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约翰·勒卡雷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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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05-10-06 00:19:00 更新时间:2022-05-30 03:20:59

楼主:沃尔夫-冯  时间:2005-10-05 16:19:00
与约翰•勒卡雷的相遇

1.
在台湾买的五本约翰•勒卡雷著作寄来了。令人吃惊的是,除了《镜子战争》以外,《完美的间谍》、《永远的园丁》、《莫斯科情人》、《荣誉学生》都是500页以上的大部头。看来我在一段时间内,不用担心没书可读了。
台湾的木马文化本来是先出了一本约翰•勒卡雷的新作《挚友》,或许是市场反响不错,现在准备陆续推出他的全集,一共煌煌十九部。这在中文世界还是头一次。躬逢其盛,我也决定要把这套书悉数购全。
就目前我所有的六部来看,仅仅是外观设计就令人爱不释手。台湾版的书籍,在这方面向来是可圈可点。六本书,清一色的黑色厚重书脊,照片里的勒卡雷,是一位白发英国老绅士,头微侧,双眼中的疑虑之光冷冷地投向身外世界。封面图画没有任何惊险小说惯见的噱头,而是在深灰色调中充分展现光影变幻的魅力,与勒卡雷笔下的世态人心相当般配。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内文竖排对习惯了横读的我,还是有一点不适应。
但为了约翰•勒卡雷,这些都可以接受。
2.
从大学二年级起,我成了英国惊险、侦探和间谍小说的忠实爱好者。请注意,这里有一个英国的特殊范围限定。在我看来,英国的惊险、侦探和间谍小说,就像伊朗的波斯地毯一样,以品牌正宗和质量优异而独步天下。但与约翰•勒卡雷的相遇则晚了一年多,源自看到了施咸荣老师在文中写到格雷厄姆•格林对他的高度评价。那时,我已经是格林的死忠粉丝,对他郑重推荐并不吝赞美的作家,自然要循路探访。
台湾作家唐诺,既是格林迷,也是勒卡雷迷。在为格林著作中文版写的导读中,他也说到了这种有趣的作家“链接”,比如他就是通过马尔克斯认识到格林之妙,又由格林找到了勒卡雷。在现实生活的人际交往中,我们常有类似的经历,好友的好友变成了新好友,甚至会比中介人更加投缘亲密。
按照格林的推荐,所看的第一本勒卡雷的书,正是从过期书库中找到的《寒风孤谍》。掩卷之际,不得不对格林怀有由衷的谢意,“我读过的最好的间谍小说”,格林诚不我欺。最有趣的是,从小说的文字风格和主题思想来看,《寒风孤谍》又太像格林的作品。如果把它的作者换上格林的名字,不知真相者绝对难以分辨。纵观勒卡雷后来的写作,特别是著名的冷战三部曲(《锅匠、裁缝、士兵、间谍》、《荣誉学生》、《斯迈莱的人马》),都好像和格林的小说存在强烈的心灵契合。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勒卡雷虽然写的是间谍小说,但却超越了它的类型限制,换句话说,他写的是间谍题材的严肃小说。
勒卡雷和格林都是英国人,都有情报工作的背景,父亲的身份和所为对他们的人生观形成都有决定性的影响。虽然年纪相差不少,但两人惺惺相惜,从不掩饰对对方创作的尊重和喜爱。看起来,勒卡雷就好像是格林的单传弟子,抑或可以说是格林的生命延续。这样的关系,在文学史中也算一段佳话。
3.
于是,我开始了搜寻勒卡雷著作的努力。在校园外的旧书市上,我看到了一本外国惊险小说选,其中有《锅匠、裁缝、士兵、间谍》,喜悦实在难以言表。转眼之间,那已是十二年前的往事,但回顾彼时心情,颇有历历如昨之感。
这次买到的台湾版书籍中,我先拿起《镜子战争》翻了翻,只看了前面几段,就一下子明白它是旧识。在乏人问津的大学过期书库里,它的名字是《伦敦谍影》。我仿佛看见了1995年的那个春末,我坐在午后寂静的教室中临窗的座位上,读着这本书,偶尔抬头眺望片刻校园的景物,还有数十日,我就要和大学生活挥手作别。勒卡雷的作品,味道总带着忧郁,而我当时的心境,正怀着满心的怅惘。
从《伦敦谍影》到《镜子战争》,这当中竟横亘着十年的岁月。
不过,《镜子战争》的翻译文笔,和《伦敦谍影》比起来实在是逊色很多。台湾与大陆的书面现代汉语,存在不少用词乃至句法上的歧异,这点我早有领教,也渐渐能够接受了。但翻看这些台湾版的勒卡雷著作,会发现不但不同译者的水准参差不齐,而且语言在总体上都有太强的雕琢痕迹。勒卡雷和格林在文体上的相似之处,就是不花里胡哨,不故弄玄虚,平实真切地讲故事,将深意蕴于不动声色的叙述中。在翻译成汉语的时候,假如有太多的成语和修饰,把句子变得诘牙拗口,无疑损害了勒卡雷的原作风味。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十来年前,我看到的那些大陆版勒卡雷,确实是最精彩最上乘的中文译本。当然,我们首先要感谢的是老一代翻译家的贡献。那套国外惊险小说系列,选编的品位高,译文的质量好,担任主编的冯亦代老师功不可没;另一套外国通俗文学文库,则是施咸荣老师挂帅主持,水准也远非今日可比。仅仅看看译者就不难明白何以至此──冯亦代、施咸荣、傅惟慈、梅绍武……都是堪称“卓越”的翻译名家──那是多么教人怀念的美好年代啊。
