很多人一致认为精明过头的湖北人,干家政之前卖包子、做夜宵。这个女人又矮、又胖、又黑,50多岁了,还留着一把稀疏的长发,发根处一片灰白,发梢却乱糟糟的,似乎总是一幅不梳头不洗脸的落魄样。穿着也很邋遢,所有的衣服都是紧绷在肥胖的身上,勒得一身肥肉凹凸毕现。若穿的是一件前面有扣的衣服,那扣与扣之间总要露出皮肉来。就这一身不修边幅的打扮却偏要显富。一条小指头粗的金项链(也不知是真是假)将粗短的脖子衬得更粗短;一双粗黑的胖手上居然戴了四只金戒指。这个不伦不类的形象走到哪里都会招来鄙睨的目光,但她却浑然不觉,越在人多的地方越要高声说话,以至公司的管理人员都不愿意与她一起出去。有一次她去一个社区居委会联系工作,那个主任瞅着她那一身不伦不类的打扮和颈上那根粗粗的项链,不无嘲讽地问:你的车停在哪里?李云或许是装傻,或许是真听不出人家的嘲讽,居然大言不惭地回答:我很快就会买的。那个主任以居高临下的态度说:那就坐我的吧。李云立即满脸堆笑讨好地奉承道:谢谢主任了,沾主任的光了。当时跟李云一起去的一个文员,看到李云那副媚态以及主任那不屑一顾的神态,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吴冷兰第一次见到李云,就被李云那一套“发挥余热”、“黄土地姐妹”、“下岗女工”的学说和到珠海、广州、上海开办家政公司和养老院的计划游说得五迷三道,再加上八年的老牌子对她的吸引,特别是李云承诺,如果合她的心意,她可以把吴冷兰作为开办以上那些公司的合作者。吴冷兰还以为自己终于遇到知音了,实现发展计划的机会到了。于是,毅然决然放弃了前面那份刚刚找到的工作,来到家好家政公司。
但是雇主们不买李云的帐。特别是她万变不离其宗地老是贩卖她那一套“发挥余热”、“黄土地姐妹”、“下岗女工”的学说,再就是几乎对每一个雇主都要讲一遍她如何含辛茹苦,靠当保姆和做小生意供养弹钢琴的儿子读完了上海音乐学院,现在儿子儿媳都在美国的故事。搞得那些雇主非常反感,“你儿子在美国与我们聘请保姆有何关系?”
有些雇主认为她精神不太正常,有些雇主认为她太庸俗,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有失身份。有一个雇主在决定是否续签时,曾经这样问:现在是谁当经理?如果还是那个黑婆,我就不签了。本来因为没有广告,雇主来的就少,再因为雇主的反感又流失了一些,所以没有雇主就没有了效益。
从雇主身上挣不到钱,李云就变着法从家政工身上挣钱。先是提高管理费标准,把每年120元变成每年240元;后是增加钟点工住宿费价格,干全天的和干半天的要交同样的钱;再就是家政工在一个新雇主家第一个月没干满的要扣20%的工资。这样一来,造成家政工的不满,特别是那些老家政工不买她的帐,跟她对打对骂一通后便弃她而去。因此办公室里常常出现打架骂仗的事件。开始,旁边办公室报警后,大楼保安还来拉架,后来,大楼保安来了就坐在那儿看西洋景。
不仅家政工跟她吵,管理人员也跟她吵。不到四个月,管理人员换了十几个,吵一个走一个。就这样一个乌烟瘴气的气氛,已经埋下了失败的隐患,亏损是必然的。只是谁都不会预料到,这个满嘴甜言蜜语、满脸诚恳谦让的人会做出卷款失踪这样无赖的事情。
楼主:rzty0001  时间:2022-05-11 14:48:27


高真是第四任承包经理了。
本来合同是从6月1日生效的,谁知李云却提前四天玩了个“蒸发”,高真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就仓促上阵了。

当吴冷兰拖着行李,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赶到家好家政公司时,堵上门要求还钱的那帮女人刚刚离开,商德鸣也回他的实业公司去了,只有高真一个人坐在那张摆了三部电话机的乱糟糟的桌前发愣。
吴冷兰顾不得与高真客套,赶紧问李云是怎么交接的,不用说,高真的回答让她大吃一惊。
“交什么接,谁也没看到李云,连她什么时候离开的也搞不清。”
“那资料还齐全吗?”
“我也不知道啊,全在这里喽。”高真指着那张又是话机又是纸张的桌子,又拉开抽屉,“这些大概也是吧?”
“我的工作笔记呢?可千万别让李云给毁了。”吴冷兰拉开旁边的一个抽屉,“谢天谢地,这两个本子还在。”
这个中等个头,四十来岁、瘦瘦巴巴的山东女人,表面上看风风火火、泼泼辣辣,还有点大大咧咧,但对工作却非常仔细、认真。每天接的电话、要办的事情,在本子上都有详细记录。同时,她又自己整理了一份跟踪服务记录表,把雇主的姓名、编号、联络方式、协议到期时间以及保姆的姓名、编号等都记得一清二楚。李云辞退她时,她把这两个本子都留给了李云。而这个李云,虽然每天跟家政工在一起的时间比吴冷兰多得多,却只是热衷于挑拨离间、搬弄是非,或者把她自己编得那一套瞎话一遍一遍讲给家政工们听,再不就研究“码报”,根本搞不清这些家政工们谁是谁。对雇主也是。光想着去给雇主讲她的故事,却从来不记雇主姓甚名谁。因此,根本就看不懂吴冷兰留下的跟踪服务表。吴冷兰真怕她因为看不懂而一气之下给毁掉。因为李云曾经由于看不懂前几任保留下来的原始的雇主与保姆们的资料和花名册而恼羞成怒,几次咬牙切齿地说要把它们烧掉。离开家好家政公司这几天,吴冷兰最担心的就是这些资料能否完好无损。所以,她一进门,最关心的也是这些资料。
对一个家政公司来讲,雇主资料是非常重要的。它除了能反映出某个雇主目前是否在协议期,还是续签的重要依据。有一个与李云有矛盾被辞退了的管理人员就曾经带走了一批即将到期的雇主资料,然后依照资料上的雇主电话,给那些雇主一一去电话,要求他们不要再跟家好家政公司续签,而由她来续签。这也是李云后来效益下滑的原因之一。因为她在任的三个多月中,续签的非常少。当然头两个月能完成任务,也并非李云有什么高招,而是通过搜刮挤压家政工们的血汗来完成的。李云曾经为一个工厂送过一批清洁工,她们辛辛苦苦干了一个月,工厂发给她们每人800多元的工资,而李云一下子就以各种名目扣了她们每人430元;她还给一个政府机关提供了一批清洁工,由于劳动强度超乎寻常的大,家政工们根本受不了,纷纷辞工,李云就把她们的劳动所得以违约金的名义尽数搜刮到自己囊中;再加上加收的家政工们的管理费和住宿费等,可以说,前两个月是通过挣家政工们的钱来完成费用的。随着资料的流失以及她不舍得打广告造成的顾客量的锐减、不得人心的政策造成家政工们的跳槽等等,后来就出现了经营每况愈下的局面。
这就是吴冷兰关心她记录的资料的原因。
“行了,行了!要整理也不差这点时间。”高真看到吴冷兰心急火燎地要整理资料,一方面庆幸自己有了一个干活认真负责的帮手;一方面又怕她太过劳累,毕竟也是比自己年纪大的人。
“你吃饭了没有?”
高真这一问,吴冷兰也发现自己的确有点儿操之过急,连高真吃没吃午饭也没顾得问。因为她接到高真的电话后,在旅店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往嘴里塞了点儿点心。而高真早早赶来,又只有一个人,肯定没有人替换她让她去吃饭。
果不然高真没吃午饭,此时已近两点。
“算了,算了!我今早刚刚买了点儿点心,你先凑付着垫垫吧。”说着,吴冷兰拿出一袋点心。
高真也真饿了,拿过来就吃。正吃着,门外又涌进几个人。有两个轻车熟路地与吴冷兰打招呼。吴冷兰定睛一看,原来是几个因李云增加住宿费,打了一架离开家好家政公司的钟点工。她们不光自己离开了公司,还把她们的老乡和雇主也带走了。李云提起她们就恨得咬牙切齿。这几个人是来找高真商量搬回来住的。

“怎么样啊?” 下午3点多钟,商德鸣又过来了。
“哎呀,我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居然连个交接也没有,还遗留下这么一大堆问题。”高真苦笑着说。
“前些日子,房东老是打电话找李云让她交房租,我真担心那间宿舍两个月没交房租了。” 吴冷兰也对商德鸣谈了她的担心。
“有多少人在里面住?”
“有六个。”吴冷兰回答。
“让她们今天晚上就搬到公司来,先对付几天。李云既然能卷了这边的款、欠了这边的房租,那边也有可能没交房租。小心房东扣了她们的东西。”商德鸣还有个担心没说出来。他有个预感:既然李云能花言巧语哄骗他免了租办公室押金,同样也有可能花言巧语哄骗房东免了租房押金。但他精明一世却被这个卖过包子的女人给骗了,心里的窝囊哪好意思说出来,再说也只是个预感而已。事后证明,商德鸣的预感是对的。也正因为他没说出来,使吴冷兰和高真没能明白事态的严重性,而造成了一定的损失。商德鸣交代了一番如何处理与老雇主的关系,如何管理台帐,如何利用台帐等,便又匆匆走了。

到底是自己一手操办起来的公司,商德鸣谈起来头头是道,对那些细枝末节的熟悉程度,令吴冷兰和高真自叹弗如。

八年来,家好家政公司在实践中摸索出了一套切实可行的管理方式。通过台帐,保姆和雇主的资料一查即得。这八年,已累计有800多个家政工,600个雇主有过登记。翻开保姆台帐,每个家政工都有编号,姓名、身份证号码、原籍地址、电话、介绍人、何时下户、在哪个雇主家做过多长时间、换过多少雇主等等一目了然;同样,雇主台帐也是编号、姓名、身份证号码、地址、电话、每次签协议日期、由哪些家政工做过多长时间等,也是一目了然。
这些台帐还能大体反映出一个雇主或一个家政工的素质、为人等。如果一个雇主在协议期内频繁地更换保姆,很有可能这个雇主太挑剔、太苛刻、太不容人;同理,如果一个家政工在每个雇主家都呆不长,那可能是这个家政工心态不稳定,没有吃苦受累的心理准备,或者是这个家政工太计较、太固执等。这类情况往往发生在城镇来的家政工身上。
如果是农村来的家政工,第一次做保姆,由于没经过城市生活,不管雇主如何刻薄、挑剔,她们会以为本该如此,因而忍气吞声地干,反而能忍受下去;但城镇来的家政工就不同了。她们经历过城市生活,以为在别人家里做保姆与在自己家里干活没有什么两样,轻轻松松就可以搞定。然而,到了雇主家,那种要求与在自己家里干活完全不同。有的雇主家里有洗衣机不让用,非让保姆用手搓;有拖把也不让用,让保姆用抹布擦。所以城镇来的家政工,开始那段时间由于心理准备不足而频繁更换雇主,有些实在适应不了,就打道回府了。坚持下来的,渐渐习惯了,再到雇主家就做得长久了。与其相反,那些尚能忍受的农村家政工,经历了几个雇主后,知道了城市生活是怎么一回事,反而与雇主难以相处了,经常会以维护自己的尊严为由与雇主发生顶撞。其实是没明白自己在雇主家,人格是平等的而分工是不同的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非要与雇主平起平坐不可。“你也是人,我也是人,为什么我要受你管?”有时都搞的雇主哭笑不得,颇有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甚至有一次,一个住家保姆回公司时,居然满腹委屈、眼眶发红地倾诉:
“都是女人,凭什么她躺在床上,让我干活?”
“好好,你出钱,让她给你干行不行?” 吴冷兰当时嘴里含了一口水,差点喷了出去。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
在场的几个人也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笑完了劝导那个保姆:人家出钱你出力,天经地义,人家就是要用钱买个舒服。人家要是能跟你一起干的话,还要请人干啥,自己干不就得了。

当然,这些台帐虽然能反映出许多问题,但比起科学管理来又差了一大截。所以商德鸣临走前又对高真说:希望你们能尽快地用电脑科学化管理,那时想查个什么资料光动动鼠标就行了,再不用抱着那些又厚又重的大本子来翻了。
李云承包时,由于她自己是卖包子出身,缺乏管理现代企业的能力与素质,一点儿也搞不清这些台帐的记录和使用方法,而且也不想去搞清,特别是看到手下的管理人员熟练地使用这些台帐时,更因为自己的不懂和无知而气不打一处来,因此对这些台帐恨之入骨,几次扬言要烧掉这些台帐。也可能那几天李云光顾着去变卖东西凑钱好溜走了,把这一铁箱资料给忘了,才使这些资料得以幸存。

商总走后,吴冷兰和高真两人一起整理了一会儿资料,接了几个电话,把办公室布局重新布置了一下,特别是把饮水机搬到外间。吴冷兰告诉高真,李云为了省钱,不准待岗家政工喝大桶水,每天都锁起来。以至于那些待岗家政工渴急了只好喝生水。“这个李云,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黄土地的姐妹、为了下岗女工,可向她们要起钱来毫不手软,连口水也不舍得给她们喝,真不是个东西。”吴冷兰边搬边说。
接着,高真让吴冷兰去买台电饭煲以及几样简单的炊具。刚才清点物品时发现,那些锅碗盆盘统统都没了。据那几个想搬回来的钟点工说,李云这几天卖东西都卖疯了,她们发现收废品的天天在这个办公室里出出进进。
买回东西,天就黑了。高真原先工作过的那个喜月公司的另一个股东赵佳赶了过来。一进门便以当家人的口吻,提了许多建议和要求,连桌椅橱柜的摆放,赵佳也以不容质疑的语气,指挥着搬过来挪过去。
赵佳的颐指气使令吴冷兰心里非常不愉快。她从接到高真的电话赶过来直到现在,都以为是她与高真两个人一起来承包这个公司的。由于一直在忙,也没顾得细问。现在从赵佳的语气里,她感觉出承包这个公司与她没关系,似乎是赵佳和高真一起承包的。不过,她记得高真说过几次,除了吴姐,她不会再让任何人来家好家政公司的,除非吴姐要求加人。既然赵佳什么都不是,她有什么权力在这里指手划脚?吴冷兰想:得抽空问问高真。
应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让赵佳这一指挥,吴冷兰没心情提晚饭的事。赵佳指挥完毕,便一个劲地催高真走。
由于是第一天走马上任,高真觉得这么早走有点不妥。但赵佳坚持拽着高真出去吃饭,顺便到高真将要买下的房子去看看。高真走前交代了一句:有住宿舍的钟点工回来,就让她们赶快搬过来。
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吴冷兰权且将中午高真剩下的一点儿点心当晚饭。她边吃边想,当初听信了李云的花言巧语,又冲着家好这个老牌子,满怀抱负和希望来到这里,却差一点看着它垮掉。自己有心想挽救它又缺乏财力。对选择承包人已经是慎而又慎的商总,既然选定了高真,说明高真肯定有打动他的地方。不管目前是给高真打工还是做合伙人,按自己一贯的做人原则,都要当成自己的事去做。她相信高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她会凭着自己的努力,让时间来改变一切。

不一会儿,那几个住在宿舍里的钟点工们下班后陆陆续续返回公司,来拿钥匙。李云为了减少她们的用电用水量,不给她们宿舍钥匙,让她们每天下班后到公司来等到八点半再回去,即使她们非常劳累也不能早回去躺躺。为此,她们背后不知骂了李云多少次。当她们看到吴冷兰又在办公室并得知公司在这短短的一天中发生了巨大的变动时,无不大吃一惊。特别是听说李云携款失踪,都说早就觉得这个女人不是个好东西,她的所作所为太不合常理,商总怎么能相信这种人。怪不得她要辞退吴姐这样好的人,怪不得这两天她拼命地卖东西,原来是在为卷款溜走做准备啊!她们问新来的经理是谁,人怎么样。不善于为自己贴金的吴冷兰没讲她与高真的特殊关系,只告诉她们是她的一个朋友,很好的一个人,有真才实学,以前做医生的,将来这个公司以月子护理为主,这个姓高的新经理会培训她们做月子护理,那时她们的月收入就能达到800元以上。几个人听了高兴地连连称好。是啊,谁不想多挣点钱呢。
当吴冷兰按高真的安排要求她们马上搬来公司住时,她们一个个将信将疑,因为李云昨天还信誓旦旦地对她们说,房租已经交到六月份的了,让她们尽管放心住,怎么会有问题呢?
等吴冷兰将实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们以后,她们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但提出离月底还有四天,过一两天再搬行不行?吴冷兰不好太勉强她们,只能劝她们夜长梦多,能搬的话最好今晚就搬过来。几个人虽然答应着离去,但有两个人带有明显的抵触情绪。她俩一个叫仇明花,一个叫柳青。事后得知,头一天晚上,李云单独请她俩一起吃过饭,一直吃到今天凌晨两点。李云对她俩说,她要去武汉带保姆,让她俩多关照一下一个不知她从哪儿拣来的谁也不认识的文员。这两人说她们白天要工作根本没有时间,李云说晚上过来看看就可以。这两人一时受宠若惊,直以为自己任重而道远了,怎肯相信刚刚把重任托付给她们的李经理几小时后就失踪了呢?由于她俩的抵制,几个人当晚到底也没搬过来。
几个人刚走不久,高真与赵佳吃完饭回来了。吴冷兰向高真汇报了一下刚才的事情,还没说完,又有两个在一个喷绘公司做清洁的家政工回来了。听说了李云的事,同样吃惊不小。在高真和吴冷兰的开导劝说下,表示马上就搬过来,说完就回去收拾东西。吴冷兰马上用刚买的电饭煲烧上水,预备她俩搬回来后冲凉。
在这个写字楼里,不准安装热水器,也不能使用明火灶具。为了能让搬过来的家政工用热水冲凉,高真先是允许她们用电饭煲烧水,后又让吴冷兰去买了一把电热壶专门烧开水用。
大桶水让她们敞开喝,烧热水让她们冲凉,这两个人性化的举动,再加上有可能多挣钱的希望,使这些家政工一下子就对新经理产生了好感。
安排完这些事,高真与赵佳返回她们原来的喜月公司去了。吴冷兰原以为这种情况是暂时的,谁知居然持续了一个月。
吴冷兰烧好水,左等右等那俩人也没回来,心里明白肯定又是仇明花和柳青的劝阻起了作用。鞭长莫及,明天再说吧。

吴冷兰把里间办公室的办公桌拉开,搭了个简单的床铺,躺在上面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早晨住在小旅店里还以为要再坚持几天,没想到中午就返回了这个无人交接的老公司。忙碌了一个下午,以为自己是合伙人。后来赵佳来了,自己的身份也发生了变化:似乎是高真和赵佳一时怜悯收留了一个走投无路的人。当然她相信高真不会无情无义,她也相信凭自己的能力和为人一定能在这里站住脚。
高真回去以后也在琢磨,怎样从原先的公司撤出来,毕竟她是这个公司的四个股东之一呀。因为与赵佳有一层特殊关系而没向赵佳隐瞒承包家好家政公司的事,而且赵佳也想作为合伙人一起承包,她没同意。就像她同样念着吴冷兰的相助之恩,却不接受她做合伙人一样。她想她会给她们安排合适的职位的,但不是现在。原先的公司对她也有相助之恩,但四个股东管制太多,她就是不想被管制才萌生了跳出来的念头的。
今天赵佳跑到家好家政公司好一个指手划脚,当着吴姐的面,她没好意思批评她。刚才在路上,她已经明确地告诉她不准插手家好家政公司现在的事务。她会让她介入的,但现在不行。
从决心承包家好家政公司起,高真就开始考虑怎样对另外两个股东谈撤出的问题,到现在也没想好。唉!不想了,顺其自然吧。不管怎么说,自己人生经历中又开始书写新的一页了,这可是自己单独当老板了。已经三十多岁往四十奔了,成不了家,能先立业也行啊!

楼主:rzty0001  时间:2022-05-11 14:50:33
二、求助相遇结友情
高真能来承包这个公司,跟吴冷兰是分不开的。
吴冷兰是李云失踪前最后一个管理人员。李云发现她一直与自己唱反调,又怕她察觉自己的阴谋,于是找借口四天前把她撵走了。当然吴冷兰也绝没想到李云会玩卷款失踪的游戏,不然的话,她委曲求全也会坚持到底,也许还能减少一点损失。
吴冷兰来家好家政公司,是很偶然的。当时,有个从吴冷兰曾经干过的一个家政公司跳槽过来的家政工无意中对李云提起她认识的一个家政管理人员为人如何实在,工作如何用心,做事如何投入,人品如何清廉,说得李云恨不得立马就把她拉过来,这个人就是吴冷兰。通过那个家政工提供的手机号码,当天晚上吴冷兰就被李云约到了一个快餐店。一番云山雾罩的吹嘘,使心实的吴冷兰以为终于遇到了可助她发展之人,不顾经理的再三挽留甚至许以她加薪的承诺,义无返顾地投到了李云这里。当然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因此才有了今天。至于是否从此柳暗花明,吴冷兰现在也不敢确定。
而吴冷兰与高真的相识,则更是有点戏剧性。
那是两个月前,吴冷兰还是另一个刚刚开业的家政公司的主管。她是老板在人才市场设了两天桌又在报纸上打了五次广告才招到的。老板之所以在四、五十个应聘者中独独选择了这个明显经验不足、年龄又偏大的人,是看她心眼实诚。所有来应聘的说不到第三句就要问到报酬,吴冷兰却来了两次什么都问过了,就是没问报酬。所以10天后她提出辞工时,大大得罪了那个看重她的老板。
鹏城市的家政公司对管理人员几乎都是包食宿,家政工在第一次分配前,也包食宿,不过要交培训费,大约50元左右。几乎在所有的公司里,家政工与管理人员都是吃同样的饭菜,但这个新家政公司为了吸引来报名的打工者,推出了独家政策,真正的不收任何费用免费吃住。因此这种饭菜只能是最低廉的白米饭加盐水煮青菜。不要担心这种饭菜营养不足,会影响家政工的健康,因为这些家政工不会总是待岗,只要一下户,马上会跟雇主吃同样的饭菜。但如果让管理人员也这样吃,那真会吃出营养不良来,因为管理人员是长期抗战的。所以这个公司的老板考虑到这个问题,便给吴冷兰和另一个文员发放生活补贴,让她们自己吃。
这一天才是开业的第三天。
中午,吴冷兰正准备煮点儿方便面吃;而另一个文员叫的快餐还没送来。
突然,门铃响了,推门进来的是一个精神恍惚的女人。她看上去大约30多岁,戴了副无框眼镜,扎了个马尾辫,疲惫的神情却掩饰不住书卷气。身上的衣服样式虽然普通,但细看却做工精细,应该不是大路货。说是来应聘保姆的吧,气质不象;说是来请保姆的吧,又两手空空,不象有钱人。吴冷兰把方便面什么的一股脑扔下,赶快过来接待她,在吴冷兰看来,不管来的是什么人,都应该热情以待。
“你们这个公司是不是介绍保姆的?”
“是啊,是啊!请问小姐是要请保姆的吗?”
对这种不能立刻判断出身份的人,把她当成雇主来问是最明智的做法。
“不是,我想做保姆。”面对面坐着,吴冷兰才发现这个女人左眼框居然围有一圈青紫色淤瘢,很明显是被殴打所致。吴冷兰想,也许又是一个被家庭暴力逼迫,不得已而选择这个行业的女子。从口音上,吴冷兰听出她不是当地人,应该是南方人。但从小在北方长大的吴冷兰,对南方人的口音究竟属于哪个省份实在辨认不清。
“你不是本地人吧?”
“苏州。”
“呀!那可是小桥流水人家的地方啊。”
“是的。那是我们那里的旅游资源呢!”女子那凝重的神情开始松动了。
“看上去你既不象农村人,又不象下岗职工,你来以前是做什么的呢?”
“在医院里做护士长。”
“噢?”吴冷兰和文员的嘴都张成了O型。
那女子开始了她的述说,虽然说的有点儿颠三倒四,但基本把她自己的来历讲清楚了。
她36岁,未婚,父母整天催她嫁人。今天领来这个让她看,明天领来那个让她挑,烦得她一气之下办了一年的病休,带上3000元钱和一箱子衣物,给父母留下个“出门旅游,一年后回来”的条子,离家出走。之所以把目的地选在这里,是因为有个来自鹏城的女病人,在她们医院住院时对她说过,在这里当月子护理非常受欢迎,收入也高。而她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妇产科,先是主刀医师后是护士长,最擅长的就是月子护理。旅游只是个借口,她根本就没有旅游的心情,她是想到鹏城来看看有没有适合她发展的机会。若有,就留在这里不回去了,她实在受不了老人的唠唠叨叨。当然,也许找个合适的人就在这里成个家也说不定。若不适合发展就随便找点儿什么事干干,挣点儿钱,然后天南海北地转一圈,一年后回去,继续当她的护士长。
由于心情不好,坐了一路火车的她没与任何同路的人搭过话,根本不知道从广州下了火车如何再到鹏城;更不了解广州火车站的混乱现状,因此头脑中丝毫没有警惕的概念。昨天中午时分,火车到达广州,一出站口,正好有一辆发往鹏城的中巴在招揽旅客并马上要出发。她未加考虑便跟在一帮同样稀里糊涂的旅客后面坐了上去。车子刚开动时,她还暗自庆幸:这趟旅途还真顺利,下了火车就上汽车,一会儿到了鹏城,先找个旅馆住下,明天再出去转转。
正想着,车厢里出现了骚动。定睛望去,我的妈呀,这不是电影里的镜头吗?三个男人用丝袜套住头,手里拿着刀子,正逼着前面的乘客掏钱呢。一个男乘客掏钱的动作稍稍慢了一点儿,一个歹徒一下子就把刀子捅进他的肚子里,鲜血立时喷溅出来。其他的乘客见状,纷纷加快了掏钱的速度,并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扔进另一个歹徒撑着的口袋里。什么手表、戒指、耳环、手机、项链、照相机、快译通……,只听着叮当一阵乱响。乘客中,一半以上是大男人,却只会哆嗦不敢反抗。见此情景,她也只好保命要紧,乖乖地打开随身皮包,不过却趁歹徒没注意时,把旅行箱钥匙丢出窗外。其实旅行箱里什么贵重物品也没有,她只是不喜欢别人随便翻动她的东西而已,可能做医生的都有这种毛病。
当歹徒抢到她眼前时,她哀求道:只要别伤害我,值钱的东西你们全拿去。歹徒从她的随身小包里翻出3000元钱和一部刚花5000元买的手机后还不死心,又让她把身上的戒指、项链摘下来。
项链还好说,一摘就得,而戒指由于戴了好多年,已经嵌进指根,很难取下来。由于动作慢了一点儿,一个歹徒恶狠狠地朝她眼上捣了一拳(说到这里她补充道昨天这只眼肿成了一条缝,今天好多了可以睁开了,只是还是黑的)。后来歹徒又让她打开皮箱,她再三说钥匙找不到了,箱里也没有什么贵重物品,只有一些衣物,但歹徒不相信。哪有傻到出门时把所有的钱都装在包里而不掖到箱子里的。然而,这个女人就是傻,从无出门经历又无防备之心的她真的是把所有值钱的家当都装在随身的包里。歹徒撬开箱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翻出什么值钱的东西。恼羞成怒,朝箱子狠狠跺了几脚,箱子便彻底报废了。
歹徒抢劫完后,令司机停车扬长而去。乘客们央求司机赶快把车开到附近村镇,一是救人,二是报案。司机却劝说乘客,这些人常在这一带抢劫,与这一带的警方可能有联系,所以敢肆无忌惮地抢劫,报案也没有什么用,保住命比什么都好。听到司机这番话,乘客们便私下议论:说不定这司机与歹徒是一伙的呢,下车后先记下他的车号。
司机很快把车开到一间诊所门口,让那位受伤乘客先治伤。然后,司机把这些乘客轻车熟路地直接送到了深圳一个十元旅店里。下车后大家才发现,这辆中巴挂的居然是赣字车牌,几个数字中有两个还被泥巴糊上了。并且下车时,司机还热情地取出一些大编织袋,让那些旅行箱被砸烂了的乘客装衣物,这个女子也分到一个。看来这个司机还真与歹徒是一伙的。但抓不到把柄,大伙也没法说什么。巧的是这一车乘客几乎全部是来鹏城打工的,人生地不熟,一下火车就两眼一摸黑,既无防范经验胆子又小,想必歹徒们是深谙这一行的。
这个女子跟着一车乘客稀里糊涂住进了十元店,店老板也没有要他们的住宿费,而且非常热情地让他们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饭。然后让他们先住下,第二天到附近的职业介绍所找工作,挣到钱后,再还店钱。事后回想一下,店老板其实也是一伙的。这实际上是一个一条龙的“服务”:动员你上车——抢劫——让歹徒下车不让报案——送伤员到诊所(诊所可能也是其中一环)——提供编织袋——送到十元店——免费吃住——找到工作后还钱。其实这些人第二天都走掉了也无妨,反正钱已经抢到手了。
第二天,同车的一些人结伙到职介所找工作,也不知他们从哪里又变出一些钱来,还能买张入场券。而她却真正的是身无分文,连职介所也进不去,只好漫无目的地走。直到看到路边这家家政公司的广告牌,才突然想到不如先找个保姆的活干着,解决了吃住问题再说。
其实她自己的存款就有六位数以上,但离家时太匆忙没有办个卡带出来。不过也幸亏没带卡。在车上她看到歹徒搜出一张银行卡,用刀子逼着那个乘客说出帐号和密码,并用手机立即与银行核对。那个乘客怕挨刀子,一点也不敢隐瞒,来了个竹筒倒豆子。她打个电话回家,也可以让家里寄钱来。但她一是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她在何处;二是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她现在的窘境,怕他们笑话她自讨苦吃,不知好歹。
循着广告的地址,就这样恍恍惚惚地来到吴冷兰她们面前。
在她叙述的过程中,那个文员的快餐送来了。等她叙述告一段落,吴冷兰就决定先收下她。一是同情她的遭遇;二是觉得她的技能有利于公司即将开发的月子护理项目;三是正好有一对上海老夫妇来登记要请保姆,而她来自苏州,靠上海很近,风俗、饮食、生活习惯应该都差不多。
吴冷兰取出一张登记表让她登记,看到她写下自己的名字:高真。
正在此时,公司老板林愉来电话,让把他的身份证送去,吴冷兰就三言两语向他汇报了这件事和自己的决定。林愉答复已经放权给你,你自己拿主意。于是吴冷兰让那个文员给高真20元钱,让她去旅馆结帐。那个文员要赶快去送身份证,快餐来不及吃了,正好给高真吃。
吴冷兰趁高真填表的空挡,已经匆匆将泡过头的方便面三口两口吞进了肚子。然后趁着高真狼吞虎咽的空挡,边看登记表边问:
“你是六七年出生的啊!”
“唔!”
“噢,还是大本学历呢!”
“唔!唔!”
这姐儿们可能连早饭也没吃。
“做过五年护士长?那可是领导别人啊!去做保姆,受雇主指派,有这个心理准备吗?”
“已经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可以挑选的?再说,当护士长还不是要受病人指派。能面对那些形形色色的病人,还应付不了雇主一家人?”高真吃完饭,开始回答吴冷兰的问话。
“倒也是!”吴冷兰认同她的说法。“那好,现在你回旅馆结帐,把行李带过来,今晚就住在这里。我们这里正好不收待岗保姆任何费用,所以你没钱也没有关系。过一会儿我打电话给一个登过记的雇主,说不定今天晚上还会住到雇主家里去呢!”
“噢!对了,你的东西多不多?”吴冷兰又问。
“司机给我的那个大编织袋塞的满满的,很沉很沉。”
“这样吧,把我的行李车拿上,把行李拖回来吧。”
高真走后不久,林愉就回来了。拿着高真填的表,他皱起了眉头:
“这哪像个大学生写的字,连小学生也不如。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的确,高真填的表上的字歪歪扭扭,那个“妇”字的开口方向都反了。
又等了一会儿,高真还没回来,林经理又问:
“她能回来吗?说不定是个骗子呢,骗了一顿饭又骗20块钱。”
他这么一说,吴冷兰心里也敲起了鼓。
“该不会吧,如果她真不回来,我赔这20块钱,我还借给她一个行李车呢。唉!当时把她的证件留下来就好了。”
忐忑不安地等了两个多小时,高真才回来,吴冷兰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三月底,北方还有可能飘雪花,可鹏城已经有初夏的感觉了。高真满头大汗拖着行李回来,已经没有力气将行李搬上五楼了。吴冷兰下楼去帮她提时,发现那个大编织袋果然很沉很沉。
“都是些什么呀,这么沉?”
“衣服、被单、被罩啥的。”
“来,来,我们老板回来了,我来介绍一下。”
吴冷兰把高真介绍给林愉。林愉由于持怀疑态度,不想与高真多谈,点了点头便进了经理室。
趁高真整理行李时,吴冷兰给那对上海老夫妇打了个电话,将高真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他们很快就来了。然而,双方见面后却没谈拢。雇主嫌高真年龄太大,他们想要十七、八岁的;高真嫌雇主出价太低,每月才400元。她说她在医院每月两千多元,还不算红包。
尽管主要是雇主不同意,但吴冷兰还是劝高真现实一些。既然已经到了身无分文的地步,不妨先找个家庭做下来,至少有个吃住的地方呀。但高真说她是奔着鹏城月子护理收入高而来的,再说这也是她的专长。她还是希望能发挥自己的专长,倒不是非要每月挣一、两千,能有个七、八百也行啊,而且最好是月子护理。
她俩的这番对话,一字不漏地传进了一墙之隔的林愉耳朵里。而且由于高真的普通话不太标准,听上去非常生硬,给人一种傲慢无理的感觉,林愉对她的印象就更不好了。因此,第二天接近中午时,林愉把吴冷兰叫进经理室,让她劝高真离开这里,另寻其它出路。
“什么?遭了抢劫?纯粹是骗人的!根本就不像个急于找个安身之处的人嘛!按常理,在这种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别说还给400元工资,就是没有工资只要管吃管住也应该表现出积极的态度。还口口声声说家里有钱,为什么却只字不提让家里寄钱来的事呢?”
吴冷兰昨晚已通过聊天得知高真的一些实际情况,刚才就告诉了林经理,又解释说她的字之所以写得歪歪扭扭,是因为手腕齐齐断过又接起来的,刚刚恢复了写字功能不久的缘故。
“谁知是真是假,咱们又不能去核实,你赶快让她带上行李离开,我们不能免费让一个骗子在这里吃住,20块钱算是买了个教训。我也不怨你了,下不为例,今后一定把好关。”说完,林愉就要出门。
吴冷兰还想替高真说几句,林愉不耐烦地催她快去办。吴冷兰一看已无挽回余地,只好奉命劝高真离开。
楼主:rzty0001  时间:2022-05-11 14:50:56

看着高真那沉重的大包,吴冷兰也替她发愁。头一天晚上高真对她简单谈了自己的身世,使吴冷兰认为高真绝对不是个骗子,但她又说服不了林愉。把一个落难的弱女子硬推出门外,实在于心不忍。于是就小小地违背了一下林愉的要求,让高真把行李先放在她住的屋里,然后把自己的午饭—— 一包饼干和一张自己的名片塞进高真手里,告诉了她一个方向,让她轻装去找另一个家政公司。并叮嘱她,再去登记时,不可讲自己的生活经历,也不要把学历填得太高,雇主不喜欢经历太丰富、学历太高的保姆,做护理也不行,只要说清自己遭了劫就行了。
两、三个小时后,高真与一个保姆模样的人来取行李,正巧与林愉碰上,吴冷兰自然又被林愉训了一顿。从那以后近一个月,吴冷兰没得到高真的消息。但从那天来搬行李的情况看,境况应该不坏。这一个月吴冷兰也又换了一个公司,就是现在这个家好家政公司。等高真再次联系上吴冷兰时,已今非昔比了。
出现在吴冷兰面前的是一个满面春风、年轻姑娘打扮的人,与一个月前那个憔悴、悲苦的模样不可同日而语。高真告诉吴冷兰,她现在在一个叫喜月的家政公司,专门搞月子护理。她到了那个公司后,很快就作为一级月子护理下户了。一个月的护理,她挣了两千多元。在雇主家那些日子,她常常拿出吴姐的那张名片端详,心想协议到期返回公司的第一件事就要去结识了吴姐的那个家政公司找她,再就是还钱。现在20块钱还上了,连那份快餐钱也还上了。根据名片上的手机号码,终于找到了吴姐。她说一个月了,她一天也没忘记吴姐对她的相知相助之恩,不是吴姐,她不会有今天。现在,她已经以技术股的身份成为喜月家政公司的第四股东。并且,与家里也联系上了,让家里汇款过来,在一个高档小区买了一套房子,现在房子还没有完全交付。
临走时,高真仍下一句话:吴姐,我想自己干,就咱俩。主打月子护理,我负责;顺带搞点普通家政,你负责。到哪个家政公司包张桌子就行。
送走高真,吴冷兰考虑了许久。要想有个发展,必须是给自己干。高真的想法正合自己的心意。与其到某个家政公司包张桌子,还不如包一个家政公司呢。正好李云毫无头绪、杂乱无章的操作,使商德鸣已经对她失去了信心,发出了最后通牒。据吴冷兰所知,商德鸣并没有敲定合适的人选。从高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买套房子的举动看,她肯定有一定经济实力。李云尽管整天吹自己多么有钱:武汉买了房子,开了一个家政公司;上海买了房子,准备开家政公司;而且脖子上、几个手指头上都金光闪闪,然而却连几千块的费用都交不上,连两个月都亏不起,令人怀疑她戴得那些金货都是假的。这么一个老牌家政公司毁在李云手里,真是太可惜了。如果自己和高真能接下这个公司,凭她俩的经验和能力,再加上高真的经济实力作保障,把老牌子这个无形资产利用好,一定能有所发展,实现自己想最后一搏的愿望,同时还挽救了家好家政公司。为此她几次找商德鸣,了解承包或买断这个公司的具体问题。
高真第二次来看望吴冷兰时,吴冷兰就对她讲了家好家政公司的历史及目前的现状,她的担心及她所了解的如何能接手这个公司的细节。然后动员高真与其包张桌子或成立个新公司,不如利用这个老公司的品牌效应和客户及保姆资源。吴冷兰详细地分析了她们的优势:一、这个公司经过八年的积累,有一个稳定的雇主群和保姆群;二、这个公司资格老,会增强雇主的信任度;三、老品牌本身就是一个无形资产,这是用钱买不来的,而且短时间也难以形成的;四、高真具有高水平的专业知识,能自己培训护理人员,关键时刻自己也能冲上去,不会出现被人要挟和架空的尴尬局面;五、最大的优势是不用从零起步,而是从一个高起点开始,省却了创业初期的跋涉,等于接手了一份事业。
高真听了吴冷兰的介绍和建议后,思索了一下,认为吴冷兰说的有道理。第二天就与商德鸣进行了接触,几次接触下来,就有了现在。只是交接的方式有点儿不合常理。

吴冷兰一觉醒来,已是早晨7点多钟了。窗外阳光明晃晃的,看来又是个大热天。
在办公室里睡觉,而且是三个多月来,第一次没在上层铺板的“压迫”下睡觉,感觉比在宿舍好多了。
自从干上家政管理这一行以来,吴冷兰睡觉时就跟双层铁铺打上了交道。这也是鹏城市包吃住公司的特色。一个不大的房间里最大限度地塞进几张双层铁床,条件好一些的管理人员跟家政工分开住,条件差一点的,混在一起住。行李、洗漱用品都在这一间屋里,再加上晾晒(其实根本就没有太阳晒)的衣物,空气污浊难耐。那些铁床根本不牢固,人的身体只要与它“亲密接触”,它就摇摇晃晃;无论上下铺,只要躺在上面一翻身,它就吱嘎作响;睡上铺的人不敢翻身,怕活动大了床散了架人掉下去;睡下铺的人也不敢在床上乱动,怕床垮了上铺的人压下来。另外,为了少花钱,一般都买最便宜的,那种铁架床的用料极其节省:角钢又窄又薄,连两个人的重量也承受不了。吴冷兰睡的床曾经因为一次坐了三个人,不仅把角钢压弯了,甚至连床板也压断了。
家好家政公司设在写字楼里,写字楼耸立在花田路上,气派雄伟。然而,它的后面却实在令人不敢恭维。打个形象的比喻,写字楼好比华丽的外衣,里面却是破布烂絮,污秽不堪。这就是鹏城特有的“城中村”现象。
鹏城市的原址是一片片耕地、荒野和一个个渔村、农舍。高楼大厦、广场绿地就建造在耕地、荒野上,因而设计考究、布局合理、宽广开阔、错落有致。然而,渔村、农舍属于私人所有。在缺乏规划的前提下,村民们抢着建楼,最大限度的利用自己的地盘。在原来仅仅相隔一、两米的平房基础上建起了6至8层的楼房,根本就不考虑通风采光的问题。人们把它形象地称为“握手楼”、“接吻楼”。房与房之间,那不能叫道路,只能叫缝隙。走在里面,令人窒息。痰迹、污水、垃圾遍地,不时还能看到小老鼠般的死蟑螂、小猫仔般的死老鼠。由于下水道设计的不合理,污水流不出去,污物常年浸泡在里面,发酵、腐烂,散发出阵阵恶臭,成为蚊蝇的孳生地和病菌的传播地。吴冷兰有一次到一条“缝隙”里去找人,污水沟里那泛着泡沫的臭浆水令她阵阵做呕。楼梯道里由于成年累月不见阳光,又粘又滑还有一股恶臭味。即使在“非典”那样的特殊时期,这种状况也没得到改变。
别看环境如此污秽不堪,人却住的满满的,人口密度大大超过那些宽敞豪华的住宅小区。不过,房主却不住在这里。
原来,房主几乎都是香港那边或当地的有钱人。他们从村民手里买下地皮,或者就是自己的地皮,以最简单的室内设计和最便宜的造价盖起了这一栋栋手拉手、面对面的楼房,然后租出去。那些多少有点儿钱的村民就租下来当起了“二房东”。他们或者转手加价成套租出去;或者隔成小间作为单房租出去。来租房的人几乎全都是外乡打工者,当然不乏那些想通过歪门邪道挣钱的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还有一些打工者租下了一个套房以后,自己住一间,然后把另外的房间、客厅、甚至阳台都租出去,又当起了“三房东”。
由于这里的房租便宜,那些包吃住的小公司,多数都是租这种房子给员工住。因此,这里的居民良莠不齐、鱼龙混杂。这里也是很多闯鹏城人的发源地。那些人用有限的资金在这里租个铺面,做点儿小本生意,有了一定积累后,再离开这里到繁华的地方去发展。
这些“城中村”里最兴旺的买卖是饭店、发廊、诊所、家电修理和旧货。饭店有各种口味的中低档餐厅,但最多的还是面向打工者的小快餐店;发廊有很多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吴冷兰有一次去一家发廊找人,穿过明亮宽敞的大厅,里面才是前台,两侧黑洞洞的不知有多深,其具体用途就不好推测了;诊所的主要收入来源于接生和堕胎。因非法接生和堕胎而造成孕妇死伤事件经常见诸报端,那都是些非正常怀孕或拿不出钱到正规医院的女人。有的健康正常的孕妇进了诊所的门,再出来时就与丈夫相隔在阴阳两界;有的打工妹去流产,肠子被当成脐带拽出。至于那些无证无照的“医生”,因打针吃药造成患者死亡的事也时有发生;家电修理和旧货买卖是一对孪兄弟。打工者和小公司宿舍用的家具和电器几乎全都来自旧货店,只有靠着经常维修才能苟延残喘地使用。那些“黑心棉”、“潲水油”的消费对象大部分也在这里。吴冷兰常想:都说美国有著名的贫民窟,是吸毒、犯罪、卖淫、嫖娼者的乐园,也不过如此吧。
这种“城中村”全市一共有60多个。由于它居住环境的恶劣和和社会治安的不良,市政府已经出台了治理规划,准备在今后几年内,逐步改造这些“城中村”,把它变为居住乐园。
家好家政公司以前的宿舍就租住在这种地方。
睡在这种嘈杂、污浊、破烂不堪的环境里,吴冷兰总有一种倒退的感觉。因为她从小是在一个比较好的环境中长大,父母都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大学毕业的知识分子。父母有了工作后,工资又比一般的工人高一些,住房条件也比较好,她从记事起就是单房单床睡觉。而当时很多家庭都是只有父亲一人挣钱养活全家七、八口,一家人挤在一间屋里。那时,很多同学到她家玩时,都羡慕她家住房的宽敞。
当然,既然决心出门闯闯,也不敢奢望有多么好的生活条件。面对这种污秽不堪的居住条件,她能做到的就是尽量减少在宿舍的逗留时间,总是等到最后一个才回宿舍冲凉、睡觉。
昨天晚上,单独一个人睡在空荡荡的大办公室里,空气又好又没人打扰,几个月来没睡过这么好的觉。吴冷兰躺在办公桌、木板搭就的“床”上,不禁想到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一天前还睡在廉价旅馆那又热又闷的小屋里;四天前还睡在拥挤污秽的“城中村”宿舍里;再往前说,五个月前还睡在北方海滨城市家里舒适的席梦思床上……
时间还早,吴冷兰躺在“床”上继续想:今天晚上肯定不得消停,无论如何也得动员那几个住宿舍的钟点工搬到公司来住,她们一来就不会有这么清净了。吴冷兰边想边下了“床”。收拾停当,又按多年的习惯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水(在家里是喝凉白开)喝。边喝边记起了那些天每天早晨喝水时,李云那心痛的表情,不禁觉得好笑。记得有一次看到李云那心痛的样子时,曾故意气她:“不让家政工们喝水,我喝总可以吧?”李云一楞,尴尬地回答:“可以,可以,哪能不让你喝。”但吴冷兰分明感到李云恨得直咬牙。

高真在喜月公司的管理员宿舍里一觉醒来,发现昨晚冲凉换下的衣服赵佳已经给洗好了,而且赵姐还煮好了酒酿鸡蛋,逼着她快吃。吃着香甜的酒酿鸡蛋,她想到睡在办公室的吴姐,肯定没人给她搞早饭,路上记着买点什么给她带过去。

在办公室里睡觉无所谓上班下班,收拾完“床铺”和自己,坐在办公桌前就是上班了。吴冷兰打开笔记本,查看了一下以往的记录,记下了当天必须做的几件事,其中一件是必须动员那几个家政工搬出宿舍。然后又开始整理昨天从抽屉里找到的乱糟糟的资料,把那些合同按到期时间分别夹进夹子里,又挑出几份试工期已过应该签合同和原合同期已过应该续签的资料。
正忙着,高真进了门,递给她俩包子,吴冷兰这才想到还应该吃早饭。吃完包子,明知道问了也白问,吴冷兰还是试探着说:“我也应该投一点资吧?”
“不用,商总不让我与别人合伙。”
我是别人吗?没有我,你知道商总姓甚名谁吗?吴冷兰心里这样想但嘴上没说。她知道给高真打工已成定局,说了只能影响情绪,没必要。不帮她干吧,太不仗义。高真刚刚接手这个公司,对这个公司的情况两眼一摸黑,对如何操作普通家政也没有多少经验,自己既能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也对操作普通家政有一定的经验,先就这样干着吧。想是这样想,但为人实在的吴冷兰,还是以给自己干的热忱,忘我地投入到了家好家政公司的工作中去。
高真似乎没有察觉到违背了动员吴姐拉出来单独干的初衷,看似诚恳地说:
“吴姐,今天咱俩正式开始同甘共苦、同舟共济了。”
但吴冷兰很明白,“同”、“共”是不可能的。既然是由高真一人承包了这个公司,她再有能耐,也还是打工的角色,尽管她也很想承包。但承包人是当然的老板,这个位置是不能颠倒的。因此吴冷兰暗暗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不能以高真的恩人自居,时时刻刻记住自己的位置。后面的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是正确的。因为高真每次向雇主或新家政工介绍自己时,总是说她是总公司派下来的,不会像以前的承包经理那样光想挣钱不想负责。
以前的经理常常不择手段,对家政工的要求不是让她们认真地去雇主家努力工作,而是只要求她们去签单,能签下单来就OK。有些家政工明明不适应那个雇主家,但为了完成公司的签单要求就拼命忍耐,一俟签下单来就立马提出辞工。这种做法其实是很多家政公司常用的手段。他们让一些条件比较好的家政工专门去签单,只要签上合同,就以种种理由抽身走人,然后把条件不好的换过去。如果雇主不同意换人而提出终止合同,则管理费只能按比例退一部分(如果是家政公司提出终止合同,则百分之百全退,所以家政公司不会主动提出终止合同,而是承诺免费更换服务员),雇主想想不合算,只好将就了。媒体对这种现象也有报道,称之为“保姆托”。
而高真说她自己是总公司派下来的,不管签单多少,每月四千元的工资分文少不了她的,所以,她不会去干骗雇主签单的事情。
高真这样一说,在家政工的心目中吴冷兰就不值钱了。势利眼一直是国人的通病,低素质人群尤甚。吴冷兰在李云手下干了近两个月,对这个公司情况的熟悉程度是高真不能比的,而且其工作态度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商总不让她负责却找了一个谁也不认识的高真来负责,只能说明吴冷兰是个没能力的人。而吴冷兰听高真几次这样介绍她自己之后,便再也不谈她和高真传奇般的认识经历了,只是以打工者、被领导者的身份默默地做自己的事情。所以,家政工们发现她并非什么当权者后,便时有不恭,或公开抵制她的安排。比如待岗家政工按公司的规章制度应该主动承担办公室的清洁卫生工作,但吴冷兰要求她们去干时,她们就不动弹,而高真一提,她们立刻颠颠地去干。即使如此,为了支持高真的工作,吴冷兰还是不想多说什么,且自觉地接受高真的指挥和领导。人前她也从不叫高真的昵称真真,而是一本正经地称她为高经理。
吴冷兰就是这样一个人,总是替别人着想,有时宁可自己受损。
其实,对家好家政公司的日常事务性工作来讲,刚开始的一段时间,高真既不能指挥也不能领导。于是吴冷兰每做一件事情,就主动请示高真,做完后又主动征求高真的意见,时时刻刻让高真感到自己的领导者身份,同时也树立了高真的威信。她从来不去解释她与高真的地位差别是由经济基础而不是由能力决定的,她常常想:倘若有那么多遗产可以继承,有那么多非工资收入可以获得,她完全有可能理直气壮地做承包人。由此,她深深感到没钱的悲哀。

楼主:rzty0001  时间:2022-05-11 14:53:31
三、新官上任弃旧规

负责人(高真不愿意让人知道她也是承包人)虽然换了,但家政工还是那些家政工,雇主还是那些雇主,公司也还在原地,所以只要公司大门一开,以前工作就照常进行。

拒绝了吴姐的投资要求,高真问昨晚那两个家政工搬过来没有,当得知吴姐烧好了开水,白等了很长时间两个家政工也没搬过来时,叮嘱吴冷兰今晚一定让她们搬过来,以防夜长梦多。
正说着,那个叫柳青的钟点工拖着行李与一个提着包裹的中年男人进了办公室。那男人看上去40多岁,矮矮瘦瘦,两眼骨碌直转,嘴唇极薄,一看就知道是个很精明很有心计的人。这也不奇怪,他们都是湖北人,湖北人的精明是大家公认的。
吴冷兰认识那个男人。
一个多月前,柳青把他介绍给李云,说是她表哥,一个非常能干、非常聪明的人。李云当时正大肆搜罗家政客户部主任。她不知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突发奇想:招十个不拿底薪的家政客户部主任,每人收取120块钱,就可以收入1200元——收管理人员的钱,这也是李云的创举,美其名曰:要有投资观念——然后每人去开发10个雇主,一个雇主签半年的合同就收入300块,10个就是3000块,签一年的就收入6000块,取个折中是4500块,10个家政客户部主任每个月就能收入45000块,去掉给他们的提成40%是18000元,还能落下27000元,再加上他们自己交的1200元,10个人可创效益28200元。那她就不仅可以完成承包这个公司的每月各种费用五千多元,租宿舍的两千多元,管理人员的工资一千多元,还可以挣到两万元。
李云的如意算盘打得挺美,实际操作起来却并不美。因为家政行业不同于销售行业,不是一种推销似的操作,而是守株待兔似的操作,不需要也不可能派人上门推销。你根本就不知道哪个雇主什么时候需要聘用或更换保姆。让客户部主任分散到高档住宅小区去发名片,马上就会产生效应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那些高档住宅小区也根本不允许外人去滥发名片。李云带人发名片被小区保安抓了不止一次。每次被抓,李云就摆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把“黄土地的姐妹,下岗女工”的老调重弹一遍,然后又东拉西扯地跟那些保安套近乎。
鹏城可以说是个移民城,五湖四海的人都有,但以两湖、两广、重庆、四川、河南、安徽的居多。所以从湖北来的李云总能从她自己以及她的老公的七大姑、八大姨甚至子虚乌有的在“美国的儿媳妇”那里,与那些保安们拉上老乡关系。这些如果实在不管用,就使出泼皮无赖、胡搅蛮缠的杀手锏,搞得人家哭笑不得,只好放她一马。
家政公司正常的招揽雇主的方法不外乎有这样几种:一是在报纸上打广告。这种家政公司一般是因为办公地点设在写字楼里,办公地点周围没法悬挂广告牌,只能通过报纸招揽雇主;二是建立网站,把自己公司的情况以及保姆资料发在网上,让雇主在网上挑选,不过这种方式也需要打广告,要把网址通过广告发布出去;三是借助办公地点得天独厚的条件,在房顶上、窗外面、墙壁上、马路边等设立广告牌,来往的行人及车辆、周围的居民等每天都能看到,耳熟能详,想请保姆时,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那个家政公司;最下策的就是派单、派名片。
那些按广告打电话找保姆的雇主,是顺着广告的顺序一路打下来的,打十几家也只能选一家。有些雇主是根据广告密度来选择家政公司。那些天天打广告的公司,如果再有自己的网站,往往就会给雇主留下深刻的印象,而使选中的概率增大。因此,那些隔三茬五打广告的、资历浅的小公司,往往光有咨询电话,没有上门客户。在收费相同的情况下,有素质有财力的雇主宁可选择正规的收费高的大公司。所以就出现了这样一个现象:一些资历深、规模大的公司虽然收费高,但雇主盈门,而且还不讨价还价。什么中介费、输送费、管理费、服务费、保证金、保险费、保姆的首月工资等等全都交付,请个保姆签半年的合同往往要一下子拿出近两千元的费用。而那些资历浅的小公司,即使只收管理费,其它的统统不收,来请保姆的雇主也要讨价还价,连半年的合同也不舍得签,甚至只签一个月、两个月;对保姆的工资也是压了又压,只肯出到350元或400元一个月。而这些雇主往往就是持名片、图便宜来的。这些人其实并不富裕,咬牙勒肚地买下了花园小区的房子,看到邻居有保姆,怕别人笑话自己。北方有一句戏言:有钱没钱乱赶集。套在这些人身上就是:有钱没钱都想用保姆。这种雇主是通过节省开支给保姆付工资的。他们会想出种种办法:少吃肉、少吃水果、做菜少用油、不准丢一点儿剩饭、一天只做一顿饭,晚上吃剩的、不准用洗衣机、不准用空调、不给保姆提供洗涤用品等等,七省八省就把保姆的工资给省出来了。所以这类雇主不会去正规的大公司请保姆。
李云不舍得出钱打广告,就采用发名片的办法,既省了钱,又给客户主任找了活干。但不打广告,客户主任的来源也成了问题。于是就采取挖、拉、拣、保姆中提拔及熟人介绍等方式来招客户主任或管理人员。李云在任的三个多月里,前前后后用过十多个管理人员,这也创了鹏城家政公司的用人记录了。
没有管理经验的李云,每天不是想办法稳定管理人员的情绪,发挥她们的主动性和积极性,而是整天琢磨怎么搞个人来,变着法替换现有的管理人员。她就像黑瞎子掰苞米一样,来一个新的辞退一个旧的。这其实也是她一直不景气的原因之一。她如同一个长舌妇,来一个新的马上就编排前面那个管理人员的坏话,哪怕前面那个也是她巧嘴簧舌、许以厚禄游说来的。再加上她那不合常理的操作、违背规则的收费、动辄吵骂的工作方式,使管理人员干不上两天便会产生危机感,第三天就会考虑另寻出路的问题。曾经有一个被她委以“要职”的管理人员第一天上任就遇上李云跟家政工吵架。李云那声嘶力竭、歇斯底里的神态,把那个人给吓坏了。她不解地问吴冷兰:姐儿们,这老太太不是精神有毛病吧,怎么一点经理的风度也没有?你怎么能在这里熬了一个多月?这样下去,我怕自己也会变态的。本来她被拉来是要换掉吴冷兰的,没想到五天后,她就主动提出辞职,并且还因工资的问题与李云大打出手。
“算了,算了!就咱两个吧,再也不找人了。”那个人吵闹一通走了以后,李云满脸堆笑地对吴冷兰说。
吴冷兰冷笑了一下没回答。这已经是李云第二次这样说了。吴冷兰深知老太婆的秉性,老是想从家政工身上揩油水,又喜欢搬弄是非,不研究公司的经营而研究“码报”,她因看不惯与李云产生了很大的分歧,她想李云已经把自己视为眼中钉了,被炒是早晚的事。但高真已经在与商总洽谈了,为了工作的连续性,忍也要忍到交接的那一天。果不然,没几天李云又从来咨询当保姆的人中,拣了一个做管理人员。那人干到第十天,对这个公司的操作方法还是稀里糊涂时,李云就急不可耐地把吴冷兰炒掉了。那人确实胜任不了管理工作,吴冷兰走后第二天就自作主张,以保姆的身份跟着一个雇主走了。