4.
在中文简体网页上检索约翰•勒卡雷,居然只有寥寥的800余条,不少信息还只是关于改编他著作的好莱坞电影,令人吃惊之余,也可见他在今日中国大陆的知名度,而这和他在世界范围内的声誉有很大的反差。像《三联生活周刊》这样号称有文化的杂志,连他的名字也会写错。我们不是改革开放很久了么?不是越来越和国际接轨了么?
看着案头的台湾版全集,心里不禁会想,要是那些老先生们能联手译出一套,又该是何等美事?八十年代的开放程度或许不如现在,但从当年勒卡雷接连有作品被翻译的“待遇”来看,他还算一位较受重视的作家。此后很久,中国大陆图书市场上才又出现了他的作品,《危险角色》和《巴拿马裁缝》,不过,从我时常在减价书市中看到它们来分析,这两本书的市场反响应该不大好。
勒卡雷在中国大陆的寂寞境遇,不知道能不能用版权引进有困难的理由来解释,毕竟,八十年代的翻译盛况往往是建立在无视国际版权公约的基础上。然而,版权大概又不能说明全部问题之所在。傅惟慈老师说他在1987年与格林见面的时候,说到想出一套20卷的格林文集,格林很高兴,答应亲自写序并挑选作品。但傅老师说“因为种种原因”,格林文集的计划没能实现。若有机会,我很想听傅老师细细道来。
也许,格林也好,勒卡雷也好,商业销路的前景不明才是令中国大陆出版界犹豫和忽略的根本原因?我这样猜度,或是过于小人之心了。但勒卡雷或格林,的确又与这个时代的主流阅读氛围有点不合拍。他们虽是写间谍和惊险小说,但肯定不会有弗莱明式的噱头,更非《达芬奇密码》这样的当红炸子鸡。作为严肃小说来讲,他们的作品没有《安娜•卡列尼娜》、《尤利西斯》驰名,不足以成为书架上显示“文化”的装饰品;作为通俗文学而言,他们的作品又缺少“卖点”,太一本正经,看起来有时会吃力。
他们的书,需要一个人平心静气地阅读、想象、思考。这般的安详和悠闲,在今天可能愈发是一种奢侈了。
5.
开始读《莫斯科情人》了。
此书出版于1989年,苏联解体前夕,书中已频繁提及戈尔巴乔夫的新思维。那是勒卡雷关于冷战题材在冷战时代的最后一部小说,讲述一位吊儿郎当的英国出版商,如何被卷入英苏间谍机构之间的暗斗。
冷战。以我现在的年龄计算,我的前半生也是在冷战时代度过的。我们中国人对于冷战的感受,和美苏及其各自的盟友有所不同。在意识形态的两极对立中,中国是一个独特的第三极的存在,尽管实力偏弱,却不容小觑。到了冷战后期,苏联是我们意识形态相近的敌人,美国则成了意识形态相左的朋友;不论作为敌人还是朋友,中国又令苏美都感到一丝神秘莫测。那真是很有意思的一种状态。遗憾的是,在中国的土壤上,没有出现像勒卡雷这样的小说家。
勒卡雷的成名作和创作巅峰都离不开冷战,冷战之后,他把题材转向其他国际热点地区,最新的《挚友》更是直指当代的超级强权美国,影射伊拉克战争。没了冷战,勒卡雷的小说一样照写,但必须承认,他那些冷战时代的作品最为经典。葛兰西在蹲过监狱后,体会到卡夫卡对他所在的时代的代表意义。那么,如果说我们要找一些作家和作品来诠释冷战,勒卡雷肯定能名列有资格的人选之一。
到今天,冷战已经结束十多年,福山之流早就得意忘形地喊出了“历史的终结”。事实果真如此么?
在冷战三部曲的最终章《斯迈莱的人马》的序言里,勒卡雷认为,冷战的双方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卡拉(克格勃间谍领导)牺牲了他的政治信仰,斯迈莱(英国间谍领导)牺牲的则是他的人道精神”。他甚至引用了一位德国喜剧演员在柏林墙倒塌时所说的话:“正确的一方输了,而错误的一方赢了。”勒卡雷要告诉我们的是,历史并没有终结,“我们仍然必须面对如何处理我们自己的贪婪,以及对我们自己以外世界的人类苦难漠不关心的问题。”


此文谨献给冯亦代、施咸荣、傅惟慈、梅绍武等老一辈翻译家,他们的成就令我──一个普通读者──永远心存感激。

楼主:沃尔夫-冯  时间:2005-10-05 17:02:08
同道中人。问好。

有点白发宫女说玄宗的感觉
楼主:沃尔夫-冯  时间:2005-10-05 19:25:08
回hzzasdf

那一定是我的记忆有误。我看了几段,游船和学生旅行团的场景,引起了我的回忆。

忘记了董乐山先生,罪过罪过。

多谢指教。我会修改。
楼主:沃尔夫-冯  时间:2005-10-05 19:27:25
对。就是董乐山翻译的,后来大陆市面上出了黄骧的译本,但不如前者。

寒风孤谍的台湾版本叫冷战谍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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