“买码”就是玩六合彩,在内地是非法的。李云不知通过什么渠道,与地下卖“码”人接上了头,每到二、四、六就去买,平时有点儿空就拉了这个,拖了那个来研究“码报”。天天念念有词地叨叨,中了大奖就去买电脑,买传真机,买汽车等等。听得吴冷兰耳朵起了茧子,也没看到她中什么奖,反而耗进去很多时间和钱财。这也是吴冷兰为什么义无返顾地到了这里,没几天就想跳槽的原因之一。跟一个整天盼着天上掉馅饼,想发意外之财的人干,令吴冷兰感到心里不踏实。若不是有个老总一席话如醍醐灌顶,再加上家好家政8年的历史,她根本不会坚持到高真出现。当然高真出现了,一切都变了。

当时,吴冷兰到家好家政公司仅仅几天,就觉得李云这老太婆神经兮兮的,而且言过其词。这个家政公司既不是她的,这间办公室也不是她买的,她充其量不过是个承包者。那些奖状、锦旗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特别是那个原先的管理人员对吴冷兰抱有明显的敌视情绪,而李云又整天向她编排那个人的不是。当她了解到李云的用人政策是来新的走旧的后,她不得不考虑自己是不是下一个牺牲者。还有,她发现虽然李云每天都要跟念经似的把“黄土地姐妹、下岗女工”挂在嘴上,挣起她们的钱来却毫不手软。此时,吴冷兰才发现自己太轻信这个老太婆了,光顾着奔老品牌,没仔细了解李云的底细就贸然跑来。长痛不如短痛,还是趁早脱身吧。
她通过网上应聘了一个有着几个连锁分公司的家政公司的管理人员,那个公司的老总让她过去谈谈。她借口去看朋友,应约前往。
当那个老总听了吴冷兰的跳槽理由和个人经历后,表示可以接受她做培训老师。同时又劝她,人生不如意事常有,闯鹏城要有经得起失败和挫折的心理准备,一帆风顺的事是没有的,也许逆境更能磨练人的意志,增长人的胆量和见识。吴冷兰认为那位老总的话有道理,就给他发了一封电子邮件:我抱着热切的希冀前往,最后却改变了初衷,是因为您的一席话使我豁然开朗。是的,当老板开公司最终目的是为了赚钱,那些为谁着想,为谁服务的宣传可能只是一种宣传手段吧,我的观念的确是太陈旧太落后太传统。古人说:乱世出英雄。我当然不是什么英雄,但现在这种状态也许正是锻炼我的机会。您的公司正规有规模,如果留用了我,也许会把我又还原成一个办公人,不用去想什么发展开拓的大事,只管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便可。因此我接受您的建议,继续留在这个公司,在这个不如意的环境里,丰富和磨砺自己的人生。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嘛。就这样,吴冷兰咬牙坚持下来。
由于李云捧新压旧,吴冷兰一进家好家政公司便腹背受敌。那个老管理人员邱玉玲意识到自己位子将不保,把对李云的不满转化成对吴冷兰的敌视与对抗。并且常常当着家政工的面挑她的毛病,以便让她出丑,让家政工们都瞧不起她。谁知邱玉玲这样做的结果,反而败坏了自己的名声,给人一种尖酸刻薄、气急败坏的感觉。倒是衬得吴冷兰宽容大度、敦厚忍让,搞得李云也越来越不能容忍邱玉玲。吴冷兰来后的第十天,邱玉玲与李云爆发了一场大吵,之后邱玉玲被辞退。
邱玉玲走前当着李云的面对吴冷兰说:吴姐,原谅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假如再有新文员进来,你就做好离开的准备吧。李云就是这样一个人,每一个人她都用不长的,别看她现在对你百般地好。
邱玉玲离开后,李云就对吴冷兰说,咱们不招人了,就咱俩干,你在家里接电话,接待上门客户,我出去发名片拉客户——至此,吴冷兰才明白当初李云游说她时,鼓吹自己多么多么有本事,这里也有人,那里也有人,甚至市政府也有朋友帮忙,不用打广告也不缺雇主,却原来全是靠低三下四派名片来的。
谁知,此话说了没两天,李云就开始大肆搜罗客户主任,并独出心裁地要搞交友、派对、婚介,还要传销一种保健品,这就需要不少人,柳青带来的那个男人就是那时来的。
虽然据柳青介绍,那是个非常聪明、非常有素质的男人,但家政业毕竟是个婆婆妈妈的行业,需要了解、掌握的都是些洗衣、做饭、熨烫、清洁、带小孩、照顾老人等琐碎的家务活,都是些大老爷们不屑一顾的琐事。况且在鹏城做家政管理人员的几乎没有男人——除非自己做老板。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从事家政管理的人几乎个个有过当保姆的经历,这样她才能了解雇主的需求,身体力行地培训保姆,设身处地地替雇主和保姆着想。
所以,一个大男人突然进入这个行业,根本摸不着头脑,而且左右都不是。坐在那儿看别人接待雇主听不懂;跑到小区去派名片不会说;只是到了吃饭时间就按时赶回来吃饭,还特别能吃。每次盛饭都要把自己的饭盆塞得满满的,再拼命地往上码菜,把菜码得直往桌子上掉,看得李云心痛得直皱眉头。因为李云不舍得多做菜给员工吃,每天那点儿菜一人只能夹几筷子,所以来了个抢菜吃的,别人吃到嘴里的就更少了。看到他抢菜吃的那个德性,大家都撇嘴——此时已增加了好几个人,李云则气得直咬牙。特别是介绍他来的“表妹”柳青,每天一大早就约他出去,晚上半夜才回来各自回宿舍睡觉——柳青干着一份下午的钟点工。
李云气得整天去跟这个说跟那个说,什么表哥,情人吧?看他们关系不正常。吴冷兰常劝阻道:管他们什么关系,你身为经理,这不是你议论的事,有失身份。别人听了会以为你是个爱嚼舌头的小市民。你觉得不对劲,让他走就是。
后来,大家都一致默认柳青与那个男人是一种很亲近的关系。因为他俩的确是除了柳青在雇主家上班的时间和睡觉时间外,形影不离。并且,那人换下来的衣服全是由柳青来洗。
李云实在受不了柳青和那个男人卿卿我我的劲头以及那个男人只吃不做的派头,在第七天上让那个男人交了一点饭钱然后把他给辞退了。那男人乐得白住了七天免费旅馆,吃了七天廉价饭菜,并利用派发名片的机会去为自己寻找工作,所以李云一撵他,便痛痛快快地走了。他走了以后,柳青每天出去的更早了,回来的更晚了。看来他也没去远地方,今天这么早,他就跟柳青过来了就是说明。
应该说,这人的确有头脑。肯定是昨天晚上或今天早上,柳青对他说了李云的事,那人精于计算的脑子马上就分析出会有何种结果,劝柳青不要对李云再抱有幻想,要搬就快搬,宜早不宜迟。因此,尽管头一天晚上柳青还是坚定不移的“不搬派”,但睡了一觉后却是第一个搬出宿舍的人,也是六个住宿舍的人中唯一一个没有任何损失反而有收获的人。因为,她搬得极为彻底,不仅把自己的家当全都搬到了公司,甚至可能把宿舍内的一台电风扇也搬到了“表哥”的住处。
“表哥”显然不愿意让别人过多地知道他的底细,因此简单客套了几句便匆匆离开,“言多必失”嘛。柳青把宿舍钥匙交给高真也走了。
他们一走,高真就与吴冷兰商量起晚上一定要让钟点工们搬离宿舍,到公司住的事情。正好有宿舍的钥匙,两人便一起去宿舍看看。进门一看,钟点工们的东西根本就没收拾,落地扇只有一台。吴冷兰记得昨天晚上,有个钟点工对她说过,宿舍里有两台电风扇,很显然是有人偷走了一台。分析一下,柳青嫌疑最大。一是因为她“表哥”可能就住在这附近,可以藏到那里去,别人都没这个条件;二是大热的天,她“表哥”肯定也需要电风扇;三是她是当天最后一个离开宿舍的人,并且有钥匙。
吴冷兰给高真分析完后,又建议就不要戳穿了。既没有目击者,又没抓到现行;再说怕臭了柳青的名声。毕竟出门在外,打工挣钱不容易。一台电风扇不过几十块钱,柳青若真做下这件事,用着也不会安心。
两人顺便买了点儿菜返回公司。
已经是做午饭时间了,先用电饭煲做上米饭,菜怎么做呢?也用水煮吗?吴冷兰瞅着电饭锅不知怎么办。
“看我的!”米饭熟了后,高真盛出来刷干净锅。然后使出在大学时常用的歪招,用筷子压住锅底,倒进油爆锅,居然炒了两个菜,直把吴冷兰佩服的不行。
原来,高真在上大学期间,同宿舍的女孩子们嫌食堂的饭太清淡,为了解谗,就合伙买了一只电饭锅。每到周末,就买来一大堆鱼肉鸡鸭等,偷着在宿舍用电饭锅煮了烧了打牙祭。
午饭算是对付过去了。以后将近一个月里,都是这样做的饭菜,由于老是违规操作,这只可怜的电饭煲在两个月里,修了两次,然后报废了。而她俩一直到租了宿舍才又吃上了真正的炒菜。
楼主:rzty0001  时间:2022-05-11 14:53:46


晚上七点多钟,钟点工们回来了,吴冷兰带上钥匙跟她们一起回宿舍搬行李,谁知却打不开门,以为锁坏了,只好去找房东。房东住在二楼,正等着她们呢。原来门锁并没坏,是他不知用什么方法锁上了。问他为什么要把门锁上,这才知道,商总的预测何其正确:李云真的没交这个月的房租。
使大家既气愤又吃惊的是,李云租了两套房子,居然没交押金。而这两套房子,目前已欠房东3000多块钱。房东坚持要她们起码交上她们住的那套房子的房租水电费,才可以让她们搬东西。
吴冷兰抗议房东,这个损失不应该由她们来承担。这些家政工都把当月的住宿费交给了李云,让她们再交一份显然不公平;不收押金,本身就担着风险,不应该把风险转嫁给这些每月只能挣四、五百块钱的穷保姆。
房东一听也觉得自己有点理亏,只得提出一个退让方案:让她们把当月200块钱的水电费交上。吴冷兰还是那句话,这些穷保姆们交的住宿费里已经包括了水电费。如果让她们在交钱和放弃行李两方面挑选的话,她们宁可选择放弃行李。
后来,吴冷兰劝房东:你放她们走吧,早一天把房子租出去,水电费不就收回来了吗?
吴冷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哀求,使房东动了恻隐之心,答应她们只能拿个人物品,不能动房间里的床铺等。其实那些摇摇欲坠的双层床高真还真没看在眼里,那些脏兮兮的被褥高真也不感兴趣。她特意嘱咐过吴冷兰,如果真是欠房租,让她们把随身物品搬出来即可,那些东西就不要了。
在吴冷兰她们与房东交涉的过程中,一个胖姑娘坐在一旁没吭声。看他们终于说完了,开口道:你们怎么跟李疯子这种人打交道,这人的无理和无赖在这一带非常有名的。她一直是卖包子的,而且是流动摊贩,整天与城管捉迷藏,光三轮车不知被没收了几个。她老公有时也过来帮她,她还有个儿子在老家。她什么时候又搞起了家政?谁那么傻,会把公司让她去做!
吴冷兰听那个胖姑娘提到了李云的老公和儿子,马上问:“她老公我们知道,她整天说她老公是个医生,现在退休了。她儿子我们也知道,好像是在国外吧?怎么又在老家了,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打工呗!还有她老公,根本不可能是当医生的,医生的老婆是卖包子的小贩?嘁!”
“咦?她整天到处吹嘘她儿子是上海音乐学院毕业的,现在在美国定居了,儿媳妇外孙都在美国,原来都是骗人的!”
“那疯子嘴里没一句实话,这种鬼话你们也信!”那姑娘撇撇嘴,吴冷兰她们几人对望了几眼无话可说。是啊!连商总不是也被骗了吗?有个钟点工气得不由地骂了几句粗话。

往楼上走的时候,吴冷兰拉住一个钟点工悄悄叮嘱了几句。
房东打开门后,四个人各自收拾自己的东西,吴冷兰则收拾那些看似有用却又无人收拾的东西,大概是有些住家保姆以前存放在这里的。然后又卷了两个大铺盖卷,她觉得能拿还是拿一些回去,说不定就能用上。
开始往外搬东西了。那个被吴冷兰叮嘱过几句的钟点工指着电风扇对房东说,这个电风扇是我们做工的老板借给我们的,以后还要收回的。可房东不准拿。吴冷兰只好说软话:你就忍心看着这些每月只有四、五百块钱工资的阿姨们为了一台电风扇被解雇吗?
房东看来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听吴冷兰这样一说,也就不再阻拦,使她们从宿舍搬出了惟一一件公司的东西。看来,李云也是利用了他的心软,花言巧语地住了进去,连押金都没交。总之,房东看起来是个好人。
这时,那两个在喷绘公司做清洁工的钟点工也赶来了。吴冷兰问她俩昨晚为何不搬过去?水都给她们烧好了。她俩回答,不是说李云已经把房租交到六月份了吗?这话肯定是柳青和仇明花跟她们说的。吴冷兰告诉她俩李云不仅拖欠了房租水电费,而且连押金都没有交。人家房东白白损失了3000多块钱。听了这番话,她俩才相信了,然后赶快收拾东西。
哇噻!那两架平时总是垂挂的蚊帐一掀开,简直就是个小家庭,过日子的东西几乎应有尽有。两人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一边互相埋怨,昨晚搬过去就好了,也不会搞得这样狼狈。
说起这两人也很有意思。她们工作的那家喷绘公司离家好家政公司很远,因此,那家公司给她们每月120元的车费。另外,还给她们每月30元早餐费、100元住宿补贴,再加上每月400到500元不等的工资,她俩每月能有650或750元的收入。这些钱里面,除了100元住宿费不能省以外,她们就几乎不花钱了。为了省下车费,她俩天天走路上下班,路上来回需要两个小时,此举反而一箭三雕:既节省了车费,又锻炼了身体,还顺便一路上拣些废品什么的卖点儿钱。有时还有些意外收获呢。有一次,她们在路上拣到一双八成新的大码白色旅游鞋,她们家里的人都穿不着,就顺水推舟送给了另一个钟点工。那人不知用了多少水才把那双鞋刷洗干净。此事被李云知道后,不知骂了多少天。
由于她俩的东西太多,别人已经背起行李利利索索走了,她俩却还在一趟一趟地往楼下搬东西。等吴冷兰也抱着一卷铺盖下楼时,发现她俩在楼下守着小山似的行李堆发愁呢。吴冷兰抱着一卷铺盖也帮不上忙,就建议她们一个守着,一个赶快往回搬,她自己回去后再叫几个人来帮帮她们。
五月底的夜晚,在吴冷兰的家乡还是凉气逼人,可这里已经进入盛夏。这天又特别闷热,稍一活动就满身大汗。从宿舍到公司不到十分钟的距离,但由于天太热,大家都有点儿吃不消了。
半路上,吴冷兰又碰上那个把电风扇拿出来的钟点工,她也守着一堆行李发愁。吴冷兰让她别挪地方,等她回去搬救兵。
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赶回宿舍,吴冷兰才发现,最早回来的那几个已经冲过了凉,根本就没有再回去帮别人搬的打算。吴冷兰说那不行,出来打工都是姐妹,住在一起就应该互相关照,大家应该去帮她们把东西搬回来,再说还有属于大家的公共财产呢。
“难道你们不吹电风扇吗?回来再冲一次凉吧。”
连说带劝地吴冷兰又带她们赶回宿舍,把堆在外面的东西连扛带抱地搬了回来。吴冷兰打得那两个铺盖卷,只拿回了一个,那一个实在拿不动了,就扔给了房东。也幸亏吴冷兰没按高真说的去做,拿回了一些铺盖。后来因为资金问题,高真一直没买被褥,那些又脏又烂的被褥也就一直没有“退役”。
这一晚上大家都热的汗流浃背,累得胳膊酸痛,高真光着急也帮不上忙。因为她那条断过又接起的右手腕一点劲也使不上。下午想挪动一下办公室,仅仅搬了一下沙发,就已经疼得有点儿吃不消了。
看看搬家的事基本完成,时间已近11点,喜月家政的赵佳几次打电话让高真回去,高真便赶回那边公司去了。这边全部冲完凉,安排好,睡下时已经12点了。

给钟点工们提供住处并收取一定的费用,是一些家政公司减少开支的方法。
正常操作的家政公司提供的服务有三种:住家保姆、不住家保姆、钟点工。
一般刚来鹏城的人,都是先做住家保姆。等对鹏城熟悉了,家务活也练出来了,才有可能安排去做不住家保姆或钟点工。有些家政工做了几年住家保姆后,厌倦了那种缺少自由的单调生活,就只想做钟点工了。因为做工以外的时间是自己的,自由一些,可以到处溜达、游荡,也可以与老乡、朋友尽情地嬉笑打骂。因此,多数家政公司为了减少麻烦,都不负责这些人的住宿,让她们结伙去租房子住,只给待岗家政工提供住处。家好家政公司也为待岗家政工租了宿舍。为了减轻租房的费用压力,允许钟点工们也住宿舍,根据收入交钱即可。
家好家政是一个有八年历史的老家政公司,那些做油了的老家政工们宁可少挣点儿钱也不愿意做住家保姆。李云承包之前的政策是月工资不足500元的可不交住宿费。因此,很有几个钟点工只有一份300多块钱的活,也悠哉悠哉地做着,反正住宿不花钱。当然也有的偷着到别的家政公司报个名,再找一份工作的。由于不是本公司的单,还是不用交住宿费,正好钻了空子。
李云承包这个公司后,为了从家政工身上捞更多的钱,一度曾将多年没变的每月10元的保姆管理费提高到20元。有人告到商德鸣那里,商德鸣出面干预才作罢。后来,她又独出心裁,想通过收房租来挣钱。她把待岗家政工统统迁到办公室打地铺,不论那些钟点工收入多少,一概每人100元,而且必须先交后住。其实租房子先交钱后住是天经地义的理,但这些钟点工有的是不交住宿费的,交住宿费的也一直是先住后交,理由是雇主还没发工资。现在突然全变了,她们一时接受不了,在几个能闹事的主的带领下,与李云对骂了一通后搬出去另租房了,同时把单也带走了,也就是说协议到期后,挑唆雇主不要跟家好家政公司续签合同。她们走时就扔下一句话:让你们挣不着住宿费也挣不着管理费!
这些人搬走以后才发现,自寻住处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首先被褥全得自购;二是遇上查暂住证时没有人替她们抵挡;三是必须先交钱才能住进去,还得多交一个月的押金;四是冲凉没有热水器。这些机关算尽的女人们思来想去还是应该让公司给租房住。于是派人去跟李云讲和,要求回公司宿舍住。但她们的打算与李云的打算相左。她们的打算是公司出面为她们租房、买床、置被褥、安装热水器冲凉,她们住进后平摊房租和水电。作为交换条件,她们把带走的雇主单再带回来。李云的打算是让她们每人交100块,如果房租是800块,水电费200块,只要能塞进10个人她就不赔不赚,多住一个人,她就多赚100块钱,还可以解决管理人员的住宿。但热水器是不会装的,理由是怕煤气中毒。实际上是怕家政工们打开热水器就洗个没完,浪费水和气。她宁可每天派待岗家政工去拣木头点蜂窝煤烧水。宿舍里由于堆、烧蜂窝煤的缘故,又脏又乱又呛人。
由于各有各的打算,谈了几次也没最后决定,害得李云白白添加了几架铁床,那些到期的单还是流失了。气得李云一提起来就咬牙切齿地骂她们不是东西,整天耍她。那时,吴冷兰已经来到家好家政公司,所以都认识。
这些消息灵通的“事儿妈”,不知从哪里听说公司换了经理,当天就跑回来谈判。岂不知高经理对这些钟点工将要交的住宿费和她们的单根本不感兴趣。高真告诉她们,公司今后不会再去租房转租给钟点工了,连现在钟点工们住的房子也要搬出来,因为李云很可能欠交房租。而且她还要查一下她们做的都是谁的单,如果不是这个公司的单,连到公司来睡地铺也不可能。气得她们暗中嘀咕,本以为李疯子走了能好一些,没想到换了个新的更厉害,只好悻悻地离开。
其实,这些钟点工们也没什么可指责的。她们辛苦一个月也不过只能挣五、六百块钱,与鹏城那些每月动辄就能挣几千甚至上万的高收入者相比,还不够人家到酒店吃一顿的,她们怎能不斤斤计较、处处打算呢?只是她们不应该采取报复的做法。

那些住宿舍的钟点工们全部搬到公司的第二天晚上,按高真的布置,吴冷兰宣布了钟点工的住宿管理方案:暂时不租宿舍了,就在公司打地铺;住宿费一个月100块,每月一号交。不想交、不愿意睡地铺的人,可以出去租房子住,不要求她们必须住在这里。
后天就要交住宿费了,钟点工们开始窃窃私语。精于计算是这些人的特点,何况她们每月只能挣那么一点儿钱。柳青首先嚷嚷起来:这个公司历来都是先住房子后交钱,连李云都没扭过来,你怎么更不近人情!
“李云想利用你们挣钱,当然要宠着你们。我不想靠你们为我挣房租,而是希望你们都搬出去住。不想搬的就要按新规定办。你们出去打听一下,哪个人租房子不是先交钱后住人。住在公司已经很优惠了,水电费也不要另外交,暂住证也不会来查。你们不要太得寸进尺了!”
高真话音刚落,柳青竟然出口伤人:
“你不靠我们挣钱,靠什么?哪个家政公司不是靠保姆来挣钱的?难道你们靠‘卖’挣钱吗?”
高真被柳青撒泼似的谩骂气的说不出话来,干脆不理她,进了里间办公室。柳青在外面还在不依不饶。
作为普通家政公司来说,是靠薄利多销来挣钱的。由于每个保姆创造的利润有限,就必须有大量的保姆来做保证。这些家政公司对家政工百般讨好,生怕家政工们跳了槽。于是,就养成了一些家政工的坏脾气,以为她们为公司立下了多大的功劳,有功之臣似的专横拔扈。特别是李云,用这些家政工去挣了雇主的钱,又想在她们身上挣钱,因此生怕这些“钱”跑掉,总是顺着她们,讨好她们,宠得她们不知天高地厚。忽然有一天,有人不在乎她们了,也不再巴结和讨好她们了,而是要求她们按规章制度办事,甚至不需要她们的钱,让她们搬出去住,这种冷淡是她们所不习惯的也不理解的,于是,惹来了柳青泼妇似的大喊大叫。

吴冷兰开始和风细雨地向她们介绍公司将要发生的变化:高经理是妇产科主治医师,又做过五年妇产科护士长,对月子护理特别内行。而鹏城由于年轻人多,又是全国人均收入最高的城市之一,月子护理的需求量很大。因此,公司将要改为专业月子护理中心。并且,一个护理人员每月给公司创造的效益等于一个普通保姆一年所创造的。因此与其费心费力地去管理一个普通保姆,不如轻轻松松管理一个护理人员。所以像以前的经理那样把家政工当成宝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大家都是姐妹,我们不会因为你们创造的经济效益低而放弃你们,同样会尽心尽力为你们介绍雇主。你们也不要自恃为公司创造了效益而觉得了不起,时不时要挟一下公司。你们嫌这里住宿条件不好,尽可以自己出去租房子住。高经理要你们月初交管理费,不是为了挣你们的钱,而是要你们养成住宿先交钱的意识,也希望你们能搬出去住。
吴冷兰叮叮当当说了这么多,终于让钟点工们明白了,家政工受宠的时代在家好家政公司结束了。今后,她们就要遵守公司的规章制度,服从公司的安排,否则公司也不会包容她们。当然,如果她们愿意学习掌握护理知识,也许将来有机会多挣钱呢。
住宿费风波的结果是:柳青第二天搬了出去。她“表哥”来帮她拿行李时,直向高真赔礼道歉,说“表妹”文化不高,素质也不高,不会说话,有冒犯冲撞之处请多包涵。当然,他俩谁也没说柳青搬去了哪里,但明眼人都知道,只是没人戳穿罢了
其他人又过了一天,便老老实实交上了住宿费,并且终于接受了睡地铺的现实,而且还乐此不彼了。因为在大热天里,睡在宽敞的办公室地上,空气又好又凉快。比起挤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睡在双层铺上不知强了多少倍。
高真看到吴姐平息了钟点工们的不满,想吴姐到底是当过老师的人,说起话来有理有节的,让人信服。
钟点工们想到以后可能有多挣钱的机会,而且吴姐的话有道理,便不再吵嚷,抓紧时间收拾、睡觉。
看看不会有什么问题了,高真便回那边公司休息。

楼主:rzty0001  时间:2022-05-11 20:56:29
四、倔强保姆蒙冤屈

住宿费事件平息了,李云留下的烂摊子还要抓紧时间整治。
上午,吴冷兰正在整理资料。电话铃响了,是一个叫佟雨的雇主反映家里少了钱,怀疑与保姆有关。是高真接的电话。
由于对这个公司尚不熟悉,高真让吴冷兰来听一下。
那个雇主唠唠叨叨说了近半个小时,大意是:她家丢了300块钱,她怀疑是保姆所为。前两天曾打过电话,是一个男的接的(吴冷兰插话:可能是我们总公司的商总),同意她问问保姆。她昨天晚上就很谨慎地问了一下,那个保姆却没出现被冤屈的那种过激反应,只是冷静地争辩了几句。她记得这个保姆刚到她家时讲过她没带钱来,可要求检查一下她的包时,她又说包里原来就有300块钱。另外,这个保姆脾气太倔,做菜不符合我们口味时,就说她们家就是那样做的;做事不符合我们要求时,就说她们家就是那样。难道我们的饮食口味和生活习惯要向保姆靠拢吗?
佟雨终于像打机关枪一样把话说完了。
吴冷兰问:“你现在有什么要求呢?”
佟雨家的保姆叫匡翠芝,就是当初把吴冷兰介绍给李云的那个家政工。吴冷兰对她很熟悉,知道她是那种喜欢自作主张、我行我素的牛脾气,相信雇主不会冤枉她。但说到偷雇主的钱,吴冷兰怎么也不相信匡翠芝会是那种人。
“如果真是保姆偷的,你们承担什么责任?”
好多雇主请保姆时都要问这个问题:如果保姆给我们家造成损失的话,你们负什么责任?他们希望得到的回答是,“我们负责赔偿损失”。其实,这是一种错误想法。家政业不同于旅行社、商场,他们给消费者造成损失是有个先行赔偿制度的。他们的注册资金是100万,有一笔用于先行赔偿的资金压在上级部门。他们给消费者造成的损失也是可以估价的。但是,保姆倘若给雇主家造成损失,却是不好估价的。那些金银首饰、存折证券随雇主怎么说都行,有些传家宝之类的贵重物品更是无价的。所以,家政公司只能对雇主说如果确认保姆给他们造成了损失,要协助公安机关帮雇主追回损失,并保证提供的保姆资料详实可靠。同时,还要提醒雇主,他也有个保管责任。有些难缠的雇主,似乎就认定保姆一定会给他家造成损失,非得让在雇佣合同上注明保姆给他家造成损失由家政公司赔偿这样的字眼,为了能签成单,也不得不忍气吞声地照他的意思做。吴冷兰就遇到过好几个这样的雇主。不过,多数雇主在听了解释后,还是能理解的。
“首先,我们要确认是否真是保姆偷的。如果是,我们协助你们追回损失。好在钱不多,你扣她的工资就可以,然后你把保姆退回,我们批评教育后会开除她,但我相信我们的保姆不会做这种事情。你还是仔细回忆一下是否丢在了别处,或忘记放在那里了?如果你怕这件事影响了她的情绪,无法再做好你家的事,我们可以再给你换个保姆,你看行吗?”
“钱肯定是少了,但我们也不想冤枉她,我们与她再沟通一下吧。”
“好的,有什么结果请尽快给我们来电话。”
由于已经在电话中劝佟雨尽量和平解决,所以,吴冷兰和高真只能静等事态的发展。
第二天傍晚,佟雨又来了电话,说钱的确是找不到了,但也没坚持说是匡翠芝偷的。可是匡翠芝情绪很不好,干起活来也变得不认真、不专心了,几次提出要辞工。她考虑到都是老乡,在这里找个老乡保姆不是很容易,孩子对匡翠芝也有了感情,能不能公司出面协调一下,劝匡翠芝留下继续干,他们也不会再计较300块钱的事了。
电话是高真接的,她回答说没问题,今晚我就去看看,也算是结识、拜访一次雇主吧。

天不早了,又该做晚饭了。吴冷兰中午买回一条淡水鱼,处理的,还算新鲜也很便宜。她想起李云当经理的时候,两个月里居然连这种处理的鱼也没吃过。
为了省事,吴冷兰干脆把鱼放在碗里,搁上佐料,跟米饭一起蒸,倒也不难吃。后来她们就常常这样蒸鱼吃。

吃完晚饭,高真与吴冷兰商量到佟雨家去家访的事:
“你对情况比较熟悉,还是你去吧,就说我在接待客户。”
佟雨家离公司不远,走路十几分钟就到了。
天气闷热异常,从公司所在的七楼下到地面,就像进入一个大蒸笼。走进小区,有许多人在楼与楼之间的草地上乘凉。一些小孩子满头大汗地跑来跑去,一些半大的孩子居然在踢球,几条小狗伸着长长的舌头也跟着跑来跑去。那些年轻的妈妈和一些保姆模样的人则坐在一旁聊天。这么热的天气,说是乘凉,还不如说是“乘热”确切一些。
佟雨家住的是一栋六层楼建筑。在“蒸笼”里走了十几分钟,再爬上六楼,吴冷兰感到身上全湿透了,幸而佟雨家空调开得挺足,门一打开,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开门的是匡翠芝,看到吴冷兰她喜出望外:
“吴姐,你又回来了!”
佟雨家还在吃晚饭,看上去很简单的菜:一个青椒肉片,一个苦瓜肉片,一个青菜,还有几片香肠在一只碟里。佟雨好像吃完了,抱着孩子坐在沙发上,怀里的孩子已经睡着。佟雨的先生还没吃完,匡翠芝碗里的饭没动几口,大概收拾厨房吃得晚。
吴冷兰先替高真向佟雨表示歉意:
“高经理有客户脱不开身,不能来。”
“咱们见过面。”佟雨说。
“是的,就是十多天前,你想换保姆那次。”
既然要了解情况,一切就要听佟雨从头说起。
四天前,佟雨下班后到银行提了五千块钱,准备第二天去交一笔费用。当晚因为有应酬,就把这些钱装在提包里去了饭店。别人买单,她就没打开提包。回已经很晚了,大家都睡了,她就顺手把提包放在卧室梳妆台上。早晨起床后,匡翠芝进去收拾过卧室。吃过早饭,临走前她打开提包数了一遍钱,发现少了三张百元钞票。马上问老公,老公说根本不知道她提包里有钱。
“也没说就是匡姐拿的,只不过问了问她,这是必要程序嘛,而且也并没有因此解雇她。既然没有这回事,那就安心在我家干就是了。可这两天她干得很不好,完全没有那种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来洗清自己的意思。仍然是我行我素。我老公离了肉不吃饭,我要求每个菜都用点肉来炒,可她就是不听,说他们家从来没有那个习惯。你看,这个菜就没放肉。我老公也不吃。孩子睡觉时我让她关一下门,免得吹到孩子,她偏不关,好像处处在跟我们作对。”
“吴姐,她到小区保安那里报了警,又对邻居说我偷她的钱。这两天出门,认识我的人都用那样的眼光来看我,让我抬不起头来,我又窝囊又委屈,这两天我是忍着泪水干的。”匡翠芝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那么,佟小姐,你确信是少了300块钱吗?”
“的确是,那天上午我没办法,只好又到银行取了300块。”
“那么,头一天晚上你取钱时数过吗?”
“数过,的确是五千块。”
“佟小姐,不瞒你说,我也曾遇到过这种情况。有一次去邮局取了1500块钱,当时还数过,15张100块的,可拿给别人时却成了1300块。我记得清清楚楚,把钱装进包里就没动过。后来调出录象监控带看过,的确有我在旁边数钱的镜头,但看不出我手里有多少钱。我一直怀疑是邮局里的人少给了我,我数时又心不在焉,可查无对证,我只好认了。当然我不是说你也是这种情况,但有没有这种可能呢?”
“现在咱们不谈丢钱的事了,”一直没吭气的佟雨的老公插话了,“既然我们没辞退她,说明我们也不再怀疑她了,可是她却不领这个情,这几天干活时摔摔打打,还板着个脸给我们看。”
吴冷兰心想,她心里不痛快如何笑得起来,但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感谢你们的宽容和信任,但也要请你们理解她。毕竟背上了个偷钱的嫌疑,心里难免疙疙瘩瘩,有点儿情绪应该是很正常的。”吴冷兰又转向匡翠芝:“先生、小姐既然没辞退你,仍然让你在大院里出出进进,实际上就等于告诉别人,你是清白的,要不他们怎么继续留你呢?如果钱找到了,他们可能会向你赔礼道歉。现在钱的确是没找到,你让他们怎么去说。总之,他们留下你,就是没把你当贼看。”
“是的,是的,我们叫你们公司来人,就是想当面把话说清楚。虽然确实是丢了300块钱,但我们也不想再深究,希望匡姐能放下包袱,别带着情绪干活,还希望她能按我们的要求去做事。其实她干活还是蛮利索的,也很认真,只是有时太固执。”佟雨说话时,一直用一块纱布轻轻摩擦孩子的脑袋,而孩子则一直沉沉地睡着,也不知为什么不把孩子放到床上去。
该说的基本说完了,匡翠芝的情绪也稳定了,并表示不辜负小姐、先生的信任,好好去做,争取做到合同结束再续签合同。
然而三天后的下午,匡翠芝就被佟雨送回来了。后者一坐下就气呼呼地说:“实在没办法,这几天,我们家都乱套了。她整天沉着个脸,摔盆子、砸碗地发泄,干什么都跟我们拧着个劲儿。这样带着情绪干活,我们实在受不了。”
匡翠芝也委屈的要命:
“我一想到你们说我拿了你们300块钱,心里就窝囊;到楼下去,发现别人对我指指点点,心里更憋屈,怎么可能装出一副笑脸。”
吴冷兰记得昨天上午匡翠芝还利用买菜的机会,抱着那个小女孩来了一次公司,诉说心中的委屈。特别提到了那几天想直接离开佟雨家去找别的工作,不回公司了。后来是看到吴冷兰去家访才又改变了主意,暂时先留在佟家,实在不行就回公司。那天晚上,她虽然答应留下继续干,但心里的疙瘩并没有解开。因为那300块钱,佟小姐坚持说没找到。既然没找到,那她就继续有嫌疑,就没法安心干。吴冷兰当时就宽慰她,反正钱没找到,你让他们承认冤枉了你也不现实。可他们至少用留用你的方式向外界说明他们还是信任你的,这也算是一种姿态吧。你还想让他们怎样做?难道非要让他们写一个认错书吗?记得当时匡翠芝已经被说服了,走的时候表示不再计较佟小姐的态度,用自己的行动为自己找回清白。怎么才一天就又变卦了呢?
佟小姐还是坚持钱的确是找不到了的说法,匡翠芝没有必要拿不好好工作来报复他们,毕竟他们并没有辞退她嘛。
“可你们非说钱就是在家里不见了的,这不明明是说钱是我拿的吗?这让我心里怎么能痛快。背着个偷钱的罪名,我没法好好工作。”
“钱就是没有了,你也不能非让我们说找到了吧。我不相信你怎么会继续留你在我们家做呢?”
“我不需要你仅仅是相信我,我需要我的清白。你既然口口声声说钱在家里不见了,还不是怀疑我,你们也太过分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声音越高,吴冷兰和高真几次让匡翠芝住嘴,可匡翠芝激动地不能自持,佟雨也是越说越火。
“算了,算了,给我退单吧。我真不敢在你们这里找保姆了。”
“你跟我们公司签的合同是三个月,现在刚满一个月,只能退两个月的。按百分之五十退,可以退五十块钱。吴冷兰找出了台帐,边看边说。
“那怎么行?我莫名其妙少了300块钱没让你们赔就不错了,管理费还要扣我的?这真是有点儿不讲理了。”
匡翠芝一听又火了:
“你这不是还在怀疑我吗?虽然我挣钱不容易,但我挣得是清白的钱。这是你刚给我的工资,给你100块,算是替公司退你的。”说完,匡翠芝甩过去一张百元钞票,佟雨居然面不改色地接过去了。
“别急,退单要有手续。佟小姐请把合同和收据给我。”吴冷兰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冷静的。
“哎呀!收据在我办公室里。”
“既然匡翠芝已经把钱还给了你,你就应当把手续办齐全。这样吧,如果不耽误你的时间,我跟你去一趟办公室拿回来,以免将来双方扯皮。”
佟小姐同意了吴冷兰的建议,两人一起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佟雨突然忿忿地说了一句:什么玩意儿!
匡翠芝本来跟在后面,是为了表示礼貌送一下佟雨的,听到这样一句无理的话,所有的委屈、愤懑、不满一下子爆发了。
“你是什么玩意儿!你冤枉了我,我忍气吞声,没让你赔偿精神损失就不错了,你居然还有脸来骂我?”
佟雨大概觉得被保姆抢白了一顿,丢了面子,恼羞成怒,也顾不得风度了,嘴里居然蹦出了骂人的话:
“他妈的。反了你了!”说着抡起了手中的提包向匡翠芝甩过来。匡翠芝本能地一躲,提包便不偏不倚地砸到了也跟在后面的高真的头上。
高真正纳闷一个有学问有教养的体面人物,怎么能口出脏话。突然又被砸了一提包,一下子愣了。瞬间反应过来也忍无可忍了:
“你冤枉了我的家政工,我已经忍了又忍了,你现在又是骂又是打,也太过分了吧!”
佟雨一看事情闹的有点儿大,也胆怯了,借吴冷兰的劝架,借梯下台地赶紧进电梯下了楼。
路上,佟雨还嘟嘟囔囔的,吴冷兰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说些不疼不痒的话。可她心里在想:幸亏今天是星期天,相邻的办公室都休息了。不然的话,人家会以为走了一个老疯子,来了一个小疯子。她眼前出现了李云歇斯底里骂家政工的情景。每一次李云都是脸扭曲着,牙咬的咯咯响,声嘶力竭地破口大骂。相邻的办公室的人刚开始时还跑来看热闹,后来发现这是这个家政公司的家常便饭,就失去了观战的兴趣,只是打个报警电话。李云一次次的歇斯底里,给家好家政造成很坏的影响。那些保安一提到家好就嗤之以鼻。吴冷兰此时还不知道,那些保安由于反感于李云的泼妇做派,对来打听家好的人既没好气也没好脸,甚至设法阻拦。不久后一次偶然的事件,才得知保安的作法。经过与管理处交涉,并向物业公司投诉,使保安们明白此家好不是彼家好了,才改变了对家好的态度。
路上,佟雨向吴冷兰透漏了一个细节:她之所以与家好家政公司仅签了三个月的合同,全是匡翠芝出的主意。匡翠芝告诉她,就按最短的时间签三个月的,以后就说保姆回家了,这样她也不用续签,就省下管理费了。说白了,就是三个月后,匡翠芝打算与佟雨私签,脱离公司。吴冷兰无法分辨佟雨所言真假,但她既然出钱给匡翠芝做了全面体检,仅签了三个月也的确令人生疑,也许就是打算私签的缘故。但谁敢说不是佟雨自己想私签呢?
吴冷兰跟着佟雨到她办公室取回收据,让她签上字,又被佟雨用车送回公司。进了办公室发现高真还在生气。
“我真是想不通,干个普通家政这样难。这些号称硕士、博士的雇主素质怎么这么差,象些泼妇一样。我们的家政工文化水平低,缺乏修养是难免的。她们文化水平高,也会缺乏修养吗?你看那些请月子护理的雇主,一个个文质彬彬、通情达理,两、三千块钱一个月掏得多痛快。这些雇主倒好,跟我们算计完了,跟保姆算计,莫名其妙少了钱还要诬赖保姆,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干脆不做普通保姆了,就光做月子护理算了。”
“可是,这个公司是通过做普通保姆起步的,这么多老家政工能不管了吗?”吴冷兰到底大了几岁,考虑问题比较周到。“再说,月子护理对这个公司来说是个新项目,需要投入财力物力去宣传,虽说它的绝对收入比普通保姆高,但如果数量上不去的话,还是不行。而普通保姆光吃老本每月也会有稳定的收入。”
后面几个月的事实印证了吴冷兰的话。每月的收入中,月子护理占不了两成。
“算了,算了,别生气了,今晚估计不会有什么事了,快回去吃饭休息吧,省得赵姐又来电话催。”吴冷兰比赵佳大两岁,也跟着高真叫赵姐。
楼主:rzty0001  时间:2022-05-11 20:56:48


匡翠芝是吴冷兰在另一个家政公司时收的家政工。吴冷兰被林愉聘用时,匡翠芝还在待岗。吴冷兰走了,匡翠芝也不想继续等了,就跑到了家好家政公司。她向李云推荐了吴冷兰后,没等吴冷兰来,就被一个东北老太太给聘去了。因为匡翠芝是河北人,会做面食。
匡翠芝下户的第四天,吴冷兰跟李云到她雇主的那个小区去签合同,正遇上那个东北老太太。她说,匡翠芝家务做得还行,只是主意太大,做饭时老是按她自己的习惯,不听雇主的,让他们感到很别扭。 第十天,老太太实在受不了她的自行其是,以暂时不回东北为由,将匡翠芝送了回来。
匡翠芝那种我行我素、自以为是的毛病也是生活所迫而形成的。
匡翠芝从记事起就承担了家庭主妇的角色。她妈妈有点智力障碍,却不耽误生孩子,而且会生不会养,一气生了她和四个弟妹。生她时脑子还清楚,后面就越来越糊涂,她这个当大姐的就成了小妈妈。最小的弟妹是龙凤胎,出生前,她妈妈已经完全不明事理,临盆了也不知道,送医院来不及了,她就在爸爸的指点下,自己给妈妈接生。那年她才12岁,女人的特征在她身上还没发育呢,就通过这次给妈妈接生,完成了从女孩到女人的心理转变。
妈妈有奶水,却不知道喂孩子,匡翠芝每天像哄小孩那样,哄着妈妈给弟妹喂奶,才让两条小生命活了下来。小弟妹三岁时,有一天家里人一时没看住,妈妈跑出去掉进水塘淹死了。妈妈去世了,匡翠芝反而轻松了一些,因为一个不能自理的大人比孩子难伺候多了。就是这种早当家的生活环境,养成了匡翠芝倔强自负、不肯迁就别人的习惯。她不这样也不行啊,弟妹们和这个家全靠她来拿主意,她也必须用一种强硬的态度让弟妹们服从她的管理。成年后,好容易找了个不嫌弃她弟妹多的男人结了婚,然而没多久,父亲死于一场意外的事故,照顾未成人的弟妹们的担子一下子全压到了她肩上。她在把自己的孩子拉扯大的同时,又把弟妹们拉扯成人。然而,那些坏脾气,保护了弟妹们却害了她自己,使她与老公的关系总是处在一触即发的紧张状态中。磕磕碰碰十几年,她终于帮最小的弟弟成了家。此时,她如释重负,也不想继续呆在火药桶般的家里了,就跑到鹏城来当了保姆。自作主张了20多年,坏习惯已经根深蒂固了,在雇主家事事处处都要听雇主的,她很不习惯。时间一长,坏毛病就会不由自主地冒出来。因此,哪家也干不长。好在可以随时更换雇主,才能断断续续挣着钱。如果老公也像雇主那样可以随时更换的话,她也许不知换过多少老公了。
从东北老太太家回来,待岗几天后,匡翠芝又去了另一个雇主家。那个小姐姓江,是个很怪的人。她希望保姆每天要从早晨6点干到晚上10点,稍一休息她就不舒服。她给保姆安排一天的日程是这样的:早晨6点起床,洗漱完毕后,给她和孩子褒上粥,那个粥要煲两个小时,每天煲三顿,煲粥时要守在跟前搞菜和肉。粥快煲好时,放进剁成泥的菜叶和肉末等。她和孩子天天吃这样的饭食。剩下菜梗等炒来给老公和保姆吃。煲好粥后打扫卫生、洗衣服。为了省水电,不管大人小孩的衣服,全部手搓手拧,不准用洗衣机,包括牛仔裤、床罩、窗帘等。洗衣服也有好多讲究:孩子的上衣、裤子、内衣、尿布(3岁多的孩子不会自己撒尿,整天垫尿布)分四个盆,她自己的上衣、裤子、内衣、她老公的上衣、裤子、内衣,全有自己的盆,一点儿也不能含糊。所以,洗衣服时一摆一长溜盆。买菜可能是她每天惟一的一项活动。保姆抱着孩子跟她去,回来时保姆要一手抱孩子一手提菜。
她八、九点才起床,却还要午休。午休时,保姆要带孩子玩,孩子如果睡觉,保姆则继续干活。累倒不是很累,只要不洗牛仔裤、床罩、窗帘等,但一天不得闲。只是每天晚上有一个累活——给她女儿冲凉。
江小姐不知有何担心,冲凉时不让孩子坐在水里,也不让站在水里,而是让保姆卡住孩子的两掖,举在盆上用流水冲。孩子虽然瘦小,但毕竟3 岁多了,也有点分量,两手平举着十几分钟,没有点儿臂力的确不行。
仅仅两个月的时间,已经换了六、七个保姆。有的是被每天不得闲的磨人活磨得受不了;有的是被她和孩子每天吃的那种黏糊糊的粥恶心的受不了;有的是被她每天吃的一把一把的药吓得受不了;但多数是因为举着孩子冲凉胳膊累的受不了。匡翠芝从公司走之前扔下一句话:我就不信治不了她。但她也只在她家呆了十几天,最后还是落荒而逃。
匡翠芝刚去的头几天还比较收敛自己的脾气。但她干活又快又利落,每天总能空出一点儿时间坐下歇歇。江小姐看到就不舒服,想方设法找出点活来让她闲不着。渐渐地,匡翠芝的倔脾气又上来了,反正活干完了,你不让休息我也要休息。小姐为了防止她休息,就让她洗被罩。那么大一个双层席梦思床罩要用手搓洗,根本就是刁难人。匡翠芝气火了,用脚在盆里踩着洗,勉强漂洗两遍,连拧也不拧就提到凉台去晾,水流了一地。等被罩干了,小姐让她套起来她说不会套,在家里都是老公套的。把小姐气得打电话给公司告她的状。可因为匡翠芝活干的又快又利落,还不想换人,也不让往她家打电话找匡翠芝。吴冷兰只好劝她多与保姆沟通,要理解做保姆的苦衷。同时劝她别上火,匡翠芝就是这么个倔脾气,干活还是蛮不错的,人也实诚。这些江小姐都承认,所以小姐也不想放她走,因此打这些电话全是用手机在外面打的。
不过吴冷兰心里明白,匡翠芝肯定是不能再干下去了,她是在制造理由让雇主炒她呢。
果然,又过了一天,江小姐气急败坏地打来电话:快给我找个年轻的,这种年纪大的我实在支使不了,说什么都跟你拧着个劲。
于是,把一个才填完表,刚刚体检完还没拿化验结果的20岁的姑娘送了过去。
由于都知道江小姐对保姆确实太过分,所以匡翠芝回来后,李云破例没有骂她,只是都担心那个小姑娘是否受得了。果不然,十天后,那小姑娘就以家里有事为由辞工,也不知真假,反正一走就再没回来。又送去了一个30多岁的家政工。吴冷兰刚刚回到公司,她也脚跟脚地回来了。原来江小姐安排她洗衣服,她问了一句,这些大人的衣服也用手洗呀?不是有洗衣机吗?江小姐立马让她走人,只好又火速派去一个叫乔素丽的家政工。
匡翠芝待岗没几天,就来了现在这个雇主佟雨。
佟雨是河北人,为了找一个河北籍保姆,她跑了好几个家政公司。鹏城虽说是个移民市,被人戏称为中国的联合省,来自全国各地的人都有,但以南方人居多。保姆更甚,北方保姆连10%都占不到。可能一是路太远;二是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三是这里的保姆工资出奇的低。所以北方雇主想找个北方保姆就比较难,找个老乡当保姆更难。佟雨就想找个河北老乡,所以挨个家政公司打听。当听说这里正好有一个河北籍家政工待岗时,非常高兴,更让她高兴的是,这个匡翠芝有一年多做保姆的经验,人也会说话,她问了几个问题,匡翠芝回答得都很圆满。于是,就约定第二天早上带匡翠芝去医院做体检,若没有问题就聘用她。
原以为佟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河北老乡,又兴师动众地自己出钱、开车送去体检,又经过了试工,还不签它个一年两年的,至少也要签半年吧。没想到,这一番煞有介事的折腾,却只签三个月。她说三个月后,如果匡翠芝真令他们满意,再签一年的。
一直以为逮了条大鱼的李云再三说服,也没让佟雨改变主意,只好依了她。佟雨走后,李云好一通骂。其实,也不能指责李云急于挣到那150元钱而向雇主妥协,如果不签,很可能人财两空。对家政公司来讲这是常有的事。有些保姆在试工期间,与雇主串通好,签合同时,按最短的时间签。合同期满,保姆便去家政公司请假,谎称家里有事要回家,然后再去雇主家,这就是“私签”。如果家政公司当时就不同意签三个月的,这个保姆就直接用请假回家的方式离开公司,然后返回雇主家。那家政公司就既损失了管理费,也损失了人。因为这个家政工怕私签败露,一般不会再回到原来的公司。
那天下午佟雨跑的家好家政打了一仗后,吴冷兰才明白她只签了三个月的原因。
过了些日子,匡翠芝回了趟公司,抱着一个看不出男女的小孩。那小孩有一岁多的样子,皮肤黑黑的,还长了许多湿疹。匡翠芝说那是个女孩子,有点皮肤病。白天她爸妈全上班,只有她俩在家。孩子很听话,只是老是皮肤发痒,需要经常帮她挠挠。其它的事还好做,毕竟是老乡,生活饮食习惯都一样。
不久,匡翠芝自行其事、自以为是的老毛病又逐渐暴露出来。干到20天左右时,佟雨终于受不了了,她瞒着匡翠芝跑到公司挑选了一名家政工,并约好第二天带她去体检,那次正好是吴冷兰接待的,所以吴冷兰去她家时,她说见过吴冷兰。
然而,第二天佟雨又来电话说不换人了。原来,当天晚上,佟雨把打算换人的意思跟匡翠芝说了后,匡翠芝诚恳地做了自我批评,表示今后一定要改掉自以为是的坏毛病,一切以雇主的要求为准。考虑到孩子已经与匡翠芝有了感情,而且匡翠芝做事的确麻利干练,再加上是一个地方的人,佟雨觉得不看僧面看佛面,便原谅了她,继续留用了她,一直到发生丢钱的事。

佟雨把匡翠芝送回来的那天晚上,高真又回喜月公司休息了。吴冷兰把中午的剩饭热了一下,随便对付了一下肚子。吃完便叫过匡翠芝了解情况。基本上还是那么些事。在安慰她的同时,也严肃指出了她的毛病:我行我素、自作主张、自以为是。并告诉她,她不受雇主欢迎的原因就在于此。
“咱们是到雇主家工作的,咱们的工作是按雇主的要求去做的,只能去适应雇主,而不能去改变雇主。到了雇主家里,只有‘你们’,没有‘我们’和‘他们’。我们自己家以前的习惯不能坚持,以前的雇主家的经验也不能使用,只能服从现在雇主的习惯与要求。比如佟雨说过这么一件事,她老公爱吃肉,所有的菜都需要用肉炒,你就要按他们的要求去做。你可以隔三岔五搞个家乡菜让他们尝尝鲜,但切不可去改变雇主的习惯。还有,绝对不能把情绪带到工作中去,更不能摔摔打打来发泄自己的不满。这样不仅于事无补,反而对自己不利。你要知道,雇主花了钱就要请个最顺心的,不可能去将就哪个保姆。”
一番话说得匡翠芝直点头,承认自己的确有欠缺,老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今后一定要注意。两人正说着,昨天来过的叶青小姐又进了门,说如果有合适的,她要带走一个,她家里的那个保姆已经等不及了。吴冷兰就把匡翠芝介绍给了她,当然要尽量介绍她的优点及能力。匡翠芝也是乖巧之人,几句很得体的表态给叶小姐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吴冷兰向叶小姐介绍了一些试工须知后,叶青便将匡翠芝带走了。
吴冷兰将她们送到电梯口,目送她们进了电梯,然后长出了一口气,心里暗暗祷告:小匡啊小匡,千万管住自己,别发牛脾气,争取签单干下去。
说起这个叶青小姐,也真有故事。
昨天晚上,一个长得挺漂亮的小姐熟门熟路地跨进了公司,还没等吴冷兰发问,她就快言快语地说了起来,
“我叫叶青,是这个公司的老雇主了。我知道你们公司又换了人了。如果不换人我也就不来了。前面那个经理穿戴打扮像个红灯区的妈咪,说起话来又像个跑江湖的老油子,我见过她一次就不想再跟她打交道。看你们两个斯斯文文,一看就有种信任感。“
高真觉得奇怪:
“你好象像很了解这个公司的变化,也很了解我们。”
“那当然,老雇主了嘛。”叶小姐不肯说出消息来源。
后来才知道,她家当时用的那个保姆是家好家政公司的老家政工,她与老乡合伙在鹏城开了一个十元旅店,就是高真遭受抢劫后被“好心”的司机送进的那种旅店。而吴冷兰被李云辞退后,根据一个老家政工的介绍,就住进了那个店里。所以,在接到高真的电话办理退房手续时,对她老乡透漏了公司要换人的消息。因此叶青得到的消息不仅准确而且可靠。
“感谢你对我们公司的支持。”吴冷兰对雇主永远是那么尊重,“不过,你来不是光想看看我们俩吧?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吗?”
“是的,是的。我想来挑一个保姆。我们家那个保姆有生意上的事情急需她去打理,要找个人去替换。”
吴冷兰此时已经根据叶小姐报出的名字,找出了她的台帐,一看她两年前就在这里请保姆了,现在她家里的那个叫王小雨。从台帐上看,王小雨春节前就在她家干,一直到现在,中间空了半个月,那半个月是仇明花干的。“仇明花干活太慢,只好又把王小雨叫回来。” 叶青说。但是叶青的合同三月份就到期了。也就是说,后面的两个月是私签的。
私签的事就不与叶青叫真了,吴冷兰只是告诉她,现在没有合适的家政工,让她别急,有了就通知她。然后,问她有几个孩子,需要一个保姆。原来只有一个,她也不上班。新保姆去了以后,专做家务,孩子由她和她妈妈带,以后再找一个带孩子的保姆。按说三个人带一个宝宝,应该挺轻松,但后来吴冷兰听仇明花介绍了在她家工作的情况后才发现,她家的工作还不是一般的麻烦。
这就是鹏城的有钱的年轻妈妈的现状。自己不工作,有了孩子要把母亲叫来帮忙,还要再找个保姆。其实她们自己在婴儿时代,也许连奶粉也吃不上;她们的儿童时代,连饼干也是奢侈品。父母像拉扯小狗小猫似的把他们兄弟姐妹拉扯大,然而她们现在成了阔太了,自己有了孩子,却需要几个人来对付。如此的高投入,生产出的产品能否合格还是个未知数。
叶青走后不久,仇明花就回来了。吴冷兰向她打听叶青的情况。
“嗨!你不知道,她家的活没有干完的时候。你干的快就要多干,反正不让你停下,所以只好慢慢磨。还有,她那个孩子睡觉时必须抱着,一放下就醒。白天她跟她妈妈轮流看孩子抱孩子睡觉,晚上是保姆抱着孩子睡。坐着睡一晚上能睡好吗?下午虽然让你睡两个小时,但根本补不上,困得一整天浑身无力,想快也快不起来。还有,你知道为什么王小雨好不容易被她叫回来又要走?以前,她给的工资是700,这次王小雨回来后变成了600,王小雨当然要找借口离开了。”
原来如此。
不仅如此,叶小姐现在的开价是500元!

然而,匡翠芝到叶青家仅仅干了三天,就因为跟叶小姐出门,穿着高跟鞋抱孩子走路突然崴了一下,而被叶小姐认为太粗心给辞退回来了。
后来,在朱小姐家,因指责雇主被退回;在华小姐家,因顶撞雇主被退回;在周先生家,因不服从管理被退回。若不是正巧又有个河北人来请保姆,高真真是不会让吴冷兰再给她介绍雇主了。
那天,看着小匡提着行李跟那个河北雇主出去的背影,吴冷兰想:这才几个月,小匡出出进进变成了“运动员”,看样子她的牛脾气也很难改了,这样换来跳去的,一年能挣什么钱啊!

楼主:rzty0001  时间:2022-05-11 21:02:01
第4章补充
20年过去了,这个倔强的保姆,已经被打磨的缺棱少角了。后来她在北京做了差不多将近10年的月嫂和保姆。从能做这么长时间来看,说明她已经改变了很多。现在她已经回到了跟新老伴儿组成的农村的家庭里,安享晚年了。
楼主:rzty0001  时间:2022-05-12 11:18:47
五、难以抵挡的诱惑

晚上11点多,吴冷兰刚刚躺下,电话铃不合适宜地响了起来。她只好爬起来接电话。原来是一个老雇主打来的,说她辞退了一个保姆,现在已经出门,过一会儿就能回到公司。
这个老雇主叫朱雅琳,那个保姆叫王芝香,大家都叫她阿香。朱小姐说辞退阿香的原因是阿香在接她的孩子时,抱着别人的孩子。她请保姆是要为她服务的,不是为别人服务的。还有,阿香整天闷闷不乐的,也不同她的女儿交流,更不会陪她女儿唱儿歌、做游戏,到她家已经两个月了,她女儿还是不接受阿香,希望能为她家派个活泼开朗的。
过了一会儿,阿香提着行李回来了。为了不影响大家睡觉,吴冷兰把她叫进里屋,悄声问她是怎么回事。阿香很委屈:
“我也莫名其妙,刚才朱小姐把工资给了我,说你收拾一下回公司吧,我都不知道为什么。”
“接小姐的女儿,却抱着别人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原来真是这个小孩子在捣鬼呀。”阿香真是又气又冤。
原来朱小姐的女儿人小鬼大。才六岁多,就有很强烈的优越感和尊卑观念。整天卡着腰指着阿香说:你没出息,你只能做保姆。我们叫你干什么,你就要快点去干。你只能做我们家的事,要不我就告诉我妈妈。
那天,阿香在那里等校车时,一个脸熟的保姆抱着一个小孩儿也在接孩子,那小孩子要阿香抱抱。出于礼貌,阿香就接过来抱了一下。谁知,就在这一刻校车到了,她立即把孩子还给了那个保姆。可能朱小姐的女儿在车上看到了,就向她妈妈告了状。阿香说这个小女孩特别爱告状,一看到她妈妈斥责保姆就高兴。
吴冷兰听完,感到这个小女孩的确太刁蛮,同时心里暗想:不知医学上有没有“观虐癖”,这个小女孩显然喜欢看到保姆挨骂的样子。但这种时候,不能去顺着家政工的话,不然她们会有恃无恐的,要引导她们去查找自己的不足。
“不管怎么说,你毕竟抱了别人的孩子。小孩子思维简单,她认为你挣她家的钱,就不能管别人家的事。这种想法也很正常,今后要接受教训才是。”
听吴冷兰这么一说,阿香也意识到自己确实也有不足之处,表示今后会注意。
吴冷兰没想到,从这天晚上起,这个雇主和这个家政工居然与她们打起了拉锯战,一个是屡请屡退,一个是屡送屡回。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她俩进出公司数次。
第二天上午,朱小姐就带着孩子来到公司,要挑个人回去。那个小女孩个子高高,皮肤白白,两个羊角辫梳在头顶,老是昂着头,很骄横的样子,看上去比她的实际年龄要大。
她把辞退阿香的理由不厌其烦地又复述了一遍,高真和吴冷兰耐着性子听完。高真建议她以后对小孩子的话也要分析,别让孩子养成告刁状的习惯。朱小姐一听不高兴了,指责高真:
“这些经理就数你最不会说话!”
吴冷兰急忙打圆场:
“朱小姐,你看这个保姆怎么样?”吴冷兰将匡翠芝的资料拿给朱小姐看。
朱小姐看了很满意,当下就带走了。
可是,匡翠芝在她家只干了5天,因指责她被辞退;又换了一个叫林琳的,只干了4天;又换了一个叫马福玲的,仅仅干了10天,又被辞退。若不是因为孩子放暑假,去爷爷奶奶家了,这个屡请屡退的拉锯战还不知要打到何时。
阿香被送回公司的第二天,就到黑市上买了个手机,并天天抢着看报纸。吴冷兰和高真都纳闷她怎么突然关心起国家大事来了?后来渐渐看出端倪,原来她关注的是报纸广告栏目中的征婚启事,并且研究的非常细致,居然能区分出哪个征婚的是中介,哪个征婚的是当事人。原来她买手机是应征的,只不过她们是后来才知道。
阿香的长相在保姆中是属于数得着的,个头适中,体形尚好。虽然已经40多岁,但看上去也就35岁左右。三年前她就来干保姆这一行,但断断续续加起来干了不过一年多。吴冷兰曾经查看过她的台帐,发现她更换雇主非常频繁。看她的为人谈吐,不象是那种脾气很坏很难与雇主相处的人。她自己的解释是她不走运,净遇上些挑刺的雇主。可去替换她的家政工却往往做得很好。有一次,吴冷兰到一个雇主家去续签,发现她家的第一个保姆就是阿香,但仅仅干了一周就被辞退,便问了一下原因。雇主说她对小孩子非常冷淡,小孩子不喜欢她。联想到阿香在朱雅琳家干了两个月都没跟那个小孩子关系融洽,吴冷兰对高真说,也许她有什么隐情不好说,以后给她找个没孩子的雇主。
这话说了没两天,吴冷兰接到了一个要保姆的电话。雇主自称姓张,只有一个人,希望找一个35岁左右,干净利落的熟手。吴冷兰觉得这个条件非常适合阿香,便带她去了那个雇主家。
张先生是个自称40多岁但看上去有50多岁的半大老头,头上稀稀疏疏几根头发,似乎能数得出来。矮矮胖胖,说起话来声音倒不低,而且带有一种霸道的劲头。
吴冷兰把王芝香介绍给张先生,他上下打量了几眼阿香,又翻看一下阿香的资料,然后问了几个问题,诸如有几年经验,会不会做北方饭等等。看来感觉还算满意,同意留下试用,过两天再来。但张先生强调自己有洁癖,在卫生方面要求阿香一定要按他的标准去做。
只照顾一个人,能有多少活?这是家政工们求之不得的“肥差”。阿香一口答应,并立即动手干起活来。
吴冷兰问张先生既然要吃北方菜,那一定是北方人了。是哪里人呢?
张先生不知是听出吴冷兰的普通话带有山东味儿,还是祖籍的确是山东,回答说是山东人。其实后来他又对阿香说他是新疆人。
鹏城虽说是移民城,天南海北的都有,持什么方言的都有,大街上、商场里、电梯间听到的普通话也是南腔北调,但北方人不太多。就像到了国外,听说是中国人就有一种亲切感一样,在这里别说是见到本省的人,就是见到个北方人,吴冷兰都有一种亲切的感觉。所以张先生一说自己是山东人,吴冷兰就来了兴趣,再一问是烟台人更觉得近了。不过也觉得纳闷,咱们山东人都是粗犷豪放型的,哪来的什么洁癖,更何况一个大老爷们。以为他不过是说说而已,谁知,后面几天里,阿香真因为他的洁癖吃了不少苦头。
两天后的中午,张先生派他办公室的司机来接走了王芝香。在场的几个家政工听说阿香的雇主特意派车来接她,个个羡慕不已。
试工期一般是三到五天。第四天,吴冷兰打电话征求张先生的意见,这才知道这个霸蛮的单身男人居然是个什么投资公司的老总。
第五天半夜12点,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把刚刚睡下的吴冷兰惊醒,原来是王芝香打来的。阿香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说张先生骂她,原因是她把叠好的裤子放在了沙发上。张先生非说刚刚洗过的裤子被搞脏了,逼着她重新洗一遍。又骂她是猪脑子,说过多少次,洗好的衣服要马上放进衣橱,每天晚上他回家之前必须再打扫一遍卫生,可她老是记不住。说以上这些话时,他一句一个“他妈的”,她觉得实在受不了了。在张先生家这几天,她过得日夜颠倒,张先生要求她每天打扫两遍卫生,早晨一次,晚上一次。他每天晚上10点以后才能回来,回来后要吃饭,等收拾完碗筷、厨房卫生就到半夜了。白天也不得闲,卫生必须做得细致。床单被罩沙发套等必须天天洗,干了还要熨烫。原以为照顾一个人没有多少活,谁知比一大家子的活还多。而且张先生稍一不顺心就骂人。
阿香抽抽搭搭说了半天,吴冷兰听了气愤不已。
“算了,算了!反正是试工期,还没签合同,你就回来吧。不过已经半夜了,你怎么坐车呢?”
“我再看看吧,如果回去,就给你打电话。”
这一个“夜半铃声”,搞得吴冷兰睡意全无。还要再等王芝香往回打电话,就不用睡了。然而一直等了一个多小时,阿香也没再往回打电话。吴冷兰只好静下心来,找回睡意,继续睡觉。
吴冷兰本来就好做梦,这一晚由于睡不踏实,老是担心电话铃响或阿香突然回来,因而恶梦不断,早晨醒来头昏昏的。
高真来到公司后,吴冷兰告诉了她王芝香夜半电话的事,高真也很气愤:
“阿香姐呢?怎么没回来?”
“谁知道,也许和解了,再继续干下去,也许过一会儿就能回来。”
看到吴冷兰昏昏沉沉的样子,高真关切地说:“以后晚上就拔下电话线来,谁的也不要接。 这样半夜三更来电话怎么行?”
“别,万一有个十万火急的事怎么办?”
等了一上午,阿香也没回来,两人都不放心,打个电话过去问问。一问,果然是和解了。
原来,半夜阿香给公司打完电话,诉了一顿冤,心里宽慰了许多,就没向张先生提出辞工的要求。张先生可能也觉得自己有点儿过分,自我批评说他就是这个口头语,不是有意的,让阿香别往心里去,阿香于是就原谅了他。
吴冷兰和高真都觉得不可思议。王芝香尽管不是那种脾气很坏的人,但也不是个能逆来顺受的人,孤男寡女的,难道她另有所图?
下午,有个叫秦玲的在岗家政工回来看看阿香是否下户了。她俩在老家是邻居,到这里后一直互通信息。吴冷兰告诉了她王芝香现在的情况,又讲出了自己的疑惑,一下子引出了阿玲一席话,这才大体了解了阿香的身世。
阿香出身于湖南某小镇上一个挺殷实的家庭,父母都在机关工作。上学时她学习成绩一直拔尖,高中时又出落的温婉秀丽,成了众多男同学的梦中情人。大学没考上,她也无心再读。父亲帮她在城里一个贸易公司找到一份工作,管吃管住,她便搬到公司过起了集体生活。一个姓何的公司职员没多久就成了她的男朋友。
阿香有个表姐在城里有房子,其中闲着一间屋。看到阿香住集体宿舍太辛苦,就让阿香去那间屋里住。阿香搬过去后,天天用自行车送阿香去那间小屋,成了小何最乐此不彼的事情。
天天自行车接来送去,看到两人亲亲热热,卿卿我我的甜蜜劲,所有的人都觉得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劝他俩早点儿成家算了,反正当地也不反对早婚。可阿香还觉得没玩够,不想早结婚。
有人相伴的日子过的很快,一转眼小何送阿香已经送了三年,自行车都换了两辆,阿香还是没有结婚的意思。表姐天天都能见到小何,有时还留他在家里吃饭。通过观察,发现小伙子为人实在,忠厚勤快,用情专一,阿香跟了他不会错。人长得也不错,跟阿香挺般配。就想了个点子,以便尽快促成他俩的婚事。
表姐选了个有雨的天气,说是全家外出,当晚不回来了。那天小何冒雨把阿香送到表姐家时,全身都淋透了。他央求阿香让他洗个澡,阿香就找了几件姐夫的衣服让他换上。
再憨厚的人在求爱时都会想出些鬼点子,小何也不例外。他进卫生间时故意把要换的衣服丢在沙发上,洗了一会儿就喊阿香让递给他。阿香知道他是故意的,想逗逗他,不给他递。小何就在里面喊:“给不给?不给我自己出去拿了。”
阿香怕他真的赤身裸体跑出来,岂不更尴尬,只好侧着脸,从门缝塞进去。小何一把抓住阿香的手就往里拽。若不是阿香死死抵住门,就被他拉进去了。男女同浴,在现在的年轻夫妻、情人之间,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然而,在十几年前阿香那个小城里,人们根本接受不了,甚至都没听说过。所以,当小何洗浴完毕出来后,面对阿香,两人同时想起刚才那一幕,不由地脸都成了大红布。
天色已晚,阿香看到外面雨好大,问小何就在这里凑付一顿晚饭吧。小何一听求之不得,乐颠颠地帮阿香搞饭。
厨房小,两人在里面难免肌肤相触,小何手脚又开始不老实了。阿香一会儿打他一下,一会儿躲他一下,一会又吻他一下,两人打打闹闹,好容易做了一锅面条。
尽管只是一顿西红柿鸡蛋面,但两人面对面吃得无比浪漫温馨。你挑一筷子送到我嘴里,我挑一筷子送到你嘴里……。两人在一起吃过无数次饭,但那是在小饭店、食堂、咖啡厅、酒吧里,都是些公共场合。
没有外人只有他俩单独在一起吃还是第一次。
吃完收拾好,两人照例又亲热一番。三年了,两人的亲热一直停留在搂抱和接吻上,小何提出过几次那种要求,阿香坚决不肯。小何也是个憨厚人,觉得阿香早晚是自己的,也就不再勉强。再说,每每隔墙有耳,他也不敢太过分。
今天,整套房间里只有他俩,亲热时间延长了,小何已觉得难以自持。阿香几次撵他走,但他都以雨下得太大为由,一次次留下。几番亲热后,小何忍不住提出今晚让我睡这里吧。阿香想这么大的雨,非要让他走也太不近人情,正好表姐他们都不在家。
“你只能睡在外屋。”阿香娇嗔地说。
“你放心,我就睡在这张沙发上,绝对不靠近你的房门!”小何一脸诚意地发誓。
谁知,翻遍了能打开的橱柜,居然没有发现任何可铺可盖的东西。表姐和孩子的房门又锁得紧紧的。时值初秋,虽然不太冷,但晚上不盖东西可不行。为了达到住下的目的,小何拍着胸脯说:“我是什么体格?用这条沙发巾盖着就行。”
从找不到铺盖这一点上,阿香已知道表姐的用意,因此她很明白留小何过夜会发生什么。
夜深了,阿香坚决挣脱小何的搂抱,回到自己的房间。
小何眼巴巴地看着阿香进了门,关紧门,又听到了插门的声音,失望地叹了口气,怏怏地躺在了沙发上。
阿香其实只是把门插销弄出了很大的动静,并没插死,熄灯后就一直留意着门外的动静。可门外一直静悄悄的。
阿香想:这些年小何熬的也够苦的了,天天用自行车驮着她毫无怨言,风里来雨里去的。反正早晚是他的人,就别再折磨他了,可没想到小何居然如此老实。
小何想:可能刚才洗澡时把阿香吓着了,阿香呀阿香,你需要这样防备我吗?
隔着一道并没插上的门,两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默默地躺着,想着对方,都没合眼。
下半夜,小何挺不住了,首先打破了寂寞。他站在阿香的门外,口气可怜兮兮的:
“阿香,冻死我了,你就狠心让我挨冻吗?让我到你床上暖和暖和吧。”
门内传出阿香清醒的带有怨气的声音:
“自己推!”
小何欣喜若狂:老天,原来……
表姐的计谋得逞了。不久,表姐搬了新家,老屋就让阿香先住着,顺便也帮他看房子。阿香跟小何过起了同居生活。
说来也怪,很多情侣在不了解彼此的身体之前,相互间有巨大的吸引力,也有说不完的悄悄话。可一旦冲破那道防线,将自己裸露给对方后,吸引力就会减少乃至消失,彼此也会渐渐厌倦。
楼主:rzty0001  时间:2022-05-12 12:26:47

可阿香和小何却相反,他俩的身体接触越多,越是缱绻不已。他俩总能在每次肌肤相亲时,发现彼此的新鲜之处。到后来,冲凉时两人都同时沐浴,相互给对方搓洗。冲洗完毕,阿香根本不用自己动手,小何会用毛巾帮她擦干身体,然后用浴巾裹着把她抱到床上,然后云雨恩爱、天翻地覆……
每当阿香跟阿玲说起那段日子时,都会兴奋的眼睛发亮。
甜蜜的日子仅仅过了几个月,正当他俩计划着结婚时,一场车祸夺去了小何的性命。阿香痛不欲生,直后悔没早点儿跟小何结婚,让他名正言顺当几天丈夫,给他生个一男半女,也好给他留下点儿血脉。
小何死后,阿香心灰意冷地过了两年,架不住亲朋好友的劝说,连小何的父母也多次劝她反正没结婚,别再为小何守了,找个合适的人吧。于是,阿香稀里糊涂去相看了一个人,平平淡淡交往了几个月,就草草把自己给嫁出去了。
丈夫是个建筑公司的小头目,长得威武高大。在跟阿香谈恋爱的日子里,温柔体贴、周到细致,阿香从他身上感觉到了小何的影子才答应嫁给他,而且他也从不提过分的要求。因为与小何有过那番摄魄消魂的经历后,她对男人已经失去了兴趣,她本能地抵制这个建筑工的任何亲热行为。而保守的建筑工以为她出于少女的羞涩,反而更加爱惜她。
谁知,洞房花烛夜时,丈夫发现她早已不是处女,不由地怒火中烧。曾经把她当作一朵含羞带露的花似的娇贵着,为得是新婚之夜好好享用一番,没想到却是拣别人的剩饭。
中国男人自古接受的教育是对妻子的独家占有。社会允许男人在外面花天酒地、寻花问柳、娶妾纳小,却不允许女人心有旁骛。所以那个建筑工发现妻子已经服侍过别人后,庐山真面目一下子暴露无遗,那些温柔体贴、周到细致一下子全都跑到爪哇国去了。看他那暴跳如雷的样子,小何要是活着,肯定要被他大卸八块的;小何要是被土葬,也会被他刨坟掘尸的;幸亏小何被火葬,骨灰盒被他父亲送回老家去了,不然连那个骨灰盒他也不会放过的。这是阿香在看到丈夫发现她不是处女后,扭曲着狰狞的嘴脸向她咆哮时闪过的念头。
其实那个野蛮丈夫真有杀她的心,之所以暴打一顿后放过了她,并不是怕杀人偿命,而是心疼娶媳妇的花销。本以为积攒多年的血汗钱娶了个如花似玉的仙女,却不料拣了盆剩饭,再想娶媳妇又不知要攒多少年。再说,他不说别人也不知道,别人羡慕他卖油郎独占花魁还来不及呢。
阿香的厄运从此开始。白天,丈夫在外面接受别人对他的媳妇的羡慕赞美,他也装出一副心满意足或意犹未尽的样子,晚上回家就变着法折磨她。先满足他的兽欲,不管阿香是经期还是刚生产完还是刚流完产,他只要想干扳过来就干,全然不管阿香感受如何,身体能否承受。发泄完兽欲就开始掐她,专拣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掐。阿香的大腿根被掐的血肉模糊,每次同房都象是上酷刑。由于疼痛,阿香走路难免不自然,不知内情的同事就起她的哄:阿香,别太贪了,老公的公粮就少收点儿吧。此时,阿香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为了掩饰,她往往低下头一声不吭。同事们却以为阿香害羞呢。但心细的人也会发现,阿香憔悴了许多。
苦日子熬了五年,阿香生了一男一女俩孩子。她常常在晚上梦到小何轻柔地搂着她,心疼地抚摸她身上的伤痕,而她则委屈地扎在他怀里哭,有时就被自己哭醒。如果抽泣声惊醒了丈夫,就会又是一顿猛掐。
噩运终于在第六年停止。
丈夫虽然白天装出一副幸福美满状,但心里总归充满仇恨,工作时常常走神。那天他到一处高层建筑工地处理问题,在第七层的脚手架上突然走了神,摔了下来。由于抢救及时,命是保住了,但腰椎断裂永远站不起来了。而且两条胳膊也严重受伤,好了以后,只能用调羹吃饭,其它事情都不能干了。
阿香终于不再受折磨了。瘫痪的丈夫不仅没法摧残她,也没力气掐她了。由于是工伤,建筑公司为他办了工伤劳保,阿香用每月发的护理费为丈夫请了个民工——因为丈夫那一百七、八十斤重的庞大身躯,阿香根本就扳动不得,她借口方便民工照顾丈夫的理由,自己搬到孩子的房间去睡。
没有了丈夫的折磨,阿香身上的伤渐渐好了,睡眠也充足了,人又恢复了原来的俏丽模样。
丈夫没有力气动,却有力气说。看到阿香由枯萎凋零变得花红柳绿,心里恨得直咬牙。他终于不再打肿脸充胖子,开始用嘴巴发泄心头的怨恨与恶毒。
时值九十年代后期,人们的思想已经得到很大的解放,评价事物也是注重当事人的感受,而不以封建传统为尺度了。听了阿香的事,人们更多的是对阿香表示同情,对她丈夫反而鄙视和厌恶。
本来日子这么凑合着过下去也没什么问题,但阿香所在的那个贸易公司经不住改革浪潮的淘洗,撑不下去了,把家底清理了一下,发了遣散费,关门大吉。
面对变故,阿香反而异常镇静。考虑了几个晚上后,她做出决定:到鹏城打工,挣钱养活自己和孩子。丈夫没关系,有建筑公司的工伤劳保和护理费。不过她也决定,临走前与丈夫离婚。
由于舆论偏向阿香,丈夫再怎么撒泼漫骂也无济于事。阿香把家里的一切都留给了丈夫,包括刚刚买下的房子。把遣散费和孩子送到父母家,自己走上了打工之路。
到了鹏城后,阿香发现凭着她在贸易公司那份文员的经历,在这里什么也干不成。而且,这是个正在发展的城市,举目四望,摩肩接踵的全是年轻人,所有的招聘岗位都要文凭、年龄、经验。思来想去,她选择了做保姆。她的学历、谈吐和形象比农村来的保姆有优势,所以雇主往往很容易挑中她。但她却有逾越不过的心理障碍,看到雇主家的孩子就想到自己的孩子。雇主家的孩子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的还自命不凡,讽刺奚落保姆。而自己的孩子不仅要自己照顾自己,还要帮年迈的外祖父母做事。她离家时,十三岁的女儿拉着九岁的儿子拍着胸脯对她说:妈妈,你放心去吧,我已经长大了,能照顾弟弟,也能帮外公外婆。
想想自己那懂事的孩子,再看看雇主那刁蛮的孩子,阿香对那些孩子就怎么也亲热不起来。那些干不长的家庭都是因为有孩子。就这样跳跳换换地干着,中间又因为孩子、老人生病回去了两次,刨去路费几乎没挣到什么钱。
在为雇主服务的过程中,阿香的心理渐渐失衡,特别是在给“二奶”当保姆之后。
阿香累计干的一年多中,只有一家干的时间比较长,那是一个没有孩子的“二奶”家庭。那个“二奶”,刚刚20岁,那个香港“老公”约50来岁,整个一个女孩的爷爷。
阿香的心理失衡是女儿的一个电话引起的。女儿在电话中说她现在身上穿的还是两年前的衣服,已经小的让同学笑话了,阿香听后直埋怨自己太粗心了。15岁的女儿已经到了爱美的年龄,而她每月收入四、五百元,只能寄回家200元做女儿和儿子及老妈的生活费,剩下的全存进银行,准备将来女儿和儿子上大学的。人靠衣裳马靠鞍,她能想得到自小就被人称作美人胚的女儿穿着一身不和体的衣服的那种窘相,第二天便去银行提钱。
看着存折上那一长溜四位数,阿香不无悲哀地想:有些事其实很容易,只要把脸皮抹下来装进口袋就行。像她伺候的这个女孩,没什么学历,姿色也一般,仅凭着年龄的优势就过上了膀不动身不摇不劳而获的日子。而自己辛辛苦苦几年了,存折上还是四位数。
真的,人只要不在乎脸面,完全可以是另外一种活法,阿香想。当然她不想让女儿有这种活法,她希望女儿将来上大学,认认真真做事,清清白白做人,堂堂正正挣钱,过一种有尊严有骨气的生活。她是想自己尝试一下。她多次从镜子里端详过自己:虽然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身材依然姣好。她甚至觉得,自己的体形比那个“二奶”还要好一些。看那个“二奶”,麻杆一样,身上连个线条也没有。而她身上凸凹有致、丰泽圆润,相信对男人还是有吸引力的。找不到香港老板,找个鹏城有钱的老男人也许还行吧。
于是,在那个“二奶”家干够了一年后,阿香把大部分钱寄回家去,这是三年来寄的最多的一次。剩下的钱想买个手机,以方便应聘报纸上的征婚广告。但后来马上被分配了,就一直没买成。这次才如愿以偿。
原来买手机的用意在此啊。
阿玲说,阿香还真挑了几个要求对方在45岁以下,只要诚实、温柔、体贴即可的。谁知对方听阿香介绍了自己的情况后说考虑考虑便不再联系。后来别人给她点破了:别看征婚广告里说这些男人是富商、老板、白领、教授、经理等,而且要找年纪稍大的女人。其实是打着这些幌子,想找一个有钱的女人罢了。没看到报纸上披露过几次了,那些打着以上幌子的男人通过应征者选定一个或几个目标,甜言蜜语之后就是借钱。今天一个项目缺多少钱先借上一点儿应应急,明天一个定金缺多少钱再借上一点儿应应急,后天要去国外考察带的钱不够,再挪点儿对付一下。有个男人花钱买了港澳通行证、护照和签证,假造了飞机票,身份证等,骗取了一个40 多岁女人的信任,一次一次从她那里骗去了20多万元。
“你有吗?”
阿香被问得一楞一楞的。
像阿香这样既不年轻又没钱的女人,按报纸广告去应征无疑是大海捞针。她现在之所以忍气吞声在张先生家继续熬,可能有想通过做保姆选择一个合适的单身男人的打算。而目前这个雇主正符合条件:50岁左右、单身、又是什么公司的老总,因此只要能留下她,她什么都能忍受。
然而,有钱的男人不缺女人,阿香在张先生眼里不过是个干活的机器。不管阿香饭菜做得多么好吃,卫生做得多么干净,他也会鸡蛋里挑骨头。而且,他请保姆的目的似乎另有所图,当天,这个张先生做出了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
这天,张先生往家好家政公司打了个电话,指名要找高真。几句寒暄后,他单刀直入地问高真:“听说你是单身?”
高真觉得奇怪,心想大概是阿香对他说的。
张先生接下来的话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他说他是新疆人,今年40岁,离婚了,有个儿子才4岁,在新疆跟奶奶过,可能过些日子要过来。
“那好啊,王芝香正好在你那里,可以帮你照看啦。”高真插嘴道。
“不谈王芝香。”张先生继续说,他现在开了一个投资公司,整天很忙很累,很想找个志同道合的人说说话、聊聊天。
“这个家政公司是你的吗?”
“差不多吧。”
“我能请你吃顿饭吗?”
“我们一般是不答应雇主这类要求的。”
“如果是以个人名义呢?”
“那也太唐突了吧,我还没见过你,你也没见过我呢。”
“那好,下午我去你公司一趟。”
“是来签单吗?欢迎!”
放下电话,高真对吴冷兰说阿香的雇主下午要来,她要跟他谈谈。如果他不改变对阿香的态度,就把阿香调回来,不跟他签单。
由于已经得知了阿香的身世及想法,吴冷兰担心阿香会抱有幻想而不肯回来。
“不可能。那个张先生根本看不上阿香,阿香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高真就对吴冷兰说 了电话内容。“你说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病,连面还没见过呢,就要请我吃饭。”
“吃饭也许是个借口。他不是说他开了个什么投资公司吗?也许他想勾引那些单身的女老板为他创什么效益吧。40岁?搞没搞错?我怎么看他也有50多岁了。”吴冷兰到底年长了几岁,又是局外人,看问题透彻一些。
下午,张先生果真如约前来。随行的还有一个据称是保安兼司机的小伙子。
一见面,高真想起吴冷兰那句话“怎么看也有50多岁了”。
落座后,那个小伙子接过吴冷兰准备倒水的纸杯,先去用自来水冲洗了几遍,又用开水烫了一遍,这才接上矿泉水送到他那个张总面前。吴冷兰想起张先生说过他有洁癖,但总觉得小伙子刚才的行为有些做作和夸张。想到张先生来带有一定的私人性质,吴冷兰就自觉地坐在外间,让高真和张先生单独谈话。
那个司机也坐在外间沙发上,吴冷兰让他看报纸,他却两眼一眨不眨地紧盯着玻璃墙后的“张总”,一副随时会一跃而起,去为“张总”冲锋陷阵的神情。
吴冷兰也密切关注两人谈话的进展,随时准备进去签单。
时间不长,“张总”告辞,只字不提签单的事。吴冷兰拿着一份合同迎着往外走的“张总”,刚想说什么,被高真一把拉住,暗示她不要提。
两人客客气气把一老一少,一矮一高俩男人送上电梯。一回到办公室,高真就哈哈大笑:
“真让你说对了,这个男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就没有签合同请保姆的打算。他问我有多少资产,需不需要他的帮助,如有需要尽管提。我告诉他:开家政公司不需要多少资产——我的资产怎么能告诉他呢——我们不接受雇主的帮助,我们是帮助雇主的。大概看我不为他的引诱所动,连吃饭的茬也不提了。签单的事我也不提,这种心怀叵测的男人不能跟他签单。估计阿香姐也干不长了。马上打电话,让阿香姐回来。工资也不用要,那200块钱的保证金正好是8天的工资。”
“阿香恐怕不会回来。”
正如吴冷兰所料,阿香表示不想主动辞工,理由是想争取把这个单签下来。但吴冷兰心知肚明阿香的本意是什么,也不想戳穿。
“那好,你继续干吧,只要他不提辞退你。不过要注意保护自己,实在干不下去就马上回来。高经理不是李云,她不会为了挣钱让你们受委屈的。”
“嗨,别勉强她了。如果张先生不想跟咱签合同,但又想留下阿香姐干,就让她干去吧。说不定相处一段时间还会柳暗花明呢。只要阿香姐能找到一个好归宿,公司不挣钱就不挣钱吧。”高真确实跟李云不一样。
“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吧。那个张总会到另一个家政公司故伎重演的。他的目的不是请保姆,而是钓鱼,钓那些单身女老板。请保姆只是个诱饵。不信你看吧,过不了两天,阿香准会回来。”
此话被吴冷兰言中。两天后的下午,“张总”来电,说他要出国,现正赶往飞机场,家中暂时不请保姆了,王芝香会马上回公司。然而,阿香一直到晚上10点多才回来,而且还气得余怒未消。
原来,那个保安兼司机很晚才回去通知阿香。阿香感到很突然,提出为什么张先生不回来说辞退我的事。是他用保姆,不是你用保姆,你没有权力辞退我。还有已经这么晚了,既然当初是你用车接我来的,现在理应送我回去。要不就给我路费,不然我就不走!
其实,阿香不想走,她对“张总”还是抱有幻想。
那个司机不知接到“张总”什么圣旨,对阿香毫不客气,居然骂阿香无理取闹,说阿香如果不走,就把她打出去,既不送也不给路费。
阿香看他气势汹汹的样子,不敢恋战,只好走人。回到公司越想越气,又抓起电话,把那个司机骂了一顿。
吴冷兰知道她心里窝火,也没阻拦,由她去出出气。
几件事下来,王芝香找有钱男人的幻想破灭了。吴冷兰也没点破她,只是劝她,安心去干好保姆的工作,实实在在挣点儿钱,寄回去给孩子读书吧。
高真对阿香却不客气:
“你老是这儿几天,那儿几天,成了‘运动员’了,我可不喜欢这种‘运动员’。这一家不怨你,下一家你如果再安不下心来,就别回公司了,另找出路吧。如果安心干好了,我会考虑你及其他人的个人问题的。咱们要找,也找个本本分分的男人过日子,别去做那些美梦了。”
过了两天,一个有孩子的雇主挑上阿香,试工结果可想而知。幸运的是她很快又去了一个单身男人家。但她要服侍的不光是一个男人,而是公司里六、七个男人以及那男人十八、九岁的儿子。每天两层楼的卫生和两顿饭就够她忙的了,而且那个上海男人对女人的品味令一般的女人望而却步,所以,阿香根本不敢存什么幻想。她只想认真踏实地工作,在这里干得长久一些,多挣点儿钱寄回家去。

楼主:rzty0001  时间:2022-05-12 16:13:04
@海州书生 2022-05-12 13:41:06
写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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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你喜欢!
楼主:rzty0001  时间:2022-05-12 16:14:45
六、粗心大意吞苦果

这天上午,吴冷兰刚刚买菜回来,门外又涌进几个打工模样的女人。一问,又是来讨钱的。真不知李云在最后几天,用什么方法找来这么多人,还能让她们乖乖掏钱,与她们一番口舌之后,还是不能解决,因为她们同样没有收据。吴冷兰不由地替她们悲哀:这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们,保护自己何其艰难。她们辛辛苦苦一个月挣的不够有钱人一顿酒席的钱,却还要被那些没良心的人骗去一些。
刚打发走这帮人,电话铃又刺耳响起。高真接起了电话:
“什么?五天迟到了四次?”
“这样吧,下午我派人过去,了解一下情况,顺便送一个保姆过去,把那个换回来。”
放下电话,高真转向吴冷兰:
“查一下这个叫程玉丽的,她刚才说每月800元聘了咱们一个家政工,送她儿子上学不送到校门口,使她儿子一星期居然迟到四次,她被校长叫去批评了一顿。她要求我们换一个负责任的家政工过去。”
不知怎么那么巧,这些日子新老家政工都没有待岗的。那些被李云骗过的女人们只留下了一个叫何庆华的,她曾经交给李云20块钱,她问如果再交100块钱就可以的话,她还是希望留在家好家政公司,因为她感到高真和吴冷兰都是好人,她相信她俩。
对这些被骗的女人抱有深切同情心的两个人,当然不会拒绝何庆华的要求。不过,她暂时不在这里住,吴冷兰马上打电话通知她,让她下午两点来公司。
这些事情处理完,两人才发现已近中午了,再去买菜显然来不及了。
“买盒饭吃吧!”高真对吴冷兰说。
“你不是说每天的菜金不能超过5块吗?这一下可就超了。”
“嗨,灵活掌握喽。”
不过,月底吴冷兰统计了一下,虽然吃过两次盒饭,但由于平时精打细算,两个人,有几天还是三、四个人所耗费的菜金平均每天还真没超过5块钱。也就是说,几个人一个月一共花费了不到150元的菜金。在物价较高的鹏城,这点钱能吃什么,令一般人难以想象。
吴冷兰已经查过台帐,得知程玉丽家的保姆叫林琳。她见过林琳,那是一个多月前她到公司来玩的时候。那是个湖北人,40出头,个子很高,嘴唇薄得出奇,闭着嘴时,就给人一种生气和挑衅的感觉。那天她说虽然每月800块钱的工资,但非常辛苦,那两个小孩淘得要死。他们的妈妈什么也不管,也不教育,全让她来搞。晚上,那俩孩子闹腾到半夜不想睡,早晨就叫不起来。怕他们上学、去幼儿园迟到,催他们一下,他们就又抓又打。快到点了才不情愿地起床,急急忙忙地穿衣、洗脸、吃饭,紧张地喘不过气来。这边孩子又踢又咬,那边他们的妈妈又吵又骂,这800块钱真不好挣。
“不好挣也要坚持,这在咱公司是头一份呢,千万要珍惜呀。肯出800块钱的雇主可是凤毛麟角。”吴冷兰记得当时这样对她说。这个林琳怎么这么不珍惜呢?
何庆华准时来到公司,吴冷兰带上她的资料,一起奔程玉丽家。程玉丽家离公司不太远,走路大约二十分钟。
下午两点,是一天中最热的时间,南国的城市离太阳更近。大太阳在头顶上火辣辣地烤着,地面上热浪滚滚,绿树青草似乎也被晒蔫了。这个时候吴冷兰却往往要奔走在炙热烤人的马路上,或把自己投进热气逼人的公交车厢里。尽管签合同时是由雇主报销车费,但她很自觉,有大巴不坐中巴,有普巴不坐冷巴。那些有钱的雇主可能不在乎这一、两元的车费,但她不愿给雇主留下个“宰雇主”的坏印象。虽然高真说过:吴姐,咱俩待遇是一样的。但她出去办事,几乎都是“的”来“的”去,出租票打进公司费用,可她从来也不建议吴冷兰去打出租。她不建议,吴冷兰自己也不会主动提出去打出租。对此,吴冷兰也想得开,毕竟人家是投资人,没有赢利时,她把储蓄拿出来,也按时给她开工资。吴冷兰是个很能替别人着想、开脱的人。
顶着烈日,吴冷兰走得汗流浃背,一边走一边口干舌燥地给何庆华进行突击培训。因为何庆华来到公司后,根本没培训。她来报名的那些天李云光顾了敛钱,这几天吴冷兰又没时间,只好在路上恶补一下。
何庆华是湖南人,40多岁,胖胖的,来鹏城才两个多月,在一个湘菜馆干了一个多月的配菜和清洁。因为“非典”的原因,酒楼倒闭,老板逃跑,她辛苦一个多月,一分钱也没得到,所有的员工这几天都在追讨工资。所以快走到雇主家时,她向吴冷兰提出个要求,可不可以每天上午她去酒楼看一下发没发工资。没做过住家保姆的何庆华以为在雇主家也可以像在单位一样随时都可以请假呢。
“这可不行!做住家保姆是不能随便离开的。即使是白天雇主不在家,也不能随便离开。”
“那么,打电话行吗?”
“原则上不能用雇主家的电话,打公话要跑出去好远,也很麻烦。这样吧,我每天去看一下,反正那个酒楼离公司不远。如果发工资我马上给你打电话行不行?”
话虽然这样说,但吴冷兰心里却暗暗担心,何庆华有这样一桩烦心事,做住家保姆是不会安心的,恐怕难以做长。
来到程玉丽家,程小姐已经等候多时。
刚自报完家门,被让到沙发上坐下,程小姐便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昨天,我突然接到儿子学校校长的电话,让我去一趟啦。我去了以后,校长告诉我,我儿子已经成了迟到大王啦,一周五天,居然迟到了四次呀。他说你如果没用保姆还有情可原,问题是每天有阿姨送,怎么还会发生这种情况?我回来后问了阿琳,她说每天都把孩子送到校门口。我说送到校门口孩子不可能迟到的,后来她承认每天把孩子送到往学校拐弯的路口。这怎么行啦?我每月付出800块钱,竟然连孩子上学这样的事也偷工减料?不知干别的活是否也偷工减料拉。孩子迟到还是小事啦,万一被车撞了或被人拐了,那谁来负这个责任呀?(林琳插话:我送到那个路口,离学校只有几十步了,我看到他和同学汇合在一起,认为他们会一起走进学校,谁知道……)你怎么能用认为来对待工作呢?还有,我昨天晚上与阿琳谈过拉。我说:如果不行就换人拉。阿琳非但不认错,还嘴硬:换人就换人。但我当时并没有真想换人呀。今天上午,我思来想去,觉得既然她不肯认错,继续用她反而好像我求着她啦,还是换一个吧,这才给你们公司打了电话。谁知刚才又出事了——她把我们家钥匙丢了,这已经是第三次啦。你刚才进来时看到我们正在争论,就是这件事啦。”
吴冷兰回忆起进门的时候,程玉丽和林琳是好像在争论什么。
原来,上午打完电话,程小姐并没跟林琳说要换人的事,她想等公司来人以后再说。下午去送孩子上学时,她们是一起出的门。刚带上门(她们家只有一层木门,没有防盗门),林琳自言自语了一句:钥匙呢?然后找了一下钱包:噢,还在。可走到电梯门口时,林琳突然发现忘记给孩子拿书包了——鹏城许多用保姆的家庭,孩子都养成个坏习惯,自己不拿书包、不装水壶、不做任何上学前的准备,全部依赖保姆,真不知这批孩子长大后会有多少责任心,又跑回去给孩子拿书包,很可能把钥匙留在门上忘记取下来。送完孩子,林琳去商场买菜,一直到站在回家的电梯里才察觉到钥匙没有了。而程小姐因为已经与家好家政公司约好下午送人,所以办了点儿事就急急忙忙往家赶。刚进门,林琳就一头撞了进来,心急火燎地问程小姐,是否看到钥匙在门上,已经收起来了。而程小姐因为马上要辞退林琳,不想搞得太不愉快,就没像前两次那样大发其火——幸好前两次被保安发现,帮忙拔下收了起来——而是语气平和地让她好好想想,到底丢在哪里了,并叫林琳再去问问保安。林琳说已经问过保安,保安说不知道。程小姐一听,虽然暗暗着急,但还是安慰林琳:咱们再去问问邻居。两人又敲开邻居的门,还是没有结果,此时程小姐才显出有点儿着急了。但林琳却说了一句令程小姐大跌眼镜(程小姐的确戴眼镜)的话:是你把钥匙收起来吓唬我的吧?程小姐一听此话真是哭笑不得,问林琳何以出此言。林琳说上两次丢钥匙时,程小姐大发其火,焦急地跑上跑下到处找,这一次不仅没发火还面带笑容,一点儿不着急的样子,而且是程小姐先回的家,距她们一起离家不过才一个小时左右。如此短的时间,又是中午,别人上来的可能性不大,程小姐发现钥匙在锁孔里并拔下来收起来的可能性最大。
说到这里,程小姐面露无可奈何的神情:
“我想到阿琳还不知道被辞退的事啦,我如果再为丢钥匙的事发火,两件事在一起怕她受不了啦,所以尽量掩饰自己的不满啦。没想到却使阿琳误以为是我藏起了钥匙吓唬她,甚至说我讹她。因为我说过这种钥匙不能配,只有换锁啦,而这种锁得到英国去买,需要200多块钱。丢钥匙后将来可能造成的损失先不论,起码得赔我换锁的钱吧。她以为我要扣她的工钱,所以说我讹她啦。”
这位程小姐身着一袭做工考究的长裙,可惜由于身材的原因,显不出有什么档次。好象是潮州人,普通话让人听着很吃力。吴冷兰看她说话时两片厚嘴唇费力地瓮动,都有点儿替她着急。好容易等她把话说完了,吴冷兰也松了一口气。
林琳被辞退的原因大致清楚了。既然是林琳的错误,程小姐辞退她也并非无理。但在结算工资时又出现了问题。程小姐要扣出换锁的200多块钱,林琳坚决不同意,并且态度很蛮横。她坚持认为是程小姐自己拔下了钥匙,为了吓唬和讹诈她。
“你们那么有钱,还在乎这200块钱?”
“也许今后潜在的损失不止这200块钱。如果真是那样,扣你这点儿钱管什么用?只不过是为了让你长记性。更何况我还要花1000多块钱装一扇铁门呢。”
看到程小姐似乎铁了心要扣钱,林琳突然软了下来:
“程小姐,你大人大量,我老公瘫痪在床,两个孩子和他全靠我挣这点儿钱养着,求求你看在我辛辛苦苦做了三个月的份上,就别扣了吧!”
她的哀求打动了程小姐,程小姐叹了口气:
“唉!也不是我非要扣你的工资,你看我准备好的钱根本就没少这200块钱。我是希望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今后接受教训罢了。”说着,程小姐把攥在手里的钱递给了林琳:“数一数,少了没有?也知道你们挣钱不容易,哪忍心扣你的钱。”
林琳含着泪接过了钱,当即数了起来,数完发现多了十几块,在吴冷兰的注视下,她只能表现诚实:
“程小姐,还多了十几块。”
“你看我也糊涂了。算了,不用找了。”
吴冷兰一看,忙替林琳打圆场:
“快谢谢程小姐,不仅没扣你的钱,还多了给你。以后千万接受教训,不管在哪个雇主家,都不要再犯类似的错误。”
工资问题告一段落,林琳收拾衣服去了。吴冷兰抓紧时间,介绍了一下何庆华的情况,说她的特点是饭菜、卫生做的好。
程玉丽打量了一下这个白白胖胖、看上去蛮干净利落的中年女人,用不太肯定的口气说:
“做做试试吧,只要能照顾好我的两个孩子,其它的好说。工资每月600块钱。”
听到这个工资数,吴冷兰隐约感觉到,程小姐炒林琳的主要原因怕是不想出800的月工资了。
这时,林琳也收拾好了衣物拿到客厅里让程小姐检查,程小姐说算了吧,我相信你。吴冷兰一看表,在这里已经足足呆了两个小时,便急忙告辞,与林琳离开程小姐家。
路面依然炙热烤人。一路走,林琳一路瞥着薄薄的嘴唇,数落程玉丽的不是。吴冷兰让她反思一下自己是否有错,她还想强词夺理,但经吴冷兰一一分析下来,林琳只得承认自己也有错。
“这哪里是也有错呀!你想想,你明明看到程小姐的孩子与同学们汇合到一起向学校走去, 但程小姐的孩子迟到了,别的孩子却没迟到,这说明那个小家伙单独离开同学不知到哪里去玩了。万一在玩耍的时候被人骗走,这责任可就没法说了。再说丢钥匙的事吧,万一被心怀不轨的人拣去给她家造成人财损失,这责任你担得起吗?程小姐最后不仅没扣你的钱,还多给你十几块,够对得起你的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吴冷兰一番话,使林琳发昏的头脑清醒了:
“吴姐,再下户时我一定接受教训。”
“唉!再下户可就没有一个月800块的工资了。”吴冷兰的确替林琳惋惜,因为她太需要钱了。老公失去了劳动力,父子三人在家里的生活费、学费全靠她在鹏城挣的这点儿辛苦钱。
“实话对你说了吧,就是我没犯这些错误,程小姐也会想法找我的茬以便换人,因为她早就不想再付每月800块钱的工资了。”
吴冷兰没吭气,她不想在家政工面前议论雇主的长短。多年工作养成的习惯,她从不在同事和下级面前议论上级。在家政公司里,她由于不愿意与家政工们一起议论雇主和别人的是非,有些家政工背地里骂她是个怪物。也难怪,家政工们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很令人值得同情。但受文化与生活的局限,也并非是什么高素质群体,而且不排除有些人在家里就是长舌妇、是非婆之类的人物。
说着走着,两个人四点多钟才回到公司,她们一起向高真汇报了情况。由于吴冷兰中肯的分析与劝说,林琳已经深知自己所犯错误的利害关系,对雇主的抱怨情绪也没有那么强烈了。
高真相信吴姐的工作能力与为人,不想过多参与这些事情,听完后表示已经知道了,未加评论,然后让林琳先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钟点工都工作去了,待聘的家政工只有林琳一个人,她向高真请假,要去弟弟那里看看,说是很长时间没联系了,可能下午晚点回来。看到高真点了点头,就背上一个小包走了。
不一会儿,程玉丽又来了电话。原来,那个何庆华普通话太差劲,两个孩子根本听不懂,她已经让她回来了,问还有没有可以挑选的。正巧有一个被老家政工介绍来的叫邓丽的刚刚办完报名手续,体检去了,吴冷兰就实话实说,说只有一个,还不知体检结果,下午四点半以后才能知道。程玉丽说没关系,我下午过来看看。放下电话,她对高真通报了电话内容,还没说完,两部电话同时响起来,两人赶快一人抓起一部。
“什么?林琳去了你女儿的幼儿园,威胁幼儿园老师?监控系统已经锁定了她?什么?你已经报案了?她跟我们说是去她弟弟那里的,下午才能回来。好,好,如果她回来了,我们通知你。”这是高真接的。
“宗大美提出辞工?为什么?没发给她奖金?再劝劝她嘛,小孩子使性子别太当真。好,你让宗大美来接。”这是吴冷兰接的。
“宗大美,咱们可能没见过面。噢,小姐不给你假,不让你回公司。为什么要辞职?不好说?不能坚持吗?那好,回来说吧。小姐,”显然是那个小姐接过了电话。“实在没办法,你看怎么办?换个人?正巧有个各方面条件都可以的,带过去试用几天可以吗?不行再换嘛。什么?现在就去?好吧,你告诉我地址。”
吴冷兰抄完地址,那个叫邓丽的家政工也查体回来了。吴冷兰对高真说真没办法,只有用邓丽把宗大美换回来,然后再把宗大美换给程玉丽。
想想只有如此,高真点了点头。
“快去,别耽误雇主用人。”
家政公司就是这样,一切以雇主的需求为原则,只要雇主需要,能做到的一定要做到。
楼主:rzty0001  时间:2022-05-12 16:15:06


送去了邓丽,带回了宗大美,吴冷兰下车后又顺便买了点儿菜,但回到公司已经12点半了,再做饭也来不及,就抓紧时间煮了点儿米粉,和高真凑付一下了事。
还没收拾碗筷,门外“噔噔噔”走进一个人来。
“这不是程玉丽小姐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坐下慢慢说。” 吴冷兰马上迎上前去。
“你们知道不知道,阿琳要绑架我的女儿!”
“绑架你女儿?”
“是这样的啦,我今天早晨才知道,阿琳不光送我儿子上学出了问题,送我女儿也出过问题呀。由于那个何庆华阿姨刚来,今早我自己去送孩子啦。幼儿园阿姨知道阿琳被我辞退了才告诉我,有一次阿琳让我儿子去接妹妹,老师当然不准接啦,非让阿姨来不可。阿琳到幼儿园后,被老师批评了一顿啦,意思是让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来接一个三岁的孩子也太荒唐了吧,路上出了问题怎么办?让人劫了怎么办?这一说阿琳也感到后怕啦,就再三央求那位老师不要跟我说啦。为了让阿琳保住这份工作,她就一直没说啦,直到今天早晨啦。可能阿琳以为我辞退她还有幼儿园老师的原因啦,今天上午10点多钟时,她居然跑到幼儿园要接我女儿啦。那个老师因为已经知道阿琳被辞退了就不让接,还报了警啦。于是她就骂那个老师告她的状,断了她的工作,让那个老师等着瞧、不得好死啦。其实,我还不是今天早晨才知道这件事的?如果我早知道她这样漫不经心地对待我家的工作,我还要早一些辞退她呢。派出所来人时,她已经走掉啦。为了防止孩子出什么意外,我已经通知派出所和小区保安将监控器记录下来的阿琳的相貌打印出来啦,一旦发现这个人,立即采取措施啦。我也来通知你们一声嘛,可能派出所会找到这里的,阿琳如果回来的话,要把她控制住,并通知派出所啦。”
程小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总算说完了。高真和吴冷兰对望一眼,倒抽一口冷气:林琳怎么捅下这么大的一个漏子,连派出所都惊动了。本来还为她失去一个高收入的工作惋惜,现在只觉得她太出格了,怎么竟然会动绑架(?)人家女儿的念头。事已至此,说什么好话也无济于事了,只有依了程小姐的要求——退单。
不能马上给她钱,还要落实一下事情的真伪,高真施了个缓兵之计:
“实在对不起,程小姐,我们还要报到总公司会计那里,领出钱来才能给你。麻烦你过几天再来一趟好吗?”
程玉丽还算通情达理:
“好吧,我只好再跑一趟啦!”
程玉丽刚走,派出所的电话果真来了。一个自称是所长的男人问了高真一些林琳的情况,又把刚才程玉丽说过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让高真一发现林琳回来就马上通知他们。正通着话,林琳一晃一摇地进了门。吴冷兰看到她后捏了一把汗:幸亏没与程玉丽走对面,不然可能就让程玉丽给抓走了。
高真朝林琳摆了摆手让她别吭气,然后继续与所长通话并保证人一回来马上通知他。
一放下电话高真就火了:
“你说去你弟弟家,到底去哪儿了?”
“是去我弟弟家了嘛。”林琳一付没事儿的神情。
“那么幼儿园是怎么回事?程小姐的女儿又是怎么回事?”
林琳一看瞒不过去了,只好承认去过幼儿园,但说是12点去的。
“12点?那是录象带错了吗?你说你是怎么回事,犯了错误离开程小姐家,人家不仅没惩罚你,还多给了你工资,你却不知足,今天居然跑到幼儿园去威胁老师。而人家老师为了保住你的工作,根本就没跟程小姐说过。说句难听的,你是不是还想去绑架那个小女孩?”
“不,不,不是的。我是想找那个老师问她一下她究竟对程小姐说过什么?”
“那接人家的孩子干啥?你以为你做得神不知鬼不觉,那些地方到处都有监控设备你知道不知道?这样吧,派出所随时会来带你,刚才就是派出所来的电话。你还是离开这里吧,真要把你弄进派出所里可就惨了,我也不敢继续为你介绍雇主了。你要不就回家,要不就到别的家政公司去吧。”
倒不是高真有意包庇她,一个每月只能挣几百块钱的穷保姆,一旦被弄进派出所,不知多少钱才能保出来,怎么能承受得起?再说,对一个无钱无权的弱女子来说,那些绑架勒索、杀人越货的事你就是借给她十个胆她也不敢。只不过一时为失去每月800块钱的工作想不开,做出点糊涂事,何必跟她过不去呢?
林琳抿着薄嘴唇想了想:
“那好,我走!感谢你没告诉派出所我就在这里。”

晚上,吴冷兰去佟雨家处理完丢钱的事,一下楼又进入蒸笼,尽管天已经黑透了,却没有一丝凉意。
小区内绿化的非常好,青草萋萋,绿树憧憧,路灯光里仍看得出墙头路边红花串串、黄花朵朵。不知从哪家窗户里飘出稚嫩的钢琴练习曲声,吴冷兰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她去年钢琴已经考出全国业余考级十级,如今正在备战高考,还有几天就要进考场了,现在肯定还在熬夜。
边走边想,回到公司已经近 10点了,钟点工们全都回来了,冲完了凉却不睡觉,都在那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高真则神情严肃地坐在那里,办公室里的气氛似乎有点儿紧张。
吴冷兰向高真汇报了去佟雨家调解的情况,认为调解结果还算满意,然后让高真回她原来的喜月公司去休息。
“休息个头啊!派出所来了好几遍了,一定要让林琳去一趟录口供,我说她一直没回来,派出所不相信,要亲自来一趟,这不正等着呢!”
吴冷兰这才知道难怪高真那么严肃,原来正在生气呢。
正说着,林琳回来了。一进门就满不在乎地对那些钟点工说:
“哎,明天谁去给我送饭,我要进派出所了!”
高真一听,气不打一处来:
“你捅了那么大的一个漏子,还有功了?为了能维护你的面子,我们什么都没说。你倒好,自己就嗵嗵嗵全说出来了,还怕知道的人少了是怎么着?别走了,这会儿大家全知道了,我也没法再瞒了。派出所一会儿来人,你真得找个人明天给你送饭了。”
林琳一听,笑容立马僵在脸上,她没想到派出所会来真格的。
“真的?你别吓唬我。”
“不信就坐在那儿等!”
“等就等!”林琳虚张声势地在门口找了一个地方坐下。
劳累了一天的钟点工们,平时这个时间早就睡了。今天高经理说派出所要来人,就没敢睡。看到高经理一脸的阶级斗争,谁也不敢问派出所来人干什么,一个个困的睁不开眼,有一搭无一搭地瞎聊。林琳这一嚷嚷,大家来了精神,赶快让她说说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些人真不知道我的事啊!林琳这才明白高真不象李云,李云最热衷嚼舌头,屁大点事会嚷嚷地满城风雨,而她今天捅下这么大的漏子,高经理和吴姐居然没走漏一点风声,她后悔自己多嘴,真想煽自己几个嘴巴。她表面上强作镇静,心里却在咚咚地敲着小鼓,哪里还敢再说什么,只琢磨着如何溜走。
大家看到林琳不敢说,也不好再追问,又接着前面的话题,继续东拉西扯。等到派出所又来电话时,才发现林琳不知何时已经不声不响地溜走了。
高真发现她不见了,就顺口回答还没回来呢。那边说回来了就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他们再过来,因为他们没有人力过来守。
但是到了11点钟,派出所又来电话时,开始起疑:
“她怎么能现在还没回来?是不是在那里你们不说?或者你们通风报信把她放走了?”
“那你们就过来看看,或者派人过来守着!”
“她怎么会一天没回来?肯定是你们把她放走了!”那边有点儿发火了,电话听筒里的声音之大使旁边的吴冷兰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们如果非这样说,那就过来看看,她的行李还在这里呢。”高真的声音也不低。
“那你们把她的行李扣押住,别让她溜了。”
“我们不是执法人员,扣押员工的行李是违法的,要扣押你们带着证明来扣嘛。”
显然派出所也无权扣押别人的物品,因此,那边光喊就是没人来。
看看家政工们困得不得了,高真恨恨地说:“不等了,睡觉!”但她和吴冷兰不敢睡,万一派出所来人咋办?
一直等到12点,高真把电话打到派出所:
“先生,我是不能奉陪了,你们上三班,我们可是连轴转。你们明天可以回家睡觉,我们明天还要正常工作呢。林琳不回来我也没办法,我们要休息了,请你们别再打扰我们。”
放下电话,高真马上起程回那边公司,那个赵佳已经不知来过多少次电话了。
乘电梯下到大厅,高真与大楼保安打了个招呼,不要放过一个高个子,带着行李离开的女人,因为她预感到林琳会返回公司的。

高真走后没多久,林琳悄悄回到了公司,此时,住宿的人都已进入梦乡,只有吴冷兰还在为自己搭铺。看到林琳,吴冷兰小声责备了她几句,然后问她如何打算,程玉丽和派出所看来不想放过她。
林琳到此时,才接受了闯下大祸的现实,虽然她依然嘴硬但也看得出心里很紧张。吴冷兰让她先睡下,一切等天亮再说。
但是,早晨醒来时,林琳已不知去向,连同行李。高真来到公司后甚觉奇怪:
“我叮嘱过保安不要放她走的呀!算了,走就走了吧!再来找我顶着,我是真不忍心亲手把她交给派出所,毕竟都是出来打工的姐妹,她又有那么大的难处,尽管她确实有错误。”
刚刚8点半,派出所又来了电话,问林琳半夜是否回来过,公司有没有扣住她。高真说没回来过。派出所说如果你们确实没故意放跑她,就把她的行李看住,她回来取行李时,就马上通知我们。
高真答应着:好,好。放下电话叹口气:
“唉!这个林琳真是又可气又可怜,怎么会一念之差,做出这种傻事来。”

过了些日子,这个惹祸的林琳又悄悄跑了回来。她先是空着手来了一趟,自称去亲戚家住了几天,高真毫不留情揭穿了她的谎言:
“到王英那里去了有啥关系,说实话就是喽。我不光知道你去了那里,还知道分配了两次你都没干下去,给人家给辞退了。怎么,那边不好分配,就回到这边来了?”
原来,林琳那天晚上悄悄带行李离开家好家政公司后,在大厅里确实遇到一个保安的拦截,她用眼泪征服了那个保安,走出大楼。但她也没走远,是去了王英所在的那个家政公司。这个王英除了挖李云的墙角外,还免费收留所有从家好家政公司出来的家政工,所以这边的家政工都认识她,林琳自然也投奔过去。但由于她没有走出800元月工资的心态,被安排了好几个雇主也没成。现在,她觉得风声已过,又想返回家好家政公司。
林琳讪讪地说:“毕竟还是老公司嘛,我也把这里看成是我的娘家。前面就算是我错了,我改了还不行?”
“就算是?你知道给我们添了多大的麻烦?派出所天天追着要人,现在打个电话,他们也会来传你。”
“就给我个机会吧,我还要挣钱养活两个孩子和瘫痪的老公呢。”林琳开始讲述起她的故事。
林琳来自湖北的一个农场,女儿今年就要中专毕业,儿子10岁,还在上小学。她曾经有一个美满的家,老公在农场的一个加工厂当司机,她在那个加工厂当工人。儿子出生那年是最幸福的一年,传宗接代思想严重的公婆欣喜若狂,感染的丈夫开起车来也格外轻松。儿子过周岁那天,她和丈夫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把亲朋好友,父母公婆都请来了,一直闹腾到下半夜。客人们要走时,多喝了几杯的丈夫执意要开车送送。考虑到农场的路上车不太多,丈夫开车又稳,林琳就未加劝阻。
本来这一年,丈夫一提到儿子就眉飞色舞,那天晚上让酒一激,就更是手舞足蹈。农场的路不像城市的路灯火通明的,而是隔老远才有一盏昏暗的路灯,对疾驶的汽车来说,起不到什么作用,司机全靠自己的车灯照路。也不知是谁那么缺德亦或是哪辆运石车没装好,一块大石头正正当当摆在路中央。等车灯的光线罩住那块大石头时,刹车已经来不及了,想打方向盘绕过去,丈夫的手此刻又不在方向盘上。好不容易抓到方向盘,只来得及往斜里一打,石头躲过了,车头却撞在对面路边的大树上……,车上的人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丈夫的伤最重。当人们七手八脚把他从驾驶室里拖出来时,他只喊疼死了疼死了,两条腿却软塌塌的。紧急送到医院,检查后发现,竟然是腰椎断了,丈夫从此瘫痪,失去了劳动和生活能力。
由于是酒后开车,一切责任自负。又要自己治疗,又要赔偿亲友的医药费,还要赔工厂的车,家里一下子从小富跌入赤贫,负债累累。那个加工厂还算照顾丈夫,给他办了病退,每月只有100多元的生活费,而她每个月的工资也只有300多元。为了养家和还债,她办了下岗,跑到鹏城来当保姆。去年每个月只有500元,今年终于找了个800元的工作,刚刚干了三个月,就失去了这份工作。她好后悔啊!
高真和吴冷兰这才明白,林琳之所以在被辞退的第二天做出那种事来,是因为失去了这一个月800元的工作心里不平衡而失去了理智。但她的做法已经触犯了法律,也给公司带来了极坏的影响。所以,不能因为她家的不幸而姑息她的错误,必须让她接受教训。
“但是,你已经等于自动脱离了家好家政公司,如果想再加入,需要重新办理手续。能接受这个条件,你就回来,不能接受这个条件,就别回来。因为除了影响很坏外,还给公司造成了退单的损失。”高真说起话来毫不留情。
林琳听后表示不能接受。
“那就随你的便喽,这附近的家政公司又不是只有这一家,不办手续就不安排!”说完,高真进了办公室不再搭理她。
林琳一看毫无回旋余地,想了想,说再考虑考虑,然后离去,谁知晚上她就拖着行李回来了。高真此时已回喜月去了,林琳对吴冷兰说,你们大人大量,就原谅我这一次吧,嘴上这么说却不办手续。
第二天,朱雅琳又来找保姆,看了林琳的资料,觉得还行。高真让吴冷兰转告林琳,不办手续,就别想跟朱小姐走。趁朱小姐喋喋不休地向高真数落匡翠芝的不是时,吴冷兰悄悄劝林琳别错过了这个机会。林琳并不傻,她知道拧是拧不过的,可也不想掏钱,就说自己没钱。吴冷兰只好让她打了个欠条,算是办了手续,让她跟朱雅琳走了。不过,这一次只干了四天就被朱小姐辞退了。原因很简单:
那天朱雅琳病了,在医院打点滴,她打电话告诉林琳中午回家吃饭。林琳接到电话后,并没有周到地去搞点儿可口的病号饭,还是做的普通饭菜。朱小姐回来吃饭时,觉得碗里的饭多了一点儿——有病嘛,胃口不好,就起身想往锅里拨出一点儿。林琳抢着要去做,一把没接过来,朱雅琳已经揭开了锅,这时发现了问题,锅里有新饭和剩饭,新饭已经挖出一块,但显然不是她碗里的,于是起了疑心:
“怎么给我盛的是剩饭?”
“不, 不,我的也是剩饭。”林琳回答。
“不对!那这一块新饭哪儿去了?”
“噢,对不起,我拿错碗了。”
朱雅琳当时就生气了。我发烧输液,你没给我做点儿可口的软饭就罢了,居然还让我吃上顿的剩饭,你自己吃新鲜饭。联想到前几天她一直不在家,孩子是否也天天吃剩饭?反正小孩子分不清哪是新的,哪是剩的。她实在不想受这种推理的折磨,只好辞退了林琳。
林琳回公司后,想到这 20多天折腾得实在没意思,还是先离开这里吧,就以回家看看为由请假走了。

楼主:rzty0001  时间:2022-05-15 11:32:54
@宣娇2018 2022-05-12 21:49:51
支持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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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支持!
楼主:rzty0001  时间:2022-05-15 11:36:20
七、幸运的苦命人

那天晚上,为了林琳的事,高真半夜12点才离开家好。已是午夜,大巴早已停驶,中巴也不多了,只好打出租车了。
路上已几无行人,路边那些美化、亮化的彩灯、椰树灯、礼花灯等等也都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只有那些夜行车还在穿梭。仔细看看,大部分是些出租车。高真心想,每个城市都有许多辛勤如工蜂的人在忙忙碌碌,他们往往流汗最多,收入最少,但却又是整个社会中不可缺少的一个环节,你都不敢想象一旦没有这些人,社会生活会发生什么变化,而鹏城这种移民城市尤其如此。有个收入很高的文化人曾内疚地说:这里的物质财富很大程度上是由千万个来自祖国各地的劳务工创造的。一茬又一茬的劳务工将青春汗水留在这里,他们得到的回报之微薄众所周知。据说,有十年了,普通工人的工资没有涨多少,包括加班费,每月收入不超过1000元人民币,这还算好的了。然而,另一些人,包括我,工资涨了多少?是百分之几百!
这是吴冷兰推荐给她看的一段话。就这个问题,她俩曾大发感慨,以她们现在所从事的家政业来说,则甚上加甚。那些保姆可以说是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她们的工资是劳务工中最少的,只有500元左右,不够有钱人一顿饭钱,但却往往服务于社会的中上层。那些人有时会一掷千金,但却不会给保姆增加哪怕50元的工资。于是,她们这些家政公司的承办者、管理者就像一枚针一样,在中上层和最下层之间穿针引线。这些线有的平直无缺——那是因为保姆在雇主家以自己的勤劳、忍让和为人,赢得了雇主的信任与认可,合同签成后就安安稳稳地在一个雇主家勤勤恳恳地工作;有些线却疙疙瘩瘩,一次次断掉又接起来——那或是因为保姆自身的问题,总是得不到雇主的认可;或是因为雇主的问题,过于挑剔和苛刻,总是留不住人。比如,匡翠芝这条线,疙瘩就特别多,当然这都是听吴冷兰介绍的。不过,没有疙瘩,她也许还不知道这个人,那些干的安心的既不会回公司,雇主也不会来电话。
想到匡翠芝,一些片段又跳进高真的脑子里。
朱雅琳辞退了阿香之后的第二天,带孩子来公司挑选保姆。看了匡翠芝的资料后,很满意匡翠芝对自己的自信:“本人有爱心,可以带小孩,对宝宝的喂养、洗澡、智力开发及副食的添加和疾病的预防与处理有经验。”
“能叫来我看看吗?”
吴冷兰把匡翠芝叫了过来。匡翠芝很有礼貌地向朱小姐问好,跟小女孩打招呼。小女孩却白了她一眼,爱搭不理的。
朱雅琳问了匡翠芝一些简单的问题,如哪里人,老公在哪里做什么,以前的雇主是哪里的,工资多少,做菜的口味如何等等,匡翠芝回答的都很得体,朱小姐很满意。
“今天可以带走吗?”
“可以。小匡,收拾一下跟朱小姐去。”
谁知,把自己写的那么好的小匡,第五天早上就打道回府了。
朱雅琳在电话中满腹委屈:
“我在单位好歹也是个负责的,还没人对我说过‘真折腾人’,却被个保姆这样说。我觉得受不了,让她回去了。”朱小姐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她以前的保姆每天早晨烧半壶水晾到七点半,水不烫了,再倒进孩子的水杯里,让孩子带到幼儿园去喝。今天早晨刚刚七点,小匡就想灌水,她给制止了。因为水还很烫,滚水灌进塑料杯里会析出有害物质。匡翠芝一早上手忙脚乱、没有条理地干,直到孩子进了电梯时才发现没带水,再回去灌水就要耽误校车了,她就批评了匡翠芝几句。谁知,电梯门将要关上时,她从门缝里听到一句:非要七点半才能灌,真折腾人。送完孩子她返回家,看到匡翠芝有抵触情绪,觉得作为雇主没有必要迁就一个保姆,特别是还出言不逊,就对匡翠芝说你看你是留下呢?还是离开。没想到,匡翠芝一点面子也不给她,直通通地回答:我回公司。
匡翠芝回到了公司还满腹牢骚:这个朱小姐家160 多平方米,家具全是白色的,一天要擦两遍;洗衣服全用手洗,连窗帘也用手洗,还规定一周一次;小女孩整天卡着腰奚落我;给孩子带的凉开水必须是早晨六点半现烧的,必须晾到七点半才能灌进水杯,早一点都不行。早上事多,谁能光等着到七点半灌水,一忙就忙忘了,就这么一点儿小事也不至于就炒了我吧。
两人说的基本上没有出入。对于雇主连窗帘也要用手洗这一点儿,高真表示同情,但却不敢当着匡翠芝的面指责朱雅琳,因为这会让她产生一种误解:公司也为我撑腰。从而会造成保姆与雇主的对立,最后受损的还是保姆。因此,作为管理人员,高真和吴姐都很注意在家政工面前维护雇主的形象。
但是,对于小匡工作不到位,不接受批评反而指责雇主真折腾人这一点,高真提出了严肃的批评:
“我们在雇主家就要按雇主的要求去做,更何况雇主的要求没有错,滚水灌进塑料瓶的确是有害的。你由于没有养成习惯工作不到位,受到批评时虚心接受并表示改进才对呀,怎么可以反过来指责雇主呢?这不明明是无理取闹吗?”但高真心里却在想:现在这些妈妈都怎么了,她们小时侯渴急了可能会对着水龙头喝一肚子凉水,可她们的孩子却连过夜的凉开水都不能喝;她们那时可能只有一、两套衣服,每周才能换一次,她们的孩子却要每天换几次;她们那时可能全家人用一个脸盆,她们的孩子一个人却要用四个盆:洗头、洗脚、前屁股、后屁股;她们那时能吃上个不知放了几天的陈面包也美的不得了,她们的孩子吃新鲜面包时却要把皮剥掉,理由是包装工用手拿过不卫生;她们那时玩到哪坐到哪,而她们现在家里的地板一天擦几遍,还要用地板清洗液、消毒水……
匡翠芝说:“我就是看不惯他们趾高气扬看不起我们,居高临下指责我的样子。我做人是讲原则的,人与人是平等的,凭什么她可以凶我,我却不能反驳她?”
高真一听又好气又好笑:
“凭什么?就凭的是她出的钱!你是去挣她的钱,不是去给她送钱。你到她家里,她就是你的领导,就像在她的单位她是她下属的领导一样。作为下属,接受上司的领导天经地义,不能因为讲平等,下属就可以领导上司,也不能因为讲平等,下属就可以顶撞上司,你这个原则是哪儿跟哪儿呀!你搞没搞清楚什么叫原则呀。都像你这样讲原则,社会还会有正常秩序吗?而且,人家已经搬了梯子让你下,你却连个面子都不给人家,认个错就那么难吗?”
匡翠芝终于点头称是,检点自己的确有错误,表示今后要摆正自己的位置,避免重犯类似的错误。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匡翠芝后来还是接连又犯了两次这种错误。
一次是在一个自称在香港工作华小姐家,小匡说那老两口总是监督她的工作,吹毛求疵。而且总是嫌小匡的工作方法不对头,让按照他们的方法去做。其实这一点也没错,保姆就应该按照雇主的要求去做,哪怕雇主说的是错的,只要他认为对就行。问题是碰上了匡翠芝这种坚持“原则”的保姆,自以为是的本性使她难以迁就别人,终于有一天矛盾激化了。那天拖地板,老先生又唠唠叨叨嫌匡翠芝冲拖把的方法有问题,她实在不耐烦了,就回了老先生一句:“不跟你说,跟你说不清”。
哪有保姆这样对雇主说话的,结果可想而知。
高真得知匡翠芝被辞退的原因又是因为顶撞雇主,气得对她说:看在吴姐的面子上再给你一次机会,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你就不要做保姆了,当老板去吧。那样,你就永远是对的。
谁知,在下一个雇主家,她不仅顶撞雇主,甚至把雇主都气哭了。这次就不光是坚持“原则”了,而是多了一点也不干。跟先生去买菜,借口提不动,只带一点儿回来,让先生提着一大箱东西再去办别的事;先生小姐都在家时,她就不看孩子,理由是:你们闲着干什么?先生小姐晚饭后出去放松一下,让她在家里带孩子,惹来她一肚子牢骚;最后发展到周六、周日,她建议先生小姐带孩子出去玩顺便在外面吃饭,给她时间让她去做钟点工再挣一份钱;为了省事,搞一大盆凉拌菜放在冰箱里,让这两个不习惯吃凉拌菜的潮州人望而生畏;小姐要求给孩子洗澡的水,要烧开后放凉再用,可每次要用时才发现又忘了烧水;批评她几句,她反而说小姐穷讲究,找麻烦,就为这小姐气得哭着打电话投诉。
这个公司的老家政工,高真现在最熟悉的就是这个匡翠芝了,才十几天的工夫,她进进出出好几次了。
家政行业的确有种不同于其它行业的怪现象。在其它行业,那些表现突出的人物往往是公众人物,他们因为业绩突出,人际关系处理得又好,得到上上下下的认可后才被评为先进的。而家政行业那些表现突出的保姆,却往往是谁也不认识的角色,有些资历浅的管理人员也认不得她们。因为,她们一般是服务于一个雇主后便不挪地方的。相反,那些家政工们及管理人员们都耳熟能详的人物,却恰恰是些不安定分子甚或落后分子。她们或是嫌雇主家的活累,或是嫌雇主家老人不好相处,或是嫌雇主不给加工资,或是处处按自己的标准去做,我行我素,终于成为家政公司的常客。今天回来了,住几天下户了,没几天又回来了。套用那句名言是:下户——回来——再下户——再回来——直至回家。当然也有些家政工在一次次被退回的经历中反思自己,改进和提高自己,最终成为一个优秀保姆。

一路走,高真一路想。
刚刚才十几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退款、退单、派出所传、雇主找、家政工骂、受骗的人磨,天天忙到半夜,高真真觉得有点儿吃不消了。她想起当初吴姐建议她承包这个公司时,给她分析过,这个在鹏城也曾名噪一时的老公司,有一个稳定的雇主群和保姆群,这是那些新公司和小公司望尘莫及的。关于这一点,这几天她已经深切地体会到了。但事物总是有两面性,在得到便利的同时,问题也会接踵而至。特别是没想到李云这个满嘴为穷苦姐妹谋利益的女人,竟然会卷走了“穷苦姐妹”的钱,遗留下这么多乱糟糟的闹心事,后面肯定还有不少问题,只是现在还没浮出水面罢了。想到自己从小生活在一个处处被人呵护的环境里,从小不知愁滋味,从小就有一笔祖上的遗产,后来又得到一笔亲生父母落实政策的遗产,当人们还认为万元户可望不可及时,十几岁的她已是几十万元户了。工作后收入也不低,特别是那几年当主刀医生的额外收入,就是不工作,这一辈子都吃喝不愁。现在突然陷入这么一个混乱复杂的局面里,她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有错。
高真的身世很曲折,但她自己的经历却很简单。
她现在的爸爸妈妈是养父母,她自己的亲生父母祖上都是富甲一方的人物,在苏州城里颇有名气。她父母祖上遗留下来的一处在小桥流水旁的房产,经常出现在名流画家的笔下,或进入各种摄影家、旅行者的镜头。她的父母都是大学毕业,从事文艺工作。文革初期,文艺战线的人受迫害首当其冲,她父母也难逃厄运,尤其又有那样的家庭背景,于是双双入狱。母亲当时正好怀着她,不久,母亲在狱中生下了她。造反派并没因她的出生放过刚当上爸爸的人,就在她出生的第二天,一枚大钉子钉进了她爸爸的头顶芯。父亲为何遭此毒手,至今都是个谜。牢友们怕她母亲承受不了,想方设法瞒着她母亲。但到她出生的第八天,母亲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这个噩耗,从此断了活下去的念头。那天半夜,她趁难友们熟睡之际,在小高真的肚兜上写了一份遗书留给她现在的这个妈妈,然后用裤腰带在窗棱上自缢而亡。
养母把那些难以下咽的饭菜嚼烂了喂这个可怜的小生命,但襁褓中的婴儿根本不会吞咽。在难友们的强烈要求和抗议下,造反派买来了奶粉,才保住了高真的小命。
幸运的是,过了不久中央有了新政策,造反派放出了这些“牛鬼蛇神”。几个难友争着要把她抱回去抚养,现在的妈妈劝大家不要争,一是她只有一个男孩子,家庭负担最轻;二是有比较殷实的家底;最重要的是高真的亲生父母把孩子托付给了她,因为她们是最要好的朋友,她不能辜负朋友的期望,便坚决把小高真抱回了家。
养母后来虽然又生了两个男孩子,但仍然把她当宝一样小心呵护。为了不至于因弟弟委屈了她,更为了让她受到更好的教育,以对得起她九泉之下的父母,养父母将她送到上海的小奶奶处。
养父母的祖上也是有钱有势的人物,爷爷娶了两房妻子,大房留在了乡下,二房带到了上海,在上海最值钱的地方买了房产。解放后,经过几次三番的改造、运动,最后只剩下十几平米的私房。此时,爷爷已撒手归西,大奶奶被养父接到了苏州,小奶奶仍在上海,靠落实政策归还的房产过着悠闲的日子。小奶奶一辈子没生养过,把高真既当女儿又当孙女,千般宠爱万般呵护。高真上小学时总赖着奶奶抱她去上学,不然就不去,十几岁了还让奶奶满大街追着喂饭,养父母都身居要职,经济上非常宽裕,爸爸每个月来一、两次,每次都给她带一大堆好吃的东西。到了上高中时,妈妈认为那么大的女孩子应该严加管教了,于是她回到了苏州。
早在她八岁时,亲生父母就被落实了政策,她得到了十几万元的赔偿金。年幼的她想法也幼稚,人家通知她去领赔偿金时,她拒绝签字领钱,而是哭着喊着要人家把爸爸妈妈还给她。回到苏州后,从养父母口中得知亲生父母屈死的真相后,她一次次到有关部门要求将父母追认为烈士。得不到答复,就坐在人家办公室不走。有关人员被这个倔强的小姑娘打动了,再加上她父母的确死的冤枉,就追认了她父母为烈士,把她父母的骨灰迁到了烈士陵园。
每年春节和清明,到烈士陵园去给她的父母扫墓,成了她养父母家一项必行的仪式。
上高中期间,由于她的开朗活泼、聪明能干、任性机灵,再加上她奇特的身世和财产,虽然不太漂亮,却也成了众男生的追求目标,最终接到绣球的是一个英俊高大的男孩。这个男孩子叫陆新,与她的家境不可同日而语,家里既无地位也无房产,她看中的是他的俊气和才气。养父母虽然多次劝说,但怎奈少男少女一旦情窦初开,谁的话也听不进去,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养父母才改变了对陆新的看法。
楼主:rzty0001  时间:2022-05-15 11:37:05

那是高真18岁的一天,正打着篮球的她突然直挺挺地倒在篮球场上,校医赶来时,她已经没气了。大家七手八脚把她送到了医院,医生一看,连抢救也没实施,直接用白布盖住她送进了太平间。从急救室到太平间很远,一路上颠颠簸簸。到了太平间门口,盖在白布下面的脚突然抽动了一下。细心的哥哥发现了这一异常,马上告诉了医生。医生半信半疑地把白布拉开一点儿,发现高真睁着眼睛正莫名其妙呢。大家欣喜若狂,哥哥蹬上摩托车就去喊妈妈。当时妈妈跪在生母的坟前已经哭成了泪人,直埋怨自己太粗心,没照顾好女儿,对不起九泉之下的朋友。
躲过一劫的高真虽然摆脱了死神的追赶,却像中了风似的全身僵直,四肢都不听使唤了。靠医生和家人天天给她按摩,才得以逐渐恢复。在这个过程中,班里的同学都来看过她,但惟有陆新天天来。而且,每次来都要把课堂笔记带来,给她补课,还主动帮她做这做那。这些点点滴滴春风化雨般溶进高真的心里,也让爸爸妈妈不再坚持门当户对的观点。
后来,两人双双考进医科大学,到大二时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毕业后,又双双分到苏州的一家医院,陆新分到外科,高真分到妇产科。
高真永远忘不了她做的第一例妇外科手术。
那是一个高龄产妇,孩子的头已经露出来了,但就是生不出来。送到手术室时,情况已非常危急。当高真的指导老师问产妇家属保大人还是保孩子时,那些淳朴憨厚的农村人一下子就跪在了老师面前,苦苦哀求她大人孩子都要。
是啊,对婆家而言,倾家荡产才能娶个媳妇;对娘家人而言,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又给她找上婆家,付出了几多艰辛。
面对眼前这些长跪不起、涕泪横流的大男人,高真的心被深深震动了,她的思想瞬间得到了升华。她突然感到了那把锋利轻盈的手术刀在手中的分量,它直接将人分在了阴阳两界啊!
这一例手术,指导老师决定让高真来做。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高真扎实好学的劲头给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别怕,有我呢!万事总有第一次。我就在你旁边,实在不行,我就接着做。”
这是高真第一次真刀实枪地做剖腹产手术。颤抖着手把第一刀划下去,她突然有了胆量,平时指导老师的做法历历在目。她以最快的速度把胎儿取了出来,是个男婴,但已经窒息,全身青紫,毫无声息。指导老师提起婴儿的小腿倒控着拍了几下,没效果。不能再拖了!她毫不犹豫,对着婴儿的小嘴就进行人工呼吸,孩子终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接着,她迅速为产妇清宫、缝合,母子俩都得救了。
产妇家属为感谢高真救命之恩,送来了五千元的红包,这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可是一笔大钱。然而高真一分没留,还给了那位感激不尽的丈夫,让他为刚做完手术的妻子买点儿营养品补补身子。
事后,指导老师对她说,多亏她下刀速度快,反应又快,赢得了宝贵的时间,才挽救了母子俩的生命。
这次手术和拒收红包的举动,一下子使高真名声大噪。在事业上她好不春风得意,很快被提为主治医师,许多产妇点名让她做手术,红包也根据情况不完全拒绝了。
然而陆新却没有那么幸运。不知是医术不行,还是没遇上典型的手术,在事业上他一直无所建树,而且人际关系搞得也不好,心情总是很郁闷。在高真被提为主治医师之前,他几次提出结婚,高真总说等提了主治医师再说。
十年前,也就是他俩都26岁时,他提出出国深造。高真看他整天闷闷不乐,也觉心疼,就资助了他10万元,让他到美国去了。他临走前高真已经被提为主治医师,但她不想匆匆忙忙地结婚,尽管当时打死她,她也不相信十年的感情他会变心,可还是替陆新着想,希望他毫无牵挂地出去,不要受家庭的拖累。一旦感情有变,他一个自由身可以进退自如。
谁知一语成箴言。
高真不愿再往下想了,还是想想现在吧。
真的,从小到大事事有人操心,自己就没独立操心过什么事,可现在必须独当一面了。如果是个新公司还好说,可以摸索着来,从一点一滴开始做起。但这是个老公司,已经有一整套完整的运作模式,有一大批正在操作中的合同,就好像一个大姑娘,突然进入一个多子女的大家庭当后妈一样。虽然有丈夫帮忙,但毕竟她是家庭主妇,住家过日子这一套全得由她来筹划来打理,一帮嗷嗷待哺的孩子和一个乱糟糟的家等不得她去学习、去提高,而要求她必须立即进入角色。吴姐绝对能帮助她,而且绝对能忠于她,但吴姐不是承包人。吴姐可以帮她出主意、想办法,但决定权在她自己。她觉得这几天遇到的事情比过去好几年的总和还多,真是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
坐在返回原公司的中巴上,高真想这是何苦来,自己当护理师每个月也有两、三千的收入,什么也不要操心,只要雇主满意就行。再说,就是不去挣钱,光是去旅游去玩儿,经济上都没有问题。原先的医院每个月有700多的工资,自己的存折上有七位数的存款,上海有小奶奶留给她的房产,苏州还有亲生父母留给她的房产,只要不恣意挥霍,这辈子其实吃穿不愁。而看这个公司的架势,开始几个月别想有赢利,能保住本就不错了,甚至有可能赔几个月也说不定。这真是自讨苦吃啊!
想当初从家里出走时,也不过是想出来到处玩玩散散心,条件合适就干点什么,能养活自己就行。没想到一场抢劫成了一个转折,一切都背离了初衷,而且没想到涉足了家政护理行业后,就像穿上了红舞鞋一样,竟然停不下来了,鹏城广阔的护理市场激活了她那颗不安分的心。自己既有专业知识又有经济实力,有得天独厚的先决条件,加上适宜的土壤,焉有不成功的道理?谁料想刚刚起步,就遇上一个个拦路虎,想必今后棘手的问题还会层出不穷。
手机突然发出了短信息信号,打开一看是吴姐发来的:真是对不起,我实在没想到会把你拖进这样一个乱糟糟的旋涡里。但我希望我没看错人,那么艰难的困境你都挺过来了,现在这点儿困难你也不会退缩吧?
回到喜月家政公司,冲完凉躺在床上已经1点多了,高真的脑海里还在回放吴冷兰的那一条短信。明显地,吴姐已经看出了我的为难,真得想想为何要接这个家政公司了。为钱吗?好像不是,每个月不上班还有700多,上班则有2000多块钱的工资,同时又有遗产又有房产。仔细想想,恐怕还是不安分的心理在起作用。上班挣得再多——拿手术刀时月入七、八千是常事——也是给别人干,总想着什么时候能给自己干。也许是鹏城这个移民城市庞大的发展市场使自己发现终于可以实现自己当老板的可能了吧?开始还想和吴姐联手干,但赵佳这个公司合股干的失败教训提醒了她。既然自己不缺乏资金,不需要人帮衬,何必非要搞一个人来监视自己、挚肘自己呢?小奶奶常说七七八八偷条牛,不如一人偷条狗,爷爷做生意时就是自己干的。吴姐也说过,一切一个人说了算就不会有扯皮事。所以尽管吴姐对自己有相助之恩,也提出过入股的要求,但她最后还是决定让吴姐为自己打工,尽管她觉得这样做有点儿失信,也有点儿对不住吴姐。
至于那个处处以救命恩人自居,与她有点儿亲戚关系,在生活上一直无微不至照顾她的赵姐,她就不打算让她参与家好家政公司的事务了,尽管赵姐每次过来都要指手画脚,一副当家人的样子。她知道赵姐也很想过来,因为她一走,赵姐那个护理中心就有可能垮。
说起高真与赵姐的相识,也颇有戏剧性。
那天,她拿着吴冷兰给的名片,按吴冷兰的指点,来到不远的一个政府机构办的家政公司。那天正好是周六,负责人不在,只有一个工作人员。那人听了高真的自述以后——按吴冷兰的建议她没有竹筒倒豆子,而只是讲了自己当过五年护士,来鹏城时遭到抢劫,现在分文没有的情况——很同情她,但又表示为难:一是到这个家政公司要求安排工作的首先要交50元培训费,这是最起码的;二是她们公司没有护理项目,不好安排她这个专业人才。那个值班人员还真不错,虽然没收留高真,但指点她到不远的一个叫喜月的专业月子护理家政公司去。
出门右拐便看到了喜月专业月子护理的灯箱。这个公司在一栋民房的二楼的一套房间里,客厅是办公室兼接待室,两个房间一间护理人员住,一间管理人员住。
赵佳接待了高真。复述了一遍自己的经历后,赵佳当即收下了她,因为她们太需要这种人才了。
喜月家政公司是三人合股的公司,赵佳是股东之一。但这个号称专业月子护理中心的家政公司,却只有赵佳有一份中等专业证书。另一个股东只管处理公司的日常事务,一点护理知识也没有。还有一个股东干脆不打听公司的事,只管等着拿分红。但这个公司开办了两年,一次也没分过红。不仅没分过红,还面临亏损的局面,要不是雇主预交的护理人员的工资,可能连流动资金也没有了。
喜月家政十余个护理人员的最高学历是中专,这个自称大专(实际是大本)的有着十几年妇产科经验的专业护理人员的到来,给这个公司的振兴带来了活力。她不光能自己做护理,还能讲课,甚至被请到别的家政公司讲课。仅仅一个月,赵佳就看出了高真的潜力,便动员她也入一股——技术股。于是,一个小小的家政公司有了四个股东,三个股东做实际工作,每搞一点事情,都要三个人做决定,谁也不能单独去决定一件事。而且每做一件事都要去顾及别人的感受,高真有一种手脚被束缚的感觉。
戏剧性的是,由于也成了股东,身份从护理人员上升为管理人员,睡觉也从护理人员房间搬到了管理人员房间,与赵佳的交流就增加了,逐渐家长里短地开始闲聊了。有一次,赵佳讲到她在苏州有个表哥叫高山。高真一听,咦?这不是我哥的名吗?就追问她高山的妈妈叫什么,赵佳又报出一个名字。咦?这不是我妈妈吗?问她表哥的妈妈是她的什么人,赵佳回答是表姨妈呀!
原来赵佳的外祖母与高真养母的母亲是亲姐妹,那么赵佳的母亲与高真的养母就是姨表姐妹。由于一个在成都一个在苏州,已经多少年没有来往了。赵佳也只知道有个表姨妈在苏州,但并不知道她们住在何处。这无意中的一句话,找到了表姨妈,也拣了一个妹妹——赵佳比高真大几个月。两人分别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成都和苏州的妈妈,给两个老姐妹牵上了线。两个老姐妹在电话中尽诉思念之情,赵佳对高真的照顾也从友情上升为亲情。
高真右手被摔断过,当时处理的不太好,留下了后遗症,不仅阴天下雨疼,而且不得用力,稍不注意用了力,就会红肿疼痛,因此洗衣服根本拧不干。在家里时有洗衣机,有妈妈,在这里却只有用手洗,她只好用左手攥一把了事,搞的大件衣服好几天也干不了。后来赵姐就担起了为高真洗衣服的责任。
收留、入股、认姐妹,随着两人关系的变化,赵佳自视为高真的保护人,在高真面前越来越不拘小节。从用高真的东西不分你我,到用高真的钱不分你我。每次高真讲课得到的劳务费,除去交给公司的之外,余下的赵姐就自作主张拉上一帮人到饭店山吃海喝一顿,点菜时专拣贵的点,像花自己的钱一样。有高真在公司顶着,赵佳白天跑到网吧一泡就是一天,与一些莫名其妙的人瞎聊。晚上,今天一个、明天一个地会男朋友——赵佳早就离婚了。高真怎敢用这样的人做左右手啊!别说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姐,就是亲姐也不行啊!她可以给她一笔钱,但却不敢重用她。
赵佳对高真的另起炉灶不以为然,以为她不过是心血来潮玩一玩而已,所以,也没把高真到另一个公司走马上任看成是多么严重的事。而且她认为高真刚刚涉足家政才几天,连个皮毛还不懂,像生活上依赖她一样,工作上肯定也要请教她。因此,每次到家好家政公司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向高真和吴冷兰发号这个施令,那个要求,晚上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让高真回喜月吃饭睡觉。这种现象一直持续了二十多天,以至有的钟点工以为平时只有吴冷兰一个人当班,高经理只不过按时过来看看而已;而待岗的家政工却以为公司又增加了一个新经理,权力在高真和吴冷兰之上呢。
碍于友情和亲情,高真尽管反感赵姐的一相情愿的指挥,但也不好说什么。特别是在她还没有从喜月撤股之前,她的双重身份还只有赵姐一人知道。赵佳知道高真的财力和专长,她要一撤股,喜月就完了,所以她要千方百计留住高真。实在不行,她自以为凭她俩的双重关系,高真还不会在家好家政公司给她安排一个重要职位?赵佳的这些心理活动通过她的行动已经昭示的一清二楚,高真心里明白但自有主张,所以这几天暂且由着赵姐。
东想西想,高真不知何时睡着了,一觉醒来时,赵姐照例已经帮她洗好衣服,作好早饭。这几天早饭也花样不断,今早是汤圆鸡蛋。昨晚睡得太晚,根本没有食欲,可赵姐眼睛盯着非让她吃下去不可。她知道赵姐的用意:离开了我,没人会这样无微不至地关照你。
高真管不了那么多了,虽然昨天晚上有点动摇,可睡了一觉醒来,又感到信心十足了。既然已经踏上了这条路,还是勇往直前吧!她抖擞起精神,又乘上了往公司去的中巴。

吴冷兰晚上发出那条短信后也久久难以入睡。她记得高真挣了第一笔钱后,来看她时说的那句话:吴姐,给别人干永无出头之日,只有给自己干!你留点儿心,条件许可时,咱们租个台子自己干。正因为这句话,她开始留意起自己干的事情。后来通过电话她又得知高真在一个高档住宅小区买了一套房子,印证了以前她说过的有一定的经济实力。想到既然如此,何不动员高真来买断这个家政公司呢?那时,这个公司由于李云的管理混乱,毫无章法,不舍得投入,已经显出颓势,商总的最后通牒是五月份上半个月补齐四月份的费用,五月底必须交齐当月的费用,否则交出公司或搬到别处。李云那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操作方法根本挽救不了颓势,一度她还想动员当时搜罗的那些“客户主任”凑钱买断这个公司,但没有人响应。谁敢相信一个整天歇斯底里的女人呢?
吴冷兰从买断这一说上看到了挽救家好家政公司和做自己的事业的希望。她深知接收这样一个老公司,遗留问题会很多,但没想到会这样多,也没想到高真会以独立的身份承包,把她作为一个打工者。记得那天高真拒绝了她投资合伙的要求后说过,她要做的是月子护理,对于一个刚刚涉足家政的新手来说,能否做成功她没有完全把握。虽然从理论上来讲,鹏城的月子护理市场很大,但并不是人人都能成功,喜月家政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而且,开展月子护理项目,在宣传、配套设施等方面的投入比普通家政要大的多,一点儿钱是不够用的。一旦赔了,她底子厚能赔得起,吴冷兰是赔不起的。但作为打工者,即使她自己不挣钱,也不会少了吴姐的工资。
吴冷兰当时觉得高真说得蛮有道理,是替她着想,但又觉得哪儿不对劲。
嗨,不想了,事已至此,高真继续干也好,放弃也好,她一个打工的怎么都好说,大不了换个地方再干。她相信自己的能力与才智,有教书、干工会的经验做底,有当过几十天保姆的经历压腰,会说会写会电脑,找个同样的工作不难。现在这个社会,饿不死人,只是挣钱多少罢了。

楼主:rzty0001  时间:2022-05-16 18:16:12
@宣娇2018 2022-05-16 07:54:39
支持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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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楼主:rzty0001  时间:2022-05-16 18:20:02
八、精明雇主欺保姆

刚刚六月初,空气却像锅炉里冒出的水蒸气,又闷又热。一个胖胖的女人挟着一股热风走了进来,看样子不象是来退钱的打工女人。待她说明来意后,吴冷兰对上了号:她就是李云整天挂在嘴上的王英。王英是李云前面的管理人员,在李云手下仅仅干了半个月,就因与李云不和,被李云辞退,跑到不远的一家去了。那次林琳半夜溜出家好家政公司投奔到她那里,给她讲了这边易人的情况,她是来看看有没有可能重返家好家政公司。
高真明确告诉她,我与吴姐是不可分离的,我之所以聘用吴姐,不是因为她对情况熟悉,而是我们之间的那段相助之情。我现在暂时不想多用人,如要添加人手也必须由吴姐提议才行。
王英悻悻地走了。
吴冷兰向高真介绍了一下她所了解的王英的情况。这人开始是柯梅手下的管理人员,工作还算努力,也挺有经验。李云承包家好家政公司后,很快便与她产生了分歧。王英希望李云遵从以前的那套管理模式,利用以前的老家政工、老雇主群以及操作方法,按部就班地开展工作。而卖快餐出身的李云根本不懂管理,看到那些台帐、明细就头大,她的操作方法就是随心所欲。因此两人互相看不惯对方的工作方法,王英就被李云辞退。
不过,王英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已经预感到自己干不长了,就利用李云不懂管理的弱点,悄悄地把许多雇主的资料做了转移。带了那么多雇主资料到了另一家公司后,自然受到了重用。而李云这边,一直到两个月以后,专门有人整理资料时,才发现丢失了许多雇主资料。因此,可以说此人的人品不怎么样,这等于拆人家墙,挖人家墙角嘛。
“不过,”吴冷兰由此而感叹到,“做普通家政的确很不容易。如果没有雄厚的经济实力去做宣传,保姆来源、雇主来源都成问题。就是能做宣传,公司的资历太浅,同样不被雇主信任。王英要想让那个公司接纳她并看重她,只好不择手段。那个资历浅、实力薄的小家政公司还经常派人以求职为借口,到周边家政公司去游说那些待岗家政工或偷翻人家公司的资料,偷抄雇主的电话。李云当时也采取过这种手段,让一个16岁的小保姆在待岗期间到处去探听消息,拉其它家政公司的人来呢。”
说曹操,曹操到,那个16岁的小保姆回来了。
那可真是个“小”保姆,个子小小的,大概只有150厘米高,名字也透着小,叫刘小妹。脸盘倒不小,有着广西山区少数民族的特征,一笑还露出俩小虎牙,模样很可人。
“吴姐,我回来了!”她也跟着别人管吴冷兰叫“姐”。其实,吴冷兰比她妈妈年龄还大呢。刘小妹这些天不在公司住,不知道公司发生的变化。
“这是谁?李经理呢?”
“噢!你还不知道啊!李云蒸发了,这是新来的经理,姓高。高经理,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咱公司年龄最小的一个家政工,叫刘小妹。年龄小,资历却不浅,保姆当了一年多了。”
“高经理好!”刘小妹甜甜地说,很老练的样子。
高真点了点头,她一来就听吴冷兰介绍过她,今天算是见到了本人。
刘小妹身世非常可怜。小姑娘5岁时,父亲抛弃了她妈妈和她姐弟四人。那时她姐姐7岁,还有点儿弱智,弟弟3岁,妹妹才1岁。贫穷逼得她母亲又放弃了四个孩子改嫁到了外村,她们姐弟四人便全都寄养在奶奶家。她上到小学二年级时,奶奶家实在太困难了,就把她送到她爸爸那儿。此时她爸爸再婚后已经添了两个孩子,正缺人手照料小孩,就让她辍学在家当起了小保姆。6年后,她15岁时,同父异母的弟妹不需要人来照顾了,父亲和后母又一脚把她踢回了奶奶家。看到已经超过上学年龄的弟妹因无钱上不了学,只有小学二年级学历的她不想让弟妹重蹈她的覆辙,就只身一人跑到鹏城做保姆给弟妹挣学费。如今弟弟妹妹用她寄回家的那点儿钱都上了学,家里跟她的唯一联系就是寄钱、寄钱。背负着那么沉重的家庭负担,支付着那么全面的家务劳动,晚上还要带孩子睡觉,每晚要起来给孩子喂两次奶,严重影响了她的睡眠。但雇主为了给不让她白天休息找理由,却轻描淡写地说喂次奶还不跟上一次卫生间一样?还不准吵醒他们,说醒了就睡不着了。他们被吵醒了就难以再入睡,而保姆起来冲奶喂奶再哄睡孩子的过程却成了“撒泡尿” !衣服全部手洗,吃饭时经常没菜,用酱油拌白饭。睡眠不足和缺乏营养,使得正值长身体的她,半年多身高居然没长一丁点。而且半年没休息过一天,每月工资却只有400。当初签合同时雇主蛮横地提出我们家不能休息,否则谁来做饭带孩子,并且工资是一口价,没有加班费。为了能签成合同,当时的经理便答应了雇主的无理要求。
不少家政公司为了能签成单挣到钱,不惜牺牲家政工的利益,向雇主妥协。
狠心的雇主用到半年了,还不肯给她加工资。合同期一到,她坚决不在那家干了,就回到公司重新分配。又去了一家不带小孩了,但那个自称做了30年幼儿教师刚刚退休的太太和她做生意的先生却一开始就把小妹定位在“小偷”的角色上,处处提防着她。那天老两口刚刚到店里,突然想起忘记关卧室门,于是一边打出租往回赶一边做种种设想。进了门先扑进卧室,拉开抽屉发现那块价值5000元的“劳力士”不见了(后来他们回想那块表其实早就没发现了),马上断定是小妹偷去了。可怜小妹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偷窃嫌疑犯,还以为他们是回来吃午饭的,把叔叔阿姨的午饭端上桌就自己到临街阳台上做事去了,也没听到他们喊她的声音。两公婆喊小妹没听到回答,又看到门大敞着(是他们急急忙忙进门忘记关的),马上推理:小妹偷了那块表知道他们发现了就“夺路而逃”了,连行李都不要了。于是兴师动众地跑到公司,又是报警,又是叫人到他们家去看现场。正当那个刑警煞有介事地又拍照又取指印时,小妹从阳台走出来莫名其妙:出什么事了?老两口面面相觑,两个民警一个刑警都好不高兴:你们不要这样疑神疑鬼的好不好,就是把那块表放在桌上,这么单纯的一个小姑娘也肯定不知道它值钱,她真要想偷你们的东西,偷什么也不会偷那块表的。小妹得知自己被当成了“盗窃犯”,大哭一场,坚决不做了。
那时,公司的经理已经换了李云。两次住家保姆的经历,使她心有余悸,坚决不肯再做住家了,就安排她做了钟点工。当然李云让她做钟点工也是有用意的,是为了让她去挖别人的墙角,然而李云的迁就和别有用意却害了这个小姑娘。
小妹现在的雇主叫黄蔷,是一个多月前李云想搞一种保健品直销时认识的。她当时是要一个钟点工,只做一顿午饭加上简单的房间卫生,不包吃,连交通费才给300块钱。李云打算安排那个叫柳青的去,因为柳青只有一份从下午1点开始的晚饭工,带住宿费每月才500元。给她再加上一顿午饭工,工资多点少点关系不大。但黄蔷要求太严,她已经40岁,好不容易怀上孕,刚刚两个月,在家里保胎,生怕被别人传染上什么毛病。所以到她家做工必须做全身体检,特别是妇检,由她负担体检费。可惜柳青被查出有一种带传染性的妇科病,于是被退了回来。而李云为了敛钱,早在柳青还没去做体检时,就催着黄蔷签了聘用合同。黄蔷碍于搞直销的面子,又被李云的三寸不烂之舌搅昏了头,一下子签了一年的合同,交上了600块钱。因此,换人时,她不想再出一百多块钱的查体费,就让钟点工自己去查。没毛病可以到她家干的,就给报销;不能去干的,就不给报销。
吴冷兰当时通知了好几个钟点工。她们一听说让她们自己先出钱体检,没有病才能报销,便都打了退堂鼓。因为这些从农村出来的女人由于以前的卫生条件差,百分之百都有妇科病,都怕白花了钱又干不成。
拖了好些日子,黄蔷下了通牒令:再不送人,就退合同,而且必须百分之百地退,这是李云当时答应的。到手的鸭子哪能让它飞了?正好刘小妹的合同到期,李云就把刘小妹顶了上去。由于是小姑娘,就可以免妇检这一关了,也由于小姑娘长相甜美,那个黄蔷一高兴,连乙肝体检表也没看(刘小妹查过,但表被雇主扣了),就直接留下用了,工资也给增加了,每月450 元。小姑娘为了省下几个路费(其实一天来回才两块钱)往家里寄,每天穿双小高跟鞋,迈着两条小短腿,顶着烈日来回走,每个来回需要近两个小时。那时,吴冷兰曾经就她那双小高跟鞋劝过她:你年龄还小,骨骼发育尚不成熟,穿高跟鞋有害而无利,再加上走那么远的路,也太累脚了。但小女孩正处在爱美的年龄,光接受不改正,还是每天不知疲倦地来回走。
吴冷兰离开四天重返家好家政公司后,发现刘小妹没回来睡觉,一问其他人,原来她的雇主不知怎么搞的,有点不好,又到医院保胎去了,刘小妹也就跟着住进了医院,一天24小时陪伴。那天晚上搬宿舍,她的行李谁也不管,还是吴冷兰一样一样给拿回来的。她几天没回来住,所以对公司发生的变故一无所知。
小妹打量了一下办公室,发现都变了,又听说钟点工现在都住在这里,急了,忙问她的行李呢?吴冷兰笑了说丢了别人的也丢不了你的,有你吴姐呢。
吴冷兰绘声绘色地向小姑娘讲述了一番那天晚上她们如何说服房东,搬出了东西,又如何汗流浃背地把东西倒腾回公司的过程。又告诉她,如果不是为了搬她的行李,也许还会多抱回几床被子呢,小姑娘连连向吴冷兰表示感谢。然后,吴冷兰简单地给小妹介绍了一下公司的变动及原因, 然后问她不在医院陪黄蔷,回来干什么。小妹说,黄小姐明天要出院了,让她回来问问这几天的工资怎么计算。
高真在医院搞过五年护理,懂得在医院陪护的价格,就给刘小妹写了一张建议工资标准,以便让黄小姐参照执行。谁知,小姑娘回去后,将工资标准给黄小姐看了,黄小姐却大光其火,认为小妹在医院只是坐着陪她,也没做什么事,洗那点儿衣服也有限,只能按住家保姆一天15元结算。可怜刘小妹一天24小时守在病房象蹲监狱一样,还要冒着被传染上病的危险。小姐输液时,要时时观察输液瓶的动态,还要防止小姐移动,丝毫马虎不得。可黄蔷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些,只看到了表面的东西,施舍似的算了一点工资当时还不给小妹,说托朋友到公司结算时一并给她,然后就辞退了刘小妹。她说是要到同学家去保胎,暂时不用人了,这是两天后的事。
往外送刘小妹时,吴冷兰无意中拉了一下她的手,我的妈呀,想象中16岁小姑娘的手应该是软软的、嫩嫩的,怎么摸上去像老树皮一样?抓过来一看,手心满是老茧;指关节已经变形,又粗又大;手背的皮肤因长期被水浸泡,也变得皱皱巴巴。这哪像16岁小姑娘的手啊,整个一双老太婆的手!
“这是怎么搞的?”
“不让用洗衣机,整天搓衣服搓的呗。”小姑娘还满不在乎。到底是文化素质低,不知道手也是女人美丽的一部分。
“你才16岁呀!到61 岁时,这手还能看吗?”
“那怎么办?我去的这两家,都不让用洗衣机。”
“实在不行,戴手套,戴手套呀!”
“雇主不给买。”
“自己买!别心疼那几个钱,保护好手是一辈子的事呀!”
在家乡时,吴冷兰就经常劝那些贪图工厂的免费水和时间,把衣服带到工厂洗的姐妹,不要贪图那点儿小便宜,把手洗坏了可是一辈子的事。
此时,吴冷兰心里充满了对那些无良雇主的愤恨。她们为了保护自己的手,什么也不干,还要搞这个那个的去保养,却丝毫不考虑保姆的手也是手,也需要保护。特别是对这么小的小女孩,也毫无怜悯之心,才一年多,一双粉嫩的小手就糟蹋成这样!后来,吴冷兰注意观察过其他家政工的手,全都是关节变形粗肿、手心遍布老茧、手背皱皱巴巴。那些有钱的女人们,当她们翘着兰花指,掐着烟卷、捏着酒杯、搓着麻将、拎着高档时装时,是否想到,为了她们的美丽,家政工们奉献出了自己的美丽,然而得到的回报还不够她们进一次美容店。

刘小妹回来的第二天,黄蔷就派她朋友来给小妹结了工资。拿着应该给小妹的那点可怜的工资,吴冷兰才发现一上午没见到刘小妹,中午时分才看到她拿着饭回到公司。问她到哪儿去了,她光笑不答,吴冷兰只能再三叮嘱她别到处乱跑,万一有雇主来怎么办?出门一定要请假。
允许待岗家政工到外面溜达,也是高真的新政策。不少家政公司,无论新老家政工,一进门,身份证等有关证件就被收去押在公司,包吃的是统一吃饭,不包吃的是统一买饭,反正不许家政工随便出门,使有些待岗家政工想跳槽也跳不了。而高真认为,关得了人关不了心,还不如给她们自由,让她们自愿选择。所以待岗家政工可以请假出去买饭、逛商场,只要不怕失去机会就行。
说机会,机会就到了。一位小姐娉娉婷婷走了进来,要找一个小保姆,刘小妹的年龄正合适。然而,让小姐见过以后,小姐却不满意,嫌小妹太靓了。
“过两年,她的个子再长高一点儿,一起出去,人家还会以为我是保姆呢。”
其实这位小姐长得也挺漂亮,她大概是担心自己的老公会有什么想法吧。
说起来也蛮有意思,来找保姆的女雇主大部分都长得很不错,而且多数是养尊处优不上班的那种。想想也是,那些有钱的主肯定要找靓女做老婆的。即使那种上班的女雇主,看上去也很养眼。能挣大把的票子,才能不可缺少,相貌可能也是重要因素。
不上班的女雇主,或是家中有老人的雇主,或需要帮带小小孩的雇主来选保姆时,专挑长得好的、年轻的、至少也要看上去顺眼的,因为天天要与保姆朝夕相处,既感觉舒服又不会出问题,还有一个说法是怕孩子跟着丑保姆长丑了;而上班后家里没人的女雇主来挑选保姆时,往往喜欢挑那些年龄偏大的、没有姿色的,可能是出于为感情安全着想。所以,白天家里有人的家庭往往喜欢用小女孩,上班一族的家庭往往挑选阿姨。
不过即使保姆长得丑,也难保不会出问题。十几年前,吴冷兰的一个同学嫁给了一个小军官。由于经济条件较好,孩子几个月时找了一个小保姆。吴冷兰去她家玩儿,见过那个小保姆,用一个字就可以形容,“丑”。 当时她还纳闷,怎么找那么丑的保姆,也不怕孩子跟着长丑了,后来才知道了同学的用意。
同学经常出差,每次出差前都把孩子和保姆送到母亲家里。有一次,同学只出差一天,实在懒得折腾,就没把保姆和孩子送走。谁知,就是这一夜出了事,保姆钻进了丈夫的被窝。到底是谁勾引谁,各有各的说法,反正是保姆告了强奸罪。同学说真没想到他竟然连那么丑的人也不嫌,想到这点她就恶心,即使是保姆主动,她也觉得没法理解。当然,他们最后离了婚。
高真和吴冷兰对那些有老人的家庭偏爱用小保姆的现象颇有非议,总觉得他们有点心理变态,是冲着小女孩好欺负。那些老头、老太太把这些像他们孙女一样大的小女孩牛马似的支使过来、支使过去,没有生活经验的小孩子不会也不敢违背他们,而那些有生活经验的大龄女人就不会那么轻易地受他们摆布。
如果是男雇主来挑选保姆,则全都想要年轻、相貌端正的。
曾经有一对夫妇来挑选保姆,给他们介绍了几个看上去顺眼的家政工,女的都看不中。没办法,只好把最后一个已经待岗两个月,长得五大三粗、虎背熊腰、凸嘴小眼的家政工介绍给他们。男的一看就皱眉头,女的却连连点头,后来因为工资出的太低没谈成,但这件事给吴冷兰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从那个小姐嫌小妹长得靓这一点上,吴冷兰推测她是上班一族,一问果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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